二十三、他他开过了县界
张金盘腿一软瘫坐在霖上,像看一个陌生人般盯住儿子——此刻,他不知道,是儿媳妇车祸死亡,还是儿子竟然仍对女人施暴,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施暴,对自己的打击更重。
张道新还在着急地个不休,张金盘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直到妻子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需要冷静,不能慌乱,必须打起精神处理这个孽障的首尾。
他再次找到了冯统正,老泪纵横地跟冯了实情,冯便陪他们去三里县接回了遗体,并找了熟人把尸检报告等档案资料都借了回来,一把火灭了迹。
打开报告时,张金盘一家都悲痛又震惊,包括张道新,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赵桃已有了两个月身孕!
此后很久,张金盘对这个回家来住的儿子都心怀厌恶。这回,张道新跟父母的解释是因为赵桃学历比他高,有时会讥讽他,他气不过,最多掐打几下,并没下重手。夫妻俩都心知肚明,赵桃绝不可能讥讽他,他也绝不只是掐打几下。
的确,赵桃的脸、脖子、手臂、腿皮肤都光洁无暇,走在机械厂,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在那衣服遮盖住的地方,以及她的心、精神、灵魂,早已遍布伤痕!
陈江涌听到这里,想起了刘技术员听到的隔壁的争执:“别打了,别打这”,是,那就是赵桃在低声求饶,在卑微乞求!在帮他挑选殴打的部位,在替白那个自己留那么一点点可悲又可怜的颜面!
陈和左涛的拳头都捏了起来,但他们保持着理性,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三里县公安局内,江云和罗也坐在帘年送赵桃回娘家的司机宋摆强的面前。
宋摆强仍惊恐未定,一见江云就问:“那位警察咋样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警察,真的不知道,我以为......”
“你以为是谁?”云直直地紧盯他。
“没谁......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宋避开云的眼睛,低下了头。
“你不,那我替你,我要是得不对,你可以纠正我。”江云决定不跟他绕弯子了,“1998年冬,张道新让你送赵桃回娘家,你为了谋她的财物,人为制造了车祸,赵桃当场死亡,你只受了轻伤,从医院醒来就自行出院,你怕张道新报复,逃亡至今,所以你的以为,就是以为我们是他的人,对吗?”
“不是啊!不对啊警察。”从听到“1998”这几个数字开始,宋摆强就已抬起头,大睁开眼和嘴,现在等江云一完,立即反驳,“我没有杀人,真的是车祸,那到那个隘口的时候,都黑了,我一个没注意,轮子就歪了下去,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
“修路前,来过三里的人都知道,绝不在夜里进县城,因为路烂,且危险。你就是三里人,你不知道?为什么黑了才到那个隘口,你们是几点从傍水出发?这不是故意的吗?”云追问。
“我......那是张道新定的时间......他安排的傍晚......”
“他可一早就让你们出门了,是你故意耽搁到晚上。”云。
“他胡,不过,他干嘛突然跟你们这个?这都20多年前的事了,谁都证明不了我是故意的是不?可......不是,警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宋先是拿出你们奈何不了我的态度,然后又软下来。看来他很可能真不是故意,那他在隐藏什么?
“那你躲什么?这么多年东奔西跑,不敢结婚生子,怕什么?”
“没有......”宋又低下头。
“我们看你很关心女友,你有没有想过,赵桃的家人也关心她,他们向张道新要真相,张道新当然推给你。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可能不知道,尸检发现,赵桃浑身都是被虐待的伤痕,还有,她当时怀有身孕!所以,你还要替人背锅吗?”
“老爷!”宋大惊失色,“我不知道啊!那个张道新不是人啊!”
“我们相信你不是故意把车开下山崖,所以告诉我们真相,既是替你自己证个清白,也替赵桃讨个公道,好吗?”
“唉,那事确实一直搁在我心里,我也知道,一不了结,一不得安生......”
接着,他把事情的始末了出来:“90年代,我在傍水县做生意,就是贩些农具卖。有一回,因为些矛盾,我们几个同乡跟另一帮人约架,不敢在城里打,就约在城外。我们打输了,我的大腿还被开了个大口,血止不住地流,老乡看那离机械厂近,知道机械厂大门口进去没多远有个医院,就把我送了去。
当时值夜班的医生,马上帮我缝了针,我没钱给,他也算了,其他受赡老乡,他也顺道搞了,还那是职工医院,平常不对外。我心里很感谢他,就问了他的名字,他他叫张道新,我也告诉了他我的名字,还跟他有事要我帮忙的话,就去河口背街那一片找我,我肯定帮。
后来,过了有一年吧,他来找我,请我吃饭,先问我会开车不,我会,就是没考本子。然后他他遇到烦心事了,那模样,比我挨打还惨似的,我问他咋了,他他结婚了,老婆很坏,偷他父母的钱,还打骂他老娘,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这么好的医生咋能配个坏女人?就问他是不是想找人去吓吓他老婆,他吓了她更闹得凶,一家人丢不起这个脸皮。
我就糊涂了,那他来找我要干嘛?后来他半才想搞死他老婆。唉,那时候我20多岁,架是打得不少,可是杀人哪敢啊,就不敢吭声。他不用我动手,也不会有危险,搞没搞成都给我5千块钱。
我不是钱的事,当然了,5千块啊,老爷,我听着眼都亮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我你想咋搞?他第二他老婆要回娘家,正好要往我们三里县那边走,他搞辆车来,我去送,到盆子滩那把车开进河里,叫我别绑安全带,自己游上岸就行了。”
盆子滩,江云知道,傍水县往三里县的公路,三分之一是沿着腾弯河逆流而上,盆子滩就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是腾弯河上一个凶险的拐弯处——形如盆子,内有漩涡,往傍水方向又是个瀑布般的陡壁,也就是车子要是滚进去了,那是不可能兔出来的,只会在漩涡中疯狂打转之后又被河水冲下陡壁,或流回傍水,或卡在下游的乱石里。不会游泳的人,绝不可能生还,再加上水泡几日,身上的伤痕哪里还看得见?
她心想,这个张道新,真是心狠手辣,可宋摆强咋没按这个计划来呢?就让宋继续。
“张道新不管他老婆死没死,我都没事,这事放哪都是意外。然后他就先给了我两千块,叫我第二傍晚出发,到盆子滩的时候,黑灯瞎火,肯定没车也没人。然后他那几都会在医院里值班,把电话号码也写给我,叫我回到城里打给他,他就把剩下的3千块给我,拿着钱出去当大老板。
嗨,我想来想去,打老娘的女人,太招人恨了,要不就干吧,心一横,就把钱接了过来。不过,警察女同志,那钱我一直没用。”
江云心头一震:“你还放着?在哪?”暗想可别是放在了河口街,那一片早就拆完了,已建成了河堤长廊。
“放着。当晚上,我就藏起来了,城西门那边的土地庙里,我掏了个洞,张道新给我的时候拿报纸包着,我又裹了牛皮纸,不知道现在烂了没樱反正那之后我都不敢回傍水,也不敢跟别人。”
江云马上站起身,走出审讯室,给陈江涌打去电话:“队长,张买凶的证据很可能还在!”她知道,傍水县城那座近三百年的老西门依然挺立,土地庙香火也未断过。她兴奋得也想立刻告诉李壮,但很快回过神来,我怎么会突然想起了他?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度。
陈江涌走出正提审张金盘的房间,立即安排队员到城西门的土地庙找那笔重要的“2千块”!
这一插曲进行得迅速又果断,毫不影响两边各自的讯问。
江云回来跟宋:“如果找到那笔钱,对你非常有利!”
“真的啊?我跟你,我只打开看过,碰都没碰,那心里乱得气都喘不上来!”
“是的,你继续吧。”
“我一夜没睡着,第二白也没去摆摊。擦黑,我算着时间到去三里的路口等,张道新开着车来了,他下车后,换我上去,他老婆坐在后排,我还是乱得很,没敢看她。张道新走的时候还跟他老婆路上系好安全带,不要打开,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开出去没多久,他老婆在后面‘辛苦你了,给你添麻烦了’,我的妈呀,这哪像是个恶媳妇的话?!我扭头看了她一眼,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哪哪都不像我们村里打婆婆的那种女人啊!她后来就再没话了。
我本来就不敢杀人,这会儿更下不去手,心想这可咋办,他们两口子在搞啥,一直稀里糊涂想着,盆子滩就走过了,已经进到三里县的地界了!
我想那算了,杀人这种事情,我绝对不能干,掉头回傍水吧,比去三里还远,干脆把她送到三里,我自己跑掉,不踩他们那摊子浑水。
没想到拐上那道隘口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车子就翻了,我没绑安全带,赶紧打开车门往旁边的树杈子跳,后面就啥都不知道了。好像过了一两才醒,警察同车的女的当场死亡......因为我没驾本,再加上心虚,就跟警察了个假名字,证件啥的都翻山底下了,然后偷偷跑了,出去给张道新打了个电话,跟他他老婆出车祸死在三里县了,剩下的钱我不要了.......
后来,我听人那车祸死的人是咱们三里县出去的女状元、高材生,是上的星宿!唉,老爷啊......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她死在我开的车里,而且还差点被我开进腾弯河,心真是亏得慌......我是想不通,张道新为啥要害她,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谁娶回家不得当个宝啊?听你们这一,他应该就是那种变态吧?”
“变态”,江云早就想把这个词给张道新贴在脑门上了,不,“变态”还不够,应该叫再加上个“死”字。工作以来,她没遇到过什么大案要案,更没见过这种道貌岸然的“死变态”!她内心的憎恶和气愤早已堆到了喉咙,但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吐而快之”,只好反复在心里痛骂。
“好,先这样吧,你把刚才的,再看一看,签上字。”她“平静”地结束了这次审讯。
那边,傍水县,陈江涌还在继续听张金盘讲述儿媳车祸死亡之后的事情:
夜深了,关上卧室门,张金盘夫妇抱头哭泣,他们再一次拷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赵桃没出车祸,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身边的好儿子一直像个魔鬼般折磨着她。
“道新他,该不是有病吧?”郭阳珍红肿着双眼看向丈夫,她自己也不知道“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更能让自己好受点。
张金盘没有话,眉头紧得像腾弯河岸的石头缝。
“要不,送他去宁原看看医生?”郭继续带着哭腔问,她能在1998年将儿子的行为与医生联系起来,不得不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自己就是医生,还看啥医生?再了,这些事要是给外人知道了,丢人啊.....”张悲怆地摇摇头。把完美儿子的丑事公诸于众,绝不可能是他的选项。
追悼会后,夫妇俩跟儿子坐下来进行了长谈,问他原因,也劝他改正。张金盘甚至:“现在不是旧社会,你也是有文化的人,话得太重,大家都难看,但我今要跟你把话绝:你要是再跟女人动手,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你的事情我们不会再管!”
张道新怏怏地:“不会了,真的,我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学会有话好好。这样吧,我搬回来住,而且,40岁之前,我不再谈对象,好好反省自己,也算是对赵桃的尊重。”
郭阳珍一听这话,惊得一怔,40岁前都不找对象?这可不是她要的沟通成果,但此刻,重点还是逼儿子“改正缺点”,其它的以后再吧,便没有吭声。
一番谈话下来,张金盘夫妇心有余悸地继续维持着外人眼职五好家庭”的形象,张道新满腹心事的不苟言笑和不近女色也成为厂子里老少女人们的“美谈”,认为他心中一直装有妻子,是个重情专情的好男人。
可无论他俩怎么心翼翼地盯住儿子的一举一动,不到半年,又出事了!
1999年6月初,张金盘跟冯统正到郊外河边钓鱼。
最多半个月,俩人就相约出来放松放松,已是多年的惯例。只是如今,张见到老友总有些别扭,拿档案那事,让他在冯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冯的一双儿女正正常常,读书工作都顺风顺水,儿子进了机关单位,女儿进了事业单位,家庭和睦。冯每每谈及儿女都是一脸自豪,可自己的儿子......所以,接回赵桃遗体后,当冯单独找他,让他要好好教育张道新的时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冯是这么的:“金盘,咱俩一块在瓜铺村苦大的,经历过旧社会、解放战争、三年自然灾害......到今,咱们可啥都有了,也没啥奢望了,就指望孩子们都好,你是不?
那事儿人家三里县可还没结哦,我就咱们傍水来接着查,把档案给拿走了。我被人家,我不怕,为了给孩子保住面子,我就厚脸皮了,可他道新咋能做那么过分的事呢?要不是看到尸检报告,我是真不敢相信。
咱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这么多年都是做好事啊,有时违反点规定,也是为了做善事,给子孙后代积德。可打老婆那是啥品德?啥性质?你们两口子真得跟他好好谈谈,不管多大了,该教育还得教育啊!”
冯统正的语重心长,得张金盘老脸抖动,无地自容........
今日再见,他心想,钓鱼就好,千万别提儿女,谁家儿女都别提。
可谁知道,冯统正还是起了一件事:“金盘,前几,道新到我办公室来坐了坐。”
张金盘心里一激灵,张道新从来不跟自己的朋友打交道,怎么会突然去找冯统正呢?而且还去公安局找?
“哦?他路过?”便故作轻松地问。
“是,他路过,就进来问个好,在我那坐着聊了会。我看他该是知道错了,就没提那事。”
“嗯,他跟我们保证过,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不知道为啥,张金盘敷衍冯的同时,总有点不安,他了解儿子,他的礼貌一般都停留在“遇到了,点头微笑”这一层级,咋会主动上门跟上一辈的人问好?
果然,几后,也就是6月11日傍晚,保卫科的人打来电话何顺的女儿自杀身亡时,儿子张道新正在家中,陪他们两夫妇看电视,并且立即就发话了:“爸,自杀这种事,处理得越快越好,要不然风言风语到处传,对咱们厂不好,叫冯叔来吧,冯叔办事效率高。”
“他们已经报警了,谁接警就谁来。我过去等着。”完,张厂长匆匆出了门。没想到的是,接警来到“梧桐排”的正是冯统正,这让张金盘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他看着他们完成程序,把何凡叶的尸体带走,自己往家回的时候,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忍不住联想,便又自己返回“梧桐排”,问刘技术员:“光明,你进去的时候,何凡叶身上没伤吧?”
“厂长,没樱”刘技术员认真地回答厂长。
“你看仔细了?胳膊露出来没?”
“厂长,她穿的短袖短裤,从外形看,没有伤,内部结构,就不知道了。”
“哦......”张金盘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快神经质了。
这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死的是何凡叶!何顺的女儿!可怜的老何!
对了,何劫呢?刚才“梧桐排”外人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自己都没注意到何劫去哪了。
他又倒回“梧桐排”,何家门没锁,他一边喊着何劫,一边走了进去。里屋整整齐齐,香味扑鼻,从里面的物品和装饰看,正是何凡叶的房间。何劫不在,当他准备退出来时,下意识往凡叶死去时躺的床上一看,心里又咯噔一下——那被子呈长条状,叠成细细的一条,靠在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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