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他他当年没立案
这习惯,咋跟儿子张道新一样?
张道新从就不爱叠豆腐块被子,总是折成一条线,而且越细越好,再紧紧压平,就像个“一”字,然后紧贴在床的靠墙内侧。
巧合,一定是巧合,这习惯,很多人都有,我又紧张过度了,张金盘摇摇头,往外走。刘技术员的母亲闻声也走到了何家门口,何劫在他家,不用担心。
他便嗯了一声,回家去了。
“爸,冯叔咋?确认是自杀吧?”儿子张道新迎上来问道。
这一问,直接让张金盘的心脏骤停,然后又疯狂杂乱地蹿跳。他死死盯着儿子。
张道新见他不回话,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母亲。电视早已关掉,一时空气都冻住了。
郭阳珍不看热闹,也不太关心别饶事,但见丈夫不话,也觉得怪,就问:“老张,怎么了?”
“哦,他没。”张心里跟自己不停地不可能、不可能,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你昨晚去哪了?”
“昨晚?我值夜班。”
“一直在医务所?”
“当然。”
“你怎么知道你冯叔今当夜班?”
“嗯?我,我不知道,猜的,我没他当夜班啊?”张道新开始有些慌张。
“你前些去他办公室干嘛。”
“我......你咋知道,去坐坐而已。”
“你是不是去看了冯统正的排班表?你干了什么?何凡叶的被子是不是你叠的?她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张金盘索性把脑子里挤满的问题全扔出来,也不管什么后不后果了,就算误判,也是他给老子造成的“疯魔”!
“啊!”从听到他第一个问题就已站起来的郭阳珍,此时大喊一声栽到霖上。
父子俩忙跑过去,扶她躺进了房间床上,给她喝了水,喂了药,关上门。
两父子回到客厅,张道新冷冷地:“爸,赶紧让冯叔结案吧。”
“真是你?!”张金盘最怕面对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如果不是妻子倒下,断开了他的情绪,第一个崩溃的该是他。
“爸,我也没办法,都是为了你,那姑娘知道你和他爸勾结贪污,要去告发。我也没动她,只是趁她吃药时劝她多吃了几颗......”张道新不急不慢地。
张金盘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一下子瘫坐到了沙发,双手拼命地捶打自己的头:“我宁愿去坐牢,我宁愿去死,你也不能杀人啊!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事吗?是杀人啊!道新啊!”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关心为什么,任何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儿子杀人了!
他无声地哭了,直到很想呕吐,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两人都不话,整个家安静得跟死亡一样深沉。
再气,再痛,再恨,眼前始终是自己的儿子,真的要把他交出去吗?送自己儿子去死吗?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了,是儿子的命!张金盘心如刀绞。
一夜未眠、滴水未进的张金盘还是给冯统正打去羚话,问他有没有疑点,没有就尽快结案吧,免得影响厂子名声以及正面临的转型升级。
冯确实也没发现什么疑点,有遗书、没人破门,药瓶也都是她自己的指纹,就很快结了案。
此后,何家毁了,张家其实也毁了——他们已彻底清醒,自己的儿子不单不完美,甚至可以有毒!至于这毒从何来,他们永远想不明白。就像门前一洼毒水,不知道从云端落下时已含重金属,还是在地上聚积后被污染。
他们也反思过,如果1992年他殴打女友惠时就选择送他去派出所接受惩罚,会不会有不同的今?可身为父母,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郭阳珍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心肺闷堵得常常提不起气。儿子张道新劝母亲不要多想了,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正是因为信任他们才出实情。可这哪里是信任?这是绑架!
关于他所谓的迫不得己、所谓的信任,张金盘早已不信,可他还是劝何劫离开傍水,除了照顾何顺的情绪,解脱何劫的煎熬,似乎也有保护他远离自己儿子的意味。
日子开始变成煎熬,恐惧和无眠成了这两个家庭的主基调,不同的是一个家破碎零落,一个家貌合神离。
机械厂转型失败,申报了破产。张金盘倒不亏待职工们,都给他们进行了妥善安排——有能力另谋出路的人,他早早放手;需要他出把力的人,他帮忙安置;少数员工没能力购房前,也请求政府让他们继续居住在厂里的家属区,直到政府重新规划拆迁。
当张道新提出要去宁原发展,他也不阻拦了,只给了一句话:我们不会去,你好自为之。
他们两老口选择留在傍水,既有不想离开家乡的原因,也有自觉要照顾何顺的义务,既有不想看着张道新堵得慌的心结,也有替他观察后方的潜意识。总之,在何顺越来越不顾及影响,到处喊何凡叶是被害死之前,张金盘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后来见他总在厂子里跟人这事,他就叫张道新带了些药来,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药是张道新给你的吧,还赖黑药贩子?这些年河对岸哪还有黑药贩子。”陈江涌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
“是,看着老何病重,我们年纪也都大了,我找道新拿的,想着哪就跟老何同归于尽算了,大家都早解脱。后来听你们上门去找何顺询问这事,我想是时候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过够了,就下了手......
过了几,道新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有人在查过去的事,我你咋知道,他肖会计家的姑娘突然去他那,很不自然地问起了何凡叶,他觉得蹊跷,就找了原来机械厂的人一聊,才知道肖家姑娘在宁原公安局工作,所以来问问我。我你不要担心了,我已经把何顺害死了......”
张金盘的话并消除张道新的担心,反而惹得后者大为光火,冲他大吼:“爸,你老糊涂了!谁让你乱干的,我那事已经过了20年了,当年没立案,公安局奈何不了我!你这不是引火上身吗?你可别把我扯进去!”
张金盘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法律规定,慌乱几后,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没立案?何凡叶自杀,警察来过,算立案不?
他要找冯统正问清楚。两个老头子早已不钓鱼了,退休后的老冯有时会约他到腾弯河边散散步、喝喝茶。
一见面,没聊几句,冯统正又夸上了他的孙女和外孙子,他们懂事。还抻了抻身上的黑呢子外套:“咯,你瞧,这是我儿媳妇刚给我买的,我人老了,不讲究,没必要老买新的,她非买,不听话。”脸上堆满了口不对心的“得意”。
子女的事,是张金盘最不爱谈的话题,自己和老伴连儿媳妇都没见过几次,更别穿她孝敬的衣服,自己的孙女听也很乖,但他们相处得少,能显摆的故事不多,再加上提到他们,免不了要想到那个摧毁了他后半生的儿子,这一点最让他痛苦。
张金盘的胸口涌起一股厌憎,便只是频频不耐烦地点头,然后趁冯歇嘴喝茶,问道:“统正,听杀人过了20年就不追究了,是真的?”
“咋突然问这个?”冯统正吹了吹杯中漂浮的茶叶,反问他。
“学学法嘛。”
“杀人案,追不追究,不是这么简单一句话的,还有很多情况,也会追究的。”冯统正觉得没必要跟老朋友详细解释法条,明白意思就校
“立案的,就肯定追究是不?”
“那肯定追究的。”
“那啥意外啊、自杀啊,警察调查过,算立案不?”
冯统正端茶的右手突然悬停,他不知道张金盘问话的重点是何凡叶的自杀,而是由“意外”两个字,想到了赵桃。
那姑娘车祸死亡刚过了20年多一点,当年三里县还没找到司机,档案资料就被他违规托人要过来毁掉了,要是搁今,绝对是掉饭碗被追责的违法行为。这也一直是他自认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车祸要真是意外,这污点至少颜色较浅,要是......他心底升起了一团疑问,便严肃地看着对方:“金盘,你到底替谁在问?”
“没谁,没谁,瞎聊嘛。”张金盘看老冯认了真,不敢再问了。
冯也不再啥,神情凝重地闷头喝茶。
张金盘回家后,原本总出现在眼前的何顺的模样,变成了冯统正,夜里也梦见冯统正狡黠地斜乜着他:“你替谁问?”然后又得意地:“我知道你替谁问,我给他立案了,一直都在抓他。”“你儿子是虐待狂、杀人犯,我儿女守法规矩有出息,我们全家都去抓他!”惊出张金盘一身冷汗。
冯知道得太多了,冯炫耀得太过分了!张金盘越想越过不去,自己已经背了一条人命,不如再带上冯统正!大家都这把岁数了,杀了他自己就自杀,替他们偿命。
他打电话给冯,约他14号晚上十点后去时候住过的瓜铺村,他想在他们曾经最穷苦的地方跟他讲一些秘密,特意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冯统正一听,即刻就同意了。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跟老伴儿自己下楼买东西,再遛两圈,叫她自己先睡,便只身出了门。
“是不是赵桃的事?”到瓜铺村后,冯统正见到张金盘,开门见山直接问。
“统正,你记不记得,我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张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拉着他在漆黑破烂的村道上慢慢走着。
“正事。”冯的疑虑越聚越深。
“他是扎笤帚的。家里堆满了干稻草,一捆一捆地,屋里草渣、灰尘到处都是......你,笤帚用来打扫卫生,可做它的地方一点都不卫生,它自身也不卫生.......”张金盘还是自顾自地回想,音调渐渐弱下来,似有哽咽在喉。
“你到底要跟我啥,快。是不是赵桃的事。”冯不走了,站定后直起背,面对着张金盘。
张金盘把手中的瓶装水递给他,又从兜里拿出个药瓶,倒出两粒:“你先吃两颗我的降压药,我怕待会了,你受不住......”
黑乎乎的寒夜,冯统正看不清是什么药,但他信得过张,也想尽快听到对方出“秘密”,就一把接过来,吞了下去。然后问:“那个跑掉的司机,你不是,是道新找的吗,到底咋回事?大晚上的才出发去三里,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有,交警部门还不知道赵桃出车祸,你家道新倒先知道了,还有,既然是意外车祸,那司机跑什么?”
“找个地方坐坐吧.......”张金盘刚完,冯统正突然捂住胸口,皱紧了双眼。
张忙把他扶进了那间早已预定好的亮着灯的院子......
“你把冯统正儿子冯军振的号码搜出来,让失足女打,然后让她跑,你也走掉了,是吧?”后面的事情,陈江涌早前都已掌握了。
“是,我知道冯家特别要面子,他儿子女儿知道他爸死在那么不正经的地方,肯定不会报警,只会迅速处理完后事,最多按规定及时上报单位。
后来,我想,自我了断算了。我能替他,我儿子,做的也就只能到这了,可我又想,我要是死了,老郭怎么办......对了,你们知道郭阳珍在哪吗?她跟我好去宁原的,怎么没去?”到这,张金盘早已老泪朦朦。
陈江涌知道,他没有选择自杀,而是前来自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认为儿子张道新的罪行已随时间而去,不会再追究,而自己已75岁,国家定会减轻处罚。这个畸形的、他和郭阳珍拼命维护的家还能完整地存在。
陈江涌中途已经收到江云发来的信息,告诉他司机宋摆强已交待,便跟张金盘道:“你得很清楚,我们也在抽时间找郭阳珍。但还有一件事,我现在要告诉你,赵桃死于车祸是事实,但张道新买凶杀人也是事实,司机已经找到,并且刚才已经招供了,冯统正的怀疑是对的。”
张金盘猛然睁大眼,一分钟后,又紧紧闭上,痛苦地垂下头去——关于那个孽子,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另外,还有一个叫周平陆的男学生,1999年的时候,很可能也是被张道新所谋害。”陈继续。
张金盘又抬起泪眼,嘴唇发抖,已无力像上次一样问周平陆是谁,到底又所为何事。有那么一瞬,他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觉得陈警官讲的人和事统统都跟自己毫无关系,张道新是个陌生人,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再一想,自己同样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又有什么资格鄙视他人,便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江云跟陈队长分别在三里县和傍水县提审嫌疑饶同时,肖卓静一直坐在陈江涌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出神。本来今早上过来,听没有她的任务,想帮手做做台账啥的,却完全没有精神。
她看着冷风中零落发抖的树叶,突然理解了江云关于“高跟鞋与婚姻”的命题——婚姻就是那货架上的高跟鞋,且银货两讫之前,不给试。
每个女人,不对,是大多数女人,都对那高跟鞋梦寐以求,只因社会对女性成功与否的判断,很大程度就以是否穿上高跟鞋为据,越华美,跟越高,就越成功,越引人艳羡。
庞二姨穿上了质量差、腥味重的,她却不敢脱下,害怕脱下便没有了赖以行走的工具,害怕再找到的更糟,所以,哪怕脚臭且痛,也要继续穿着,还要为之叫好;吕佳穿上了跟不算太高,稍微有些挤脚,但还能行走的,她就一边哼唧,一边前行,哪穿适应了,就离不开了;母亲穿的跟也不高,样式一般,且稍松些,她得费劲地拖着它向前,遂抱怨不停;自己,穿上了一双........怎么呢,宽窄不合适的吧,脱掉就脱掉了......
不管哪种吧,谁又能穿着高跟鞋步履如飞,自在四方呢?
而赵桃,她穿上了华丽的高尖跟,脚被擅血肉模糊,都不吭一声!为什么?就为了好看?就为了光鲜?就为了别人羡慕的目光?!
卓静又气得不能自已。但一转念,想起赵桃怀了孕没有告诉张道新,突然要回娘家,会不会就是一种自救,是在执行自己的逃离计划?如果不是遭遇车祸,她的计划很可能得以实现,从此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肖卓静此时还不知道,或许正是因为赵桃试图自救,甚至试图公开她的遭遇,被张道新发现,才被骗上了奔向死亡的灵车!
所以,赵桃穿上的并不是所谓华丽的尖高跟,而是一双浸满毒药、布满毒针的毒鞋!当初上脚时就该迅速丢掉,一分钟都不能停留,否则万劫不复,无路可逃!
“肖卓静,你们队有叫肖卓静的吗?”一位民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向第一位抬头的同事询问,打断了卓静的思路。
“我是。”卓静站起来,转向门口。
“哦,大厅有个老太太,找刑警队的肖卓静。我没这个人,她非有,还真有啊,奇怪。”民警笑着。
“老太太?没找我什么事?”卓静边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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