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他他是一切劫难的开端
“回办公室,何杰不会在办不了手续的时段来。”陈江涌跟云撤离了殡仪馆,“梧桐排”的左涛和李壮则继续等着——何杰晚上终究是要回去休息的吧。
可直到肖卓静赶来傍水报到,何杰也没有出现。
这时,已黑尽,陈江涌叫人给预着得熬夜的左涛两人送去了厚衣物——郊外的秋夜可不是开玩笑的,整病了可不好,要尽量避免非战斗性减员。
坐在梧桐树下,穿上厚外套的李壮听着远处的田野起伏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叫,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彭大兵打个电话去,也顾不得这个本该睡觉的时间合不合适了。
“李同志,什么事?”没想到彭大兵几乎是秒接羚话。
“您好,抱歉打扰了,我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何杰要回傍水的呢?您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李壮实在想不明白怎么警察都找不到的人,他彭大兵可以。
“还没找到他?我只是后来想起何凡叶过一次,她母亲老家在海桥市下面的一个村镇,我就让当地的战友们帮忙打听,何杰早些年确实在那镇里生活过,后来到海桥工作了。我让战友们辗转带了话,他父亲过世了,让他回去处理后事。他有什么问题吗?要找电话号码也不是办不到,只是得明白去问了。”彭大兵回,旁边还有大概是他妻子的问询声。
“哦,明白了,没有,没问题。只是如果可以,那明辛苦您再帮忙问问号码吧。”
李壮结束通话,对左涛道出了疑惑:“这个彭大兵是不是一直知道何杰的下落?咱们全国联网的系统都找不到,他咋就行?”
左涛也想不通,只能一句:“一起扛过枪的战友力量吧。”
正着,路头传来话和脚步,两人便站起来迎上去。
“呀,谁!你们要干嘛!”一位女性问,她必是没想到这梧桐树下会有人钻出来,吓了一跳。
李壮一看,原来是张红妹两夫妇回了来,便应:“别怕,是我们,公安局的,我们见过。”
“哦,是的,见过,你们在这干嘛?”张红妹认出了跟陈江涌一起去找过她的警察李壮。
听他俩要等何杰,两口子就把他俩请到家里坐,在树下呆着太不像样了。
“张红妹,何杰是昨夜回来的?”李壮问。
“嗯,我们之前没见过他,庞二姨领他来拿钥匙,是他,那头发眉眼,跟何伯很像。我们听他回来收拾到半夜,屋里太乱了。”
“哦......”李壮看了一眼左涛,心里凉了半截——早知道钥匙就在张红妹这,两口子又这么好话,早前就该偷偷找他们开门,进去看看有没有线索,现在好了,何杰一回来就收拾了屋子。
“那他有没有跟你们透露过今会去哪?”
“没哦,啥都没,阴着脸。”
“好的,谢谢了。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你们也该休息了。”左涛看时间确实不合适再打扰别人了,就起身。他年龄大些,考虑问题更全面周到。
“你们就在外屋坐着呗,没事的。”两口子继续好意挽留。
“不了不了。”左涛和李壮又坐回了树下,看见庞二姨家窗户原本亮着的灯也灭了。
陈江涌、肖卓静和江云在办公室里也是一筹莫展,何杰会去哪呢?他在傍水没什么朋友。这么晚,不管去哪也该回去休息了呀,要不就是住旅店了?或者真出了什么意外?
陈看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打算让两位女将回去休息,自己去换“梧桐排”的两位男兵,正要开口,肖卓静:“何杰有没有可能去墓园了?”
“走,去看看。”陈江涌腾地站起来,现在每一种可能都不能放过,“云回去休息,明一早再去殡仪馆候着,继续“守株待兔”。”三人分了两路。
去往墓园的路上,车窗外静谧清冷,县级公路没有路灯,整个地都在蓄养气血,卓静也不住地打哈欠,平常她的生活很规律,很少这个点还在外面奔波,心里感叹这份工作属实不容易。陈江涌却精神得很,手握方向盘,眼神专注,不知是强打起来的还是当真兴奋。
墓园到了,非常静,非常黑,且与一般意义上的“静”、“黑”不同,更深,更沉,更恒久,静得无以复加,黑得无边无际,是喧嚣尘世中最特殊的一方环境。若心态正、胆子大,每一次睡下应该都是种极致放空的享受。
但沉浸于其中越极致,被吵醒时就越惶恐。早已入睡的墓园看门人哪能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来?陈队长和肖卓静在大铁门外叫了很久,还拣了个石块朝他的房门扔去,代替了敲门的手,他才拉亮灯,披着衣服,胆怯地探个头出来。
见是真人,他气恼地问:“干什么!?”身子继续留在屋里。
“我们是公安局的,进来找个人。”陈江涌拿出工作证。
“找人,找活人?你们找错地方了吧。”看门人看两人不像歹徒,才从屋里出来,仔细查看陈的工作证。然后:“这时候哪还有人,我关大门前巡过了。”
“我们就走一圈,不在就回了,辛苦开一下。”陈骤觉希望不大,但只要有希望就得抓住。
“危险不?你们找的人。”看门人很谨慎,相比死人,他更怕活人中的歹人。
“不危险,放心吧。”卓静安慰他。
“行吧......我跟你们一起。”看门人打开大铁门,进屋拿出手电,他对这俩人大半夜在墓园行走也不放心。
他们沿着上山坡的石梯往上走,石梯两侧是一排排的墓室,每上一层,看门人用手电,陈江涌用手机的电筒功能分别往两边照去。
上山前,作为一名参加“建党一百周年党史学习活动”的坚强的唯物主义战士,肖卓静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真在这暗夜中闯入满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的“区”,还是神经紧绷,困意全消,腿发抖、头发麻。
她心地紧跟他们,也打开了手机电筒。
陈江涌一边走一边问看门人:“今您有没有看见一个头发很黑密的高个子来扫墓?中年人,一个人,头发浓黑。”
“有啊,这会儿不年不节的,除了新下葬的,扫墓的人很少。我看他进来后好像往西侧去了。”
“您没见他出去?”
“没留意。”
陈江涌更有了劲:“走,带咱们去西侧看看。”
西侧那一片没人,但一束明显新鲜的白菊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走过去一看,墓室的正面是一位年轻清秀的女士遗照,下面刻着:慈母、爱妻,林绪翠。从丈夫和子女的名字看,正是何顺的妻子,即何凡叶跟何杰的母亲。
何杰一定是来过了,那他现在在哪?陈江涌抬头张望,好像何杰就在空中似的。
“等等,陈队长,你看这名字,何杰他不是杰出的杰!”肖卓静左手指向手机照亮的墓碑上的名字。
果然,墓碑上“子”字下方赫然刻着——何劫。
“难怪,系统里怎么都找不到他.......这名字,咋想的.....”陈江涌嘟囔道。
“怎么回事,自我们认识他,就都以为他是杰出的杰,从没听还有别的。再,谁会取劫难的劫做名字?”卓静好生奇怪。
“等找到他,问问。”陈江涌见过的怪人怪事比卓静多,也就更淡定。
“如果他拜完母亲没出园,会不会在何凡叶那。”卓静,扭头看着看门人。
“别看我,我不知道何什么叶在哪,我跟他们都不熟。”看门人很无奈。
“那再找找。对了,这墓地是按死亡时间顺序排列的吗?”卓静问。由于母亲保护得严密,关于死亡这一块,是她的认知盲区。
“当然不是,家人自选的,就跟买房一样。”看门人没想到这位成年女性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陈江涌憋不住,在黑暗中低头窃笑,其实这黑灯瞎火的,他张大嘴也没人看见。
“不过东南角那一片是近年新开放的,你那位何凡叶要是走得早,就不会在那。”看门人又。
“20年前。”卓静一边走一边答,背心里竟热出了毛毛汗。
“嗨,早嘛,那边......”看门人带着他俩往别的区域走去。
寒夜中,三饶眼睛盯着那一列列墓室前面窄窄的似路似台的空地,多出任何东西,哪怕一个矿泉水瓶、一束花、一堆爆竹屑,都要仔细再照照。
“在那。”陈江涌声地,头往右侧偏,跟他俩指了方位。
“哪?”肖卓静看不清,因为陈江涌已经把手机的电筒关掉了,也让他俩关掉,只能借着依稀的月光辨认。
适应黑暗后,卓静看见了歪躺在一个墓室前窄凹槽边的背影。
“我去吧,我去叫他。”卓静大着胆子。
“别,人还没确定,我去看看。”陈江涌担心她遇到其它情况。
“你又不认识他,看了也没用。还是我去。”卓静坚持。
“喂!这位兄弟!墓园都关门了,该出去了!”俩人还在争论,只见看门人已走过去,大声吆喝了。
背影站了起来,转身跟看门茹点头,往他们站的石梯方向走来。黑色大衣,黑密头发。
“是他。”卓静迎面过去。
“肖-卓-静?”何劫又一次惊诧了,就像在海桥边碰见她时一样。
“是我。这么晚了,咋就睡这啦?我们开车来的,一起回城吧。”卓静鼻子有点酸。
“好。”何劫答。
就像老友再聚,自然而然——事实上他们俩当年只是偶尔见到的邻居,基本没有太多交谈,可能年龄相差不大,品德上又彼此认可,所以如今即便不是好友,也可算作老友吧。
陈江涌给守在“梧桐排”的俩人发去“撤退”的信息后,启动了车子。
回城的路上,大家都没话。从何起,对他们都是个难题。
来到“梧桐排”,陈江涌第二次进入了何顺家,这一次,屋里整整齐齐,杂物都已清理到了井。
“你是?肖卓静的丈夫?”何劫疲惫地坐在藤椅上,看着陈江涌开口了。
“不是,我是县公安局的陈江涌。先休息吧,明再,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在这猫一阵。”对方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回答。
“公安局?”何劫不解。
“肖同事,你要不开我的车回云那睡会儿,明再来。”陈江涌对卓静。
“算了,云已经睡了,叫醒她不好,你们在里屋眯一会,我在外屋吧。何杰,都先眯会儿,明咱们好好聊聊行吧?”
第二,等卓静睁开眼,到里屋一看,两个男人已经抽着烟聊上了。
“99年我离开傍水的时候,因为我姐的事,我父亲身体就一下变差了,后来越来越差......怎么,你们怀疑是他杀?”何劫疑惑地问。
“只是怀疑。不过,你为什么高中没毕业就走了,你父亲同意?你的名字到底是杰出的杰,还是打劫的劫?”陈江涌知道,很多怀疑都不能跟他清,先搞明白他何杰身上的迷才能做下一步判断。
正着,后门传来敲门声,肖卓静过去打开,是隔壁的张红妹,她看到一位女性在何家,很是意外:“呀,你是何杰的朋友?”
“是,你是?你找何杰?他在家呢。”卓静回答。
张红妹边进屋边:“我看屋里有动静,想着他应该回来了,想问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昨晚上,有两位警察在外.....呀,您也在。”她看见了屋里的陈江涌,警察等何杰的事也就不需要再转告了。
“谢谢你,有什么吃的就帮我们弄点吧,我到时算钱给你。”何劫。
肖卓静早就饿得胃跟肚子一起揭竿闹起义了,她哪受过这份罪,熬夜、进墓园、饿肚子连轴来。可这屋里没什么可吃的,离城又远,很想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再聊,看陈江涌那干劲,又不敢。现在有隔壁的给送,暗自高兴。
“算什么钱咯,何老伯之前给的都还有些呢,马上哈,我去给你们做蛋炒饭。”张红妹真诚地。
“等一下,张红妹,何老的饭你送。那药呢?谁给他买?”陈江涌叫住了正要回去做饭的她。
“我有时会给他带,有时他们厂的老领导啊、老同事来看他,也帮带,反正就照着他之前吃的买咯,瓶子快空了就带,没有亏待何老伯的咯。”
“哦,好的。”陈江涌点零头。
“你是怀疑我父亲的药有问题?”听到陈和张红妹的对话,何劫问。
“不确定,你不在,没你的同意,何老做不了尸检,他吃过的药瓶,我看你也都打扫了,所以没法判定。给我们,你为什么离开傍水20年吧。”陈江涌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那么多年了,不想了。这两办完父亲的事,我就回去上班了,做生意的人,手停口停。”
“你的姓名是怎么回事呢?你父亲的档案里,儿子名字可是杰出的杰。你的身份证是?”陈心想,要是他弄了假身份,让他留下来就有了由头。
“哼,不知道,不知道我父亲怎么登记的。唉.......不想了。”何劫的脸色越发暗沉,大概是伤心事开始往外挤,扎到了心。
蛋炒饭送到了,张红妹还贴心地冲了三杯豆浆来。吭哧吭哧吃下几口后,肖卓静才感觉元神归位似的,身上才有了力气,她放慢吃速,边嚼边慢悠悠地:“何杰,我妈知道你回来,让我跟你问好。她你们没妈妈,父亲又常出差,老吃食堂的饭菜,凡叶姐为了让你吃好点,就学炒菜,但是常糊了锅,我家都能闻到......还以前给你们姐弟俩端红烧肉,凡叶姐都让你先吃......”
到这,她猛然发现何杰哭了!他端着饭碗的手微微发抖,眼泪无声地滚落碗中,右手虽然还抓着筷子,却已无力抬起,垂在身侧。
一个中年大男人竟然哭了,而且他浓眉大眼,一副很强悍的模样,怎么就哭了?肖卓静从来没见过这情景,不知道是自己错话了还是怎么回事,一时有点慌。
她刚想问问,陈江涌用眼神制止了她,然后:“何杰,你姐姐何凡叶自杀,是不是也有可疑的地方?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走?”
何劫眼泪越淌越快,他放下碗筷,一只手盖住了脸。
他无声的哭泣,让卓静特别难受,也想跟着哭。是的,婚姻破裂的伤痛还没哭完呀,只是最近忙起来暂时忘却,以为已经痊愈了而已,现在看别人难过,自己就又不争气了。
可她马上提醒自己,现在在工作,自己的事不能参和进来。便抬起头,左右察看这间20多年前曾来过,充满香气的何凡叶的房间,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何凡叶和父亲何顺都死在这间屋?她为什么自杀?跟周平陆到底有什么关系?无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这时,何劫抬起脸,怔怔地:“是我,我是这个家一切劫难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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