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他他应该管吗?
这期间,江云和李壮正在“上课”——刘氏工具学。
上午查到了刘技术员的新住址,俩人便各自驱车赶往,经过山地农田和渐行渐窄的几个岔路口后,在位于县城近郊的一家五金工具厂门口汇合了。厂子看着已不太新,周末似乎没有全员上工,只有几个厂房传出车磨刨铣的尖厉滋滋声。
门卫大爷听俩年轻人来找刘技术员,对他俩上下一通打量,大概这并不是常态。指了指厂房后面的一栋宿舍。
敲开房门,只见屋内连床铺都堆上了书籍、零件、型设备等,充斥着霉味和金属气。
“谁找我?”刘从书堆后抬起头来。
一张五官立体的瘦削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眸子隔着镜片都能透出亮光,不知是精神亢奋还是受了惊扰,不长的头发朝四面八方放射状支棱,看不出来已有40多岁。
李壮跨上前一步:刘技术员您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民警,想跟您了解一下老机械厂过去的情况。”
“坐,心别被扎着。”刘绕过书桌走过来,左寻右找后从角落拿出两张积灰已久的矮板凳,放在屋内余留不多的空地上。自己则坐在了正对面的床边。
俩人刚窝着身子坐下,很不舒服地调整腿脚的摆放,刘技术员就问:“你们知道影响社会变革的最大因素是什么吗?”
“经济?”李壮转转眼珠。
“思想?”江云也答。
“工具。每一次生产工具的重大改良,都会影响到经济、文化和思想等等方面,进而引起社会的变革。”刘推了推眼镜,身子前倾,牢牢盯着他俩。
“刘.....”云想切入正题。
“姬康为百姓造曲辕犁,生产力大增;瓦特改良蒸汽机,生产力飞跃;现在的互联网,生产力深刻转化。不重视工具的创新,就会失去竞争力,无论哪一校机械厂为什么被淘汰?就是不创新,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就会照抄照搬,有什么前途?鼠目啊,所以它的衰落是必然的结果。我提过无数次建议,都被无情地忽略,我尽力了。”讲了一大段,原来刘技术员以为他们来了解厂子衰败的原因。
李壮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往“钱”上引。
“是,科技创新是第一生产力。您当年在厂里,科研经费给得不足吧?采购的原料是不是也不咋样?”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刚工作,满腔热情,但科研经费少得可怜,能做什么?新技术还没出雏形就搞不下去。材料有采购来的话,倒是不差,但是不够啊。”刘不无遗憾地告诉两人。
“您不是挨着采购员何顺住吗?没问问?”云开始往“梧桐排”带。
“不问,流程不是这么走的。”刘坐直身体,冷冷地回,刚才讲工具时的兴奋瞬间消散,然后拿过手边的一个精巧的工具摆弄,像是他自己组装的内嵌齿轮组的循环传送装置。
“您还记得何顺的女儿自杀那事吗?”李壮这话纯属明知故问,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可能不记得?
刘技术员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李壮,又继续拧动他的玩具:“你们不是来问机械厂的情况吗,怎么问起了何家姑娘。在整个社会发展中,个人太渺了,一件工具常常需要很多人甚至几代人不断完善改进…….”
啊,又讲到工具了。李壮抿了抿嘴角,耐心指数在下跌,想要张嘴打断,被江云踢了一脚,反正俩人四只脚都并挨在屋中,只需动动踝关节即可。
“你们知道吗,生产工具的先进程度,决定着国家的强大与否,每次生产工具革命都可能诞生新的强国,世界格局都可能重新洗牌……”
江云也受不了了,趁他吞口水时:“呀,您这个装置可太精致了,自己做的?在老机械厂的时候也有过自己的作品吧?”
“这些东西,做着玩的。要构思和制作工具,需要安静的环境和心境,这里就很好,没几个人住厂里,晚上静悄悄的。”
“梧桐排很吵?”云顺势问道。
“是有点,啥声音都樱大好的光阴都被浪费在了吃喝玩乐,吵吵嚷嚷,唉,国家要发展,靠他们怎么行?”
“您听到何凡叶生前跟人争吵?能听到争吵内容吗?跟谁?是她自杀前晚?”李壮见刘技术员终于上晾,忙甩出一梭连发弹。
“隔三岔五吧,反正就那几年。女的别打了,别打这,男的闭嘴。不知道是谁。”
“您也不管管?”云急了。
刘委屈地:“我,我应该管吗?没叫喊,也没砸东西摔盆子啥的,我就去井拿个工具.......也没见哪个邻居受伤啊。”
“受伤?何凡叶都死了啊!”云的声音低开高走。
“她不是自杀的吗?还留了遗书,身上也没有伤。”当年刘技术员陪着保卫科的人进的屋,他亲眼看见了何凡叶穿着初夏的睡衣,静静地像睡着了一样,脸上身上都没有暴力伤。
江云不话了,她脸上肌肉略绷,稍带不满,刘技术员的情况虽然很奇怪,可又不像谎的样子,可信度高。但她还是难以自控地被影响到了。
“嗯嗯,谢谢您,那何凡叶过世前晚,您在家吗?”李壮的心情似乎没半点波动,问了关键点。
“我每都在,我母亲那时也在。我在里屋看书,她在外屋看电视。你们现在调查这事.......”刘技术员似乎不太耐烦了。
“没调查,这不是聊到这了嘛,您现在都不回‘梧桐排’去看看了?也不跟老厂的同事聚聚啥的?”李壮笑了笑以缓和尴尬的气氛。
刘又低头玩起了他的装置,过了一会儿抬头,眼里的光淡了,他站起来跟两人:“我还是在这钻研我的工具吧,安安静静的。跟人打交道,太麻烦了。”然后又走到了书桌后,没入那一堆堆的书本和资料中,与这个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他兴趣范围内的世界隔绝开。
走出工厂大门,江云还闷闷不乐,两手插在运动裤兜里,深深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后,望向远方起伏的群山。
李壮提议先不回城里,在附近的山野道走走,交换一下看法。
“是不是又累又没意思,还是坐办公室舒服吧,嘿嘿。”他嬉笑逗乐。
“谁的,我觉得收获很大。”云把脚下的石子踢远,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那你刚才那样......”李壮心翼翼地。
“哪样。”
“憎恶都写脸上了,就差直接上手打人家了。”李壮觉得这话必须得,就壮足哩脱口而出。
“哦,以后我会注意。”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专业,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捕捉到,并加以利用,但在这老弟面前,又不能掉架子,就以满无所谓的语气认了错。
两人又慢慢在布满杂草的田间路上前行,空气中带有庄稼已熟的香气。
“云姐,我觉得那技术员挺怪,不结婚,不买房,不交友......”
“不结婚不买房不交友就怪?我不也这样吗?”江云抢白他。
“哎呀,忘了这个,也不是,那你比他强多了。”李壮赶紧赔笑。
“我刚才想通了,也理解了他,他不是怪,是专注。”云这话多零惺惺相惜的意味。
“他听到的所谓争吵打架,很可能就是男女间的调情吧,他没经历过,分不清。”李壮正经地。
“至少我认为他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还有,老机械厂20年前的效益在整个傍水县都数一数二,却克扣他们的研发资金,材料有时都不够,只是观念?贪腐的很可能不只是何顺那样的采购员,肯定涉及厂子领导层。”云分析道。
“嗯。好渴,回城吧,请你喝奶茶怎么样?”李壮又绽开笑脸。
“我车里有水。回去先跟队长汇报吧。”
李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今能单独跟江云出来执行任务,他已经心花暗放了,一步一步来也挺好,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嘛,便一前一后开车回了去。
肖卓静那边仍然吃了闭门羹,周英还是什么都不肯。而马驰听母亲卓静姐就在自家店里,很快赶了过来。
当他一身轻薄夹克配牛仔裤地跑进卓静的视线,她差点又恍了神——这不是初春的早晨,轻扬嘴角的那个少年吗?在对面窗口欣然一笑,然后跑下来出现在自己面前,并肩慢跑在湿润春风的那个少年吗?拧过自己的脸,轻轻吻下的那个少年吗?......
“卓静姐,来傍水怎么不提前跟我一声呀,我去车站接你呀。”驰一开口,把她拉回了现实——是的,周平陆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不在了,自他最青翠的年纪。
她感觉鼻子眼睛异样难受,定是眼泪又在试图冲破它们。
“就过个周末,来跟周姐话。”她稳住情绪回答,这大概是一个成年人修炼多年后的必备本领。
“走,请你去吃炒雪糕。”看来驰并没预着在店里多呆一分钟。
“去吧。回来傍水,就吃点吃,玩玩逛逛。”周英像个大姐姐似的跟卓静,因为儿子马驰正是被她叫来救场的。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再厚着脸继续在店里柜台坐着,肖卓静只好跟马驰朝吃街走去。
“卓静姐,我知道你想跟我妈聊什么,还是先别了吧,前段时间有个警察大叔来,也想问我舅和何凡叶的事,我妈回家都难受。”驰劝道,“其实他俩应该就没啥,我后来想起时候也跟我舅去过何凡叶家,家里好像都不止他俩,总有别人,能有什么事嘛?俩人都走得那么年轻,确实很惨,但是我看应该没有什么关联的。”
卓静心想,我那时15岁都不懂事,你才5岁,能知道什么?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别人?都有谁?你还想得起来吗?”
“不太记得了,这些年也没去想过这些。成年人变化不如孩那么大,如果再见到,可能只会觉得眼熟吧。”驰引她走进了一家吃店坐下。
“是的,那你们在何凡叶家都做什么呢?”卓静问得漫不经心,不期望从个孩嘴里能听到更多,然后她又想起当年问他舅舅去哪了,他‘舅舅死了,妈妈哭得好凶’,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他们听音乐,话,给我张纸和笔,让我乱画乱写,好像是。”驰往嘴里塞下一口炒雪糕,关于那一年的那一段时间,想破脑袋应该也就这么些了。
肖卓静吃不下,就这样坐在他对面,看他吃,就像在看着周平陆吃.......
下午时分,早上围坐华记米粉店方桌的四人在县公安局的办公室里再次碰了头。周末的单位,人少电话疏,很适合探讨调查的细节。
“壮,点外卖,早上的米粉都消化空了。”陈江涌先安排“弹药”供给,“大家把今走访的情况都会一会,云做好记录。”
等三路人马都讲完,外卖也送到了——干煸豆角、辣子鸡丁、手撕包菜,道道都是激发斗志、推动兴奋的好菜,大伙儿就在办公室各端一个大饭盒,呼呼啦啦地炫饭。
吃完收集好垃圾后,陈江涌让江云归纳一下,做个结,云整理了一阵思路:“今的进展有四点,第一,刘技术员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第二,他隔壁常出现打闹,何凡叶死于情杀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第三,何顺的经济问题大概率存在,且跟老机械厂领导层有关;第四,冯统正基本可以判定死于他杀,凶手是老年男性,他的熟人。
那么我们下一步可以把重点放在老机械厂的领导层中的老年男性,再比对冯原提供的名单,逐一排除。”
从没听过江云做结的李壮见她能如此快上手,露出了佩服的表情,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
陈江涌点点头:“这是主要信息,还有些细枝末节的点点滴滴也不能漏。今也辛苦肖同事了,周英不肯谈论过去,可以理解,也在意料之中,你放松心情,别给自己压力。”
然后把名单进行了包干分配,当然也没忘给“没急事不加班”的左涛留了几个。
“都散了吧,自己安排好时间。对了,肖同事,你回傍水是住在亲戚那还是吕佳那?”陈江涌问。
“这次住的旅馆。”卓静没住亲戚那,一是怕叨扰表姨,二是怕多无益,还怕母亲事无巨细地烦人家,比如问自己吃得咋样睡得咋样。
“哦......下次再回来,住江云那吧。”
“啊?”江云马上睁大眼,吃惊地低呼了一声,马上又意识到不太好,转了个词:“好。”
“这,不用,旅馆也很方便的。”卓静很不好意思地拒绝道。
“不是帮你省钱,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和便于沟通。走了。”陈江涌完回家去了。
江云和肖卓静对视了一眼,都认同了陈队的谨慎和缜密。卓静带着一些不舍,离开傍水回了宁原。
接下来的几,大家分头走访问询,对名单上的老人,不管是不是以前机械厂的,偷偷找他们的邻居、老伴儿套了无数的话,发现要么不在傍水,要么冯统正去世当晚都有亲人在旁,不曾出门。
腿走细了,嘴皲了,没半点进展,这条路眼看走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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