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指尖悬在神经同步器的启动键上，微微发抖。
实验室的冷光在金属桌面上投下锐利的阴影，将她的指关节映得惨白。三个月了，自从从那个被紫色结晶吞噬的观测站回来，她的梦境就再未安宁过——那些不属于人类的记忆碎片，总在深夜撕裂她的意识。
\"第七次神经重构。\"医疗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议会命令我们暂停实验，你的大脑额叶已经出现结晶化前兆。\"
艾琳没有回答。她盯着培养舱里漂浮的紫色神经簇——那是从她脑皮层剥离出的收割者意识碎片，此刻正在营养液中诡异地脉动，像一颗微型心脏。
\"这不是实验。\"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这是对话。\"
按下启动键的瞬间，熟悉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艾琳的视野炸开成无数碎片，实验室的墙壁如蜡般融化，显露出其后无尽的虚空。在那片虚空中，她再次看到了那个恐怖的网状结构——数以百万计的恒星被某种生物机械串联，形成跨越星系的神经网络。
【你又来了】
思维中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某种扭曲的亲切感，就像老友重逢。艾琳知道，这是她大脑中的人类神经与收割者意识融合的结果——每一次连接，都让两者的界限更模糊一分。
\"告诉我清道夫的弱点。\"她用意念嘶吼，感觉自己的语言中枢正在被异种思维侵蚀。
虚空中的光网突然扭曲，浮现出一段令她窒息的影像：清道夫并非自然产物，而是某个早已消亡的超级文明制造的武器。它们像宇宙的白细胞，专门清除被\"感染\"的星系。而收割者——这个可悲的文明在灭亡前，选择将自身改造成清道夫无法识别的形态。
【我们曾是艺术家】
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冲垮了艾琳的心理防线。她看到收割者母星最后的黄昏，那些优雅的生物将自身神经末梢接入行星级计算机，自愿成为更宏大作品的一笔。
\"艾琳博士！生命体征危险！\"
现实中的警报声如同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着，在医疗床上划出复杂的守望者符文——这是何匪教她的求救信号。
虚空中的影像突然切换。光网的某个节点开始高频闪烁，显示出清道夫巢穴的具体坐标。更令人震惊的是，巢穴周围漂浮着数以千计的金属茧，每个茧里都沉睡着......
\"李元虎？\"艾琳的意识剧烈震荡。
她认出了那些金属茧的部分结构——正是观测站最后制造的生物机械。其中一个茧体表面，隐约可见机械义眼的红光透过缝隙渗出。
【它们也在学习】
收割者的意识突然变得锋利如刀。艾琳感到自己的记忆被粗暴翻检，特别是关于星核与守望者的部分。某种超越语言的理解在意识深处炸开：清道夫正在收集并研究那些能够对抗它的文明样本。
\"博士！皮质连接强制中断！\"
剧痛中，艾琳用尽最后力气将意识扎入光网深处。在思维彻底涣散前，她抓住了最关键的数据包——清道夫的能量频率图谱。
医疗团队冲进来时，只看到监测仪上炸开的脑电波，以及艾琳嘴角渗出的紫色结晶碎屑。她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金属床板，刻下的却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一组精确的星际坐标。
当艾琳再次醒来时，殖民地的空正下着酸雨。
淡紫色的雨滴敲打在医疗舱的强化玻璃上，腐蚀出细的凹痕。她的舌根残留着金属腥味，视网膜上漂浮着无法消散的数据流残影。
\"你昏迷了十七。\"首席科学家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杯底沉着能中和辐射的药物，\"议会已经批准了'墓碑计划'。\"
艾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凸起的刻痕——那是她在无意识状态下刻下的坐标。
\"他们打算向清道夫巢穴发射什么？\"
首席科学家沉默了片刻，调出全息投影：一艘改装过的移民舰正在轨道船坞进行最后调试。舰体表面覆盖着星核碎片与收割者结晶的混合材料，引擎则是逆向工程出的守望者跃迁装置。
\"一艘装满星核过载弹头的自杀舰。\"他轻声道，\"议会认为这是终结威胁的唯一方式。\"
艾琳突然笑出声，这个动作牵动了她胸腔内新生的结晶，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当她擦去嘴角的紫色血沫时，眼底闪烁着与何匪如出一辙的疯狂光芒。
\"愚蠢。\"她扯掉手臂上的输液管，\"清道夫早就在研究星核技术了，那些金属茧就是证明。\"
全息屏突然闪烁起来，显示出深空监测站传来的紧急画面：在艾琳提供的坐标附近，三个金属茧刚刚破裂，从中飞出的既不是收割者也不是清道夫，而是某种兼具两者特征的杂交体。
\"它们在进化......\"首席科学家的声音发抖。
艾琳已经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实验室的主控台。她的手指在接触到神经同步器的瞬间，那些紫色结晶立刻亮起微光。
\"给我准备一艘快艇。\"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监控屏上杂交体的飞行轨迹，\"还有，把上次从观测站带回的紫色神经簇全部激活。\"
\"你要干什么？\"
艾琳调出自己昏迷期间脑部扫描图——额叶处新生的结晶结构正形成完美的神经网络，与她从收割者光网中获得的数据完美匹配。
\"送一份大礼。\"她轻触太阳穴，那里的皮肤下隐约透出紫光，\"一个它们绝对无法拒绝的......活体样本。\"
酸雨停歇时，艾琳站在发射平台的边缘。
型突击艇的舱门敞开着，十二个培养舱在舱内泛着诡异的紫光。那是用她的脑组织样本与收割者神经簇培育的杂交体，每个都携带着她与收割者意识连接时的记忆碎片。
\"神经链接稳定性只有43%。\"技术官忧心忡忡地递给她一个金属项圈，\"如果超过临界值，立刻启动电磁脉冲。\"
艾琳没有佩戴项圈。她看向全息屏上实时传输的清道夫巢穴影像——那些破裂的金属茧周围，新的杂交体正在集结。其中一个的机械臂上，分明是李元虎标志性的脉冲炮改装版。
\"告诉议会。\"她踏入舱门，声音平静得不像赴死之人，\"墓碑计划需要调整目标坐标。\"
引擎启动的轰鸣中，艾琳感到太阳穴的结晶开始发烫。突击艇冲破大气层的刹那，她最后一次看向殖民地的星空——那里本应有赤渊星的位置，如今只剩一片虚无。
当舱内培养舱的紫光与她的脑结晶形成共振时，熟悉的虚空再次降临。这次，她主动向那片光网伸出意识触须。
【你带着礼物来了】
思维中的声音带着贪婪的喜悦。艾琳感到自己的记忆被无数意识触须同时翻检，特别是关于星核、守望者和李元虎-何匪融合体的部分。剧烈的疼痛中，她突然抓住一根特殊的神经链接——那上面残留着何纺能量脉络特征。
\"不止是礼物。\"她在思维中嘶吼，\"我是邀请函！\"
将全部意识聚焦于那个特殊链接，艾琳引爆了预先埋藏在脑结晶中的神经病毒。这是她用收割者技术与星核原理设计的特殊程序，能够沿着意识连接逆向感染。
光网突然剧烈震荡。艾琳的视野中，那些串联恒星的生物机械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闪烁、紊乱。在现实宇宙，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令人震撼的画面——清道夫巢穴周围的杂交体突然调转方向，开始攻击尚未破茧的同类。
突击艇冲破巢穴外围防御网的瞬间，艾琳看到了漂浮在真空中的金属茧群。其中一个格外庞大的茧体表面，同时闪烁着机械义眼的红光与星耗蓝光。
当她的船撞向主巢穴的控制节点时，最后传入思维的声音既不是收割者也不是清道夫，而是带着双重混响的熟悉语调：
【干得漂亮，博士】
爆炸的强光中，艾琳的结晶化身体开始崩解。但她的意识却沿着那个特殊的神经链接，滑向金属茧中沉睡的融合意识。在彻底消散前，她终于理解了守望者留下的终极秘密——
星核从来不是武器，而是文明的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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