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粗糙而干涩的触感,他的手掌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皮肤松弛,那些曾经有力的肌肉,如今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凌妤绾回忆着,恍惚又变成那个能骑在爷爷脖子上摘枇枘女孩。
那时爷爷跑起来带起的风能掀翻满院晾晒的干辣椒,奶奶的骂声和师父啃了一半飞过来的桂花糕总同时抵达。
奶奶就会朝他们大喊:“凌旻瑜!囡囡要是摔了我跟你没完!”
师父躺在躺椅上,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没事儿,死丫头皮厚,摔不坏”
可她有回真摔了,师父第一个跑过来,爷爷怎么那么不心,就鞋也忘了换,直接进了房间拿药箱出来给她上药。
她看看师父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大笑,也不觉得疼,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很想哭,他们都在慢慢……慢慢地变老。
师父趿拉着没穿好的布鞋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肠旺面泼洒的汤汁在衣襟画出血色地图,就像他总吹嘘的\"当年在战场上...\"的开场白一样鲜亮。
晨光里三个老人并排坐在藤椅上,看她展示新得的爵士舞大赛奖牌。
阳光穿过他们稀疏的白发,在奖牌表面折射出彩虹光斑——那是比任何颁奖台灯光都璀璨的追光。
师父假牙笑得掉进茶杯里,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偷吃肠旺面的麻雀。
凌妤绾抱住爷爷,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衣服上,凌旻瑜看着孙女突然哭泣的样子,用手抚着她的背安抚道:“绾绾,怎么哭了?不哭了,不哭了”
她红着眼睛“爷爷,是我……不孝顺,不能陪着你们,照顾你们……你骂我吧”
爷爷揉了揉她的脸,笑咪咪地:“傻丫头,你怎么就不孝顺了,你要上学,还有一堆课,你还能每次长假都回来看我们,你很好,很棒,我,你奶奶,你师父,我们都很爱你,不会怪你,你是最好的绾绾”
她紧紧握住爷爷的手:“真的吗?……你们……没有怪我”“真的,真的,真的”
凌妤绾破涕为笑,爷孙俩紧紧抱在一起,不再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暑假过的很充实,她每帮奶奶打理打理菜园,和师父练剑,和爷爷喝茶,去市场上买肠和粉,做三位老人最爱吃的肠旺面。
她忽然发现生活藏着的秘密,细碎的剪影里,隐约能看见爷爷托着她摘枇枘剪影,奶奶举着扫把追打师父的残影,还有三个老人挤在颁奖礼堂最后一排时,努力高举的老花镜反光。
肠旺面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她隔着氤氲看六只手同时往她碗里夹猪血——爷爷的假牙沾了红油,师父的汤勺泡在捞出来的油里,奶奶正偷偷把最大块的肉拨给她。
这一刻她忽然懂得,所谓孝顺或许就像肠旺面里的豆芽,看似最不起眼,却是让所有浓烈滋味生根的所在。
闲下来时,她画了一幅画,画册末页的素描被反复修改,少年轮廓渐渐晕染成记忆里的模样。
那是初见时他的模样,干净,阳光,她把画心收起来,藏在画册的最后一页。
一晃就到了报到这一,爷爷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答应送她来,贵州和北京隔那么远,她也舍不得他们,但更舍不得累着爷爷,父亲没来,母亲过来给了张银行卡就走了。
她初中时和舍友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她还在上初中就已经向往大学生活了,她提起行李箱走进北大的校门,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很舒服。
她进了宿舍,推门刹那,一只描金陶瓷杯正从半空坠落。她条件反射地旋身接住,腕间檀木手串与杯壁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你好,我叫姜向安,哎——”扎着蓬松丸子头的女孩瞪圆了眼睛,随即笑出两个梨涡,“谢谢你呀!”
指尖相触的瞬间,凌妤绾注意到对方虎口处有和她相似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
靠窗的床铺前,正在描眉的女生转过头来。阳光穿透她海藻般的长发,在墙面投下流动的影。
凌妤绾心脏漏跳半拍——这分明是从她珍藏的民国画报里走出的美人。
“云倾”美人伸出涂着丹蔻的手,腕间翡翠镯子滑落时带起一阵冷香。“凌妤绾”,凌妤绾强作镇定地握住,却在对方挑眉轻笑时红了耳尖。
阳台传来熟悉的洗衣液清香。那个穿着oversize衬衫的短发女孩还未转身,凌妤绾的手便已搭在了她的腰上。
“裴姐,好久不见。”她故意把呼吸洒在发耳畔。
“凌!妤!绾!”裴允炸毛的样子和初中时毫无二致,“痒死啦!”“样,跟姐装”“停,好各自报道给彼此惊喜呢?”
“嗯哼~”她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四杯奶茶,“蜜雪冰城四季春,加冰加椰果——”话音未落就被三个女生扑了个满怀。
母亲给的银行卡静静躺在抽屉最里层,而爷爷塞进她行李箱的桃木剑挂件,此刻正随着欢闹的震动在床头轻轻摇晃。
喜欢绾星恋语请大家收藏:(m.tuoyuekj.com)绾星恋语阅客书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