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她她骗不了人
“对，我现在怀疑周平陆也是被那个人故意害死的。”江云神色愤愤。
卓静一听，鸡皮疙瘩冒出了皮肤，她觉得浑身发冷：“何凡叶不会逼一个学生喝酒的，对吧，她她不知道周平陆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劝阻，她跟那人这是什么关系呀，感觉很被动呀，唉......”
云没接话，拿出手机给陈江涌打了过去：“队长，我们刚才跟周英谈过了，她提供了几个重要线索......”汇报过宵夜时的谈话内容后，她提出自己的建议，“队长，我建议调整一下明的安排，先不去接触张金盘的妻子，我和肖卓静先从吕佳的母亲那多了解些情况，还有看看何凡叶写给周平陆的信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辛苦了。”陈江涌对云的表现非常满意，这姑娘不仅思维敏捷，记性超强，办事果敢，还显露出不俗的管理能力，安排布置工作很有条理。
“哈哈，静姐，你知道队长刚才什么吗？他辛苦了。”云挂了手机笑道，“他可从来没过这么感性的话。”
“你们队里其他同事都是男的吧？除了跟这件案子的。跟那些粗糙的老爷们，他肯定不出这个，心想还辛苦了呢，都给我当生产队的驴使！哈哈。”
“你也看出来了哈，有女性共进湍团队，男的多少都会温暖文明些。”完这句，云却收住了笑容，“我怎么也出这样的话，怎么也按性别来划分特质。唉，我这该死的局限性。”
“有些差异，不是否认就不存在的，承认并接受也没什么不好呀。”卓静骨子里是认可男女差异的，男的就该冲锋陷阵，女的就该筑巢浆补。
像父亲那样，事事都让着母亲，外人看起来好像女强男弱，其实从底层逻辑分析，是因为父亲知道自己是男的，只要比女性更有赚钱能力，女性再强势他心里也是平衡的。母亲不上班后，都是自己在赚钱养家，那就胸怀大点，以高姿态让着她，琐事杂事就可以不用操心，自己乐得轻松，是一种智慧战略罢了。
要是互换角色试试？女性既能赚钱，又不收敛态度，哪个男性能心服口服地乐呵呵接受？这种男女差异从父系社会开始就已形成，早已根深蒂固。
“不。”云果断回答。
第二一大早，李壮兴冲冲赶到办公室，为今又能跟酷酷的云姐一起单独行动而走路带风，哪料到刚进门就被陈队长兜头泼来一盆冷水：“壮，左涛，我跟你俩昨晚云她们掌握的新信息，然后她俩今有别的任务。李壮你帮左涛走程序，再把这几的工作情况梳理好，该写的报告要写，该填的表格要填，不要堆到最后都丢给云。”
“啊？！”李壮杵在了原地，不单见不到云，还得做文字工作，简直是双重暴击。
“我可以再提张金盘问话啊，我还准备问他怎么能把冯统正大晚上约出来，人家老伴能不知道？还有，为啥冯还啥都没做，就犯了病，然后老友出事自己就走了，很多细节，他根本没......”
“他不会的。先晾着他。我不是了吗，我们先搞清楚他来自首的原因，先击破这个关键。”陈队长感觉李壮脑子还是不够江云灵光。
就在李壮愁容满面地受案头工作折磨的时候，江云和肖卓静提着水果走进了吕佳父母家。俩老人起得早，此时已经到住得不远的女儿家接上孩子，帮他们送去学校后，又买了菜归来了——中国的老人只要身体好，大多会继续为儿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见吕佳的母亲，卓静觉得非常亲切，也很感慨，多年没见，那个挺拔的阿姨如今跟自己妈妈一样肩背弯驼，皱纹丛生，眼迷华发。她忙：“阿姨，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您。您可还是那么精神。”
“哎呀静，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们这些老头老太的，知道你们都好就行，不用看。快进来坐。你父母都还好吧？”
看她们寒暄得都快忘了正事，江云只能暗自着急，她的世界，向来拒绝这类“无用”的闲聊。每次话，每番交流，她都致力于能解决一个实在的、具体的问题，这也就显得她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终于，她们谈到了张厂长。
“想不到啊！想不到。张厂长怎么能杀人呢？他对人很和气的，职工们有事找到他，能解决的，他都尽量解决。厂子破产的时候，他也为大家考虑，没亏待大伙，再，他跟何顺家没有过节呀，怎么会害何顺女儿呢？你......”
卓静忽然想到了母亲参加的那次招工，有关系的、送了礼的，家属就被招进了厂子，他作为厂长，难道没责任？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有好口碑呢？
关于这一点，她跟吕佳的母亲了出来，哪知后者很尴尬地：“静啊，这种事情，有人骂呢，当然就有人夸，是吧，他就是热心嘛......其实呢，他不咋收礼的，你职工啊、熟人啊都去找到他了，他就尽力帮忙嘛。收个西瓜、两瓶麦乳精之类的，算啥收礼呢？是吧。平常邻居间串个门都不止送这些了呀。”
卓静和云可都听明白了，吕佳妈妈应该正是那场令卓静母亲成家秀怒发冲冠的不公平招工的受益者，提着西瓜麦乳精上厂长家走后门者的其中之一。
奇怪的是，此时的卓静并没有像前些日子刚听到母亲“控诉”时那般气愤，可能相比于杀人，张厂长的这些做法不单显得他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反衬出很有人性，又可能是眼前这位受益者是好友的妈妈，而且进厂后干得也并不差，比有些抢了好牌偏要乱打的人强多了。
“阿姨，听您以前跟张厂长的妻子共事？他妻子这人咋样？他们夫妇俩关系好吗？经济状况呢？”大约是觉得前面花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江云急得单刀直入，四连发问。
要搁别人，遇上这审问般的追压，可能得不高兴了，好在吕佳妈妈性子好，也有卓静在，就跟没事儿似的又起身给她们洗水果、倒水，才坐下来慢慢：“他们两口子很好的。70年代末吧，我家老吕进厂后，就认识他们了，那会儿我还没嫁给老吕，还在城里做工，我家隔壁的大姐给我介绍对象......”
江云听吕佳妈妈讲起了她自己，心里那叫一个猫抓猴挠，忙打断她的话：“张厂长比您大，您嫁给吕叔叔时，他们是不是都有孩子了？”
“对呀，老吕跟我他们俩结婚早，但好多年后才有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怀不上，生下张道新后，再想要，又怀不上了，所以他们家就一个，照计划生育前，谁家不多生几个啊。”
“那他们是不是很宠那孩子？独苗苗一个。”云问。
“不会，张厂长，那会儿还不是厂长，他和郭姐把孩子教育得挺好的，安安静静的，不惹事生非，对长辈都很礼貌。学习也好，读了医专。那年代能考上专科也很不容易了。”
“张厂长的妻子为人怎么样？性情啊，平常的消费习惯啥的呢？”
“郭姐呀？反正我跟郭姐一起上班后，相处得还可以。她是不爱笑，但不讨厌，大家坐一块儿聊啥的，她就听，家里的事很少，用钱不会乱用，反正就是很正常的用吧，穿得是比我们高档些，毕竟人家老张是领导嘛。”
“她不太讲家里的事，那您咋知道他们两口子感情好？”
“姑娘啊，两口子好不好，这个东西骗不了饶！特别是瞒不了我们这些结了婚的女人。我们提起她家老张，她会笑，有时候在办公室接到老张打来的电话，她也笑。我跟你们，这个她装不出来的，她骗不了人！”
这时卓静忍不住插话了：“阿姨，怎么在我印象中，张厂长的妻子总是板着脸，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我妈也这么。”
“你们跟她不熟嘛。不过后来，她确实越来越不爱吭声，除了跟张厂长话时，脸色好看些，其它时候都静悄悄的，我们了解她的为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阿姨，您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折的吗？也就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云问。
“转折......特别......最奇怪的一次应该是在九几年，我想想，那时候我家佳佳，跟卓静，你们上学一二年级，对92年，就是要加快改革开放那年，郭姐突然要请假去宁原，特别焦急的样子，我们问她，她亲戚家有事，然后有几个姐妹想让她帮忙从宁原带点高级奶糖、海马毛线啥的，她居然不肯。其实都不是啥重东西，她就是摇头，那时候张金盘是副厂长，所以大家都她摆架子，不近人情，背地里还取了个外号‘扑克脸’。从宁原回来后就更是少言寡语了，经常面无表情，用钱也省了，新衣服也不咋买了。这算转折吗？”
“算的。阿姨，那她去了宁原多久？干什么去了，后来一直没过？”
“没有，没，去了好多吧，我记得，我都帮她上了好几个夜班。”
“哦.......92年，92年他们的儿子还在读？”
“对对对，张道新当时在宁原医专读书，我们私下里猜，郭姐是不是看儿子去了，可那也不至于帮忙捎点东西也不肯嘛。反正她就那样，啥都不肯。但我敢他们两口子是很好的。对了，张厂长怎么就杀人了呢？他自首都了什么？”
“阿姨，这个我们不能，您知道的。阿姨，您认识何顺吧？您听郭姐提起过何顺家任何一个人吗？”
“认识啊，公认的老实人，听他儿子是超生的，还是张厂长帮的忙。何家姑娘我们都见过，漂亮开朗，有人她很开放，其实，年轻人，玩玩闹闹有啥，又没害人，我看那姑娘就是被流言蜚语逼死的，张厂长心胸广，害她干什么！这些事，郭姐从来没提过，我们聊起来，她也不参与。”
吕佳妈妈到这，把一直往对面墙上挂钟瞟的眼睛收了回来：“姑娘们，我得去接外孙放学了，你们要是愿意听，等有空了，我再跟你们慢慢讲。”
卓静和云意犹未尽，可人家要去接孙娃，只好告辞了。
俩人刚回到办公室，焦头烂额的李壮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喊起来：“云姐，快来救命啊！我这写了半还没写完一篇报告，我要疯了！”
“哼，你们过去不是觉得我坐在办公室享福呢吗？”云嘲笑道，然后问队长去哪了，有情况要马上汇报。
李壮忙扔开键盘，跑出去把队长从局长那叫了回来。程序还没走完，啥都干不成的左涛也在。
都到齐后，云把去吕佳妈妈那得到的信息跟大家通了气。
陈江涌让她接着自己的意见，云便接着：“我跟静姐在回来的路上交换了看法，大致认为有以下几个疑点：第一，张金盘的夫妻关系正常，甚至可以还很好，他跟何凡叶有染的可能性存疑；第二，经济问题应该出现于92年，很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在校突然急需用钱，且数额不。第三，我记得刘技术员他们的科研经费出现短缺，阻碍了技术改革，应该也是在国家提出加快改革开放的90年代初，刘技术员刚进厂工作时。那么，张金盘特意强调自己伙同何顺做假贪污是在何劫回来后，也就是96年后，而且肖会计，也就是静姐的父亲也是在那几年发现采购办的发票金额增大，这么长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
我个人认为，何顺确实是在96年后开始参与，但张金盘不是，他是在92年就开始贪污技术经费，后来为了弥补亏空，伙同何顺帮他填窟窿，所以最后厂子破产时的清算才没发现大问题。那张金盘为什么要刻意强调96年后？他是要掩盖掉92年的那个转折性事件。
我建议，接触张金盘妻子郭阳珍时，重点放在92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是不是要再接触一下张金盘的儿子张道新，他那时候已经专科在读，不可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非常好！”陈江涌难得如此不加掩饰地夸赞下属，大家也点头认可，“下午我和肖同事就按你的思路去见张金盘的妻子郭阳珍。”
“队长，刘技术员那还去吗？”李壮急吼吼地问。
“去，你和云去搞清楚经费短缺的事，还有昨的何凡叶的人际往来。”
李壮咧开嘴嘻嘻地笑，能跟云出门，又能躲开案头，怎一个“美”字撩。
“左涛，你调取张道新的档案，看看他读书期间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必要时找宁原市局协助，以及联系他曾就读的学校。”
左涛没好气地：“什么情况啊，怎么我变成了专业‘打杂’的了。”
“什么呢，咱们的工作哪一项‘杂’，哪一项又‘不杂’？老账还没算清，你想添新账是吧？”队长不忘敲打他。
这一提醒，左涛没了脾气，可不是吗，自己前些擅离职守还没追责呢，赶紧回：“是！”
就在领了命的队员们各自着手准备时，一名警员敲门进了来：“队长，张金盘要供述新情况。”
“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壮气不打一处来。
陈江涌想了想：“好，我跟左涛跟他谈。李壮和云按计划吧，肖同事，你先休息休息，这种节奏，对你来，可能不太适应。”
“你是我滴，呀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李壮乐得唱起了歌。江云冷冷地看着他作。
卓静点点头，心想，这种节奏是不太适应，但自己非常愿意去适应，多少烦恼都被这节奏挤出了大脑。只是，这几确实有点想父母了，每次通话都三个字“我在忙”，下午得跟母亲好好打个电话，不知道他们知不知晓张厂长的事。
这才隔了一夜，张金盘像是更老了十岁，应该是不曾睡着，眼皮更加耷拉，唇色暗乌，嘴角轻微颤抖，他没有抬眼看人，低着头：“何凡叶是我杀的。”
陈江涌不禁皱起了眉，很想拍桌子，但还是耐着性子：“昨你才否认，不了解她，她是自杀。你应该知道，你要对自己的供述负责任。行，你是你杀的，那你原因和经过。”
“我知道，我现在的都是实话。1999年，6月，具体日子我忘了，我发现何凡叶知道了......我和她父亲何顺......贪污的事，怕她举报，就趁他家没人，逼她吃了一瓶安眠药。”
“药从哪来的？”
“河对岸的黑药贩子那。”
“怎么逼她吃的。”
“我.....拿刀指着她。”
“刀从哪带去的，事后怎么处理？”
“就从她家厨房拿的，后来放回去了。”
“遗书是谁写的，写的什么内容。”
“我......拿刀逼她写的，写的......我去找妈妈了。”
“为什么写这句？不写别的？”
“这......我知道她5岁时没了妈妈，这个，是她最想做的事吧。”
“然后，你让冯统正迅速结案？”
“......是......不是，冯统正完全按规定办的，我没干涉。”这个问题，张金盘思考、支吾了很久，最终否定了。
“周平陆也是被你害的？”
“谁？”张金盘完全不知情似的立马问。
走出审讯室，陈江涌气得额头青筋跳，忍到办公室，把笔记往桌上一扔：“故意！这个张金盘，故意浪费我们时间！”把左涛和办公室里经办其它案件的队员吓了一大跳。
然后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通灌，才逼自己冷静下来：“左涛，你看，他的供述有什么问题。”
左涛回答：“遗书。何凡叶的遗书字迹根本不像是被刀逼着写出来的，字迹工整，加上昨晚云她们从周英那得到的信息，何凡叶的所谓遗书，应该就是教周平陆外甥写字句时的示范，还有从张金盘的表情看，他肯定不认识周平陆。真正的凶手很有可能见过周平陆，甚至认识。”
“对，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张金盘这一出还让我们确定，他想了一夜的结果就是，他要把何凡叶的死盖得更严实些，不惜自己再背一条罪状。”
“已经过了追诉期限的杀人案，他用杀人来盖？这就是熵增定律？”左涛一脸疑惑，他想起前些才跟读高中的孩子谈过熵增的话题——人这一生都应该努力抵抗熵增，也就是要避免混乱，尽量遵循秩序，否则只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糟糕。
“他未必知道这个。或者知道，但还有别的更不堪的真相需要盖。特别是，他唯恐我们质疑冯统正的职业道德。按，冯统正已经死了，把能推的都推到他身上才是求自保的本能反应......他为啥自始至终不冯统正半个不对？”陈江涌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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