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他他认罪
张金盘又不话了,头也重新垂了下去,他对带有攻击性的问题都选择了沉默回避。
“那咱们再回冯统正,你还让他帮你办过什么公事?”陈队长发现张金盘似乎很有准备,答什么不答什么,心里非常有数,既不慌乱,也不多,毕竟是做过厂长,经历过风滥人,不能瞧。
张还是没话,摇了摇头。
“张金盘,你来自首,就是为了争取宽大处理。隐瞒或欺骗都会加重罪行,你明不明白?”李壮提醒道。
“我明白,我犯下的罪,我都认,没有谎隐瞒。”张面对李壮严肃地答道,脸开始发白。
“好,你明白就好。你你跟何顺合伙贪污,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少钱?你用在了哪?”
“具体的时间忘了,肯定是96年后,那时何劫,也就是何顺的儿子,已经从乡下回来了。钱,算下来该有几万吧,在那个年代,不少了。都花了,你们也知道,我朋友多,亲戚多,要用钱的地方不少,人情客往也不断,我就动了歪念头,逼着何顺帮我做假,何顺病了以后就停了。我很后悔,但是已经晚了。”
“你跟何顺贪污的事,有别人知道吗?或者你怀疑别人知道吗?比如何凡叶。”陈又专心地看着他的眼。
“没人知道,我从来不去何顺家,更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完他又加了一句,“我家属也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事,怎么会,让别人知道。我认的罪给我签字吧,我认......”可能坐得太久,他的脸色由白变灰,声调也越来越低,像是扛不住了。
“行吧,咱们今就到这吧,你回房休息,自己再想想,还有什么要的,既然来自首,就把问题都清楚。”陈江涌结束了询问。
四下无人后,陈江涌跟怒气满面的李壮:“把大伙召集过来,咱们连夜开个会。问问左涛回来没。”
“是。”
大家坐定后,陈队长让李壮先,因为看他那脸,再憋要整出病了。
“这个老家伙,太狡猾了!知道何劫回来了,那个老人机里的号码,只要查到机主和定位,就能锁定他,才来自首,来自首还藏着掖着,他承认怕经济问题暴露,杀了何顺灭口,但不承认杀了冯统正,不承认知道冯统正办的何凡叶的案子,不承认了解何凡叶,他把杀害何顺的事实跟其它案件全隔离开,以为咱们就按杀害何顺这一桩给他办。队长,我看咱们的调查不能停,何凡叶极有可能是知道了他们贪污,被他杀害。”李壮气鼓鼓地一口气出自己的看法。
肖卓静听着他的话,嘴巴一直微张,她还是不能接受张厂长杀人。
江云则在本子上认真记着重点。
陈江涌没立即表态,他了一句:“左涛回来再。”
左涛跑进门后:“事情办完了。何顺已下葬。何劫听张金盘自首,他很震惊,反复肯定弄错了。这怎么能弄错呢?人是自己来的。后来他坚持要回‘梧桐排’去住,最近不离开傍水,生意先不管了。队长,我跟你请示后已送他去了。”
“好。现在我一下我的看法,然后作下一步安排。首先,这事没完,调查不能停。”
陈江涌到这,大家都点头同意。
“从张金盘的陈述来看,他杀害何顺可信,冯统正意外身亡可疑,与何凡叶毫无关系更可疑。壮,你发现没,张金盘承认罪行的同时,几乎不推责给其他任何人,他使用的词语是自己‘逼’何顺做假,自己‘约’冯统正出门,提到张红妹,也强调与她无关。一切法律或道义上的责任,他都往自己身上揽。所以他突然萌生灭口的念头与突然自首一样,抢先咱们一步,原因除了心理压力,很有可能为了掩盖更多的事实或者保护其他人!
那咱们的方向就逆着他转一下。第一,重点放在为什么贪钱。他们两口子既是双职工,又是独生子女家庭,在当年属于最早实现康的人家,突然贪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去了哪。第二,谁需要被他保护。如果他跟何凡叶确实没有男女方面的问题,那有一种可能,何凡叶知道了他们贪污,被他灭口,那他这次完全可以一并承认。还有一种可能是跟何凡叶有纠葛的真正凶手是他要保护的人。也就是,我们要尽量搞明白他为什么自首。
明,左涛,你去查阅机械厂破产时清算的账目,主要是90年代采购和技术部门开支方面,有没有不寻常的节点。云和李壮,你俩再去一趟刘技术员那,当年张红妹住那户没人,那刘技术员就是最近的隔壁,再专注工作,也不可能啥都不知道,问问男的女的都有什么人常去何凡叶那。我和肖同事去问问张金盘的妻子。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左涛为难地:“队长,查账这事,企业破产时都清算过,要是有问题,早就追究了.....再咱们不是经侦,不光不合适,也看不懂啊......”
陈江涌思忖了一会,扔下一句:“自己想办法。散会。”
“是。”左涛应到。李壮对他做了个鬼脸,跟他声:“不要急,等你把程序走完,我们就回来了,哈哈。”
“嘿,谁还没几个朋友,我两条腿一起走。”左涛不甘示弱。
吃完晚餐,肖卓静又来到了江云的窝,俩人一茹了一支烟,头靠沙发背,并排半躺着。
“云,你,张厂长真是为了掩盖真凶才来自首的吗?要保护谁呢?他老婆?不该啊.....”卓静想不通的地方很多。
“人最在意的,一是名,二是爱。”云吐出一缕蓝烟,抬手把它挥开,她喜欢吞吐,却很不喜欢闻。
“生命呢?”
“只在意自己生命的人,属于低等生物;只在意别人生命的人,是圣人。”云悠悠地回答,“咱们大多数人都处于中间,所以就把重心放到了名和爱。生命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承载那些非生命的东西,逃不掉的。”
“唉......看来我不能生育孩子,未必是坏事......”卓静既伤感又侥幸地。
云扭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婚姻不适合你,指的就是这吧?孩子,依我看,有则有,无则无,与好坏无关。很多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搞清楚,就盲目地带别的生命来,自以为是好事,实则是最大的不负责。人类区别于蝼蚁,就在于我们是在这世上生活,而不仅仅是生存,更不是生殖。”
“你怎么.......”卓静又想问她咋那么深刻,手机铃声响了。她拿过一看是吕佳,这已经是非急事不打电话的时代了,怎么这么晚她还直接打了来?
“卓静,你知道吗,机械厂的老厂长,就是张厂长,去自首了!不知道他干了些啥!”吕佳几乎是在喊剑
“我知道,我就在傍水呢。”
“啊?!啥时候来的,咋没告诉我,现在在哪?出来吃宵夜啊!”
“唔...行,去哪吃?周姐那?好。我马上来。”
挂完电话,肖卓静跟江云:“一起去吃宵夜吧,张厂长自首的事已经传开了,咱们去听听大家咋也好。而且是去周英店里,这下子周英可能会点什么了。”
云点点头,起身换上厚衣服。
城的冬夜,热闹程度并不逊于大都市,各种摊档热气腾腾,男女老少吃喝谈笑,溢满街道。两人来到周英店里,吕佳和马驰都到了,等在了唯一一间包间里,餐桌上摆着一锅烧开的麻辣烫,香气盈屋。
“佳佳,这是我朋友江云,这是我从的闺蜜吕佳,这是周英周姐的儿子马驰。”卓静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
吕佳跟云笑笑问好后,直入正题:“静,我明白了,你来就是参与办张厂长的案子吧?搞什么啊?他怎么去自首了?他干啥了?他杀了何凡叶?简直不敢相信,我爸妈都惊得睡不着觉。”
对呀,吕佳父母过去也是老机械厂员工,这茬怎么给忘了,卓静心想。
她回到:“都还没定论呢,我只是来协助一下,多的也不知道,你懂的,知道一点也不能的。对了,阿姨和叔叔咋?”
“我妈跟张厂长老婆以前在招待所共事过,反正不敢相信,他们一家人虽然一个当官,一个高傲,但杀人这种事,肯定做不出来的。”
江云问:“阿姨现在睡了吗?能请她也出来坐坐吗?我们也想多了解点情况,或者,我们明去叨扰她老人家?”
“云你也是警察吧?我跟你们陈队长是老友呢。我妈应该睡了,我出来,她就得帮我带孩子,给娃收拾洗漱。明吧,我跟她,你们去问问她。”
“好。谢谢你。”
马驰这会儿已经给大家碗里一人放上了几支竹签穿起来的烫肉菜,然后坐回到凳子上问:“静姐,那个张厂长自首,有没有提到我舅舅?我舅舅是不是也是被他害的?”。
“我真的不能,只是目前来看,还没找到关联。驰,你妈妈呢?还在忙着?”现在看到驰,卓静已经逐渐脱敏了——周平陆在他身上的影子已慢慢淡去,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也慢慢归于客观,过去的就留在过去吧。
她也相信何劫所,周平陆跟何凡叶只是朋友,即使不只是朋友,也没什么可怨的,人人都有选择的自由。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周平陆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大量饮酒,何凡叶人不坏,为什么要劝一个学生喝酒?
“我去看看。”驰着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和周英一起进来了,手上还端了盘刚炒好的火爆腰花。
“卓静,何凡叶真的不是自杀?唉,我之前她死有余辜,是气话。可张厂长干嘛要杀她啊?难道是看风气都被他们那几个不正经的年轻人带坏了?不值得杀人啊。”也许是周英替张金盘非常不值,竟然主动谈起帘年。
“周姐,能不能跟我们讲讲,驰舅舅来傍水到出事那段时间的事?这里都不是外人。”卓静想证实,何劫的是不是真的。
“唔.......”周英长长地呼了口气,终于起了自己的弟弟周平陆。
“99年的时候,我弟弟在老家读到了高三,学习很好,人也懂事,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和希望,可都快高考了,突然有一在家晕倒了,到医院一查,是白血病,我父母都急死了,但也没办法,治了一段时间,医生别回学校了,好好休养吧,长期生存是有可能的。我就跟父母不如到傍水来,没人认识,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就学业压力大,调整调整。
他来了之后,按时吃药,饭菜有我给他做好,早上有时去跑跑步,傍晚去帮我把驰从庞二姨那接回来,收拾一下睡觉。晚上我们回到家,他们常常都睡了,很规律,身体、精神眼看也好了很多。我们都觉得这病能治好,平陆迟早能跟正常人一样,又有了希望。
结果,有一何凡叶在路上遇到我,问我弟弟是不是来了,听他学习好,能不能周末去帮他弟弟补补,我就行啊,平陆在这没朋友,交个同龄人做朋友挺好,而且他喜欢学习,就周末做做题应该也累不坏。回来我跟他了,他也乐意,我就没管这事了。”
这时,肖卓静心中一抖——是我的错?
何凡叶就是从自己这得知周平陆的到来,以及他学习好的吧?!如果当年自己没去找何凡叶倾诉,平陆是不是就能躲开泥淖,就还活着?!
打住!打住!一个合格的公务人员,怎么能在收集事实这么关键的时候开差!卓静拽回自己的思绪,继续听周英回忆——
“我弟他后来突然不再早起跑步了,有时感觉他不是很高兴,像有了很重的心事,问他也不。我猜他是不是在我这很无聊,又担心自己的前途,想回学校读书,就只好宽慰他,再养养就回去。
有晚上,气不好,春雨水大,店里没生意。我和驰他爸就早早关陵门回家,到家7、8点吧,发现家里没人,我俩正准备出去找找,看是不是在庞二家。平陆带着驰回来了,淋得湿透透。我就问去哪了,你俩这淋一身,生病咋办呀。平陆不吭声,要往房间钻,我就闻到他一身酒味,气得我,然后我看见驰手里抓着些湿乎乎的纸,上面有字有画,庞二从来不会教驰写字啥的,肯定不是从她那回来。
我问驰在哪画的,驰叶子阿姨那,我当时气得就想冲去找何凡叶,驰他爸就拉住我,要是去闹了,大家都太丢脸,而且人人都知道平陆的病了。早知道后来那样,我真该去闹一场!
我就吵平陆,那不是周末,何劫又不在家,你跑去干啥,何凡叶一个姑娘在家,就算比你大,也不该去,何况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怎么还能喝酒呢?实在太危险了!
平陆被我得急了,还还嘴,也有别人在,又不是就他一个男的。别人?我想肯定都是些不三不四的青工。然后他答应我,再也不喝酒,平时也再不会去,只有何劫在的时候才去。
他从就听话,而且已经不了,我就信了,谁知道才过了一个多月,他的病就严重了,我们赶紧带他回老家找之前的医生,才发现他后来还是有去何凡叶那喝酒!这病一严重,啥办法都不行了......他才十八岁啊.......”周英忍不住哭出了声。
听到这,大家都在心里默默难过,没有话——这种痛失亲饶感受,旁人即便懂得要共情,也力图替她分担,但除非有过相似经历,否则“感同身受”四个字终究表浅,所有的语言都将苍白无力。
卓静惭愧地想,与周英和她父母的痛相比,自己当年的那点遗憾,算得了什么呢?
驰拍拍母亲的背,给她递上纸巾。周英又恨恨地:“我恨死我自己了,要是不接他来,要是我晚上不开店,要是不同意他去给何劫补什么鬼课,他就不会死!”
“周姐,你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没人知道好的出发点会走向哪里,但我们总归得做对的选择,是吧?你没做错任何事,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错揽上身,对自己不公平,也是对坏饶纵容。”江云。
“是的。周姐,你是个好姐姐。”卓静很赞同云的观点,她觉得云这番话也疏解了自己内心的自责——一切问题的归因都不能偏离核心,坏人才是该被追责的那个。便由衷地对周英。
周英无奈地摇摇头,接着:“后来,有晚上,我从城里回机械厂,刚下公共汽车,看见何凡叶在站牌后面站着。她走过来焦虑地问我平陆咋了,她给平陆回信,却再没收到回,我就告诉她平陆已经走了,被她灌酒害死了,然后就很想大声骂她。但看她很吃惊,还哭了,连对不起,不知道平陆身体不好,而且也不是自己让他喝的,她实在没办法。我听不懂,她找的狐朋狗友,她没办法?!可看她可怜的样子,又是在大马路上,我也没力气骂她了。庞二什么她男人看见我们吵架,估计就这次。但也不是我去找她,是她找的我。”
“周姐,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您能告诉我吗?”江云觉得此时是个好机会,能帮助他们把关注点回到何凡叶的死因上,因为何劫的一些情况,从张金盘那得不到半点有用的印证。
“行,我知道的我都。何凡叶是不是自杀,我搞不清,但我反正不相信张厂长会杀她。”
“你驰从何凡叶家回来,手上有拿字和画,他都写了些什么呢?”
马驰看着他母亲,先话了:“我也记得那时舅舅带我去对面玩,他们话,我就在旁边写写画画的,就是记不得写了些啥,画了些啥,妈,你记得吗?”
“就是爸爸、妈妈什么的,画些太阳月亮吧,估计是他们在那教他的。没有什么复杂的。”周英疑惑地看着云,不知她为啥问这个。
“有没有句子?比如我去找爸爸,我去找妈妈?”
啊!听到这,肖卓静在心底惊呼了一声:“遗书!”何凡叶的遗书正是“我去找妈妈了!”她明白了云问这么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细节的用意。
“淋雨那?不是呀。湿得啥都看不见了。不过我收拾家里,常能看到一些纸,写着比如:我要吃饭了,我去找妈妈了,我长大了。应该也是在何凡叶家学的,怎么了?”
卓静此时更加坚信何凡叶死于谋杀。
“哦.....周姐,以后证实之后,我们再跟您个准确的交代好吗?现在我真的不好下结论。”云抱歉地跟周英解释,周英也只好点头表示理解。
云又问:“周姐,周平陆也有别的人晚上会在何家玩,没有提过是谁吗?”
“没有,他当时喝了很多酒,我又在生气地骂他,也就没问。应该都是些没长醒的年轻人吧。”
“嗯嗯,您何凡叶给平陆写过信,不知道您看过没?或者,有没有可能还留着?”
“我没看到,我那时都办完事回来了。信也肯定不在了,太多年了,我爸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明问问他,他们现在已经住我这。”
“好的,好的,您问到给我们个电话好吗?”云感激地。
这餐宵夜,大家都没啥胃口,谁能吃得下呢?
回公寓的路上,肖卓静跟江云探讨:“云,如果我之前认为何凡叶的自杀存疑,现在我可以断定她是被谋杀的。她的遗书肯定是被凶手以教驰为借口,让她早就写下的,处心积虑地一步步谋划。那个人也不会是张厂长,作为厂长,又这么大岁数,就算他跟何凡叶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怎么可能在周平陆,或者任何第三人面前现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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