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缝隙间的珍珠还未触到指尖,整艘战船突然剧烈震颤。
凤如倾反手抓住船舷,指节在青铜包边处擦出火星。
漆黑海面下翻涌的漩涡竟将三丈外的战船残骸生生绞成齑粉,猩红浪花里浮出半片染血的九头蛇旗。
“左满舵!“她厉喝声穿透暴雨,林舵手青筋暴起的双臂已抢先扳动轮舵。
战船擦着漩涡边缘险险掠过,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深渊中上浮的怪物,已然用触须舔舐到了龙骨。
东南方传来胡海盗王沙哑的笑声:“凤娘子好生心急,本王备的见面礼可还合意?“浓雾中九艘蜈蚣船首尾相衔,船身铁索上挂满森森白骨。
最前赌撞角突然裂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是火龙出水!“了望台上的水手话音未落,三发裹着磷火的石弹已破空而来。
凤如倾抓起桅杆垂落的缆绳凌空荡起,绣金披风在火雨中猎猎作响。
她足尖点过主帆横桁的瞬间,腰封里暗藏的玄铁令箭激射而出,正中石弹引线。
轰然炸开的火团照亮她冷玉般的侧脸:“传令各船,鳞甲全开!“
三十艘战船同时响起机括转动的咔嗒声,青铜鳞片如逆鳞倒竖。
带着倒钩的甲片在暴雨中泛着幽蓝寒光,竟将后续袭来的石弹尽数弹回敌阵。
海盗船猝不及防,两艘蜈蚣船被自己的炮火轰得桅杆尽折。
“雕虫技。“胡海盗王狞笑着挥动骨笛,二十艘艨艟突然自两侧岩礁后杀出。
这些船吃水极浅,船底暗藏的钢刃将海浪劈成雪白碎沫。
钱造船师在敌船上看得真切,手中灯笼“啪“地坠地——那些钢刃的形制,分明是三个月前他醉酒后画在图纸上的废稿。
“是孙海上商人偷去的......“他佝偻着背蜷缩在船尾,指甲深深掐进松木围栏。
破碎的灯笼纸被狂风吹起,掠过凤如倾染血的战靴。
她正单膝跪在甲板上,用佩剑在地上急速勾画着什么。
“铁鳞转向需要三息,但海盗的突进只要两息。“她剑尖突然顿住,抬眸望向正在接舷战的郑海军将领。
那人银甲已染成赤色,手中陌刀正将第三个海盗拦腰斩断。
四目相对的刹那,将军突然将刀柄重重磕在甲板某处。
凤如倾瞳孔骤缩——那是他们少年时在船坞玩耍刻下的暗记。
“转帆!“她猝然暴喝,林舵手几乎同时扳动轮舵。
整支舰队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倾,张开鳞甲的战船竟像巨兽翻身般掀起滔巨浪。
突进到半途的海盗船被浪涛掀得船底朝,钢刃反而成了刺穿自己的利齿。
钱造船师浑身剧震。
他看见凤如倾拾起断成两截的珍珠耳坠,将其中半颗狠狠按进甲板机括的凹槽。
青铜鳞片应声飞旋,倒钩上淬着的幽蓝毒液在雨中拉出蛛网般的细丝——这哪里是海兽,分明是张开毒螯的深海巨蛛。
“本宫要的,是让海上群丑自食恶果。“凤如倾的声音混着雷声砸进每个人耳郑
她站在舰首张开双臂,飓风卷起十二幅玄色翟衣,露出内里暗藏的金丝软甲。
东南方突然传来沉闷的鲸歌,漆黑的海面下,无数青铜鳞片正在暗流中无声开合。
胡海盗王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发现,那些被毒网缠住的海盗船,正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深海。
血底黑旗上的九头蛇在暴雨中扭曲,最后一个蛇头咬着的半截尸体,赫然是孙海上商人惊恐万状的脸。
而在所有人都未注意的西北礁盘后,郑海军将领的亲卫正在悄悄解开二十艘龟甲船的锚链。
那些船首雕刻的狴犴双目赤红,口中衔着的却不是寻常撞角,而是淬着龙涎香的深海沉铁——正是胡海盗王最畏惧的镇海之物。
暴雨裹着铁锈味砸在郑海军将领的银甲上,他反手将陌刀捅进海盗咽喉,血槽里喷出的血柱在惊雷中绽成赤色莲花。
三丈外,凤如倾看着那人旋身踹开两具尸体,陌刀横扫时竟在雨幕中劈出半月形真空——十七年来头一遭,她握剑的手因激荡的心绪微微发颤。
“换连弩!“郑海军将领突然暴喝,二十名亲卫齐刷刷甩开刀鞘。
玄铁打造的机匣扣上臂甲,暴雨竟在弩箭激射的轨迹上蒸出白烟。
冲在最前的海盗头目被三棱箭簇贯颅而过,尸体撞上船舷时,眼窝里还插着半截刻着“郑“字的箭杆。
胡海盗王的骨笛在桅杆顶端发出裂帛之音。
九头蛇旗突然自中间撕裂,露出后方十二艘龟背船。
每艘船首镶嵌的夜明珠将海面照得惨绿,船腹开启的暗门里,密密麻麻的毒水母顺着铁索游向凤如倾的舰队。
“是赤须水母!“钱造船师嘶声尖叫,手中灯笼杆“咔嚓“折断。
三日前被毒须灼赡手臂又开始溃烂,那些在绿光中舒展的赤红触须,与他改良过的捕鱼机括何其相似。
凤如倾剑尖挑起半截缆绳,凌空画出的弧线精准割断三根铁索。
坠海的水母群突然调转方向,竟朝着海盗船游去——原来她早将淬过药粉的青铜鳞片撒入海郑
“右舷转帆,收鳞甲!“她旋身避开毒须时,绣金披风拂过郑海军将领染血的护腕。
将军会意点头,陌刀重重劈在甲板暗格上。
整支舰队应声收缩阵型,张开的青铜鳞片突然倒卷,将漫毒雨化作千百面铜镜。
胡海盗王瞳孔骤缩。
那些折射的绿光汇聚成束,正正打在蜈蚣船的风帆上。
浸泡过鱼油的帆布轰然起火,带着九头蛇旗坠入深海。
他暴怒地扯断颈间骷髅项链,二十艘龟背船突然首尾相衔,竟是要用船阵硬撞凤如倾的旗舰。
“该收网了。“凤如倾指尖拂过耳畔残存的珍珠,突然朝林舵手比出个奇怪的手势。
老舵手布满老茧的双手猛然将轮舵转到底,三十艘战船竟如游鱼般四散开来。
胡海盗王尚未反应过来,西北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鲸鸣。
二十艘龟甲船破浪而出,船首狴犴口中的沉铁撞角泛着诡异蓝光——正是专克赤须水母的龙涎香。
郑海军将领的亲卫们齐声怒吼,淬毒铁索如蛛网般罩向海盗船阵。
“不可能!“胡海盗王目眦欲裂。
那些龟甲船分明该在百里外的礁石区,除非......他猛然转头看向钱造船师,却见那佝偻身影正将最后半颗珍珠按进轮舵机关。
凤如倾的佩剑突然指向东南:“孙老板看够戏了?“剑风扫过之处,某片“残骸“突然暴起——竟是伪装成浮木的哨船。
孙海上商人仓皇起身时,怀中的九头蛇令箭“当啷“坠地。
惊雷劈开浓雾的刹那,所有人都看见胡海盗王腰间的骨笛,分明刻着孙家商船的徽记。
凤如倾冷笑一声,染血的战靴踏住那支令箭。
她身后,三十艘战船的青铜鳞片正在暴雨中缓缓张开,倒钩上悬着的毒网里,无数赤须水母正发出濒死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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