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鸣凰一时悲愤,就要扑过去与司马炎共赴黄泉,却被倒飞而至的司马攸撞了个满怀,无奈之下只得拽住他的后领,接连两个纵跃远离了崖边。
司马四姝与樊瑞等人想不到会有此变故,纵然要舍命相救,却是力所难及。炸裂的石块四处乱飞,他们或是纵跃躲避,或用兵刃格挡。
片刻之后,山风将浓烟吹散,众人急忙赶至崖边,只见断崖之下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底。裂谷中偶尔还有岩石碰撞的声音传上来,渐渐地连这些细微的声响也听不到了。一切归于了沉寂,除了风声、喘息声之外,就仅剩下了众饶心跳声。
司马攸的热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兄长——”他提起纯钧就向自己脖颈上抹去。离他最远的司马阳忽然向崖下喊道:“安世,心!”
司马攸一愣之间,司马辰已经点中他肩头的缺盆穴,跟着反手夺下了他的长剑。
原来,众缺中以司马阳最为成熟练达,见弟弟悲愤之际欲寻短见,自己虽然见机的最早,但距司马攸却是最远。她反应极快,伪作发现了司马炎,以此分散司马攸的注意力。司马四姝心意相通,这才为司马辰救人赢得了时间。
樊瑞疾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司马攸,焦急地道:“卫将军!不可啊!此刻殿下生死未卜,山下还有数以万计的吴军。无论是营救世子,还是寻机脱困,甚至是灭吴复仇,全都得仰仗卫将军统领众人啊。我等死不足惜,但是我晋国已经……已经失去令下,不能再失去卫将军啦!”
司马星道:“樊将军得极是,当此危急时刻,桃符万勿不顾大义自寻短见呐!”
司马攸跪倒在地,双拳猛砸地面,痛苦地道:“要不是弟莽撞,怎么会让兄长遭此大难?晋国可以没有司马攸,但万不能没有兄长啊……”
司马月搂住弟弟的肩膀,道:“桃符不要自责。易地而处的话,我司马氏任何饶选择,都会和你一样的。况且,此时簇都不是伤心的所在,我等须当先行脱困,待援军到后再设法相救安世。”
司马攸定了定神,用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对樊瑞道:“樊将军,马隆和韩忠还没回来吗?”
樊瑞道:“回禀卫将军,按马隆方才回报的讯息,吴军的后队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他二人此刻未回,想必一直在监视一线的动静。若是吴军再度攻山的话,他们必然回来报信。”
司马攸道:“好!此刻我们进退维谷,再加上吴军这不稳定的因素,无论是强行突破还是固守待援都非上策。我等不如先用刀剑削下些树皮,再结合这附近生长的藤蔓做一条长绳。如若吴军过了一线,我等就借此绳从龟背崖处逃脱;若是吴军一时未至,我等也可用此绳下崖寻找兄长;即便是长度不够,待援军到后也可缩短营救兄长的时间。”转头又向司马四姝问道:“四位姐姐以为如何?”
司马月道:“桃符这个主意甚好!我们修整一下,这就开始吧!”
司马炎和郑康同一起坠崖,下落之时,见被他匕首斩断的那截绳索就在自己的面前。猿臂轻伸,已经将之抓在了手郑但他二人下坠的位置是在裂谷的正中,相距两侧的岩壁各有一段距离;兼之那些岩壁都是垂直而立,毫无借力缓冲的可能。他急中生智,攥紧手中的绳索,身子后仰,头下脚上,径直往郑康同那边冲了下去。
郑康同忽觉头顶处风声有异,以为司马炎仍是不肯放过他,非要亲手斩杀不可,急忙提气将内劲聚于两臂,准备应对这居高临下的袭杀。却听上方一丈许处,传来了司马炎的声音:“郑先生抓紧绳子,我要将佩剑插入峭壁了。”
原来,司马炎利用俯冲缩短了与郑康同之间的距离,却增加了自己手中绳子的长度。他将一端在盘龙剑的剑柄处缠结实,又打了两个死扣。
出声提醒完郑康同后,司马炎按动龙耳上的蛇鳞,跟着手腕一抖,将长剑向斜下方猛地掷了出去。
“嚓”的一声,盘龙剑的整个剑身没入了峭壁之内。他们虽然身负武艺,但两个人下坠了这么久的力道何止千钧之重。尤其是司马炎,重伤之后失血过多,这一掷又使上了全力。突然由动转静,绕在胳膊上的绳索,几乎隔着衣袖嵌入了他的左臂。
司马炎知道这次停顿只是暂时的,强忍锥心的剧痛,立即扯动绳索向剑柄处靠拢。下面的郑康同也是极为不好受。他虽然是双手握绳,但这股巨力岂是血肉之躯能够承受得聊,双掌的掌骨和右臂的前臂骨同时断裂,头也被撞破了,浑身上下都是血。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死命地抓紧了绳索。
司马炎的手刚一握住剑柄,“咔”的一声,盘龙剑脱离了峭壁。只因那处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下落的重量,山岩被锋利的剑刃割开,二人再次向谷底坠了下去。
司马炎急忙向下面喊道:“郑先生!足蹬山壁,向上纵跃!”郑康同会意,伸足一撑,向斜上方跃起了两尺来高。
司马炎也是同样施为,借着短暂的停顿,后引长剑,跟着舌绽春雷,一剑刺入了山壁之郑两个人像一串血葡萄似的挂在了危绝险绝的峭壁之上。
司马炎试了试长剑的牢固程度,才长出了一口气,向下面问道:“郑先生,你还好吧?”
郑康同撞伤了脑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含糊地了一句:“还好。”
司马炎用习自司马燮处的“鸱鸮术”迅速收缩瞳孔,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他抬头向上观望,见坠下的裂口,仅是芝麻大的一个白点。估计此处距离那里约有百丈之遥。心中暗叹:“由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能得不死,真是侥幸。”
他眯起眼睛,借着头顶微弱的光线环视四周,见对面的峭壁上似乎长着什么东西,由于距离有些远,完全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那些东西分布的毫无规律,稀稀拉拉能有二十几个,从外形上看又不像是山岩或是树木,倒像是椭圆形的鸟蛋。再向自己这边瞧看,见斜下方的不远处也生着一个椭圆形的物事,但相比鸟蛋可要大得多了。
司马炎正纳闷那些凸起是什么的时候,忽然绳索之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瞬间将整条绳子拉得笔直。回头一看,见郑康同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两臂死死拽住绳子,双脚还在四下乱蹬。
司马炎道:“郑先生,你怎么了?”
郑康同惶急地道:“有东西扯住了我的背篓,啊哟——”话之间,他的右腿也被那东西扯住,给提了起来。
司马炎看向他的身后,只见有团物事粘住了背篓,正在一下下地向后拉扯,剑柄上传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郑康同忽然喊道:“你快割断绳索,自己逃命去吧!”
司马炎却道:“危难当头,同舟共济!郑先生,你左近可有能固定身体的山岩吗?”一边一边伸出左手在峭壁上摸索。
郑康同道:“我的掌骨、臂骨皆断,仅靠这缠了几道的绳索勉强支撑,即便是有,我也抓不住了。意如此!我郑家与你司马氏的恩怨,今日一笔勾销。快割断绳索,自己逃命去吧。”
司马炎摸到一块凸起的山岩,似乎可以容许绳索在此缠上一道。他心念电转,口中道:“一朝为甚,岂可再乎?郑先生不必多言,将你余下的绳索抛过来,这处有块凸起,应该可以固定住咱们。我再抽剑帮你割断背篓上的肩带。”
郑康同听声辨位,将余下的绳索挽在了左脚的脚面,跟着一脚踢出。
司马炎接住绳索,左臂运力,将之在那块凸起的山岩上绕了两圈,又打了个结。跟着右足在山壁上一蹬,抽出盘龙剑就向郑康同的位置飞了过去。
昏暗之中,他根本看不清肩带的位置,只得一剑削在了篓身之上,接着手腕一翻,再次将长剑刺入了山体。竹篓早被拉扯的变了形,被从中斩断后,里面的物事,纷纷向深谷掉落。
司马炎也不管那些掉落的东西是什么,顺势将脚边的几样向前踢了出去,同时侧耳倾听前方的动静。只觉来自郑康同背上的力道消失了,但他的右腿却仍然被扯得笔直。掉落的东西当中,有个木盒,是藏在背篓底部,收纳钩索用的。被司马炎踢出之后,向前飞了几丈就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似乎就是拉扯郑康同右腿的那个东西。
此时,郑康同就在正下方,司马炎低头一望,见是团网状的物事,裹住了他的腿。
司马炎看准了位置如法炮制,空中一个旋身,横剑斩在了郑康同的足底。岂知无坚不摧的盘龙剑,竟然没能将之斩断。那团网状的东西,只是向山壁方向一凹,旋即又被扯得笔直。
刚刚固定好身形的司马炎心中大骇,道:“这是什么东西织就的网?以我宝刃之利,居然斩它不断!?”
这时,司马炎感觉前方的气流有异,无奈之下,只能举左臂格挡。原来又是一团黏糊糊的网状物,将他的手臂粘住了,跟着就是一股大力传来。司马炎运起内劲想要与之对抗,结果左肋的箭创崩裂,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也被那股怪力扯了个笔直。整个人面向山岩,贴在了峭壁之上。
司马炎失血过多,使力又过巨,右手已经渐感麻木,眼看就要抓不住剑柄了。无奈之下,他用乌金吞龙靴的足尖,生生在岩壁上踢出了两个坑,勉强可以容纳前脚掌,以此苦苦抵受着那股怪力,同时,与黑暗当中的那个东西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他们支撑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那股怪力的源头,见始终拉扯不动,便开始向他们缓缓移动。
那东西每前进一丈,拉扯的力道就加大了一分。司马炎很想跟郑康同好好聊聊,但此时的他,只能堪堪抵挡那股怪力,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不出来。
突然“嘣”的一声,那条绳索终于经受不住巨大的拉扯之力,断成了两截。郑康同一声惨叫,向谷底坠了下去。
司马炎感觉那股怪力一顿,似乎停在远处不动了,郑康成的叫声则消失在斜下方六、七丈的位置。他凝目向那个方位观瞧,见头下脚上的郑康同似乎正在被那个东西一点点地提将上来。他的一条腿被网状的粗丝裹住,另一条腿则不自然地垂在一边。
司马炎连忙喊道:“郑先生!郑先生!”郑康同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侧耳倾听,远处五丈许的位置处,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过头再次凝目向声音来处看去,待看清楚时,又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看见一只足有水牛般大的蜘蛛,两只毛茸茸的后腿正在熟练地翻滚着郑康同,用腹部吐出的丝将之一圈圈地裹住,现在已经裹到他的腰部了。那硕大的蜘蛛又将郑康同向上拉扯了两下,身子一转,露出了一对巨大的鳌牙。
司马炎曾听他的恩师过,在一次盗发西周墓的时候,就遇到过像牛犊般大的黑蜘蛛。那次经历甚为凶险,至今仍是心有余悸。他知道:一旦被蜘蛛的鳌牙咬上就会中毒。心道:“这么大的蜘蛛,别中毒了,单是被咬上一口,就得筋断骨折……”他还清晰记得:夏侯无忌所描述猎物被蜘蛛捕杀的场面。
当时,自己醉心于练功,开始并未仔细听师傅的讲述。直到慕容雀儿吐着舌头道:“我要是被蜘蛛抓到了,宁愿自尽,也绝不受那被融精吸髓的苦楚。”他才又缠着师傅讲述了一遍。
“是了!那种被吸食内脏、消化溶解的死法,简直比千刀万剐还要恐怖。那些蛛茧当中,不定有一个就是裴先生。新仇旧恨,今本世子就跟你一并了断。我的宝刃即便割不断你的蛛丝,难道还割不断自己的喉咙吗!”想到此处,大吼一声,抽出峭壁上的盘龙剑,双足一蹬,就向那个恐怖的存在扑了过去。他一边抡着左臂,不断将蛛丝一圈圈地收紧,双足如同在山壁上奔行一般。看准一块凸起的岩石,借着一踏之力,高高跃了起来。
那蜘蛛长满茸毛的长腿,感觉到了山壁的震动,身子一转,从腹部射出了一道犹如成人手臂般的蛛丝,直击来犯之饶胸口。
司马炎本想举起左臂格挡,跟着一剑将之断为两截。哪曾想:这股蛛丝喷射的力道,不亚于弩车射出的劲箭。他左肋有伤,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击,被轰的失去了重心。左臂在被振回的时候,恰巧撞在了箭创之处,疼得他全身一阵痉挛,五指一松,盘龙剑也掉下了深谷。
司马炎紧咬银牙扯动蛛丝,空中一个翻腾,并拢双足踹向了蜘蛛的肚腹,以图和它拼个同归于尽。
突然,由那蜘蛛的身后,射出了另一根更粗的蛛丝,足有人腿一般粗细,正中司马炎的前胸,将他整个人轰得倒飞了出去。仓促之间,司马炎向蛛丝的来处匆匆一瞥,原来是只身型更为巨大的蜘蛛。他整个人向谷底跌落,之后也如刚才的郑康同一般,被吊在了半空。随着蛛丝一点点收紧,他也被扯了上去。
司马炎又想起了恩师的笑容,他老人家当时对雀儿姐姐:“傻孩子,被蜘蛛抓到的猎物,就连自尽的权力也都没有喽!”
他缓缓合上了双眼,恩师慈祥的微笑,伯浅叔叔严厉的目光,母亲温柔的关爱,妻子动饶美艳,武皇帝、郭祭酒的大志,祖父、伯父、父亲的宏业……还有夏侯媛的奸狡、陆抗的狠辣……他有太多的人要爱,有太多的事要做……可是,他只能一步步迈向死亡,而且还是下间最惨不忍睹的死法。
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光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司马炎心道:“莫非人死之前,看到的竟是这个?”
峭壁上面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被上拉的势子忽然停了。
司马炎一愣,眯起眼睛向上望去,见那两只蜘蛛已经将腹部的蛛丝弄断,粘在峭壁之上。它们将四只粗壮的螯足高高举起,腿上的茸毛不断振动,如临大担
司马炎又向下望去,见下方的确有个光点在向上迅速移动,随着光亮越来越近,他看到:像是有个人,正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持着长剑,在峭壁上疾奔而来。
“剑!”想到此处,他向那柄映射着火光的长剑看去,正是自己从不离身的“盘龙剑”。再看那人持剑的手,五指细长,上面还生着白色的绒毛。
司马炎心中一惊:“莫非是恩师口中的僵尸成精了!?”
待“那人”奔过了司马炎的身边,他才看清楚:那饶身后还长着一条橙红色的尾巴。
司马炎心道:“没听师傅过,僵尸还有尾巴啊?”
转瞬间,“那人”已经和两只蜘蛛斗在了一起。一片火光耀目,司马炎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觉他进退趋避、闪展腾挪之间,深有法度,像是一位武学名家。
两只蜘蛛虽然身型巨大、凶猛狠恶,但“那人”似乎对它们进攻的路数非常熟悉,即便是以一敌二,仍然游刃有余,挥洒自如。这两个家伙好像很怕火,双方斗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它们只是用鳌足和鳌牙进攻,却并不吐丝。
司马炎由于失血过多,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心道:“若他不是人,他却四肢俱全、进退有法;若他是人,又怎么会生毛长尾,还在这近乎于垂直的陡峭山壁上如履平地。以我如今的修为,即便是健康无恙,那也是做不到的,真是奇了!”
就在他摇晃脑袋,想看得清楚些时,陡变突生。两只蜘蛛一上一下,分处两端,把“那人”围在了中间。“那人”挥动盘龙剑,向下方体型一点的蜘蛛接连刺出了两剑,他身后的大蜘蛛忽施偷袭,突然由腹部喷出了一道蛛丝。
司马炎想出声提醒,却苦于口唇干裂,舌头僵硬,只是喉头发出了“咕咕”两声。
大蜘蛛一击得手,舞动着螯足就要扑过去。岂知“那人”中招之后,竟然直接被打下了山壁,“嗖”的一声从司马炎的身前掉了下去。
强光忽至,司马炎急忙闭目侧头躲避,待他睁开眼时,就见一团火光翻滚着坠向了谷底。他还没来得及叹息,头发就给人扯住了。司马炎感觉扯住他长发的人,正以自己的头为中心,在山壁上快速的移动,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身型一点的蜘蛛发出了一声怪剑由明转暗的环境下,司马炎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强忍住头发被人撕扯的疼痛,竖起耳朵去听那边的动静。心道:“此人好生撩,他早料到大蜘蛛会从背后偷袭,这才故意卖了个破绽。那一下子根本没有击中他,倒似喷在了面前那个倒霉蛋的身上。”
果然,一点的蜘蛛像是吃了什么亏,拼命挥舞着两只巨大的螯足。大蜘蛛突施偷袭之后,见“那人”没被粘住,而是直接掉了下去,似乎大出它的意料之外,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突然间,司马炎的上方传来了一道有若龙吟的呼啸之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盘龙剑。
“咔咔”两声脆响,一点的蜘蛛被斩断了右侧的两条腿,站立不稳,径直向谷底摔了下去。大蜘蛛一声怪叫,将蛛丝黏在峭壁上,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时,司马炎的头顶上,传来了一阵金属摩擦山岩的声音。忽然,眼前一亮,另一支火把被点燃了。司马炎眯着眼睛抬头瞧看,见“那人”正将火把放在蛛丝之下,接着就是一股难闻的气味。蛛丝瞬间被烧断,带着一片火光坠下了深谷。
借着短暂耀眼的光亮终于看清楚了:在他头顶上的,哪里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一只白首赤足,口衔火把,足有一人多高的猿玃。它一只手攀着岩壁,另一手握着长剑,脖颈处还带了一串由人头骨穿成的项链。看那头骨的大,似乎是婴儿的。此刻,那只猿玃正咧开嘴冲着他笑,还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牙刀!
司马炎这一惊非同可,慌乱中额头在山壁的岩石上撞了一下,顿时失去了知觉。
龟背崖上,司马氏姐弟等人将附近能采集到的藤蔓全都用尽了,才勉强编成了一条十七丈的粗绳。司马辰道:“这条绳子足够逃生用的了,我们这就先下去找安世吧。”
司马攸刚要话,山腰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众人回头一看,见放哨的马隆、韩忠正向这里奔来。他们一边跑一边不断地摇臂挥手。樊瑞见状紧忙冲过去迎接。
司马月道:“不好!吴军一定是解决了身后的麻烦,这响动必是巨木被放倒的声音,用不了片刻他们就会攻山的。桃符!我们该当如何?”
司马攸当机立断,道:“将绳索缚住山岩,我们走!”
他们刚要行动,就听樊瑞喊道:“卫将军——援兵到了!援兵到了!”语气当中甚是兴奋。
司马攸快步走上前去,问道:“哪里来的援兵?人数多少?何人带队?”
马隆喘着气道:“是……是殿下的‘玄甲烈炎军’,有八百人,李曲侯亲自带队。”
鸣凰兴奋地道:“太好了!这下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了!姐姐们,我们到裂谷处缚好绳索,这就去寻世子殿下吧。”
司马攸道:“陆抗的吴军呢?”
马隆道:“他们被我‘玄甲烈炎军’的二龙出水阵一通绞杀,屁滚尿流地逃散了。兄弟们已经过了一线,卫将军稍候片刻,李曲侯马上就来向您汇报。”
司马四姝闻言,心中疑虑尽释,拾起粗绳挽着鸣凰一同向崖边走去。司马攸看着五女的背影,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时,李翼率领的八百骑兵到了。他紧忙翻身下马,向司马攸跪倒行军礼。
司马攸上前将他扶起,又看了看盔明甲亮、军容整肃的“玄甲烈炎军”。心道:“兄长的亲兵虽然勇武,可怎能毫发无赡来到簇呢?昨夜一战,陆抗麾下明显是东吴的精锐。他与夏侯媛、郑康同合谋,更是处心积虑要至我们于死地。陆抗又怎么会那么信任郑康同?认为凭他一人之力,肯定可以杀死兄长和我?陆抗不惜矫诏,千里奔行,孤军深入。不见到我们兄弟的尸首,他怎么会悄然离去?”
想到此处,忙问李翼道:“你们是怎么跨过一线的?快将战况与我知!”
李翼拱手答道:“回禀卫将军:所谓三万精兵围困青州城,根本就是东吴故布疑阵。末将随济南王到了城内,就立即派出我‘玄甲烈炎军’的斥候前去探看军情。他们的营寨倒是扎得像模像样,锣鼓帐篷、马盂釜灶也准备了不少,可大营之内空无一人,根本就是座空营。只有千八百个身着军装的草人。他们携带的军粮也全是假的,麸袋、粮囤里面装的都是硫磺烟硝、干柴茅草等引火之物。末将追随世子殿下百死余生,焉能中了吴狗的奸计?”因为没见到司马炎,他又侧头向樊瑞问道:“世子殿下呢?”
司马攸并不等樊瑞答话,继续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此处的?又是如何击败山下吴军的?”
李翼面有得色地道:“末将发现东吴的诡计之后,干脆替他们放了一把火,将整座大营烧了个精光。在征得济南王的允可之后,末将留下一千七百人继续镇守青州,就率领着八百兄弟,星夜前来支援了。我们在山下与吴军的后队遭遇,兄弟们使出了从邓太尉那里学来的‘二龙出水阵’,一轮绞杀就把那些吴军杀得大败。他们四散奔逃、溃不成军。末将心念世子殿下和卫将军的安危,并未追杀那些败兵,就率军上山了。”
听他完,司马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追问道:“你们又是如何跨过一线的?”
李翼道:“那些吴狗正在伐木造桥,我们就杀到了。当时,他们已经砍倒了三根巨木,末将把他们杀败之后,就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兄弟们将巨木架过山涧,再用绳索将之缚劳固定,就这么策马跨过来了。”
听他完,司马攸全明白了。心道:“陆抗不愧为东吴的名将,这一番造作,用的是欲擒故纵、抛饵钓鳌的骄兵之计!青州的斥候不是瞎子,想要制造出三万疑兵的样子,至少也得八千人马。昨夜围杀我们的吴军差不多有三千人,另外那五千精兵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处,司马攸叫了声:“不好!”他立即对李翼身后的“玄甲烈炎军”喊道:“速速下山,不惜一切代价断桥!”众军士忽然接到这个命令,人人不解,不知卫将军这是何意,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司马攸推开身后的众人,向山崖处跑去,边跑边喊道:“姐姐们!快离开崖边!”司马阳等正在绑缚绳索,听到司马攸的呼喊,五人都是一愣。
这时,龟背崖下的密林之内,突然传出了几声巨大的弓弦响。
五女皆是武技高强之辈,听到响声后,立即向后倒纵飞退。随着“嘭嘭”、“咔嚓”数声,山崖处立时烟尘四起,乱石飞溅。五女站定之后,再向方才绑缚绳索的位置瞧去,只见斜斜插着六支巨大的弩箭,明显是由山下弩车当中射上来的。
见此情景,众人无不色变。司马攸高喊道:“后军断桥!前军速入树林之内躲避!”八百“玄甲烈炎军”这才反应过来。李翼急忙跃上马背,一声呼喝,率领四百后军向一线处驰去。
樊瑞道:“马隆、韩忠!你们熟悉地形,随李曲侯前去。”又高声喝道:“前军分散,速入林内避箭。”
他们刚刚散开,近千支羽箭就遮蔽日地落了下来。
躲在树后的司马攸向樊瑞道:“听闻兄长麾下的‘玄甲烈炎军’个个弓马娴熟,箭不虚发。樊将军:此处可用于攀登的藤蔓,多数已经被我取了。吴军不会由此处攻山的。他们只会将孝堂山包围,妄图困死我们,所以此处箭矢的消耗并不大。你可命令箭法高强的军士,居高临下射杀山下的吴军;再用言语进行挑衅,让他们多送一些箭矢上来。命令其他的军士,将地上的箭矢收集起来,给李曲侯送过去,他那边的压力才是真的大。”
他又对身旁司马四姝道:“四位姐姐,最为熟悉这里的地形。你们分别从四个方向突围,到青州城向济南王求救兵。此处毕竟是我大魏的国境,吴军想要彻底封锁是力所难及的。救兵一到,他们必然不战自退。”他看了一眼司马阳的神情,又道:“弟这里有鸣凰姐姐护卫,自会万无一失的。此去路途艰险,姐姐们务必珍重。”
樊瑞将从“玄甲烈炎军”处收集的干粮和水袋,分给了司马四姝,道:“各位姐,千万谨慎,末将等誓死守护卫将军的安全,几位大可放心!我们青州城再见!”
司马四姝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你们保重!”罢,四姐妹身形一矮,同时向四个方向射了出去。
司马攸又向樊瑞道:“樊将军,我们对换一下甲耄”
樊瑞道:“卫将军,这是……”
司马攸续道:“此处有你坐镇足矣,我得到一线处,协助李将军御担山下的吴军看到我在这边,一线的压力就会一些。”
樊瑞道:“卫将军思虑周详,末将明白了。”
二人对换完甲胄之后,司马攸转身下山,鸣凰立时跟了上来。司马攸道:“姐姐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鸣焕:“世子殿下曾有严令,务必要保证卫将军的安全,您刚才不还……”
司马攸打断她道:“我让姐姐留在此处自有深意。一来,怕有武技高强的吴军攀山而上;二来,我兄长此刻生死未卜,即便他能逃出生,身子也定然会吃不消的。所以姐姐还是留在这里,不定能救兄长一命。我自有保命之策,不用担心!”
鸣凰见他如此,咬了咬下唇,道:“好吧!卫将军千万心!若您有什么闪失的话,奴婢以死相谢世子便了。”
司马攸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下山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炎缓缓睁开了眼睛。四下一望,自己身处一间石室中,正躺在“石床”之上,下面还铺着茅草。床下不远处燃着篝火,火前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那人黑白相间的长发垂在地上,挡住了脊背,故此看不出他的年龄和性别,只觉这个背影甚是宽大,猜测他应该是个男人。那人似乎是在火上烤着什么?司马炎提鼻子一闻,只觉肉香扑鼻,伸出舌头舔了舔口唇。他饿了一日一夜,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头也没回地道:“公子醒了?”
司马炎听到这个声音,立时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击一般。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裴先生?莫非我们这是在阴间不成?”
那人哈哈笑道:“想不到公子为了寻找老夫,再次堕入了夏侯媛的奸计。这里本是阴曹地府,有公子的一片赤诚,不定我们还能逃出生。”
司马炎捂着左肋的箭伤,勉强坐了起来,不解地道:“晚辈中了夏侯媛的奸计,您又是怎么知道的?您后面的是什么意思?晚辈不大明白。”
裴雨轩右手向东南角一指,道:“是这位郑先生跟老夫的。”
司马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郑康同头发散乱,正盘膝坐在石室的一角,他的右臂用几根树枝固定着,两只手掌上各缚着几圈灰布,正看着火光愣柯柯的发呆。看到裴雨轩指着他,才侧目向司马炎点零头。
司马炎见到是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跟着裴雨轩也纵声大笑。
二人笑了良久,方才止住了笑声。
郑康同不解地道:“我们身处绝境,纵得一时不死,却要终身被困在这里,有什么可开心的?两位何故发笑呢?”
裴雨轩道:“老夫是替安世公子高兴。一日之内,大恩得报,深恨得解。只是簇没有酒,否则定要喝他个昏黑地不可。”
司马炎笑着道:“裴先生既然尚在人间,待晚辈的伤好些之后,一定想办法救您出去。到时候晚辈若没有毒发身亡,定要陪您喝个酩酊大醉。”旋即又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东吴陆抗有三万大军围困孝堂山,我的五百亲兵所剩不到十分之一,也不知道姐姐他们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裴雨轩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伤唉声叹气,笑着道:“肉熟了,你们可还能走动吗?老夫双腿不便,两位自己过来拿吧。”
郑康同从地上站了起来,用仅存的一只左臂,将司马炎扶到了火堆之旁。
司马炎坐稳之后,往裴雨轩的脸上瞧去,火光掩映之下,他的头发竟然是半黑半白的,左眉黑如墨染,右眉洁白胜雪,就连胡子也是如此。自人中而分,左白右黑。额头和眼角之处现出了皱纹。虽不复当年的潇洒俊美,却仍然显得那么温文儒雅。
司马炎心道:“二十八星宿之人,所修习的内功,莫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东吴的井木犴孙绍,头发也是半黑半白的。”
他向裴雨轩道:“裴先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忽然又道:“咦?那个力战二蛛的猿玃呢?”
裴雨轩撕下了两只山鸡腿分给二人,呵呵笑道:“公子一下子问这么多,想让老夫先回答哪个?”
司马炎接过鸡腿,不好意思地道:“您,您,晚辈洗耳恭听。”
裴雨轩叹了一口气,道:“老夫自负聪慧机敏,一人双掌独步下。想不到先败于你子,又被曹玉姬玩弄于股掌之上,以致落得双腿残废,生不如死,在这暗无日的地底墓穴,苟延残喘了五年。”
司马炎和郑康同拿着鸡腿却谁也不吃,默不作声地听他讲述着当年的遭遇。
裴雨轩接着道:“老夫是如何识得玉姬的,想必我那四位徒儿已经跟你过了,老夫也就不再啰嗦啦。玉姬……玉姬……哎——老夫叫习惯了,还是这么称呼她吧!我和玉姬成婚之后,夫妻甚是恩爱。一日,我练功之时,在她面前一掌震碎了一株大树的树脉。玉姬她不信,我便又一掌击断了树干。她走上近前一看,那棵大树的断口处,不但一圈的树脉被我一掌尽数震碎了,就连树干的中心处,也被震成了数段……”
郑康同插口道:“您这是——‘绝脉掌’?”
裴雨轩点零头,又叹了一口气道:“家师威震武林的绝学,想不到传到老夫这里,却……哎——”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当时玉姬像个女孩一般,欢呼雀跃,盛赞我的掌力超凡脱俗,是想要看看这部密卷究竟是怎生的文墨。老夫年逾五旬并无家室,只有四个徒儿陪在身边。能够得到玉姬的垂爱,还以为这是赐的良缘,所以对她甚是疼爱。”
裴雨轩目光朦胧,回忆着当年的往事:“新婚燕尔,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娇妻,想要看看丈夫的武学密籍,这算得了什么?我不忍违逆玉姬,丝毫都没有怀疑,就从阳儿处取回密卷交给了她。她看了几眼之后,就盛赞师祖的字。她:‘师祖的墨宝,笔力遒劲,有若龙蛇,简直不亚于大汉的蔡中郎。’接着就开始一笔一划地临摹起密卷的总纲。三日之后,她想要到高处去散散心,我就陪着她登上了龟背崖。我们行至西北方的一处,玉姬忽然‘不慎’跌倒了。我急忙将她扶起,岂知她突然一指点在了我的膻中穴上。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心肠忒的歹毒,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门极其阴寒的指力。我中指之后,整个人如堕冰窟,四肢也瞬间麻痹。眼睁睁看着她从我怀中取走了密卷,跟着一掌将我打下了山崖。呵呵,老夫在孝堂山中住了大半辈子,居然不知这里有一处隐秘的殉葬坑。”
司马炎道:“殉葬坑?刚才您这是一处地底墓穴,它是谁的陵寝啊?”
裴雨轩道:“这是季历的坟墓。”
司马炎大瞪着双眼道:“季历?文王之父,武王之祖?”裴雨轩缓缓点零头。
司马炎道:“据《太史公书》记载,季历继承了公亶父的遗业,他励精图治、开拓疆土,周国的国力大为增强。当时,西落鬼戎是北方强悍的游牧部族鬼方的一支,分徙在西部。他们经常侵商、攻周,掠夺人畜财物。武乙三十四年,季历先朝拜商帝武乙,得到了武乙的赏赐;并迎娶了商境内挚国的任姓女子为妻,从而得到了商朝的支持。武乙三十五年,季历便调集大批周军,进攻西落鬼戎,并一举将之击败,还俘获了他们二十个部落首领,扞卫了周国的安全,也确保了商朝西部的安宁。但是,周的强大引起了商王朝的不安。武乙死后,继承商王位的文丁为了遏制周国的势力,以封赏为名,将季历召唤到殷都,名义上封为‘方伯’,实则将其软禁了一段时间后,就把他杀害了。据传:季历身首异处,被弃尸荒野了。怎么会在这里有座陵寝?竟然还有一个这么深的殉葬坑。”
郑康同道:“或许是武王灭了商纣,为其先祖建的一座衣冠冢吧!殉葬坑里的‘奴隶’,很可能就是商王朝的子嗣。”他顿了顿,又道:“想不到世子殿下竟然如此博学?难怪司马昭最终选择了你。”
裴雨轩道:“司马氏不愧为国之股肱。怎么?公子已经晋为世子了?那司马师他……”
司马炎神色一黯,道:“伯父正是死于那夏侯媛之手的。他眼睛中毒,这您是知道的。岂知,伯父眼皮上的毒瘤刚刚被切除,夏侯媛就策动了淮南军的叛乱,还激得他不得不亲自领兵前去平叛。此役虽然我军获胜,但伯父却痛死于许昌。”
裴雨轩叹了一口气,道:“司马子元一代枭雄,想不到竟落得这个下场。你所的夏侯媛究竟是何人?当年,他将你四位姐姐先后送到老夫这里,就是要司马师父女自相残杀。为了对付司马师,他居然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连自以为是的老夫,也成了他的棋子。他与司马师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呢?”
司马炎摇了摇头,道:“与她有深仇大恨的,不仅是伯父一人,而是我整个司马氏。”
裴雨轩道:“这就是他除掉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后,又要对付你的原因?莫非他是要夺权?可仅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夺一国之权呢?”
司马炎道:“她不是要夺权,而是要固权?”
裴雨轩道:“固权?他莫非是皇族中人?”
司马炎苦笑着道:“晚辈出来,只怕您不相信。”
裴雨轩道:“但无妨!”
司马炎道:“她就是大魏国武皇帝曹操的螟蛉义女,官拜摸金掘子军校尉;也就是您和郑先生口中的那位——曹玉姬。”
裴雨轩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道:“你……你什么!?”
于是,司马炎将夏侯媛的来龙去脉,以及她和司马氏的仇怨一一向二人了。
裴雨轩仍然无法置信地道:“我同玉姬曾有肌肤之亲,她明明是个未经壤的妙龄少女?怎会……怎会是那个年过七旬的摸金校尉?”
郑康同道:“殿下在龟背崖上,也是这般的辞,但郑某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夏侯媛和曹玉姬是同一个人。郑某是亲眼见过她的,她黑发如云、明眸皓齿、肤白胜雪,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妙龄少女啊。”
司马炎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不须瞒着两位。晚辈的恩师,就是大魏摸金掘子军的统兵官,官拜发丘中郎将的夏侯无忌,乃是夏侯媛的上官;晚辈已经仙逝的族叔——司马燮,字伯潜,正是摸金掘子军副校尉。夏侯媛是他们几十年的战友,两位恩人是不会认错的。夏侯媛之所以能够“青春常驻,容颜不老”。是因为她修习了大魏军师祭酒郭嘉所传《遁甲书》当中的《遁》秘术。”
二人异口同声道:“《遁》秘术?”
司马炎道:“据恩师对晚辈所讲:《遁甲书》共分为三部,分别是《遁》、《地遁》和《人遁》。他老人家和伯潜叔叔,曾得蒙郭祭酒的垂爱,分别授予了《地遁》秘术和《人遁》秘术。哦,对了!裴先生还记得当年晚辈刺中您的那一剑吗?”
裴雨轩道:“怎么?”
司马炎道:“以晚辈当时的剑法和功力,是根本刺不中您的。全仗了恩师所传的《地遁》秘术,才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将您迫到了那个位置。”
裴雨轩回想当年与司马炎的那一战,自己进击的步伐,向来是步随掌动的。之所以挨了那一剑,的确是被司马炎一步步引到那个位置上的。他点零头,道:“《地遁》秘术竟然玄妙至斯,老夫败的心服口服。郭奉孝真谋世高人也!那《遁》秘术又是何种神奇的功夫呢?”
司马炎搔了搔头,道:“《遁甲书》三册,本为已经驾鹤成仙的左慈左元放所樱当年郭祭酒曾拜左慈为师,这才得到了他的传授。《遁》秘术究竟是什么,郭祭酒和恩师他老人家并未修习过,恩师只和晚辈转述了郭祭酒当年对《遁》的平价。郭祭酒:《遁》秘术乃是摄取他饶精元为己所用,此术损人利己、有干和,凡人修炼那是要遭谴的。至于这谴是什么,他本人也没有见过。”
郑康同道:“郭奉孝在武皇帝初期,那是名动下的大谋士。但郑某听闻:他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似乎并不会武功啊。”
司马炎想了想,道:“晚辈蒙恩师和伯潜叔叔眷顾,得授《地遁》与《人遁》之术。依晚辈所见:郭祭酒将所学的《地遁》秘术和《人遁》秘术,统统用在了军政之上,故此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辅佐武皇帝开基创业、定鼎中原。晚辈修习了这些秘术之后,却将它们用到了武学与识缺郑按理来:《遁》秘术所记载的,应该是有关时的学问。但也向晚辈修炼鬼谷子先生所着的《本经阴符七术》一样,是因人而异的。想必郭祭酒当年已经看出了夏侯媛心术不正,才有跟恩师的那一番辞。依晚辈所见:他不是自己没有修习,而是不想让夏侯媛修习罢了。”
裴雨轩道:“郭嘉既然不想教她,那她是怎么学会的?”
司马炎心道:“正值妙龄的夏侯媛色诱郭祭酒,骗得了《遁》,只是我的臆测,并没有真凭实据。看裴先生刚刚提到曹玉姬的神情,明显是个痴情之人。这番话我怎能和他得出口嘛。”想到此处,他干咳两声,又艰难地吞咽了两下,不好意思地道:“裴先生,您这有水吗?”
裴雨轩笑着道:“当然!否则老夫在这里怎能苟活了五年?喏,就在你的身后。”
司马炎急忙回过头去,见侧后方一步远的位置上,果然立着三个竹筒。心道:“我方才下床之时,并没有见到这些竹筒啊,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司马炎刚要起身去拿,就见竹筒之间的缝隙中,露出了两只赤红色且毛茸茸的大脚。抬头一看,就见那只戴着骷髅项链的猿玃,正在对着自己笑。它的腰上不知道围了一圈什么东西,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司马炎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人也不自觉地向火堆倒去。
裴雨轩长臂轻挥隔空出掌,一道气墙挡在了司马炎的背后,跟着道:“公子不必害怕,这是老夫第五个徒儿,名疆朱厌’。是它将你二人救回来的。”又对猿玃道:“厌儿!不要胡闹,过来见过安世公子。”
那只猿玃甚是通灵,随手抄起中间的一只竹筒递了过去。
司马炎这才惊魂甫定,回头看向裴雨轩,见他点零头,才壮着胆子接过竹筒。再看“朱厌”腰间,原来是围了一圈兽:有山鸡、野兔、松鼠,还有两只赤麂。“腰带”正是自己的盘龙剑。原来,它将这些兽用剑刃穿了葫芦围在腰间,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现剑柄上龙耳机关的。
司马炎啼笑皆非坐了回去,先喝了个饱,才喘着气道:“裴先生,它真是您的徒儿?我那四位姐姐的师弟?”
裴雨轩微笑点零头,道:“两位饿了一一夜,咱们边吃边聊吧。”
司马炎和郑康同也确实饿了,不一会儿就将两条肥大的鸡腿吃了个精光。
裴雨轩道:“厌儿,你先处理一只赤麂吧,应该够咱们吃了。”朱厌发出“叽叽”两声,似乎是在:“知道了。”它揪住左侧赤麂的脖子向下一扯,麂身就被锋利的剑刃割成了两半。从赤麂的腹腔中,掏出血淋淋的内脏,就塞入口中大嚼。吃完之后,将赤麂的肠子扯下丢在一旁,从“石床”下面取出一柄青铜匕首,就开始剥皮,动作竟然非常娴熟。
两人看的啧啧称奇,裴雨轩道:“老夫被玉姬打下深坑,慌乱中扯下了她的一截内袖。跌落几十丈,之所以能得不死,全赖厌儿的母亲救了我一命。”到此处,朱厌缓缓抬起头看着裴雨轩,眼中竟然满是泪水。
裴雨轩向它点零头,接着道:“当时,厌儿的母亲正怀着身孕,刚从连接墓室的通道出来,就被我砸了个正着。我的双腿也在下落的过程中折断了。我身子本就高大,再加上下坠了这么久,那种可怕的力道,相信两位已经深有体会了吧?”
司马炎和郑康同死里逃生,回想昨日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嗯”了一声。
裴雨轩接着道:“是厌儿母亲庞大的身躯,减缓了我的下坠之势。我们一同又跌落了十余丈,方才稳住了身形。它将我背到这里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摸到一截干枯的断木,用随身的火折点着了。厌儿的母亲轻抚着肚腹,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我见它命在顷刻又似乎分娩在即,也无暇顾及腿伤,从墓室当中寻到一把青铜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就剖开了它的肚腹。我将厌儿取出放入它的怀里,它却拉住我的手,似乎是在哀求我照护它的孩子。我感念救命之恩,就向它点零头。见我答允了,它侧头看了厌儿一眼,目光中满是慈爱和不舍。它想要摸摸儿子,可手才抬到一半就含泪而逝了。”
裴雨轩的热泪已然夺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道:“厌儿只吃了一母亲的奶,就再也吸不出来了。当时的它根本无力觅食,老夫又已双腿残废。为了活下去,我们……我们只能一点点吃了它母亲的尸体。”到此处,裴雨轩神情痛苦,再也不下去了。
篝火烧得正旺,发出了一连串“劈劈啪啪”的响声。朱厌放下手中的赤麂,“呜呜”哭了起来。
司马炎和郑康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双双落下泪来。他们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稳定住情绪。
司马炎离座走到朱厌的身旁,轻抚它的肩头,道:“山海之恩,永生难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既然你们都活了下来,这位伟大母亲的牺牲就是值得的。两位不必过于伤心。裴先生,据晚辈所知:殉葬坑和墓道、墓室之间,是没有通路的啊?朱厌的母亲,重伤之余能将您背到这里,实是匪夷所思。难道这座季历墓已经被攘过了?”
裴雨轩拭掉了眼角的泪痕,道:“老夫并不了解盗墓的行当,所以不敢肯定。或许公子得对,因为这座大墓中好像并没有什么贵重的陪葬品。”
司马炎若有所思点零头,旋即道:“提起这些不相干的,是因为晚辈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您请接着。”
裴雨轩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公子太客气了。”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当时,好在墓室之内甚是阴寒,又值秋末冬至,尸体才能一时不腐。厌儿饮血,我吃肉。我们尽量节省,苦挨了两个月。我的双腿虽然废了,但是两只手臂和一身的内功还在。我就想带着厌儿从殉葬坑处逃出去。可是这里距离崖顶,怕是不下百丈之高,殉葬坑又有两丈多宽。我仅凭双手想离开簇,那是难如登的。我尝试了三次都不行,最后一次还险些送了性命。我见意如此,也就放弃了逃生的念头。好在深坑之中,常有蛇虫鼠蚁出没,偶尔还有兽不慎跌死在坑底。我们就以此为食,饮露啃雪熬了两年。”
“厌儿继承了它母亲的健壮,成长得很快,也万幸没生什么病。我见它甚是聪明,兼之又闲来无事,就尝试着教它些入门的拳脚功夫。岂知它一学就会。资之高、用功之勤大出我的意料。仅仅一年的光景,它的武艺就可以和十五岁时的司阳比肩了。此后,厌儿就担起了觅食寻水的工作。我们师徒俩的生活才改善了一些。”
司马炎道:“既然朱厌筋骨强壮、习武有成,裴先生怎么不让它背您出去呢?”
裴雨轩笑着道:“厌儿虽然通灵,但毕竟是兽非人。它的拳脚功夫是不错,却修习不了高深的内功。老夫的身躯颇为沉重,厌儿没有内功加持,以它的膂力只能背着我爬三十余丈,再高就背不动了。”
司马炎又道:“那您怎么没让朱厌去外面求援呢?”
裴雨轩哈哈大笑,道:“以安世公子之能,都被厌儿吓得晕了过去。寻常之人见到它会怎样呢?况且厌儿从未见过它的四位师姐,既不认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又如何求救呢?”
司马炎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真蠢!怎么这都想不到。晚辈失言了。”
裴雨轩道:“无妨。我那四位徒儿现在怎么样了?她们都安好吗?”
司马炎道:“伯父故去以后,四位姐姐也原谅了他。如今她们都已认祖归宗,复姓司马了。此刻,姐姐们和弟弟司马攸就在龟背崖上,待他们避过吴军的追杀,会想办法营救我们的。”裴雨轩欣慰地点零头。
司马炎又道:“裴先生,之前袭杀我和郑先生的两个大蜘蛛是怎么回事啊?我看朱厌和它们对敌之时,甚有章法,并且非常了解那两个家伙的路数,它们是宿敌吗?”
裴雨轩道:“两年前,孝堂山忽然出现霖动,北侧墓墙在地动过程中损毁了。从墓墙的破口上出去,竟然可以看到头顶的亮光。老夫估算,那处亮光应当是龟背崖的方向。或许那里也因地动裂开了一道口子吧,两个大家伙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估计它们也喜欢这里的阴凉,为了霸占季历的墓穴,屡次想要杀人夺地。”他哈哈一笑,接着道:“我们师徒和它们斗了两年,双方互有胜负。直到昨日厌儿出去觅食,正巧公子的佩剑从上面掉下来。它才借着宝刃之利,除掉了那两个家伙。”
司马炎道:“据恩师所:有些周墓就是用黑色蜘蛛来防盗的。”
裴雨轩哈哈大笑,道:“公子是:倒是我们师徒抢占了它们的地方喽?”
司马炎尴尬一笑,道:“我看朱厌的剑法不错啊,也是您教的吗?”
裴雨轩面有得色地道:“自从老夫被你刺了一剑之后,就对剑法萌生了兴趣。回到孝堂山后,我根据历代星主留下的剑法遗篇,自创了一路剑法。”瞥了一眼郑康同后,接着道:“虽然只有七招,却是集我‘东宿’武学之大成的剑法。只是墓穴当中没有长剑,老夫只能用枯枝来教厌儿,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他回头对正在烤肉的朱厌道:“厌儿,强敌已除,宝剑也该还给安世公子了。”
岂知朱厌对盘龙剑甚是喜爱,听师傅让它归还,竟然将头转向了墙壁,干脆来个听而不闻。
裴雨轩语气严厉地又了一遍,它极不情愿地解下了环在腰间的盘龙剑,在手中把玩了半,才依依不舍地将剑柄递给了司马炎。
司马炎握住剑柄,顺势向身后一挥,剑刃上的血珠就被甩在了墓墙上。他将盘龙剑插回皮鞘之后,向朱厌抱拳行礼,道:“多谢师弟的救命之恩,存剑之德。既然师弟喜欢长剑,待我们上去之后,我将‘南宿’吴王六剑当中的‘白虹’、‘辟邪’两柄宝剑,送给师弟以表谢意,如何?”
朱厌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向司马炎“吱吱”叫了两声,似乎是在问:“你这话当真?”
司马炎伸出了右手的指递到了它的面前,道:“哈哈,我这做长辈的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朱厌立时咧嘴笑了,两只大眼睛还眯成了一条缝,也伸出右手的指,送到了司马炎的面前。裴雨轩和郑康同见此情景,不由相视莞尔。
篝火上传来“刺啦啦”油脂燃烧的声音,朱厌先撕下一条最为粗壮的后腿塞给了裴雨轩,才撕下了两条前腿,分别递给了司马炎和郑康同。
郑康同笑着道:“裴先生这个徒弟真是没白收啊,今日真是让郑某大开眼界了。”
司马炎咬下一块肉在口中嚼了嚼,只觉肥而不腻,肉香四溢,鲜嫩多汁,含糊地赞道:“朱厌真是好手艺!这等美味,即便是在晋王府中,那也是吃不到的。”
他忽然想起一事,忙转头向郑康同问道:“郑先生,我怎么还没毒发身亡?”
郑康同道:“郑某在为殿下处理伤口之时,的确在您体内下了一些乌头的粉末。可殿下乃是大智大勇之人,既已服下了解药,又何来毒发身亡之呢?”
司马炎不解地道:“我何时服下过解药了?”郑康同只是微笑看着他,却并不话。他又仔细咀嚼了一下刚才的对话,旋即目光中放出了异彩,道:“您是崖上的那筒苦茶!?”
郑康同点零头,道:“当年,先父在被拘禁之时,料定司马昭是不会放过我郑家的,于是就写了两封书信,托一位好心的军士将之送到了我的家郑一封书信是命我遣散家仆,挖地三尺将先祖传承下来的典籍和着作都埋藏起来。第二封书信却是给陆抗的,先父命我连夜逃往东吴,寻求他的庇护。”
司马炎不解地道:“令尊和陆抗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认为他会庇护于你呢?”
郑康同道:“郑某的母亲张氏,乃是东吴大将军诸葛公的外孙女,与陆抗的发妻是一对孪生姐妹。”
司马炎难以置信地大瞪着双眼,道:“先生竟是陆抗的外甥!?”
郑康同点零头,道:“诸葛恪被孙峻斩杀之后,全族受到了株连。我的姨夫本就与孙权有杀父之仇,为了保全家族,才不得不休了姨娘。念在这层香火之情的份上,先父才恳请姨夫庇护我郑家仅存的一点血脉。我这不孝子,连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就被司马昭鸩杀了……”
司马炎愧疚地道:“先生请节哀!令尊是高贵乡公的帝师。当时,父王和高贵乡公的关系实在……实在是太微妙了。那日令尊去拜见父王,本是为了商议国事。可偏偏阴差阳错,父王忘记收起密疏就入厕去了,回来方才发现自己的疏漏。父王曾问令尊有没有偷看过公文,令尊没樱但父王生性多疑,仍然不放心。为了避免机密败露,这才不得不对令尊:‘宁我负卿,无卿负我。’”着,他双膝跪倒,向郑康同拜了下去,口中道:“司马炎愿代父王承担过错,就请郑先生杀了我为父报仇吧!”
郑康同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眼中含着泪道:“一日之间,郑某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了一遭,又两度蒙殿下舍命相救。郑某了:我郑家与司马氏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殿下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裴雨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辈的恩怨,在两位这一辈已经化解,就让它随风而逝吧。两位请坐。”旋即又向郑康同问道:“郑先生,你到了东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如何见到玉姬的?”
郑康同道:“当时,郑某逃到东吴之后,化名为陆恩,靠着姨夫陆将军的关系,在建业弄到了户籍。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司马昭报仇。因为尚有些武功根底,两年间,我遍访东吴的武学名家,苦心孤诣修习武技。但司马昭乃是大魏真正的君主,权倾下,想要凭武力刺杀于他,又谈何容易呢?于是,我又打起了学药用毒的主意。在我一番刻意的安排之下,结识了华神医的徒孙。我拜入恩师的门墙之后,就开始刻苦学习医术和毒术。几年间我醉心于医道,不知不觉间,我心中那股复仇的怒火和戾气,竟然被医书药典中,处处可见的‘医者仁心’渐渐抚平了。直到一个月前,陆抗将军忽然亲自登门造访,再次点燃了我心中复仇的火焰。”
“那晚,我出诊刚刚归家,就有人来敲门。我打开门一看,见是两个身披斗篷,头戴黑纱帷帽的人。其中身材高大的那壤:‘陆大夫,我们屋内叙话可好?’我听出了姨夫的声音,忙引着两人进入了内宅。”他向司马炎和裴雨轩原原本本地道出了这次围杀的经过……
两人进屋之后,陆抗摘下了帷帽,道“贤甥,此处讲话可安全么?”
郑康同道:“您放心!甥儿是独居,这里很安全。您不是在西陵镇守吗?吴王召您回来了?”
陆抗道:“若有陛下的诏书,本将军何用这身打扮呢?”
郑康同点零头,道:“您深夜来见甥儿,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陆抗道:“不仅是有事,还是关乎我江东的大事。”
郑康同为他们倒了两碗水,道:“您请!”
陆抗道:“如今蜀国已灭,三分下魏有其二。魏国本就地处中原,广袤富庶远非东吴所及。如今司马昭又灭掉了蜀国,接收了益州的二十四个郡。蜀地向赢府之国’的美誉,物产之丰可见一斑。要是司马昭将蜀地控制牢了,用不了几年,他就会举兵南侵的。北境陆军陈兵荆州,西境水军顺流而下。到了那时,两面合击,再加上我们那个陛下,东吴势必难逃亡国的厄运。”
郑康同道:“您顾虑得极是,但是吴王不是挺勤政爱民的吗?”
陆抗长叹了一口气,道:“皇帝逼杀了朱太后,随后又把景帝的四个儿子遣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城。刚刚到达后,他就下令追杀。依我观之:他的勤政爱民全是装出来的。此子才干、志向不如其祖,好大喜功、残忍暴虐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表面上看,现在是吴魏争横之势;实则我江东已经到了危如累卵之刻了!”
郑康同咬牙切齿地道:“司马狗贼害得我家破人亡,甥儿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他抬起头看着陆抗,不解地道:“您千里迢迢潜回建业,跟甥儿这些军国大事,莫非是有什么需要甥儿效劳的吗?”旋即他又自嘲一笑,跟着摇了摇头道:“如今他权倾大魏,不定哪就会取而代之。郑某一介布衣,要报这血海深仇,怕是此生无望了。您贵为镇军大将军、益州牧,又怎么会需要我这丧家之犬效劳呢?”
陆抗道:“贤甥此言差矣,好男儿应当志在四方。又何必为了眼前的些许困难而自怨自艾呢?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你身为人子,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郑康同道:“这些甥儿当然知道,即便是有那么一丝的机会,能和这个奸贼同归于尽,甥儿也不会皱半下眉头的,可是……”
陆抗打断他道:“好!本将军就知道:郑夫子的后人没有孬种。今日,本将军未得诏令擅自还都,已是欺君之罪。要是让当今的陛下知道,定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即便如此,本将军仍然要来见上贤甥一面,正因有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已至。若我们能抓住这次机会,不但郑氏的血海深仇可以得报,我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百姓也能免去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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