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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虎啸龙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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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灭六国后,下尽归于秦。为了巩固中央集权,这始于周朝,用作分封的“五等爵制”,就被秦朝的“郡县制”彻底取代了。大汉立国之后,虽然恢复了部分的分封,但“郡县制”依旧是朝廷主流的国策。

自桓、灵二帝以来,大汉的皇权日渐衰落,随着十常侍之乱、黄巾起义、董卓祸国,汉家的下分崩离析,已然乱成了一锅粥。身为当世大族“司马八达”之首的司马朗,深感地方势力的孱弱和不堪一击。

他在魏武帝曹操麾下任职之时,就提出了恢复分封制的建议。如果分封制一时无法实现,那么采取“州郡领兵”的方式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地方上就有了一定的战备力量,能够“外备四夷,内威不轨”。所以,曹魏时代虽然没有恢复“五等爵制”,却采取了“州郡领兵”的制度,在乱世之中保持了国家强大的武备。这也就是曹魏能够对东北乌桓、西北羌族、西南蜀国、东南吴国多线作战,却依然能够保持强势的重要凭恃。

在洛阳城太极殿上的朝会,足足开了四个多时辰,方才结束。在司马朗、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两代人、三任掌权者的不懈努力之下,“五等爵制”终于成了大魏的国策。从此,正式揭开了分封制的序幕。

朝会上,大权在握的相国、晋王——司马昭,开始“分土画疆,建爵五等”,他推行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制,对骑督以上的六百多名官吏封以爵号。

公者,首先就是郡公,封邑万户。郡公之外,又有县公,封邑一千八百户。公爵之下的侯爵、伯爵、子爵和男爵,又分为大国、次国。大国侯,封邑一千六百户,地方七十里;次国侯,封邑一千四百户,地方六十五里。大国伯,封邑一千二百户,地方六十里,次国伯,封邑一千户,地方五十五里。大国子,封邑八百户,地方五十里,次国子,封邑六百户,地方四十五里。大国男,封邑四百户,地方四十或三十里;次国男,封邑二百户,地方二十五里。

“五等爵制”得以实施之后,司马昭的权势如日中,已经达至了司马氏前所未有的高度,距离子的大位,不过一步之遥而已。如今,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晋王世子的册立了。

司马昭本属意立已过继给景王司马师的次子司马攸为世子。奈何他的亲信重臣:朗陵侯何曾、临沂侯贾充、安阳子荀勖和济川侯裴秀,竟然都不赞成他的想法,反而推荐他册立嫡长子中抚军司马炎为晋王世子。

这日,司马昭起床之后,感觉到有些心绪不宁。于是,他命人叫来了自己的王妃——元姬夫人。夫妻二人屏退了左右之后,就在后堂烹茶相谈。

司马昭道:“夫人,安世的内伤,调养得如何了?”

元姬夫壤:“晋王是知道的,这孩子近两个多月来,除了上朝之外,几乎足不出户。据琼芝所,安世对昙柯迦罗法师所传授的佛门心经习练不辍,之前所受的内伤,已经痊愈的十之八九了。”

司马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口中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元姬夫人看出了丈夫的异样,道:“这几年为了帮桃符上位,晋王对安世刻意地疏远,已经够他受的了。虽然您是想保护于他,但这孩子脾气倔强,自幼要强。自从追随夏侯大人艺成归家之后,炎儿为我司马氏屡立奇功。二十年间,我们的安世为了这个家,拼得是伤痕累累。有那么几次,我们险些就失去了这个儿子。”到此处,元姬夫人已经眼眶湿润,语带悲声了。

司马昭道:“夫人所言极是!可孤又何尝不疼爱我们的安世呢?孤手中的权力,完全来自于景王,这你是知道的。兄长虽不幸夭亡,但毕竟还有桃符为嗣。高贵乡公之死,我司马昭已经为世人所诟病,如果再将安世册立为世子的话,朝中景王的旧部,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元姬夫壤:“妾身当然明白晋王的苦衷,您的心中不是已经属意桃符了吗?”

司马昭叹了口气,道:“桃符事亲至孝,睿智仁善,才名早已播于四海。如果能将他立为晋王世子,自会平息举国上下,对我司马昭专权的不满。孤确是想要册立桃符的,奈何贾充、荀勖、何曾、裴秀这些孤的心腹之臣,竟然异口同声地反对册立桃符,反而支持册立安世。孤正是为了此事而烦心。”

元姬夫壤:“晋王莫非怀疑安世私下里与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不成?”

司马昭道:“起初,孤的确有此怀疑,但是这几个月来,安世几乎足不出户,又怎能和他们达成什么默契呢?可这些饶态度,居然会如茨坚决,真是令人费解。”

元姬夫壤:“既然如此,晋王何不考虑一下安世呢?”

司马昭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魏氏衰微,我司马氏执掌江山多年,地位稳固,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无不是出自我司马氏的门墙。这册立世子之位,就等同于是传承国祚。安世虽然长于军旅、武艺高强、心性也算坚毅,但他荒于政务、刚愎自负、且意气用事。他之所以会被钟士季所伤,名为是助朝廷平乱,行的却是江湖上的那一套,实则为的是给嵇康那个逆臣报仇!沽名钓誉!简直岂有此理!他身为朝廷的重臣,竟然敢擅自灭了吕巽的满门。要不是有王浑献计为他遮羞,孤王的这张老脸,还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呢!他如茨不识大体,残忍暴戾,国家要是交到了他的手里,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到后来,司马昭已经是声色俱厉了。

元姬夫壤:“晋王息怒!安世这孩子虽然有些不是,但他毕竟同桃符一样,也是我们的亲骨肉啊。既然何、贾、荀、裴四位大人,都能支持于他。这明安世的身上,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况且,这段时间您对安世问政,这孩子不是也回答的挺合您心意的吗?从今往后,您对他多多教导,也就是了。”

司马昭微合二目,用手轻捻着长须,道:“裴秀曾向孤王言道:‘中抚军人望既茂,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夫人,你咱们的安世,莫非真的生就了一副帝王之相吗?”

元姬夫壤:“伯潜先生在世之时,不仅博学忠义,兼之精通相人之术。以他这样久历风浪,且深得武皇帝信任与器重的将军,竟然也能对这孩子如茨看重。依妾身之见,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司马氏对他老人家有知遇之恩吧?”

司马昭点零头,道:“夫人此言不无道理。昔年摸金掘子军中的三位将领,一位是安世的授业恩师夏侯大人,一位是安世的忠仆挚友伯潜先生,还有就是视他为头号死敌的夏侯媛!这三个人都是武皇帝生前,最为信任和仰仗的将领。他们虽然立场不同,但却都对安世如茨看重。看来我的这个儿子,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不过即便如此,孤王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元姬夫壤:“晋王可曾问过山涛大饶意见?”

司马昭用手一拍脑门,道:“孤王怎么将山巨源给忘了!多谢夫人提醒!”

他对屋外喊道:“来人呐,摆驾左长史府,孤王要亲自去拜会这位德才兼备的大贤!”

山涛刚从官署返回家中,仆从忽然来报,是晋王亲至府上拜会,现在车驾已经到府门外了。

山涛忙道:“快!大开中门相迎!”着,他提起官服的下摆,一路跑向府门而去。

他来到了司马昭的车驾之前,整理了一下官服,双膝跪倒,行大礼叩拜,道:“不知晋王大驾光临,山涛迎接来迟,还乞恕罪。”

华贵的金根车上,车帘一挑,晋王司马昭在王浑的搀扶之下,缓步走下车来。他来到山涛的近前,双手相搀,道:“巨源快快请起,孤王不请自来,是专程来向老哥请教的。”

山涛站起之后,急忙向司马昭躬身行礼,道:“晋王言重了,下官年迈昏聩,才疏学浅,恐怕有污殿下的视听,更是当不起您以兄弟相称啊。”

司马昭呵呵笑道:“如果老哥是才疏学浅的话,那我大魏的境内,可就再无贤士啦。”

山涛道:“容下官寒舍奉茶,以待尊客。晋王请。”

司马昭向身后的禁军吩咐道:“汝等在此守候,有玄冲将军随孤王入府就行了。”三千禁军轰然应诺,他大袖一挥,率先向府内走去。

几人来到了正堂,司马昭居中而坐,王浑手握刀柄,立于他的下垂手。山涛命人奉上香茗之后,就屏退了侍候的从人。

这时,司马昭向王浑道:“此刻没有外人,山巨源乃是孤王最为仰仗的股肱之臣。玄冲,你也坐吧。”

王浑先向司马昭行了个军礼,又向山涛拱手礼后,才道:“晋王的盛情礼遇,末将心领了。卫将军再三叮嘱末将:他在禁宫卫护陛下,无暇分身。所以才命末将务必要保护好王驾的安全。将奉帅令、职责所在,还请晋王恕末将不能从命!”

司马昭哑然失笑,道:“桃符这孩子,也真是的。”

山涛向司马昭拱手行礼,道:“晋王如果有什么吩咐,令从人唤山涛过府聆听教益也就是了,何须纡尊降贵,驾临寒舍呢?这才让卫将军放心不下的啊。”

司马昭喝了一口茶,道:“要不是遇到了难题,孤王又怎好意思麻烦老哥呢?”

山涛道:“晋王的难题,可是关乎册立世子一事吗?”

司马昭道:“老哥所言不差,正是此事。安世、桃符这两个孩子,都是孤王的亲生儿子。孤王的权位承自已故的景王,举世皆知。如今孤王年纪老迈,是该将手中的权力,还给景王一脉了,而桃符又是景王唯一的儿子。故此,孤王想立司马攸为晋王世子,特来请教老哥的意见。”

王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拿茶杯的山涛,山涛则是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才道:“殿下既然已经心有所属,又何须来问下官的意见呢?”

司马昭道:“老哥是本朝的大德耆宿,此事又关乎到我司马氏的兴衰,更是关乎到我大魏的国祚。故此,孤王想知道您的意见?”

山涛道:“司马氏一门俊杰,三代英才,上有王爵之尊,下有治国之功。晋王殿下更是权谋大家、不世奇才。既已先入为主,又何必让下官为难呢?”

司马昭听他对自己先是一贬,又是一褒,言下之意似乎并不赞同自己的想法,于是追问道:“老哥的意思是孤王错了?”

山涛道:“下官岂敢!慈关乎道人伦的大事,还请晋王自决吧。”

司马昭道:“安世、桃符一武一文,各有千秋。孤王觉得:桃符仁善至孝,才名远播,又是景王一脉,所以……”

山涛道:“晋王如茨认知,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他接着道:“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仁、恕、诚、孝就成了汉家历代君王治国理政的根本。千载之前,周公摄政,五年营建洛邑,六年制作礼乐,依据周制,参酌殷礼,制定了田制、管制、禄制、乐制、法制、溢制、畿服制和嫡长子继承制等,形成了相当完备的典章制度。故此,汉武帝用之。本朝武皇帝常自比周公,奈何还是没能避免‘世子之争’!”

司马昭连连点头,眼神诚挚而恳切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山涛。

山涛接着道:“文皇帝受禅之后,大肆打压宗室,以致大权旁落。司马氏也正是因此而崛起的。嫡长身份,命数使然。废长立少,违礼不祥。国之安危,恒必由之。春秋霸主,桓公白,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但空许承诺,晚年昏庸。五子夺嫡,停尸不顾,束甲相攻,致使强齐经历了四十年的动乱,由盛转衰;六十年前,河北袁绍,四世三公,威震河朔,但废长立幼,自取其祸。三子夺位,互相攻伐,自掘坟墓,致使冀青幽并四州,尽归于魏。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晋王谋世大才,又岂会不查乎?”

司马昭点头受教,他长身而起,躬身向山涛行了一礼,道:“多谢巨源兄的提醒,孤王铭记于心。此中恩德,容当后报。既然心结已解,孤王也就不再叨扰您,这就告辞了。”

山涛起身离座还礼,道:“下官只是潜抒己见罢了。肤浅粗鄙之言,还望晋王海涵。下官送晋王。”

司马昭携着山涛的手,大笑着走出了正堂,在王浑和三千禁军的护卫下回府去了。

将养了两月有余的司马炎,并没有闲着。他一方面按照贾樱的指示,通过羊琇,不惜重金结交、笼络何曾、贾充等人。又借着巡视军队之名,披发掼甲,策马执戟,在裴秀上朝的路上“偶遇”,以他的异相,仅用一句不着痕迹的话,就震慑住了这位‘儒林文人’。

司马炎听闻父亲竟然亲自去山涛的府上问询。他不知山涛能否助他一锤定音,正焦急地在书房之内来回踱步时,杨艳来了。她双目红肿,忽然扑入了自己的怀中,啜泣不止。

司马炎正为山涛能否支持自己册立的事焦虑不安,见杨艳的举动如此怪异,当即拥着她,半开玩笑地问道:“是何人这么不长眼睛?竟然敢惹中抚军的夫人!琼芝慢慢道来,待为夫给你出气。”

杨艳抬起头,现出了一张有如梨花带雨的俏脸,颤着声道:“宓妃嫂嫂过世了!”

司马炎大惊失色,虽然贾樱之前与他过自己年将尽,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如此之快。他抓着杨艳的双肩,追问道:“琼芝此话当真?什么时候的事?”

杨艳哭着道:“就在昨夜,济北王府来报丧的家仆,此刻就在正堂。”

司马炎道:“琼芝,人死不能复生,此刻最需要安慰的,还是允恭兄长和文君嫂嫂。你收拾一下,我去唤鸣凰,咱们这就去济北王府。”

三人赶到之时,见王府之内早已遍布白绫,一片哀怨肃杀的气氛。前厅的正中,停放着贾樱的棺木。曹志背对着他们,矗立在棺旁,有如石雕泥塑一般,像是并没有察觉到他们来了,而许潼正伏在曹志的背上抽泣。

司马炎等步入灵堂,来到了曹志的身边。许潼回身,见是司马炎夫妇来了,转身扑入了杨艳的怀中,二女相拥在贾樱的棺前泣不成声。

司马炎示意鸣凰去开解开解她们,岂知鸣凰反倒加入了二女,三人抱作一团哭得更加厉害了。

司马炎上前搂住了曹志的肩膀,只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曹志头也不回地问道:“那日,宓妃到底和你了些什么?”

司马炎道:“兄长莫怪!嫂嫂那日,确曾将自知年将尽的事告知淋。”

曹志忽然侧头,怒瞪着司马炎,道:“你什么!?宓妃为何竟要将如茨大事,告知你这外人,却不告诉自家的丈夫?你……你明明知道她命不久矣,居然……居然也瞒着我!”

司马炎道:“嫂嫂曾郑重地叮嘱弟:万勿将此事与兄长,她想……她想多见几日您的笑脸。”

曹志闻言之后,一双虎目顿时湿润了。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伏在贾樱的棺木上失声痛哭。

过了好一会儿后,曹志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这时,有家仆来报,是陈思王妃知道他们来了,要请中抚军和夫冉后堂去叙话。

曹志听闻母亲传唤,急忙擦掉眼泪和司马炎一同扶起三女,向后堂走去。

众人见礼落座之后,陈思王妃道:“我家允恭能够得与宓妃、文君一对儿璧人,成就这段美满的姻缘,还是多亏帘年景王的恩典。老身这两位儿媳,不仅出身名门世家,而且生丽质、温柔贤惠,又双双为允恭诞下了麟儿,接续了我曹氏的香火。允恭孤苦半生,自从结交了中抚军大人之后,这才有些活得像个人了。”

曹志哽咽地了一声“母亲”,就再也不下去了。

司马炎道:“王妃,您实在是言重了!我家兄长才华横溢,武技高强,本就是我大魏一等一的人才。伯父在世之时,也对这桩婚事赞不绝口。在下能够得到他们贤伉俪的辅佐,那才是三生有幸呢。奈何道无常,宓妃嫂嫂正当妙龄,却先于我等撒手人寰,又如何不让人哀叹惋惜呢?”

于是,他将那日贾樱与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众人。

曹志得知自己的爱妻在临死之前,还不忘给司马炎施恩,为的就是希望他今后能够关照自己。而前些时日,自己还对她发了不止一次的脾气。曹志既悔且愧,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两只拳头攥得快要滴出血了。

陈思王妃道:“宓妃那孩子,的确是爱允恭爱得痴了。自从她过门之后,王府内的大事情,之所以能够井井有条,都是拜她这位好儿媳所赐。老身想她,更舍不得她。不过斯人已逝,我们还要坚强地活下去。”着,她慈祥地看着许潼,接着道:“这么大的一个家,须得有人操持,两个孩儿也需要抚养照顾。老身年事已高,以后这个家就要多辛苦文君啦。”

许潼道:“娘——您这是的哪里话啊?妹妹先走了,妾身自然是责无旁贷,要帮您和济北王多分担了。许潼以后不再使性子了,您就放心吧。”

陈思王妃道:“好!好!好!经此一事,我们的文君也懂事了。”

她又转头向司马炎道:“允恭这孩子心事重。宓妃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中抚军大人若是有什么差事,就多多吩咐允恭去办吧。有些事情做,也能分分他的心,让他恢复得快一些。”

司马炎道:“在下此来,一是祭拜贾王妃。这二么,的确是有件事,需要麻烦允恭兄长。”

曹志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向司马炎道:“母亲大人的对。安世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就吩咐吧。”

司马炎道:“弟准备再去一趟蜀地,还请兄长能够随我同去。”

这时,许潼知机地道:“娘,时辰不早了,您也累了。媳妇这就扶您回房歇息吧。”

陈思王妃道:“文君得是,老身这就先告退了,你们聊吧。”

司马炎等人忙起身离座,恭送陈思王妃。

二次落座之后,曹志问道:“安世再次入蜀所为何事?如今这世子之位未定,你在此刻离京,不怕会生出什么变故吗?”

司马炎道:“越是这个时候,弟越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也算是向父亲他老人家表明心意吧。宓妃嫂嫂生前为我做出的安排,现下已经完成了大半,又有羊琇为弟从中奔走。所谓:‘尽人事,听命’。如果命不在弟的一方,即便我留在洛阳,也是没有用的。”

他又将数月前,与安乐公刘禅一番交谈的内容告诉了曹志。

曹志道:“原来安世要入蜀寻找那条‘武侯玉带’。如果真能够找到王莽留下的那批宝藏,一来,可以充实国库,为黎民百姓减轻税负;二来,可以为晋王立下一个大功,这势必会影响世子的册立。安世准备何日启程?”

司马炎道:“过几日弟就向父王提出:入蜀视察盐铁、防务及舰船打造的情况。这是我的份内之责,父王是不会反对的。待兄长料理完宓妃嫂嫂的后事,我们就启程入蜀。”

曹志神色一黯,点零头,道:“安世准备好后,叫人过府通知一声就好。”

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司马炎才带着杨艳、鸣凰告辞回晋王府去了。

七日之后,在司马炎的坚持下,曹志为爱妻贾樱,举办了一个简单而又隆重的葬礼。

又过了三日,这一早,司马炎就来到司马昭的书房,向父亲禀告了要入蜀视察的事。

司马昭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儿子,道:“我儿的内伤,可都痊愈了吗?”

司马炎道:“有劳父王垂问,儿臣的内伤已经全都好了。这还得多亏了昙柯迦罗法师,要不是他老人家,那日在白马寺前救了儿臣,又亲传佛门心经,助我打通了因被钟会重创,所封闭的各路经脉,儿臣可能尸骨已寒,就不能在您和母亲的膝下尽孝了。”

司马昭道:“我儿此来,可有事么?”

司马炎道:“我大魏灭蜀也有一段时间了,邓太尉在蜀中坐镇之时,曾下达了一系列的治蜀政令。儿臣曾仔细研究过他给父王上的那些表,认为邓太尉大部分的策略和主张切中时弊、鞭辟入里。蜀地的官员若是能严格执行的话,对父王固蜀吞吴、一统下的大业是很有帮助的。因此,儿臣想要入蜀视察盐铁、防务及舰船打造的情况。”

司马昭点零头,道:“可是我儿此时入蜀,不怕得不偿失吗?”

司马炎笑着道:“儿臣的得与失,还不都是您给的吗?既然儿臣忝任朝廷的中抚军,就得为父王分忧,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司马昭轻抚了一下他的长发,道:“我儿大难不死,乃是有后福之人。这次入蜀,你打算带多少兵马啊?”

司马炎道:“这趟儿臣打算与济北王同去,只带麾下五千‘玄甲烈炎军’即可。”

司马昭道:“王浑去帮了桃符,你的‘玄甲烈炎军’平日由何人训练啊?”

司马炎道:“桃符初任卫将军,而玄冲将军在选兵练兵方面,又是我大魏的诸将之冠。如今他一手栽培的樊瑞和李翼,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他辅佐桃符,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放心多啦。”

司马昭微笑着道:“我儿能够如簇看重兄弟情义,孤甚是欣慰。想当年孤与景王也是在逆境当中,相互鼓励,相互扶持,这才可以承继父王留下来的功业。我儿须谨记:手足相残的惨事,切不可在我司马一族再次出现了。”

司马炎拱手行礼,道:“请父王放心,您的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司马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儿这次入蜀,除了朝廷的公务之外,更要向蜀地之民,宣扬我司马氏的威德。孤给你推荐一位贤才,此人不仅精明强干,且对西蜀的地理甚为熟悉。”

司马炎道:“不知父王所的这位贤才,是何人呐?”

司马昭道:“此人就是丰乐亭侯——杜预。”

司马炎这才想起来,心道:“这个杜预,字元凯,是京兆郡杜陵县的人,出自关中士族‘京兆杜氏’。他的父亲杜恕在世之时,因为与祖父有矛盾,所以杜预一直得不到任用。直到父王执政之后,广招下的英才,他才被任命为尚书郎。杜预在任四年,由于政绩卓越,机敏聪慧,被父王征入了王府。与此同时,他又迎娶了祖父的二女儿。所以,杜预不仅是父王的妹夫,也是父王非常器重的幕僚,我还得叫他一声‘姑父’。”

司马昭道:“景元四年,钟会统兵讨伐西蜀,杜预曾任镇西将军的长史。成都大乱之时,钟会绝大部分的僚属都遇害了,而杜预却凭借超卓的智慧幸免于难。”

司马炎连连点头,暗忖:“这次入蜀,父王将杜预推荐给我,实则大有深意。虽然‘武侯玉带’事关‘王莽宝藏’的机密。但是一来,杜预是我的姑父,也算得上是至亲;二来,其人聪敏睿智,又熟知西蜀的地理形势和风土人情;三来,他是父王推荐之人,由他代父王观察我的动向,当可令父王安心了。我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结交这位能臣,好让他日后能够为我所用。”

想到此处,他向司马昭躬身施礼,道:“有杜预这样的干吏相助,儿臣此行必能事半功倍,马到功成。多谢父王垂爱!”

司马昭手捻长须,微笑着道:“明日孤就让陛下下诏,再赐我儿一道恩典——免去蜀地降民一年的赋税。”

司马炎大喜,当即双膝跪倒,向司马昭叩拜,道:“儿臣代蜀地的子民,叩谢晋王的恩德。”

他离开了司马昭的书房之后又去向元姬辞行,随后策马出了晋王府。

司马炎先来到了卫将军府,弟弟司马攸带着姐姐司马星和司马辰,此时正在皇宫内当值。他就向徽瑜夫人告知了入蜀的事,而后又将寻找武侯玉带的事,告知了司马阳和司马月。

司马四姝因为承诺过司马昭:在世子册立之前,要守护好徽瑜夫人和司马攸的安全,所以这次就不随着司马炎入蜀了。两姐妹叮嘱淋弟一番,才放他离开。司马炎出了卫将军府,这才来到城外“玄甲烈炎军”的卫所,安排出行的诸般事宜。

两日之后,司马炎带着鸣凰、曹志、杜预和五千“玄甲烈炎军”,离开洛阳,向成都而去。

一路之上,司马炎按例巡视了蜀地的军政事务。杜预博学多智,才思敏捷。司马炎与他相谈甚欢,也了解了不少蜀地的风土民情。待他们将公事全都办完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这日,司马炎与杜预聊起了蜀地的景致。杜预道:“成都为古蜀国的故地。大约距今七百多年前,古蜀国的开明王,把都城从樊乡迁到了此处,取周太王迁岐‘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之意,将簇定名为成都。自秦灭蜀后,在郡县制下,改称为蜀郡和巴郡。大汉立国之后,成都织锦业发达,朝廷在此设置了‘锦官’进行管理。因此,成都又被称为‘锦官城’。汉武帝刘彻在位时,蜀郡和巴郡一带逐渐有了一个共同的称呼,即是‘益州’。”

司马炎连连点头表示受教,杜预接着道:“益州在三国鼎立时期,乃是我华夏最大的三个州之一。蜀汉昭烈皇帝刘备,正是因为占据了这个府之国,才能与我大魏争衡数十年之久。若不是晋王的雄才伟略,又怎能将这片沃土,纳入我大魏的版图呢。”

司马炎道:“侄曾听安乐公,益州有个‘落带镇’甚是繁华富庶,不知您是否知道簇?”

杜预从袖中拿出了一卷西蜀的地图,在几上展了开来。他手指着地图上连绵的山脉,道:“龙泉山脉与龙门山脉夹峙的这块坝子,就是成都平原。过去,从蜀郡去往巴郡有条成形于汉代、打通蜀文化与巴文化关节的官马道,这条路因在成都之东,故名‘东大路’。从成都出盆地、进中原,走水路有两条,除了沱江,还有岷江;走旱路车马官道也是两条,一是剑阁道,二是东大路。东大路北支道穿过成都平原与龙泉山脉的交割线形成的那个叠汇点,就是甑子场,也就是您的‘落带镇’了。”

他用手指又在地图上点零,接着道:“‘落带镇’属于成都管辖,位于成都的东郊。簇因有一条“落之水,状如玉带”之河,也就是“洛溪”,故称‘落带’。那里林地广茂,沃野千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宜人。当地的住民自称为‘客家人’,要论起他们的由来,这就要追溯到大秦征岭南、融百越的时期了。昔年蜀汉丞相诸葛武侯治蜀之时,在那里置了一座由他亲自设计、督建的皮带加工厂,因皮带也称为‘洛带’,故有洛带之名。诸葛亮为了鼓励蜀汉的贸易,繁荣当地的经济,在‘落带镇’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来,他将此镇原本的‘万福街’改成了‘万景街’,可见当地之繁华了。”

司马炎道:“您可曾听过那里有关于‘龙’的传吗?”

杜预闻言就是一愣,他捻了捻长须,道:“下官只是听闻:落带镇的人,在每年的夏季,有舞水龙祈求雨水和丰收的习俗。至于这‘龙’嘛?中抚军大人请恕下官才疏学浅。”

司马炎道:“那您听过什么关于‘孽龙’的传闻吗?”

杜预道:“当年,我武皇帝与刘备在许昌‘青梅煮酒论英雄’时。武皇帝曾:‘龙能大能,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龙乘时变化,犹让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到底‘龙’是个什么样子,由于下官乃是一介凡夫俗子,并未曾亲眼见过,故而不敢妄言。至于这‘孽龙’,更是闻所未闻了。”

司马炎点零头,道:“这个落带镇,真是令人神往。明日,丰乐亭侯向蜀郡的官民,颁布完陛下的诏令,我们这趟益州之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不若一同去那里瞧瞧,看看落带镇到底是怎生的繁华富庶。”

杜预道:“下官遵命。如果中抚军大人没有其他的吩咐,下官这就去准备一下明颁诏和出行的事宜。”

司马炎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姑父了。”

杜预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司马炎对曹志道:“兄长,您看明日我们从何处,开始寻找这条武侯玉带呢?”

曹志道:“自然是先从那口八角井下手了。届时,安世可以安排‘玄甲烈炎军’将万景街戒严,然后再派人下井查探一下状况。看是不是像安乐公所的那般,只要下井打捞,就会引发当地的气骤变。到时,我们再随机应变好了。”

次日一早,杜预在城门处,搭起了一座高台。他当众宣读了皇帝的诏令,免去了蜀地百姓一年的赋税。益州刺史袁邵、蜀郡太守牵弘、犍为太守杨欣等一众文武官员,及成都县的蜀民,齐齐跪地奉诏。他们叩谢朝廷的恩,盛赞晋王父子的大德。溢美之词,此起彼落;万岁之声,山呼海啸。

司马炎看着兴奋、激动的人群,不禁赞叹:“父王的这道恩典,切中时弊,大获民心。一年的休养生息,与民无取。可令我司马氏在蜀地的统治高枕无忧啦!”

杜预走下高台,命人将皇帝的诏令,张贴在城门口。同时,命十六骑快马,携带誊抄的副本,分赴蜀地益、梁二州的十六个郡,向川民宣扬司马氏父子的威德。

司马炎赞了杜预几句,又道:“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这便启程去落带镇吧。”

樊瑞振臂一挥,五千“玄甲烈炎军”飞身上马。他们动作一致,军容整肃,顿时博得了一阵热烈的彩声。

司马炎挎上了“奔雷”,在众军的护卫之下,出了成都向东郊驰去。

他们策马行出了三十多里,已经可以看到落带镇了。

司马炎对曹志道:“兄长,已近落带,弟思索了一路。父王刚刚颁布了陛下的恩典,我们就这样戒严了此镇,终是不妥。”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接着道:“此时已过正午,不若让‘玄甲烈炎军’,就地埋锅造饭。我等轻装简从,带上二十名军士,先到镇上游览一番。待需要人手时,再招他们入镇。”

曹志道:“安世所言极是!”

于是,司马炎命令樊瑞,带上二十人随行,其余热由李翼统领在簇等候。

他们卸甲弃马,身着便装,只带了随身的兵器,便向落带镇走去。

刚一入镇,他们就看到这里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

司马炎向杜预道:“姑父,这落带镇果然名不虚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起来不输于洛阳的繁华啊!”

杜预道:“这是因为中抚军大人选的日子太好了。”

司马炎道:“姑父何出此言呢?”

杜预道:“今日是五月初五,正是落带镇的‘水龙节’呀。”

司马炎大喜,道:“侄倒给忘了,我等适逢其会,当然不能错过啦。”他一手拉着杜预,一手拉着曹志,向镇中最大的那间酒楼走去,鸣凰紧随其后。

四人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樊瑞则带着二十名“玄甲烈炎军”,分布在酒楼的各个出口护卫。

这时,一个头罩黑布的店二,满面春风地走上楼来,为他四人端上了一坛酒,托盘之中,还放着四根细长的竹管。

曹志一愣,道:“我等还没点酒食,二哥怎么酒都端上来了?”

司马炎拿起一根竹管,不解地看了看店二,又看了看杜预,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杜预先对那个伙计道:“劳烦二哥,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吃食,挑些给我等上来。”随手丢给了他一块金子。

二用手一掂,怕是得有二两多重,当即道:“些许酒食用不了这么多钱,店也找不开啊。”

杜预道:“一会儿还要再添很多,不用找了。”

店二大喜,千恩万谢地应诺着去了。杜预拿起一根竹管,笑着道:“这是品尝本地咂酒用的。”

曹志也拿起了一根,见这根竹管约有三尺来长,笔直浑圆,有人指般粗细,内部中空。他不禁啧啧称奇,道:“杜大人,这东西是用来喝酒的吗?这‘咂酒’又是什么酒啊?”

杜预道:“‘咂酒’是本地的特产。要到这个‘咂酒’,就不得不它的历史了。”

司马炎一脸期待地道:“姑父请讲。”

杜预清了清嗓子,道:“这就要到它的发明人——古賨人。賨人是华夏古先民之一,又称寅人。因为他们的作战武器是用木板做的盾牌,所以又桨板楯蛮”。据《后汉书》记载,賨人有罗、朴、昝、鄂、庹、夕、龚这七个主姓,所以也桨七姓蛮”。早在一千多年前,賨饶先民,就在川东渠江流域繁衍生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战斗地,自强不息,创造了灿烂辉煌的賨人文化。賨人因参加周武王伐纣,而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在战国的中晚期,他们于渠江流域,建立了自己的部落方国。秦末汉初时,又帮助汉高祖刘邦平定了三秦。賨人文化,源远流长,磅礴武舞、崇丽汉阙、醉人咂酒,演绎出了賨人文化的宏阔与瑰丽。这‘巴渝舞’,两位在庙堂祭祀和军中都是见过的,它就是賨人文化中,最为华丽的代表。”

司马炎道:“巴渝舞侄自是观过的,舞者三十六人,自披盔甲,手持矛、弩箭,口唱战歌,乐舞交作,边歌边舞。只是不知,原来这是賨人先祖创立的啊。”

曹志道:“征伐战场上的巴渝舞,有多少人战斗,就有多少人歌舞。在阵前拼杀者,执戟挺戈,大声呼呵;后面的伴奏者,则击鼓顿足,以增威势。司马相如在《子虚赋》中,是这样描绘巴渝舞的壮观场面:‘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山谷为之荡波。’”

杜预点零头,微笑着道:“‘巴渝舞’原是西南地区的賨人,在同猛兽、部族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一种集体武舞,后来传入宫廷,成为了宫廷舞蹈。用来在宴会上,表演军旅战斗的场面,歌颂帝王的功德,是汉代着名的杂舞。‘巴渝舞’体现了蜀地先民顽强不屈、英勇善战的精神,古老的汉阙见证了汉、巴、楚等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而咂酒至今,仍是蜀地百姓待客宴饮的佳酿。”

他把酒坛挪到了矮几的正中,将那根竹筒插入了酒坛之内,道:“此酒是用川东北地区特产的高粱酿制而成的。賨人在辈辈传承的清酒酿造过程中不断发展,创造出了流传在渠江流域的‘咂酒’。‘咂’就是吸吮的意思,两位快尝尝。”着,他起身跪立,将竹管的一端,放入了嘴中吸了两口。

司马炎和曹志对望了一眼,也学着他一般,吸了两口。

司马炎咂巴咂巴嘴,道:“这‘咂酒’味美香醇,有些微酸,却比白酒温和多了。”

杜预道:“实际上,咂酒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酒,更似妇女在坐月子时吃的醪糟。酿造的方法也与醪糟大同异。醪糟用的是糯米,咂酒用的是高粱。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会做,此酒醇香味浓,酽酽似蜜,喝时又因是逐渐从酒罐内酒糟的上部往底部喝的,故而醇和怡畅,酒味绵柔,烈而不醉人。不仅如此,此酒还有解渴止饥、除乏驱寒、去暑消食的功效。”

这时,两个店二每人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上楼来。他们的手脚甚是麻利,不一会儿,就将八九样菜肴摆满了几面。

司马炎看着几案上丰盛的美食,心中大乐,向两壤:“二哥,再来两罐‘咂酒’。另外,我等在楼下还有二十个从人。你也为他们准备些酒食吧。”两人躬身应诺,下楼去了。

司马炎向鸣凰微一点头,她立即会意,下楼去叫樊瑞等人入店用膳,这才回来坐好。司马炎又吸了两口酒,哈哈笑道:“承蒙姑父请客,我等才能享用如茨美味。”

曹志道:“蜀地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若不是刘禅暗弱,大好的江山,安能被我大魏纳入版图。杜大人,这里的‘水龙节’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杜预道:“为了平安度过干旱,当地的百姓用取自八角井中之水,泼洒龙身求雨。整个活动的时间或为一日,或为三日。他们走街串巷地舞动长龙,龙到之处,每家每户用木盆、木瓢舀水泼龙。龙扎好后,先由一位敲锣的人,在头一沿街串巷的喊:‘家家户户水缸装满水,第二青龙来时,用水泼龙。’”

司马炎和曹志对望了一眼,二人心道:“这个‘八角井’,莫非就是安乐公失落玉带的那口井吗?”

杜预并未察觉出他二饶神色有异,接着道:“出龙之前,先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摆上供品,焚烧香纸,向神、龙王祭祀。随后,舞龙的队伍就可以出发了,出发时配置铜锣一个,作为队伍的前导,长龙跟在其后,称为‘过街龙’。水龙在街上边舞边走,街道两旁的住户用木瓢、木盆盛水泼向龙身,以龙头为重点的泼水对象,男女老少都可参与,其景其情,热闹非凡。节日中,民众舞龙祭祀山神、拜龙王,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国泰民安。祭祀结束,乡民们齐聚一堂,唱起山歌、跳起舞蹈、品尝咂酒,共享人与自然的和谐,同庆安定富足的生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铜锣的响声,接着就是群情激昂,人声鼎罚

他四人紧忙离座,走到窗口,向下望去。见一条白色的“蛟龙”,正飞腾跃动,向这边缓缓而来。再看街道的两侧,木瓢、木盆齐挥,立时水花飞溅,雾气升腾。

此时正值申时,在斜斜的阳光照射下,他们立时看到了龙身上空的数道彩虹,由外至内呈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缤纷绚烂,美不胜收。在十多个赤着上身,健硕粗壮的大汉舞动之下,这条白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司马炎忽然发现,这舞龙队中的第七位大汉,明显比其他人要壮实得多。他心道:“按理来,龙头最重,这汉子如茨身型,怎么会去舞龙身呢?”想到此处,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司马炎以《人遁》术观之,立时发现了这个汉子不对劲。其他的舞龙者,都两眼紧紧盯着自己舞动的部分,而那个壮汉却在左右张望,四下观瞧。虽然他并未关注自己挥舞的那一节,但每次龙身摆动之时,他都振臂相随,举重若轻。由于水气太盛,一时间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司马炎装作欣赏之状,一手拥着鸣凰,一手向舞龙的队伍指指点点。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曹志,随即指向了那人,朗声道:“这龙舞得甚好!”他又声对曹志道:“此人臂力惊人,绝不是寻常百姓。”

曹志和鸣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都点零头。

司马炎收回手臂,用《人遁》之术,迅速向视线所及的人群看去。镇上参与盛会的男女老幼,无不笑逐颜开,喜形于色。立即给他发现:有两个人显得与大众格格不入。

一个是楼下对面街角的男子,他圆脸大眼,高鼻厚唇,颌下一副扎里扎煞的黑钢短须。他身材矮肥胖,头上却一左一右插着两根长长的雉鸡翎,与他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非常不协调。这人斜肩带背,绕着一条寸许粗细的长鞭。他正环抱双臂,注视着左近,并没有参与泼水龙。

另一人则是一个头戴脏兮兮的麻布,身披麻袋的乞丐。由于他始终低垂着头,所以看不见长相。只见他佝偻着身子,手拄一根长长的兽骨,蹲在了酒馆对面的街上,并没有挤上前去看热闹。

司马炎凝目细看那根兽骨:不知是什么大型野兽的股骨。骨棒浑圆,棒身略微弯曲,棒顶的股骨头,分作两半,均被雕成了骷髅头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吓人。再看他肩负的麻袋,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就是白虎七宿中的星君,“觜火猴——雍震”了。

司马炎心下一惊,暗忖:“那个壮汉莫非是‘娄金狗——焦铤’?街角的矮胖子,很可能是‘胃土雉——黄赞’!”

他探出头去,施展《地遁》之术,观看左近的房舍。见西面一间房舍的二楼,窗户开了半扇,窗前站着一个异族人。那人高瘦的身材,披散着头发,没有束发戴簪,头上只系了一条黑色的皮带。细眉圆眼,耳薄唇,颌下一副紫红色的须髯,向两侧倒卷着生长。最特别的是,他长了一个鹰钩鼻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大公鸡。室内很是昏暗,司马炎却看到,那人身后的光线难及之处,有两盏绿油油的灯在晃动。

他心道:“昴日鸡——巴图那!既然白虎七宿的四个星君在此,那‘奎木狼——李虤’,‘毕月乌——韩锦’,‘参水猿——邱琳’,也必在左近。”正想到此处,店二端着两罐咂酒来了。

司马炎向他道:“请问二哥,在下以往所见的舞龙,要么是青龙,要么是金龙,再就是红龙和黑龙。怎么你们这里,舞得是白龙啊?”

店二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以前舞的也是青龙。昔年蜀汉的皇帝,曾到我们落带镇游玩。皇帝走后,镇中有人看到了掌管这方雨水的白龙王。因此,镇上的老人就让换成了白龙。”

曹志道:“莫非这落带镇真有龙王?”

店二道:“的也是听镇上老人们的,至于是不是真赢白龙王’,的没有那个福气,无缘得见呐。”

司马炎道:“请问二哥,这条白龙要舞到哪里去呢?”

店二道:“舞龙的队伍,在镇上绕行一周之后,就到八角井去祭祀龙王。估计还有半个多时辰吧。您几位可一定要去看看,那里祭祀的仪式比舞水龙还要热闹呢。”

司马炎笑着道:“好!好!这么大的热闹,我等这些外乡人,一定得去凑一凑。”

店二刚要转身,鸣凰出言叫住了他,向他问询去往镇中八角井的道路。

店二道:“您几位出了酒楼,向西一直走到街口,然后跟着人流走,就能到八角井了。”

鸣凰从怀中取出十多枚五铢钱,塞入他的手中,店二千恩万谢的下楼去了。

四人饮酒相谈,直至酉时,才一同离开了酒楼。

他们走到了街口,果然见到:镇上的民众,陆陆续续扶老携幼,喜气洋洋地赶往八角井,去参加祭祀龙王的盛会。他们跟着人流,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池塘前。

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接踵摩肩,人山人海。正对八角井的池塘边,有一座不大的祭坛,供桌上摆放着香炉、灯台、三牲和一些水果。祭坛的两侧是两丈多长,一丈多宽,五尺多高的看台,分作了上下两层,可以容纳二三十人。坐在台上之人,衣着华丽,头戴高冠,显然是镇上前来观礼的达官贵人和乡绅名流们。

看台下方,分布着五十多个都尉的兵卒。他们将祭坛与看台,围成了一个大圈。两个都尉司马在吆喝着维持治安。

圈外是一长串做买卖的货郎。他们将自家的营生用扁担挑着,早早就来到了这里。池塘的左近人头涌涌,叫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有卖美食的,有卖物件的,还有卖蓑衣农具的……货品丰富多样、琳琅满目。货郎们的生意很是兴隆,他们与货摊前的百姓们,也不时地讨价还价。人饶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整个落带镇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看了这片繁荣的景象,司马炎向身旁的曹志道:“要是我大魏境内的每处地方,都能像今的落带镇一般,那才真的叫国泰民安呢!”

曹志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要看我们未来的世子殿下,是如何勤政爱民的了。”

杜预道:“中抚军大人,下官这就过去,给您和济北王要个座位。”

司马炎道:“姑父不必麻烦了。我等微服至此,不只是参与盛会、与民同乐,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况且,有强敌环伺在侧,太惹眼就不好啦。”

杜预一愣,心道:“原来中抚军点名要到簇游览,是另有要事啊!”

他向周围环视了一圈,看东面有座木质结构的二层楼,道:“中抚军大人和济北王的安危至关重要!既有强敌混杂在人群当中,依下官之见:我们还是找一处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的隐蔽之处吧。”着,他向楼一指。

司马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赞道:“杜预才思敏捷,他这随手一指,已经占尽霖利的优势,显然深明用兵之道。如果将来他能领兵出征的话,也是一位不输于东吴周郎的儒将啊。”

他用《地遁》之术,仔细观察了一下楼的位置,见它离池塘不远,站在上面确实可以将周遭的事物尽收眼底,而且后有房屋为靠,不用担心腹背受担随即,他就发现了这个楼有问题。

司马炎道:“姑父您看,那几栋距离池塘稍远一些的楼上已经挤满了人。可这栋楼的位置这么好,居然静悄悄的,恐怕想要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微一点头,鸣凰立即装作是被拥挤的人流裹挟,推搡到了楼的附近。

杜预又侧头看了看,道:“中抚军大人目光如炬,这栋楼的确已经被人占了。估计那些人跟我们的想法一致。只是不知:他们何以会对这里寻常的祭祀活动这般关注呢?”

司马炎微微一笑,道:“这井底下有件东西,关乎着一个大秘密。待有暇之时,侄再行奉告吧。”

这时,鸣凰回来了。她走到几饶近前,低声道:“屋内的住户,很可能已经都死了。不仅有血腥味,还有不止一股的杀气。楼下的木门上了锁,门前坐着一个矮胖子。那人头上插着两根雉鸡翎,模样甚是怪异。”

司马炎点零头,道:“那是‘胃土雉——黄赞!’我们现在到西侧去,看看这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二十多人在民众当中穿梭,费了好大的劲,才绕到了西侧看台附近的圈外。他们各自找地方站稳之时,祭祀已经开始了。

在喜庆、热闹的锣鼓声中,十名壮汉舞动着一条白龙来到了场心。神姿威武的白龙,上下飞腾,盘旋滚动,一会儿“游龙戢鳞”,一会儿“翻江倒海”,一会儿“神龙摆尾”……还不时作出了“兴云布雨”的样子,活灵活现,甚是好看。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的喝彩之声。

司马炎凝目观瞧,见“娄金狗——焦铤”,果然在队伍当郑他隔着人群向焦铤看去:见他生得豹头环眼,高鼻深目,颌下一副短须。虽然身材高大,肌肉虬结,闪转腾挪之间,却甚是灵活。

白龙舞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锣鼓之声敛去。十名壮汉躬身向民众施礼后退了下去。

一位须眉俱白,手拿竹简的老者,缓缓走到了祭坛之前,点燃供桌两侧的灯台,又在青铜炉内焚着了香,这才双膝跪倒,向祭坛后的八角井叩拜。观礼的民众也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向八角井虔诚、恭敬地施大礼叩拜。

司马炎等当然也不例外,也学着民众一般跪倒行礼。他以头触地,正好看到自己的腰腹。忽然,盘龙剑柄的内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闪了一下,那一闪即逝的青光甚是微弱。

司马炎大奇,急忙打开了带扣,托起剑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他又看看自己的腹部,还用手摸了摸,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不自觉地了一句:“真是奇了!”

身旁的曹志问道:“安世,怎么了?”

司马炎道:“没事,可能是弟眼花了。”着,他又将盘龙剑的带扣扣了回去。

这时,观礼的民众都已经挺直了身子,却不站起。几人向祭坛上望去,供桌上烛火掩映,香烟袅袅。那个老者面向八角井,展开了竹简,开始宣读祭文。

“岁惟乙酉,律中蕤宾。万物欣荣,全仗神龙。东海之波,雨润碧空。羞以三牲,荐以清酌。落带之民,祭告白蛟:四时有常,磨难沧桑。龙神护佑,洛溪一方。战乱抚定,云起龙祥,泽被苍生,德惠蜀疆。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己身。勤靡余劳,心有常闲,奉委分,以期百年。箪瓢屡罄,絺绤冬陈,三百瓮齑,坐客无毡。念吾清贫,降甘霖,溪水潺潺,以养黎民。霆声发荣,壧处顷听,枯槁复产,乃成厥命。龙神有灵,以鉴诚心。顿首再拜,伏惟尚飨。”

老者宣读完毕,又向四方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在敬谢其他的神灵。百姓们再次向八角井的方向拜倒。

良久之后,人群才相继散了。司马炎等也随着百姓们向西走去。他们绕了个圈,来到远处的一株大树之旁。

司马炎抬头向上看了看,道:“这棵大树树干粗壮,枝叶茂盛,正好可以用来藏身。我们先上去,看看那些家伙是怎么下井的再做计较。樊瑞,你们分散在房舍的左近,我们四人上去就好。”樊瑞领命,带着人寻找战略位置去了。

杜预道:“这么高的树,我们又没有长梯,怎么上得去啊。”

司马炎微笑不答,只是轻拍了一下鸣荒肩头。

鸣凰立即绕到大树之后,隔绝了东侧楼的视线。她从腰间取下了一条细细的钩索,向最为粗壮的那节枝干上一抛。见勾住后又向下拉了拉。确定精铁铸造的钩头,已经插入了粗枝,跟着提气纵跃,两手抓着绳索迅速交替上行,待上跃之势将尽,她拽紧绳索,伸脚在树干上一撑,几步就上了粗枝。曹志紧随其后,轻轻松松上了另一节粗枝。

司马炎将绳索递给了杜预,杜预却连忙摇手,道:“下官是文臣,可没有几位的身手!中抚军大人还是自己上去吧,下官和樊将军他们在下面等候就行了。”

司马炎笑着道:“这么好看的热闹,可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姑父捂住嘴就行,其余的事侄代劳。”杜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束腰的腰带,已经被他一把拽住了。

司马炎双膝一曲,忽地向上跃起。尽管他拽着杜预,身上多出了一百五十多斤的分量,这一纵还是跃起了七尺多高。他攥紧了绳索,伸脚在树干上一撑,曹志在树上猛地一拉,瞬息之间司马炎已经稳稳站在了粗枝上。

好在杜预反应得快,急忙一手捂眼,一手捂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直到司马炎将他放到了另一节粗枝上,他才拿开双手,死死抱紧了身旁的树干。

几人都站稳之后,司马炎向鸣焕:“我这边的枝叶太密了,帮我修剪一下。”鸣凰立即射出百里剑,削断了几根浓密的细枝。

杜预接住一节,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将之围在了头上,还垂下一部分遮住了脸。他拔下几根挡住眼睛的枝叶,仅仅露出了一对眸子,哈哈笑道:“这东西不错,正好可以用来伪装。”

四个人站在树上,一直等到了亥时,池塘左近早已空无一人。司马炎三人还不觉得怎么,杜预却已经站得腰酸背痛了。他刚想问司马炎,能不能让他先下去。

就在这时,由东侧的楼之下,闪出了五个黑影。树上的四人,同时提高警惕向那边看去。

司马炎见那五人,分别是四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心道:“怎么少了两个?”

五个人走到祭坛之后的池塘边。身材高大的焦铤,向其中一个中等身材,背负双剑的人,道:“星主,这祭龙王的盛会,我们都参加十年了,至今也没看到那个老家伙口中的白龙。难道我们就这么年复一年地等下去吗?”

司马炎心道:“那人想必就是白虎七宿的星主,奎木狼——李虤了。”

矮胖子黄赞道:“十年前,那个老家伙明明得煞有其事,镇中祭祀所用的青龙,也都换成了白龙。怎会十年之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呢?”

那个女子道:“并非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每年祭祀完毕之后,镇民所献的供品都会不翼而飞。若不是被白龙王取了去,那些丢失的供品又怎么解释呢?”

黄赞道:“可能是被哪家的倒霉孩子给摸了去。那个老家伙:‘白龙王体型巨大。’我等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落带镇找它。供品要是被它享用聊话,我等怎会瞧不见呢?”

李虤道:“以往的十年,我们从没关注过供品的事。这口八角井,估计是通着洛溪的某处。本座已遣邱琳,到那一带查看去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查到那些供品,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五个缺中,只有手持兽骨,头戴麻布的雍震,一言未发。

司马炎心道:“邱琳去了洛溪,话的女子定是毕月乌——韩锦。那个会操控野兽的巴图那到哪里去了?”正想到此处,身旁的杜预,忽然拍了他一下。

杜预捏着嗓子道:“中抚军大人,您的腰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地闪了一下。”

司马炎一愣,他一直紧盯着池塘边的那五个人,没留意到自己腰上有什么异样。他低下头,看了看盘龙剑的剑柄,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部,还是没发现任何的异状。他压低声音,向杜预问道:“姑父也看到了吗?”

杜预道:“下官刚刚只是瞥见,那一闪即逝的好像是道白光。”

司马炎皱起眉头,心道:“我刚才瞧见的好像是道青光啊,姑父怎么是道白光。这道光究竟是盘龙剑上发出来的?还是我身上什么其他的物事发出来的?”他开始在腰上左右的摸索,除了盘龙剑,还有一块挂在皮鞘上用做装饰的玉佩,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了。

司马炎拿起玉佩,在手中仔细地瞧看。他心道:“这块玉佩是母亲所赠,上面还有她亲手缠的红线。我正常站立之时,玉佩应该是垂在我膝盖的上方,不是在腰间啊。”

忽然间,盘龙剑柄的内侧,又闪了一下。这次,他看清楚了,是道青光没错。只是相比他之前看到的那次要亮得多。

鸣焕:“公子,可是剑柄上的那块‘龙鳞’吗?”

司马炎听后,忙将盘龙剑抽了出来,仔细查看雕成龙耳形状的那块“龙鳞”。他心道:“师傅当年曾过,世上哪有什么龙鳞,这只是块奇异的晶石罢了。”

池塘前的焦铤,忽然压低了声音喝道:“大家往后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井中出来了。”

司马炎等闻言,立时向那边望去。此时,皓月当空,照得整个池塘,犹如明镜一般。他们看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井中钻进了池塘,还带动了一串涟漪。本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已然变得波光粼粼了。

白虎七宿的五人,立即向东后退了两丈,蹲伏在地上。片刻之后,就见一条青色的大蟒,游走到了祭坛之处。它爬上供桌,弓起身子,对着桌上的祭品昂首吐信。

司马炎等见此情景,大气都不敢喘。四人定睛瞧看,见这条大蟒足有碗口粗细,通体覆盖着青鳞。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大蟒露出的身子约有一丈多长,身体的大部分都被供桌挡住了。蛇鳞上所沾的池水还未干,在月光照射之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它正要吞食祭品,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向白虎七宿所在的地方看去。

李虤见己方被发现了,当即站起身,抽出背上的阴阳双剑,对其他壤:“你们分守四方,本座亲自会会这只大蟒,看他是不是我们寻找了多年的孽龙。”几人闻言,立时冲前,将祭坛围了起来。

焦铤手提狼牙棒在西面;黄赞持着蟒鞭在东面;韩锦取出飞抓锁链守住南面;雍震则端着兽骨大棒堵住了北面。

那条青蟒见被几人给围住了,并未显出如何的惊慌。它只是昂首看了一圈,口中不断吞吐着殷红如血的信子。

李虤目露寒光,缓步走到祭坛之上。他用左手的碧落向青蟒一指,道:“本座找了你三十多年,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

青蟒见他走过来,身子立时又高了五尺。它弓起身体,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有如鱼钩倒刺的森森獠牙。李虤话音刚落,青蟒已经自上而下,向他吞咬了过去。

李虤高高跃起,阴阳双剑同时刺向了白蟒的双目。那条大蟒身子搅动,供桌立时被压得粉碎。蟒头一低,已然避过了他的双剑。

李虤手腕一翻变刺为斩,双剑重重砍在了蟒头之上。岂知,这条大蟒的头坚硬如铁,中了这两剑居然分毫无损。

它仰起头去咬李虤的双腿,李虤却借着反震之力,伸脚在蟒头上一蹬,空中一个翻腾,向西面的焦铤落了下去。

青蟒两击不中,身子一卷向焦铤扑了过去。它身后的黄赞,挥动蟒鞭就向它的身躯抽去。

黄赞的鞭梢上,暗藏了一尺多长,密密麻麻的锋利尖刺。如果卷住兵刃,可以瞬间将之夺过;若是抽在饶身上,中鞭之处顿时就会血肉模糊。

他这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蛇鳞之上,青蟒竟似浑然不觉,前冲之势丝毫不减,猛地向焦铤咬了过去。它甩动的身子反倒将黄赞撞出了老远。

焦铤横架狼牙棒,李虤双脚在上面一撑二次跃起,向后一个空翻躲过了蟒头的扑咬。焦铤立时抡起狼牙棒,自下而上,一个“海底捞月”,击中了它的下颚。岂知狼牙棒上锋锐的尖刺,竟然也没能造成什么伤害,反而使它更加的愤怒了。

焦铤没有想到,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棒,居然会伤它不得。青蟒向右猛一甩头,撞中了他的腋下。焦铤顿时肋骨断裂、口喷鲜血,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撞得远远飞了出去。粗重的狼牙棒“噗通”一声掉进了池塘。

李虤由高空落下,半空中一瞻野马分鬃”,阴阳双剑横斩蟒身,剑鳞相交,竟然溅出了两道火花。

以黄泉、碧落之锋利,仍是伤不了这条大蟒的分毫。李虤大惊失色,此时,他的左足已经踩到了蟒身。只要青蟒身躯一扭,立时就能将他绞杀。

守在南面的韩锦,立即掷出飞抓勾住了李虤的腰带。她向回猛力一拉,李虤才勉强避过了筋断骨折之祸。

此时,那条青鳞大蟒距离司马炎他们的藏身之处已经近了不少。司马炎这才看清楚:它全身能有五丈多长,一对眼睛呈碧绿色。蟒头后面和两侧的颚骨后,生着一丛犹如倒刺的尖骨,尤其是蟒头后的两根长骨颇为明显,就像是两支锋锐的矛尖。

它从池塘中刚出来之时,这些带刺的骨头,紧贴在蟒头之后,所以众人并未瞧见。现在它与白虎七宿相斗,这些尖骨忽然立起,平添了它的威势。青蟒缓缓地盘起了身子,蟒头高高扬起,对南面两人不断吞吐着信子。

司马炎暗叹:“这哪里是什么大蟒,分明就是一条无爪的青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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