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初的梆子声撞碎薄雾时,水竹轩的碧纱橱已浸透七重密函的朱批。成铉掷下狼毫的刹那,鎏金错银的笔架突然震颤——十步外的拔步床上,如羽无意识攥皱了鲛绡帐。
“主子,北冥那边的消息到了。”影月捧着一叠密函立在竹帘外,却见自家主子玄色寝衣早已掠过十二幅水墨屏风。
成铉屈指搭脉的动作惊醒了缠枝莲纹药炉,他腕间沉香串珠擦过如羽冰凉的指尖,在满室浮动的药雾中留下暗香。
“换犀角杯温着参汤。”他忽然扬声道。
日影西斜时分,鎏金漏刻投射的光斑滑过成铉下颌。成铉侧首的动作牵动腰间玉带,十二枚螭龙玉扣在晨曦中明灭,恰与他每隔一个时辰为昏睡者拭汗的动作同频。
鎏金火盆爆出灯花时,北疆密函上的冰凌正巧坠在“皇后凤驾”四字上。成铉指尖离火纹忽明忽暗,惊得案头那枝红梅瞬间褪成惨白:“带着弑杀白月光之人寻医?”
他嗤笑一声,五指轻扣青瓷盏沿旋动,釉色如冰触手生凉,新沏的茶汤在盏底漾起一圈水雾,恰似游龙惊鸿初现首,“怕是借九重雪山的罡风,要炼化这具毒妇的魂魄罢。北冥皇帝这出冰封千里的戏码,倒是比太常寺编排的祭舞更妙。”
另一封密函则是报告太子监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肆搜捕哪日火烧粮仓之人,成铉转身将密函掷入火盆,冰火相激炸开的青烟中,鎏金火舌舔上密函边角的刹那,烟灰正悬在“粮仓”二字上凝成死结。
成铉望着窗棂霜花里扭曲的“断”字,青烟腾起时幻出卜算居的红绡帐,他仿佛看见那女人鬓边金步摇缠着傀儡丝,蘸着胭脂咬着牙在凤纹笺上写密令。
成铉冷笑道:“查不清的火,就该用万年玄冰镇着。”
最后一封密函的火漆印融进烛泪,成铉扫了一眼密函上的内容,嘴角突然扬起,“黑衣玄甲,墨玉腰牌……”他指尖离火纹灼穿冰封的朱批,残破的“南”字在灰烬中化作展翅血凰。
窗棂霜花突然炸裂,碎冰凝成婚轿轮廓。他仿佛看见送亲队伍的红绸缠住北狱山脚的雪山松柏,永安公主的鎏金步摇刺破轿帘那瞬,三百玄甲死士的陌刀已斩断追兵旌旗——血珠溅在界碑“南平”二字上。
他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如羽,忽然低笑出声,玄铁护腕磕在案桌上发出轻响:“原是在这儿埋了伏笔。当真是……连环扣里藏了九重锁。”
寅时的更漏声漫过三重纱帐时,昏睡的人儿翻动间露出半截雪腕,成铉执卷的手猛地顿住,挑开将坠的鲛绡帘——暖阁里浮动的药香凝成细露,正巧坠在她新染淡樱的颊边。
他屈指截住滑落的锦衾,却用鎏金暖炉烘了三遍掌心才去触她手腕。烛芯爆开的瞬间,成铉看清她睫羽投下的影子里,那抹三日前还盘踞着的青灰已褪成桃花汛时的雾霭。他捏碎掌心的安神香,碎末洒进药炉腾起三尺暖雾,雾中竟幻出她重伤时苍白的唇色。
成铉将人往怀中带了半寸,此时他腕间睚眦纹的玄铁护甲不知何时卸了,正用拇指轻揉她后颈要穴。
晨光刺破万字窗棂时,药叔发现那柄饮过漠北风沙的龙渊剑,此刻竟悬着新采的安神香囊作剑穗。而三日未阖眼的青年亲王斜倚在拔步床边睡着了,任由怀中女子发间落下的木樨花散落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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