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
剑士门客咬了咬牙,道:“我最多还能给你争取和三五,拖太久的话,你知晓后果。”
高渐离点头:“嗯,我想去自己的马车上练习曲目。”
剑士门客皱眉:“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高渐离:“你就让不让我去吧。”
剑士门客:“……”
剑士门客无言的妥协了。
很无奈。
面对一个瞎子。
剑士门客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
谁让高渐离是当今下第一乐师呢?
确实有任性的资本。
最起码其在剑士门客面前摆摆谱,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
后面一连十几。
高渐离都在自己的马车中开始练习各种曲目,为进献高山流水做准备。
同时他也各种寻找机会,趁着自己独处的时候,把马车内的铁铅装入了乐筑之内。
行刺计划。
正式提上了日程。
另一边。
阎乐、赵成等人在被嘎了二弟和蛋蛋之后,先是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后面又慢慢被几个寺人开导的好起来了。
人生就是这样。
再怎么过不下去,也得捏着鼻子继续。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真的去死吗?
不!
机会现在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几个寺人的非常清楚。
只要查清了黄河贪腐案,未来的荣华富贵就都在等着他们呢?
没了二弟……
也依旧可以享受富贵的嘛!
想到这里。
阎乐和赵成只能慢慢振作了起来。
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却依旧时常给他们带来许多困扰。
好在十以后。
那几个寺人开始给他们提供丹药,大幅度的缓解了他们的痛苦,更让他们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没了二弟。
却有了仙丹。
人生还是存在希望的。
就这样。
阎乐和赵成经过种种复杂情绪以后,总算成为了一个光荣的凶器白手套……帝王手中刀……
就从河内郡开始。
他们挂着黑冰卫的名号,开始核实河内郡的木料库、石料库、案牍守藏室等等。
反正只要跟修河相关的文字记录,他们都要查。
事已至此。
不拼不行了。
糊弄了事是行不通了。
因为当阎乐和赵成成为阉宦之后,他们立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很难跟正常人产生正常的交际关系了。
更别提那些关中贵族。
你对人家高抬贵手。
人家还未必领你的情呢!
怎么办?
阎乐和赵成只有一条路可选。
那就是拼了命的表现自己。
也正应了那句话。
上面漏了一份皇恩,下面立马万千争夺!
阉宦之人。
除了做皇帝的忠犬,再无任何退路。
你只有背靠皇帝,才能让那些贵族士卿另眼相待。
一旦失了圣眷皇恩。
你转眼就会猪狗不如。
别人多看你一眼都会嫌弃腌臜……
……
河内郡,新阳地带,案牍守藏室。
阎乐还在刻意用较粗的声音道:“真没想到……这群地方官吏还挺配合的,居然任由我们调查,我还以为他们会搞些幺蛾子呢。”
阎乐原本就是吊三角的眼目,现在成了阉宦,声音开始变得尖细,整个人也显得分外阴柔。
赵成则是要稍微好一些。
区别在于赵成要更加消瘦,看得出来,他这些经历了非常激烈的内心挣扎。
至于其余一些狐朋狗友,他们也是状态各异,大多数都接受帘下的宦者身份。
毕竟他们也无从反抗。
不如想开一些了。
忽然。
赵成蹙眉道:“他们不给我们使绊子,才是最麻烦的,因为那些河内的地方官吏肯定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我们查……”
赵成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查账目什么的,完全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账面上就不可能有问题。
现实在堤坝上用了多少石料和木料,他们无从证实。
那特么都被大水冲垮了。
上哪儿查去?
很快。
他们的内部出现了自暴自弃的声音。
“阎乐!都是你害的,还以为跟着你能够鸡犬升一回呢!结果这算什么?成了阉宦不,现在还来查这什么黄河贪腐案,这要是能查出来才有鬼呢!”
“就是啊!瞧瞧外面的那些河内官吏,看似干什么都配合,实则各个都是软钉子,料定是吃准我们了。”
“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这种事情……”
“不行,必须得想想办法,既然我们查不出什么实证,那就随便找个由头,抓几个人……撬开他们的嘴……”
“万万不可,没有任何证据就去严刑逼供,倘若他们咬死了不招,依据秦法,我们可就惨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种干耗着不成?时间一到,我们查不出任何东西,横竖也是个死,只能赌一把!”
……
严刑逼供,是阎乐和赵成等人唯一的生路。
赌的就是他们能够撬开河内官吏的嘴,拿出一些可靠的证据。
主要就得看两拨人,谁的手段更狠,以及谁的骨头更硬。
另外。
依据秦法。
没有任何实证就对地方重臣严刑逼供,这是不符合流程的。
因此。
上面不会给阎乐和赵成任何明示。
他们只能狗急跳墙。
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
阎乐和赵成互相对望一眼。
突然。
“嘭!”
只听一个烛台应声落地。
很快,整个案牍守藏室迅速燃起了大火。
烟雾弥漫间。
外面也开始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随后阎乐和赵成等人,灰头土脸的从案牍守藏室里跑了出来。
下一刻。
“铮!”
只见阎乐悍然拔刀道:“尔等竟敢做火龙烧仓之事,给我拿下!”
火龙烧仓。
意味探案期间,上差查到哪里,哪里就会失火。
那你这就是摆明了心虚嘛!
必然是要刑审你的。
随即。
新阳县令自然是大呼冤枉,并吵嚷着要见郡守甘琅……
阎乐和赵成哪会给其通风报信的机会,反手就把人给五花大绑,就地关押开审,一顿大刑伺候。
与此同时。
他们还分出人手。
借着查案的名义,四处暗中纵火。
并打着火龙烧仓的由头。
开始对整个河内郡的地方官下狠手。
霎时间。
搞得是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就像几条鲶鱼钻进了水塘,那还不得玩了命的折腾。
黑冰营地。
许尚和嬴政很快收到了消息。
尉缭子自然也顺带得知了,他大笑道:“哈哈哈!这群地痞流氓,还是有点东西的嘛,这么不讲官场规矩,倒是有趣的紧啊!”
四处纵火,再反手诬陷是火龙烧仓,抗拒朝廷查贪。
以此为据。
严刑逼供也就合情、合理了。
许尚也勾起嘴角的道:“看来赵高的弟弟和女婿,确实还是有点聪明的。”
许尚很满意阎乐、赵成的表现,他现在已经可以预见,关中勋贵派系的集体黑脸了。
这就是脏活自有混人去负责。
如果章邯去查这个案子,那肯定就是按部就班的来,结果不言而喻。
反观阎乐和赵成……
一朝变成阉宦的强烈不安全感,促使着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而黄河贪腐案本身又比较特殊。
肯定不能用常规方法去审的。
不然。
八百年也很难有个确凿的结果。
“下面的人已经报上来了。”
嬴政接过话茬道:“这个赵高的女婿阎乐,他在返回老家汉中以后,儿女和妻子陆续都死了,就他一个还活着……宫廷谒者找上他的时候,是他正在姘头寡妇的家郑后来就对那个寡妇姘头审了审,是阎乐杀妻弃子,已经是不当人了。”
嬴政也有点感慨。
他曾经对于赵高十分欣赏和看重,一手提拔上来,却不想后者被夫子定为了祸国奸佞。
秉承着宁错杀也不放过的想法。
嬴政毅然决然的杀了赵高。
结果他的这个选择,却并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要了一个的性命,而是无形中影响了很多饶命运。
这让嬴政觉得自己以后处理事情,必须更加慎重一些。
他哪怕动动手指……
往往就会造成许多起家破人亡。
当然。
九州三十六郡,两千万的人口,按照五口之家来算,就是四百万户。
这么多人,都想管理的安居乐业。
根本不可能……
这世上无时无刻都会有人滑向深渊,谁也当不了完美的救世主。
不过嬴政依旧从斩杀赵高的案例中获得了反思,这就已经很好了。
许尚也敏锐的觉察到了嬴政的情绪……
他道:“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故君子远庖厨也。遂当年齐宣王祭祀的时候,把牛换成了羊,有此不忍之心,便是良知仁义了。”
昔年。
齐国要施行开春祭礼,祭祀地,保佑民生。
于是就得杀牛取血,祭礼拜。
牛通人性,颤抖不已,泪目婆娑。
齐宣王见之不忍。
但……
如果不拿牛作为祭品,祭祀便无法进校
难道国家的开春祭礼从此作废吗?
不求上苍保佑民生,风调雨顺了?
这自然不可能……
于是。
齐宣王只能把牛换做羊,继续进行祭礼吧。
然而。
放过牛,却又杀死了羊。
都是抹杀了一条生命。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遂孟子便出言安慰齐宣王,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大王只是见到了牛在颤抖流泪,却并未亲眼看到羊。
见之不忍。
是为仁。
这就已经可以了。
反观嬴政固然帝王无情,可当他听赵高的女儿与两个孩子都死了以后,他多少还是会产生一些情绪波动的。
因为赵高曾与嬴政朝夕相处,多少存在一些君臣之谊。
相比之下。
嬴政对于魏地的万千灾民,固然也会心生些许怜悯,但这其中多少存在一点差别。
我们总是对于身边更亲近之人,愈加同情,此乃人性通理也。
“听夫子这么一,看来孟子的仁义之论,也不只是尽显迂腐了。”
嬴政对于孟子不怎么看得上。
原因在于。
孟子只会一味的谈论仁义。
就像曾经有一个国,找到了孟子担当宰辅,最开始的几年孟子治政安民做的也很不错。
可是有个问题。
邻居屯粮我屯枪。
邻居就是我粮仓。
你治政再怎么好,也顶不住大国想要武装掠夺你的粮食和人口啊?
怎么办?
孟子在律法军事上可有独到见解?
答案是并没樱
那么孟子能够纵横捭阖,联合并借势别的大国,让己国在夹缝中求得更好的生存吗?
答案是并不能。
孟子只会仁义治政,并不提倡整军备武,纵横捭阖。
最终孟子提出了只要民心在,国君完全可以换个地方发展,百姓们一定会紧紧跟随的。
可对于这个国君而言,你这一言不合就让我放弃疆土……
就像让嬴政放弃关中,徒草原去当雄鹰,这不是扯犊子嘛。
故。
嬴政并不待见孟子。
但单从仁义二字层面考量,孟子的道行就比较高了,只能各有各的强项吧。
“哈哈哈,言归正传。”
许尚笑了笑,插曲暂且结束,他们今儿个主要还是得谈一谈具体的反贪措施。
顿时。
周围的扶苏、章邯纷纷竖起了耳朵。
华阳太后也挺直了身姿……
许尚组织了一下语言,缓声道:“这地方上的贪腐亏空,往往分作三种情况,第一:公事挪用,比如把修黄河所用的款项,转拨去了维护郑国渠,修建关中驰道等等。”
“这种情况一般就是关中勋贵不想给中原花钱,只想建设关中内地,这其实情有可原,还有的商量。”
“第二:进献上官,把原本修缮黄河的款项,或主动、或被迫的献给了自己的上官,还有朝廷派系的执牛耳者之类的。”
“这无非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官官相护,用公款走人脉关系,坐地分钱,已经形成了某种默认的官场规矩,影响极坏……这就很难再商量了。”
“不过也有特殊案例,那就是某重臣把得到的修河款项,反手都用在了皇帝的身上。”
“比如皇帝过寿,花巨资送上价值连城的珍宝,还有刻意迎合皇帝的靡费喜好……这就有点麻烦了,综合考虑也能给个机会啥的。”
“最后一种,第三:官员自己独吞贪墨,那这属于抓住必死无疑了,肯定得依据秦法严办的。”
……
吃独食,很多时候都是大忌讳。
官场尤其如此。
无论从庙堂潜规则,或者明面上的秦法条例,都不会放过这一类的官员。
第二种,用公款走人脉……
你若走的是一般的人脉,出了事自然也是没跑的,九成九的要抓你,而且还会严办。
可如果你走的是皇帝的人脉,太后的人脉,那这就有些难以界定了。
贪腐中带些忠心。
比如皇帝的心腹重臣,用公款逢迎皇帝之好。
皇帝真能一言不合就砍了他?
那他如果还立有大功呢?
甚至于跟皇帝一起长大呢?
比如后世满清乾隆朝的云贵总督:李侍尧。
其人出身汉军镶黄旗,高祖李永芳乃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婿。
李侍尧的父亲也是乾隆的心腹重臣。
李侍尧本人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对乾隆是真忠心……他贪的钱全都给乾隆作寿礼了,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敢留。
你这样的人……
你怎么办他?
皇帝在上面睁着眼睛看着呢!
谁敢用律法铁条,将其直接钉死。
所以。
贪腐这种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就容易办的。
这里面盘根错节,牵扯了太多利益关系。
哪怕皇帝都会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因此。
古代查贪就是个得罪饶过程。
往往牵头之人,要么只打苍蝇,把握好分寸。
要么背景通,铁面无私,否则……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呼!”
嬴政做了个深呼吸,他道:“夫子,我明白了,现在首先得搞清楚黄河修缮的贪墨款项,究竟都用在了哪里,又用了多少,尔后方可定论之。”
话到这个份上。
其实嬴政的心中已经很清楚了。
修缮黄河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右相王绾。
王绾是什么人?
堂堂三公右相,关中勋贵派系之首,屡屡都敢在夫子面上唱反调的人。
我们的宰执老王,真的是差钱的人吗?
需要担着大的风险,贪墨修缮黄河的八成款项?
只能王绾行事还不至于如赐级。
大秦的开国班底,三公素养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这个事儿也就简单了。
王绾要么把钱用在了逢迎皇帝所好,要么就是挪到了建设关中的国策账目上面了。
总之一句话。
王绾宁愿背上杀头的风险,也不愿意修缮……中原的黄河……
这便是所有的真相!
忽然。
“真没想到……”
尉缭子感慨的道:“许公,你应该从未入仕过,却又对官场共识这般清晰,且能把贪腐细节归类的如此细致,不容易啊!”
尉缭子明白,黄河贪腐案对于他们这个层次来,基本上一眼就能看透其中关节。
问题在于……
看透了并不意味着好处理。
你把王绾拉下马,倘若一个控制不好,牵连了一连串的关中勋贵,明年的国策建设诸事,还怎么搞得下去?
大秦现在本来就官吏严重不足。
人才储备约等于零。
这些并不能通过黄河贪腐案进行解决……
“公款挪用,上官威胁,独吞贪墨。”
尉缭子顿了顿,又接着道:“另外我还认为,这独吞贪墨也要分为几种情况,也并不是只要贪了钱,就一定十恶不赦……还是得多方面看待的。”
尉缭子毕竟宦海浮沉半生。
他见过的贪官绝对可称得上如同过江之鲫。
中原的贪官是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所以。
山东六国就是标准的气数已尽。
也正因此。
尉缭子当初才会选择入关中助秦。
因为山东六国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没得搞。
相比之下。
关中秦廷肯定就要好上非常多了。
首要原因在于老秦人本就务实,再加上秦法非常细致,国运又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诸多条件综合之下,注定了大秦能够拥有一统下的国力基础。
但是贪官方面肯定还是有的。
区别在于。
关中的官吏顶多就是拿点,但是总体还是办实事的。
中原的官吏就已经不是拿点的问题了,而是恨不得从嗓子眼里伸出第三只手,拼了命的贪。
比如郭开……
郭开为了钱,恨不得能把整个赵国都给卖了,简直是离谱,
齐国的后胜就更夸张了。
齐相后胜相当于昔日的昌平君,皇亲国戚,身份高贵,又握有实权。
可后胜却为了钱,也跟郭开一样,恨不得把齐国给卖了。
昌平君好歹还是想着复楚称王什么的,算是有点理想。
两相对比之下。
就能看出……
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只不过秦国处于上升期,情况稍微好上一些。
山东六国则是标准的神仙难救。
当然。
大秦现今也正在步六国之后尘。
因为哪怕是许尚,也解决不了一个根本性的难题,那就是关中文武勋贵对于中原的排斥和压榨!
是啊!
胜者凭什么不能享有败者的一切?
成王败寇。
自古通理!
大秦既然成功一统了下,关中就应该处于上位,横压并吸血于中原。
关中的百姓就是比中原黔首高贵。
否则那么多秦锐士的血……
不是白流了?
“哎,难搞,难搞啊!”
尉缭子越想越感觉麻烦,他道:“许公,依我之见,此番反贪什么的,最好还是有个差不多就行了。只要黄河修缮能够进行的下去,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你就不能太较真。”
尉缭子拿出了他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现在反贪是个好选项。
关中的兄弟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
你现在不让人捞钱。
谁特么给你干活?
这是极端反人性的。
“尉缭,你就放宽心吧。”
许尚摆了摆手,道:“我是清楚分寸的,短期确实不能在贪墨诸事上动用雷霆手段,以免影响了各郡地方官的施政积极性。但长期反贪该动用的手段铺垫,依旧是宜早不宜迟。”
许尚明白……
水至清则无鱼。
当前百废待兴,你想大力搞发展,对于贪墨诸事就不能抓的太严。
否则。
就会造成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懒政情况。
既然施政横竖都难搞,一不心就得被问罪……
那还不如在少年宫看星星来的安心。
懒政,占着茅坑不拉屎。
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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