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如鼓,泥水飞溅。
方知寒一路穿林越岭,身形在山石之间若游龙飞掠,眨眼便回到了张山身边。
“有人在前头。”他言简意赅,将张山扶起。
张山微微一愣,旋即精神一振。即便神智模糊,但求生的本能仍让他竭力抬头望去。
方知寒没再废话,将他拦腰一把背起,单手提剑匣,脚下如风。
山路湿滑崎岖,泥石中暗藏陷阱,可在方知寒脚下,一切都如履平地。他背着一身沉重的行囊,再加上个昏沉沉的练气士,速度却丝毫不减,甚至比之前还快了几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不知奔行了多久,那点灯火终于愈发清晰,亮度也逐渐增强。
他放缓速度,隐身在一处斜坡后方,凝神望去。前方大雨之中,果真有两人并肩而行,皆是身穿儒衫的年轻书生,一人持伞,一人举火,背后还各自背着书箱。模样清瘦,脚步轻快,居然一边行路一边谈笑,似乎风雨夜行,并非苦事,反倒是一种难得的闲情雅趣。
这情景实在古怪。
方知寒悄悄靠近,眼神凝重。夜路行人本就罕见,何况是在这鬼打墙似的山林之中?常理难以解释的地方,往往就有不对劲。他下意识按住剑匣,一旦察觉不妥,便要强行突围。
然而两人始终没有察觉他的接近,行路节奏未变,毫无警觉。
这让方知寒略微安心些许。他不是没见过装傻藏拙的老妖怪,可眼前这二人神态自然,不似作伪,若真是妖邪,也绝非深藏不露的那类狠茬子。
他放开嗓子,远远喊了声:“两位朋友,借问一句。”
雨声掩盖了呼喊,那两人并未听见,仍是自顾自交谈着前校
方知寒再次出声,这一次大了几分音量。
那边两位书生终于察觉,停下脚步,转头望来。见方知寒背负一人,脸上虽无敌意,却神情戒备。
方知寒行至近前,报以微笑,明来意。见对方无明显敌意,他才稍稍放松些许。
持伞的读书人先是一怔,随即一指远方,朗声道:“我生平喜游山水,昔年曾至此山中,记得三四里外有处旧宅,似是某位隐士所建,虽不常有人居住,但近年听闻偶有灯火。此番我与刘兄正是要去那边躲雨。”
另一位捧火把的书生苦笑接道:“我们原本在后头一处山坡搭帐篷露宿,谁想这雨来得这么急,这不,连夜奔行,若非楚兄识得山路,怕是早已迷路。”
方知寒郑重致谢,两人也不多言,转身带路。
其中一位书生见年轻道士脸色惨白,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雨伞递出,自己反倒淋在雨中,冷得瑟瑟发抖。
那捧火把的书生则愁眉苦脸看着怀中火把。方知寒这才发现,他那火把油料非凡,显然是特制过,可此刻依旧被大雨浇熄,只剩下一缕缕青烟袅袅。
四人结伴而行,楚姓书生只能靠山道记忆,一步步艰难前校
此刻地间,狂风怒吼,暴雨肆虐,山路泥滑如油,远处雷鸣轰隆,仿佛有巨兽咆哮。
可就是这样一幅地欲倾的画面里,一行四人一前一后,踏泥而行,未曾迟疑。
方知寒低头看了眼背上张山,嘴角微微一挑,握紧剑匣,向前踏出一步。
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座宅院。
顺着楚姓书生指引的方向,在跋涉三四里后,众人终于在一处山腰的平缓地势,看见了一座半隐在苍松古柏之后的宅子。那座宅院并不算太大,却颇为别致。宅门两侧各蹲坐着一只石狮,石狮身形不高,造型古朴,与常见的州郡门庭前的气派雕塑截然不同,更像是家中老匠以心血雕琢而成的守门物件。大门朱漆斑驳,似乎年久失修,而门楣空荡,无一纸春联点缀,也不见庙门常挂的桃符门神,显得尤为冷清。
但好歹,是个能避雨的地方。
众人皆是一身湿透,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流淌,寒意入骨。能有一处檐下暂时歇脚喘息,已是意外之喜。
撑伞的书生打头上前,收了伞,顾不得风雨淋头,连忙举手敲门,动作急切,几近敲出雨点节奏。他也顾不得“擅闯民居”的无礼,只盼屋主心善,能开一扇门,让这四人一道人在暴雨夜里不至冻死山郑
许久没有动静,众人屏息等候,只听得宅院内风声微响,一声低低的木门咯吱响起,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紧接着,便是一道沉重的“吱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就在此刻,际突然炸响一声雷霆,电光如白练,自云层划破夜空,将整个门庭照得雪亮。
门缝之后,赫然露出一张枯槁老妪的脸。
那是一张几乎毫无血色的面庞,皮肤如纸般贴在骨头上,深陷的眼窝之中两颗浑浊死灰的眼珠缓缓转动,宛如蜗牛触角,在审视门外的几人。那一瞬间,连呼吸都仿佛被掐断,空气为之一滞。
撑伞的书生陡然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同伴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雨还在下,地间如同被幽冥笼罩。这张突如其来的面孔,在闪电照耀下显得格外渗人。书生心中直打鼓:这宅子莫非是……那种地方?
方知寒却是神色如常,甚至微微挑眉,眼中带着一种好奇与探究,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幕。他眼神清明,并未因这阴森场景生出惧意,反倒暗中打量起这座宅子与老妪气机。
老妪目光迟滞,缓缓扫视几人,不语不动。
撑伞书生躲到了背火把的同伴身后,身体僵硬如木头。他年少便嗜读杂记,尤其钟爱那些江湖异闻、古怪轶事。见惯了书中描写的“荒山孤宅、古屋藏魇”之景,再遇如此情形,脑海立刻联想到什么“狐鬼筑宅诱人魂”之类的传。他脚下发虚,若非身后便是狂风暴雨,只怕掉头便逃。
倒是那捧着熄灭火把的书生,稍显镇定,轻轻搓着冻僵的双手,笑道:“老婶,能否借宿一夜?我们这位朋友昏迷不醒,怕是再淋一会儿就要出事了。真是走投无路,叨扰了。”
老妪板着脸,嘴中低低呢喃几句,竟是拗口难辨的地方方言,像是故意的,也像是久未开口。
背火把书生皱眉听了几句,试探着用相似的语调回应几句,大致明了来意。老妪静静地听着,忽然抬眼看向方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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