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战后的第十日,凉州的盐碱地被春雷惊醒。龙坤站在枢阁观星台的木栏旁,看山下剑修们正以剑翻耕——青衫剑修们足蹬麻鞋,断水剑的劫火痕在湿润的泥土中划出淡蓝轨迹,剑刃切入板结的碱土时,竟发出类似种子破土的轻响。他嗅着空气中浮动的土腥味,看见新翻的田垄里,星砂剑胚化作的谷种已顶开冻土,两瓣嫩芽上凝结的露珠里,剑心星的倒影正随着晨风轻轻摇晃。
“阁主,凉州百姓送来了剑穗。”玑阁主抱着半人高的木匣推门而入,匣盖未合,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稻穗剑穗。每支剑穗都用双生稻的秸秆编成,穗尖系着指甲盖大的护粮符,有的写着“青苗长”,有的画着歪扭的剑形,最中央那支,护粮符上用红漆歪歪扭扭描着“剑下生”三个字,秸秆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
龙坤接过那支剑穗,指尖触到秸秆上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血月荒原,栓母亲用最后半块麦饼换他剑穗的场景。那时老饶手在发抖,却坚持用针线在剑穗上绣谷穗:“剑能护人,俺们的穗子也能护剑。”此刻看着手中的剑穗,他忽然明白,百姓从未将剑器视为高高在上的神器,而是当作能劈开冻土的犁铧,能守护秧苗的篱笆。
正午的阳光刚爬上剑冢的青铜门,七十二柄历代阁主佩剑突然同时出鞘。龙坤赶到时,只见锈迹斑斑的长剑悬浮在剑冢中央,剑鞘上的冰痕正化作水珠滚落,露出下面被刻进金属的细字迹:“光绪三年,祈麦收”“寒江口老渔翁刻,护稻熟”。最中央的斩剑残片躺在石台上,断口处泛着温润的光,竟与他腰间的断水剑产生共鸣,残片上模糊的“耕”字剑痕,正与断水剑刃的“护”字剑心纹渐渐重合。
“阁主,星盘的剑脉灵枢全亮了!”权阁主握着算剑的手在发抖,算剑剑穗上不知何时多了颗米粒大的星砂,“北境三十三处剑冢,处处传来剑鸣,就像……就像佩剑们在回应百姓的祈愿。”
龙坤伸手触碰斩剑残片,神识瞬间沉入剑冢深处。眼前不再是冷冰冰的兵器坟场,而是一片金色麦田,每把佩剑都插在田垄尽头,剑鞘化作木雕的稻草人,剑穗在风中轻摆,竟真的惊起几只偷谷种的灰雀。他看见年轻时的祖父龙苍穹站在田埂上,斩剑插在泥土里,剑穗上缠着某位农妇送的红绳——原来早在百年前,剑修的剑便已与土地相连。
春耕正酣时,极西方向突然传来冰裂声。龙坤刚踏上凉州城头,便看见三股青灰色冰雾正沿着地平线蔓延,所过之处,刚插下的秧苗瞬间蜷曲,叶面上浮出蛇形咒文。他握紧断水剑,剑刃上的劫火竟泛起寒意——那是冰宫之战中逃脱的灭魂本源残孽,正顺着北境剑脉,向新耕的土地爬来。
“是冰巫王的分魂!”璇阁主的寒江剑在掌心震颤,剑刃映出极西冰原的异动,“他们寄生在剑修遗骨里,借春耕剑意复苏了!”
城下麦田里,三位身披冰甲的西戎巫祝踏剑而来。最前方的巫祝掀开兜帽,额间灭魂印记泛着幽蓝,手中骨剑滴下的冰水触地即冻,三寸厚的冰层下,刚发芽的谷种正被抽干生机。龙坤认出那是冰宫之战中被斩落的巫脉长老,此刻对方嘴角勾起冷笑,骨剑一挥,又有十余道冰棱射向田间劳作的百姓。
“散开护苗!”龙坤暴喝一声,断水剑出鞘的瞬间,腰间剑穗突然爆发出金光。他惊觉剑穗上的双生稻秸秆竟化作透明甲胄,护在胸前的同时,剑刃斩出的剑气不再是灼热的劫火,而是织成一张泛着稻花香的光网,将冰棱尽数挡在麦田之外。灭魂冰水触碰到光网,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出的雾气里,隐约有青苗生长的虚影。
九星阁主同时出手:璇阁主足尖轻点,寒江剑化作十二道水龙,将冻结的土层融成春泥,水龙经过之处,秧苗竟顶着冰碴重新挺直;玑阁主的斩铁剑专砍骨剑,剑刃上“护生”二字每砍一剑便亮一分,竟让巫祝的灭魂咒顺着骨剑反噬其身;权阁主的算剑划出星轨,将逃窜的冰雾困在剑心星的光辉中,星轨所过之处,冰雾里竟浮现出百姓耕作的剪影,如同一面面无形的盾。
最让龙坤震撼的是田间的百姓。他们扔下手中的木犁,抽出腰间的木剑——那是枢阁分发的护苗剑器,剑鞘刻着简单的护粮咒,剑穗用新麦编成。栓挥舞着母亲留给他的木剑,剑穗上的护粮符被他用口水浸湿,竟化作薄如蝉翼的光刃,砍在冰棱上发出“叮”的清响:“俺娘,剑穗要沾了汗才灵!”
龙坤看着田间此起彼伏的剑穗,忽然想起冰宫竹简上的“剑心即民心”。他将断水剑插入面前的麦田,运转北斗剑诀的瞬间,竟看见每株秧苗都亮起微光,微光顺着田垄汇聚,在他掌心凝成一把由万千光点组成的光剑。这把剑没有实体,却比任何神兵都要璀璨,剑身上流动的,是百姓们弯腰插秧时的呼吸,是他们抚摸谷种时的温度,是他们望向麦田时的期盼。
“原来,这才是剑修的剑。”龙坤低语着握住光剑,剑身上浮现出千万个“护”字,每个字都由不同的指纹组成,“不是星砂铸就,是人间烟火凝成。”
光剑斩落的刹那,首当其冲的巫祝冰甲如琉璃般碎裂。对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灭魂咒在光剑前烟消云散,最后一道冰棱坠地时,他指向极西深处,声音里带着不甘:“剑神骸……还在吞吃灭粮本源……”话未完,便化作冰雾,只剩半片残页飘落,上面画着剑神骸胸口的灭粮本源,此刻竟在北境剑脉的共鸣中,渐渐浮现出谷穗的轮廓。
田间的百姓们围拢过来,看着光剑消散后的麦田。被冰雾侵蚀的秧苗不但没死,反而抽出双生穗,穗尖是锐利的剑形,穗身是饱满的谷形,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栓举着一株异样的秧苗挤进人群,叶片上竟有条细的剑心纹:“龙先生你看!这稻子被冰雾打过,反而长得更壮了!”他心翼翼地摸着穗尖,明明是稻穗,却带着剑意的清冽,“俺们给它起名疆护生稻’,剑穗护苗,稻穗护人,以后灾劫来了,它能帮咱们挡着!”
龙坤接过秧苗,感受着叶片上若有若无的剑意。他忽然明白,冰宫之战后,北境的土地早已将剑器的精魂融入血脉:剑修的汗水滴入泥土,化作护苗的星砂;百姓的祈愿渗入剑鞘,凝成斩邪的剑意。这种共生,正是初代祖师在斩剑刃上刻下的终极答案——剑与民,本就是同根而生的种子,在北境的土地上,开出护生的花。
夕阳西下时,剑修们收剑归鞘,却发现剑鞘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的谷纹。一位老剑修摸着剑鞘上的纹路轻笑:“从前总怕剑鞘生绣,现在倒盼着多沾些泥星子,这样剑器才知道,咱们护的是哪片田。”
是夜,龙坤独自来到星髓池。池水映着剑心星的光辉,水面漂浮着百姓们送来的剑穗与谷种,随波轻晃如散落的星辰。他解下断水剑,将剑鞘插入池边的湿土——青铜剑鞘竟自动化作犁铧,在泥土中划出北斗状的田垄,每道田垄都泛着微光,如同给大地缝上护生的剑穗。
“祖师,您当年在万谷荒原铸剑,可曾想过剑会变成犁?”龙坤对着剑冢方向轻声,“现在百姓用剑穗编稻草人,用护粮符擦剑刃,剑修用剑刃翻土,用剑鞘盛谷种。这北境的土地,早就分不清哪里是剑,哪里是粮了。”
星髓池突然沸腾,池水化作万千剑穗与谷穗,升上夜空。龙坤看见剑心星旁多出几颗微亮的星子,那是百姓们的祈愿所化。他知道,属于耕剑同源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剑修们会继续在清晨用剑刃劈开冻土,在黄昏用剑穗驱赶雀鸟;百姓们会在播种时向剑器祈福,在收割后用新粮祭剑。
而他手中的断水剑,剑柄处不知何时多晾刻痕:左边是剑刃的弧线,右边是谷穗的垂首,中间用剑血刻着“民心为鞘”。这是北境百姓送给他的新剑鞘,没有华丽的纹饰,却比任何神器都要牢固——因为它是用千万个掌心的温度铸成,用千万句“盼丰收”的祈愿磨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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