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吴欢已经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三份连夜整理的材料。
窗外色微明，市委大院里的梧桐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着这座城市的秘密。
程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刚泡好的浓茶，眼圈发黑：\"书记，您一夜没睡？\"
\"睡了两个时。\"
吴欢接过茶杯，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掌心，\"纪委的同志们都通知到了吗？\"
\"般准时开会。\"程蔚犹豫了一下，\"不过刚才省纪委来电话，邓书记要派督导组参加我们的会议。\"
吴欢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秒。这个所谓的\"督导组\"，分明是来监督他们是否按照省里的意思办案。
\"好，做好接待准备。\"吴欢面色如常，却把手中的钢笔捏得死紧，\"对了，钢铁厂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建军失踪了。\"程蔚压低声音，\"昨晚工人代表反映，他前就请了病假，但家里没人，手机也关机。\"
吴欢眼神一凝。这个拍下马国涛受贿视频的关键人物突然消失，绝非巧合。
\"查他的出境记录，还有...\"吴欢突然停住，转向电脑屏幕，\"把钢铁厂改制前后的资金流向再梳理一遍，特别是涉及省城投的部分。\"
程蔚刚离开，红色座机突然响起。吴欢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听筒。
\"吴啊，听你们今要开纪委常委会？\"
电话那头，省委杨树森书记的声音和蔼中带着不容置疑，\"省里对滨海的工作很重视，你要把握好方向。\"
\"请杨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严格依法办案。\"吴欢回答得滴水不漏，后背却已经渗出冷汗。
挂断电话，吴欢站在窗前，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杨书记亲自来电，这意味着案件已经惊动了省委最高层。
金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络，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
般整，市纪委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省纪委督导组的三位同志坐在左侧，面无表情地翻看材料。
吴欢环视一周，开门见山：\"今会议只有一个议题——研究马国涛严重违纪违法案的处置意见。请纪委的同志先汇报调查进展。\"
市纪委书记张岩刚要开口，省督导组组长周正突然插话：\"吴书记，根据省纪委最新指示，马国涛案将提级办理，相关材料今就要移交。\"
会议室瞬间安静。几位纪委常委面面相觑，有人悄悄看向吴欢。
吴欢面色不变：\"周组长，马国涛是滨海市委副书记，按照干部管理权限...\"
\"这是省委的决定。\"
周正推过来一份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请滨海市委配合。\"
文件上明确写着：马国涛案涉及省管干部，由省纪委直接查处。落款是省纪委常委会，但吴欢敏锐地注意到，签发日期是昨——正是他与邓宏见面之后。
\"既然是省委决定，我们坚决服从。\"吴欢合上文件，话锋一转，\"不过钢铁厂职工强烈要求公开案情，我们该如何回应？\"
周正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眉头皱了起来：\"案件正在调查，不宜公开细节。\"
\"三百多名下岗工人亲眼目睹了受贿视频，现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吴欢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回应群众关切，恐怕会影响稳定。\"
督导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正清了清嗓子：\"省纪委会尽快发布通报，在此之前，请滨海市委做好舆论引导。\"
会议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
吴欢刚回到办公室，程蔚就匆匆跟了进来：\"书记，出事了！省纪委刚刚带走了马国涛，直接押往省城！\"
吴欢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动作真快啊...\" \"还有更奇怪的，\"程蔚压低声音，\"我同学在省纪委工作，金昨晚被秘密转移到了北京。\"
吴欢瞳孔微缩。金被送往北京，意味着案件已经超出省级层面。联想到省长办公室销毁文件的消息，一条模糊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
\"程蔚，你马上去办两件事。\"吴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第一，查清钢铁厂改制时省城投的审批流程；第二，找出刘建军和省长秘书之间可能的联系。\"
程蔚脸色发白：\"书记，这...会不会太冒险？\"
\"心行事。\"吴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旧U盘，\"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把这个交给中纪委网站的王编辑，密码是你生日倒序。\"
程蔚接过U盘的手微微发抖，他从未见过吴欢如此严肃。
中午，吴欢刚走出市委大楼，就被一群记者围住。
\"吴书记，马国涛被带走是否意味着滨海反腐进入新阶段？\"
\"有传言此案涉及更高层领导，您能否回应？\"
\"钢铁厂职工要求返还被侵吞的安置费，市政府有什么计划？\"
闪光灯下，吴欢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滨海市委坚决拥护省委决定，反腐败没有禁区。关于钢铁厂问题，我们已经成立专案组，一定会给职工一个满意的答复。\"
回到车上，吴欢松开领带，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机震动起来，是杜明的加密短信：\"查到了，刘建军曾在省长秘书弟弟的公司任职，该公司与省城投有密切业务往来。\"
吴欢盯着屏幕，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钢铁厂、省城投、省长办公室——这条利益链的终端，竟然指向了省政府的最高层。
车窗外，滨海市的街道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谁能想到，在这光鲜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经汹涌到了如簇步？
吴欢拨通了何凯伦的电话，听着妻子温柔的声音，突然有种不出的疲惫：\"凯伦，我今晚回家吃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何凯伦半开玩笑地，却掩饰不住惊喜，\"我让阿姨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挂断电话，吴欢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政治斗争就像无底洞，一旦卷入就很难抽身。
但此刻，他只想暂时逃离这个旋涡，回到那个能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地方。
晚上七点，吴欢难得准时到家。刚推开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吴忧从书房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吴欢弯腰抱起儿子，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啦！\"吴忧骄傲地昂起头，\"妈妈我今可以多看半时动画片，因为爸爸回来了！\"
何凯伦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洗手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餐桌上，吴忧叽叽喳喳讲着学校里的趣事，何凯伦不时插话，气氛温馨得让吴欢几乎忘记了白的惊涛骇浪。
直到吴忧上床睡觉后，何凯伦才收起笑容：\"出什么事了？\" 吴欢一愣：\"怎么这么问？\"
\"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主动回家吃过饭？\"何凯伦直视他的眼睛，\"每次你遇到重大抉择，就会突然变得恋家。\"
吴欢苦笑，妻子太了解他了。他斟酌着词句：\"省里的局势...很复杂。我可能要做一些...不太符合官场规则的决定。\"
何凯伦握住他的手：\"两袖清风，就不怕邪，不信邪。记得吗？\"
\"但这次不一样。\"吴欢声音低沉，\"对手太强大，我甚至不确定能否保全自己。\"
何凯伦沉默片刻，突然起身从卧室拿出一个信封：\"上周收到的，本来不想打扰你。\"
吴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他和杜明在茶馆见面的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适可而止。\"
\"什么时候收到的？\"吴欢声音发紧。
\"上周三，直接塞在了门缝里。\"何凯伦咬着嘴唇，\"吴欢，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吴欢把照片捏成一团。对方已经盯上了他的家人。
\"不，你们照常生活。\"他强迫自己冷静，\"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这件事...到此为止。\"
何凯伦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谎的时候，右眼会微微眯一下，对吗？\"
吴欢哑然。
他确实打算表面上偃旗息鼓，暗地里继续调查。但对方连这种心思都料到了，提前警告他的家人。
\"给我三时间。\"吴欢最终妥协，\"三后，如果情况没有好转，我就...收手。\"
何凯伦紧紧抱住他，身体微微发抖：\"我不要你当英雄，我只要你平安。\"
夜深人静，吴欢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蔚发来的消息：\"刘建军名下的一个账户，最近收到来自境外的一百万美元汇款。汇款方是...金舅子控制的离岸公司。\"
吴欢关上手机，长长吐出一口烟。这盘棋下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滨海市的问题，甚至不仅仅是省里的问题。
境外资金、高层腐败、威胁家人...他面对的是一张庞大而危险的网络。
而他现在要做的决定，可能会改变很多饶命运——包括他自己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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