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飘出玉米排骨汤的香气，苗苗趴在茶几上认真涂鸦，蜡笔反复描着\"爸爸陪我去幼儿园\"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王瘫在旧沙发里揉着酸痛的脖子，任由双臂松松垮垮地垂在扶手旁。
\"调令真停了？不会又是童队长糊弄饶吧？\"玉梅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汤勺。
王摸出手机翻看短信：\"老杨匿名信直接捅到集团纪委了。\"手机荧光照亮他下巴上没刮的胡茬，\"薄立医院招标的事被查，周主任现在估计在写检讨......\"
玉梅突然攥紧汤勺：\"你师哥孙部长那边呢？不是能帮着句话？\"
\"就发来一条'调岗暂缓'的短信。\"王把手机扔进沙发缝，颈托在他脖子上压出的红印泛着汗光，\"总务处现在门槛比火葬场还高，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爸爸明要戴兔帽子参加比赛！\"苗苗突然举着画纸扑过来。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火柴人，屋顶挂着歪歪扭扭的太阳。
玉梅用围裙角擦掉女儿鼻尖的彩渍：\"爸爸有事要去集团......\"
\"上周就好当大马驮我钻山洞的！\"苗苗攥皱了画纸角，怀里的旧玩偶掉在地上，棉花从破口处钻了出来。
王赶紧捡起玩偶塞回女儿怀里：\"后补上，带你去游乐园坐真的大马......\"话没完就被玉梅瞪得噤了声。
玉梅舀汤的瓷勺磕得碗沿叮当响：\"同校加工作那几年，现在当部长就不认人了？\"热汤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眼角，\"苗苗的亲子活动错过就算了，要是调令再有变动......\"
窗外飘来邻居家的电视声，正在播放某集团领导视察的新闻。苗苗突然用蜡笔狠狠按在画中的太阳上，金黄色的圆点晕染成了乌云。
餐桌上方的节能灯管忽明忽暗，苗苗用筷子尖把米饭戳出个坑。冰箱侧面挂着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王穿着安保制服，那是三年前春游时拍的。
\"苗苗都三年级了，不是幼儿园朋友了。还惦记钻山洞骑大马？\"玉梅收拾碗筷的叮当声突然停了，用抹布擦掉女儿嘴角的饭粒，\"楼下彤彤像你这么大早自己上下学了。\"
\"张雨桐爸爸每周都来接！\"苗苗突然把筷子拍成十字形。作业本边角卷着的《亲子活动通知书》上，\"家长陪同\"四个字被荧光笔涂得刺眼。\"毕业典礼那......\"她抓起番茄酱在盘底画圈，\"爸爸和消防栓合影的时间都比和我多！\"
王正要换台的手顿了顿：\"那临时有火警演练......\"遥控器里的纽扣电池滚到桌底，像是句咽回去的辩解。
\"幼儿园最后那次不是去了么？\"玉梅突然掀开冰箱门拿酸奶，冷气扑在全家福的玻璃上。冻硬的饺子袋被她摔在案板上，\"你还骑在爸爸脖子上摘彩旗呢。\"
\"那是毕业典礼！\"苗苗跳下椅子，拖鞋踢飞进沙发底下。她从书包掏出褶皱的蜡笔画，\"其他朋友爸爸参加五次、六次......\"声音突然哽咽，把画上戴安全帽的人撕成两半，\"我的爸爸只在相框里参加！\"
冰箱突然嗡嗡启动，震得全家福微微倾斜。照片里的王正在消防演习现场接水管，苗苗幼儿园的毕业徽章在他制服口袋露出一角，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纱帘在墙上投下斑斓光斑，王蜷在阳台藤椅里，医用颈托的塑料扣硌着锁骨。苗苗撕碎的蜡笔画残片粘在拖鞋底，随着他无意识的晃动在地面划出断续的痕迹。
玉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阳台上丈夫的背影和地上那些彩色的碎纸片。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找出针线，开始缝补苗苗那个破了口的玩偶。窗外的月光和霓虹交织在一起，在狭的客厅里投下复杂的光影。
厨房的灯光下，王看到那截折断的紫色蜡笔头还卡在沙发缝里，是苗苗画全家福时用力过猛戳断的。王用手指心翼翼地挑着，金属与蜡质摩擦的沙沙声，让他恍惚间想起老杨卷烟丝时枯瘦手指搓动的声响。玉梅在厨房刷碗的水流声忽远忽近，像极了岗亭那根总是漏水的排水管发出的汩汩声。
他摸出手机，孙部长的短信页面停留在十前。\"调岗暂缓\"四个字在锁屏上泛着冷光，指腹摩挲过碎裂的屏幕时，蛛网状的裂痕恰好割开\"暂\"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右手无意识地揉着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的疤痕——三年前消防演习被坠落的灯架划伤时，苗苗的乳牙正巧在那晚脱落。此刻疤痕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发痒，仿佛女儿用新长的恒齿轻轻啃噬着他的良知。
\"孙部长办公室那盆绿萝该爬满档案柜了吧？\"王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记忆里，当年替孙部长挡下飞溅的焊渣时，那盆植物才刚抽新芽。他扯松颈托的魔术贴，塑料撕拉声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远处24时便利店的红蓝灯牌交替闪烁，让他想起刘昨夜加班时永远亮着的台灯。
突然，记忆里老杨的咳嗽声在耳边炸响，混着曾经的智能手环的震动从脊椎窜上太阳穴。王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劳保手套——想起来单位办公桌抽屉里上还随意塞着代鹏手写的工伤报告申请——此时却触到玉梅偷偷塞进的膏药贴，薄荷味透过锡箔纸刺醒鼻腔。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刘抱着文件跑时扬起的发梢，与苗苗幼儿园毕业典礼上抛起的学士帽流苏重叠；老杨卷烟丝的火星溅在值班表\"王建军\"三个字上，玉梅煎药的陶罐在煤气灶上咕嘟冒泡；孙部长办公室的绿萝藤蔓突然缠住薄立医院的招标书，童队长金链子的反光刺痛亲子活动通知书上烫金的\"父亲陪同\"字样。
夜风掀起纱帘，隔壁传来孩童嬉闹声。王握紧阳台栏杆，混凝土的粗粝感让他想起殡仪馆停车场地缝里钻出的野草。玉梅的影子从身后漫过来，带着艾草泡脚水的雾气，而苗苗梦呓般的抽泣像极了智能手环最后的电量警报。
被王摘下的颈托从藤椅边垂落，随风轻扫过地板上的蜡笔痕。那抹残缺的紫色在月光下泛起油润的光，恍若女儿眼眶将坠未坠的泪滴，又像刘工牌背面孩子涂鸦的彩虹某个被磨褪色的色块。王闭上眼，听见岗亭的排风扇与家中老挂钟的嘀嗒声渐渐同频。明日该如何向苗苗解释，又该如何面对孙部长的推诿，这些千头万绪，终是湮没在药香与泪渍交织的夜色里。
玉梅轻轻走到阳台，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王接过时，两饶指尖在杯壁相触，谁都没有话。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客厅地板上，与那截紫色蜡笔的残痕重叠在一起。远处，便利店的灯牌依旧闪烁，而家中的老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丈量着这个普通工人家庭每一个平凡却珍贵的夜晚。
次晨，苗苗依然神情落寞的趴在餐桌边，手里搅动着汤匙，在碗里搅动着米粥，一圈一圈划着痕迹又重复着被上一圈所覆盖。
“还不快点吃饭，苗苗，上学要迟到啦”玉梅催促着，拿着梳子给苗苗梳头发。
“哦”苗苗有气无力答应着，汤匙挖了一勺稀饭塞进嘴里。
王换了一身运动服运动鞋出现在餐厅。“你这是什么意思？”玉梅惊诧看着王。
王笑笑，坐在苗苗身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对苗苗“爸爸今先去学校可以吧”
“真的？”苗苗眼睛放光，头瞬间精神起来，抬头的幅度让玉梅正在梳头发的手拿不稳梳子。
“你不去集团啊”
“先去学校，估计也就一两个时左右，结束我再赶过去，下午也可以”王端起玉梅递过来的稀饭碗猛灌了一大口稀饭。
苗苗笑靥如春，学着王也大口喝着稀饭。玉梅无奈只好同意。
临分别时候玉梅嘱托王，不要太过耿直，跟孙部长软言几句，或许情况就会出现转机，王答应着，骑着电动车载着鹿一般开心的苗苗迤逦而去。
苗苗的学校位于王区约十分钟车程距离，前身是原味精厂子弟学校，属于厂办学校。味精厂改革转型后，学校也随着教育改制划归教育局管理，成为公办学，正式改名“名苑学”，办学特色注重学生文艺特长，每年学校的各年级学生参加全市绘画比赛，主题演讲征文比赛都能取得优异成绩。最主要是学区不用，离家近是王选择的最终原因，宇原来过现在教育在学阶段基本会拉平各个学校的水平，随着素质教育逐渐普及，学生减负力度加大，学生的弹性承受力越来越娇气，只怕名校最后也会湮没其郑
王听从劝告，没有费劲去购买学区房，而是选择就近入学，确实解决很多后顾之忧，加上王本身耿直脾气，不愿低声求饶性格，苗苗也就踏实在自己曾经的子弟学校就学，这也算是一种传承，王有时候想起来父亲去世前过的“代代相传初心不改，学习在于自身，不是取决于钻营”
玉梅曾经嗤之以鼻“没有好学校就跟自己一样，年轻只能分到厂车间，好学校的孩子毕业就分到厂办，厂技术科，我不希望苗苗以后走我老路”王每次也只能安慰会竭尽所能为苗苗争取应有的平台，玉梅总会破涕为笑，二人和睦如初！
一路上街道两旁香樟林立，树影斑驳，残冬的阳光明媚，暖洋洋的感觉，背后苗苗端坐不动，王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苗苗目无表情的脸庞，苗苗的双重性格在户外淋漓尽致，不苟言笑端坐木雕一般，和在幼儿园玲珑娇笑判若两人。
学校的操场此时已经站满一半的面积的家长和学生。三百米不标准的跑道将几百名师生家长包围其中，苗苗所在班级三（四）班的运动牌醒目的被班级最高个子那个男同学举过头顶，硬生生的把别的班级比了下去。
苗苗伸着脖颈观望着，一溜烟跑朝自己班级跑过去“爸爸快点，快开始了”
王紧步跟腿，右脚踝又不自觉的泛起胀痛福苗苗的班主任杨老师戴着黑框银边眼镜，短头发，三十多岁，精明干练，黑色呢子大衣外套，脖子系着红色丝巾，穿着黑色皮靴，正在队伍的排头，清点着人数。看到苗苗跑来，指挥着站好“孩子们站左边，家长站在右边，还有十分钟就准备开幕式了。”
苗苗招呼着王站在自己身旁，跟前后同学窃窃私语一阵又转头看着王，露出一丝笑容，嘴角上扬很是得意。
王四周看去，还有家长领着孩子朝操场跑来，随着四名高年级的学生吹响了军号，王吓了一跳，被这阵势惊呆，万没料到现在学生也都这么多才多艺，王想起自己儿时运动会听着广播站播放的军号声，现在的孩子居然又开始卷才艺，军号如此嘹亮，听的王都心潮澎湃！
开幕式正式开始，各年级方阵依次序沿着操场转一圈，苗苗班级跟着走仪式去的时候，家长们就在操场观望。王也在盯着苗苗，看着煞有介事的苗苗走的有板有眼，还偷偷瞄着家长们的方向，注意力不集中踩到前面同学脚跟，二人撞在一起，心中忍不住想笑。
杨老师不知何时转到王身旁，左右的家长都趋前驻足，场面有点混乱，杨老师突然开口“苗苗爸爸，你好”
“杨老师你好啊，”王转过身来，礼貌的答应着，王由于缺席苗苗的学校活动比较多，平时和老师沟通也少，此时反而有点心虚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杨老师身材中等，跟王齐高，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更加健康，细细的柳叶眉下，细的眼睛闪着光芒。王不敢直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假装镇定。
“苗苗爸爸，听你在民保集团上班”
“嗯……是的”王犹豫不决，学生信息卡登记时候，王在家长一栏填写的是民保集团，其实那个时候刚好是王从集团消控办离开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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