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混着中药房的艾草香，王一手拎着茶叶礼盒，一手捏着复查抽血报告穿过中医院门诊楼长廊，脚步声传来回音，声声扣在王的心上。耿老二的诊室门虚掩着，里头传来键盘敲击声。
\"血常规正常，肝肾功没大问题。\"耿老二盯着电脑屏，\"甲钴胺继续吃三个月，每热水袋敷脖子。\"他忽然转身拉开抽屉，掏出一摞理疗体验券：\"康复科新引进的颈椎牵引仪，报我名字免费做十次。\"
王把茶叶礼盒放桌上：\"玉梅让我捎的明前龙井。\"
“晕，老同学你还来这一套，咱俩关系用得着么？再我喝茶也少，每基本上都喝白开水，”老耿皱着眉头语气有点不悦，“这茶叶礼盒怎么也要好几百块钱！”
王坚持要老耿收下劝道:“玉梅的一点心意，住院这段时间让你费神了，怪不好意思的”
“拿走拿走！\"耿老二像被烫了手，“再这样我生气了，”下意识伸头望着门外，静悄悄的走廊没有几个病人在等，清脆的ai语音叫号声显得那么孤寂。老耿压低声音道\"上回药房主任收了两盒碧螺春，现在还在纪委喝茶呢！最近医疗反腐谁知道风刮到谁头上\"
王把茶叶礼盒拎到老耿办公桌下面，拍拍老耿肩膀道:“放心吧，老同学送你的茶叶喝喝怕啥，有我给你作证，再不收就是不给老同学面子”
二人推搡间，桌面前一堆患者病历资料夹层中掉出一张鎏金健身卡，撞到地上电脑主机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反弹仰面躺在桌肚底下，健身卡正面印着\"铂尊国际会所\"。耿老二左右看看，一脚踩住：\"病人家属硬塞的...你拿去！\" 老耿弯腰拾起健身卡就往王手里塞。
\"这地方...就在我们单位所在区马路对面。\"王瞥见卡的背面蝇头正楷烫印着年费，标价五位数，\"乖乖！老耿你花活挺多啊。顶我半年工资了！这里面都是金子做的么？那么贵！合着在里面跑步每一步都值好几百块，\" 王低头看看老耿桌肚底下刚塞进去的茶叶礼海手里拿着健身卡抖动着自嘲道:“一盒茶叶也就够在里面跑几步的”
\"所以让你去啊！这张卡我就去过一次，放我这里纯属浪费，你身体不好正好需要锻炼身体，那里面的桑拿温泉对你颈椎有帮助\"耿老二压低声音，\"就那一次，也就上周，在会所VIp区撞见你们集团周总，裹着浴袍跟人谈笑风生呢——分管人事和纪检那位！他经常来我这里保养按摩，他也喜欢去那个会所，跑个步洗个澡啥的\"
“周总？嗯，上次聚会时候，你还道我在集团都臭名昭着了，周总在你这里保养都知道我王建军的名字，那我去找他还能有好脸色么”王不屑一估。
老耿对王的话不太赞同“你呀，是不清楚这些领导，谁还记得你个人物情况，那也是听别人传的，这个时候你更要去混个脸熟，一回生，二回熟了嘛！接近领导都得投机所好，他喜欢你那么你就是臭狗屎也是香饽饽，你经常看资治通鉴的，还不清楚那些近臣栾臣只要博得君王宠信也就飞黄腾达！”
王笑骂道:“瞎扯淡，把我当中书常侍太监了啊？这个周总总共没见过几次面，我之前在集团消控办时候也不太熟。最后一次见面估计就是你那聚会的，他看到我站在台下面晕倒，抢了他们领导的风头，还不得恨我一辈子啊”
老耿开玩笑道:“真给你调岗当太监又咋的，三宝太监郑和也是太监，不一样名垂千古”王摆摆手道“只怕我没有扬名立万就已经遗臭万年了，我就算认识周总也没用，咋集团架构是有限公司不是股份公司，赵总还有那个消防协会的钱种钱会长是两个大股东，这个周总名义上分管纪检和人事，你也知道有限公司里面纪检口子其实也就是应付检查用的，区域政府管委会跟我们对接时候总念叨我们组织不完善，机制不健全。集团选出来纪检老总也是无奈之举，基本就是虚职，听这个周总来我们公司前是政府部门的纪检专员，清水衙门压力大，跟集团赵总业务上打过交道，这层关系才辞职不干公务员来我们公司当副总的。是分管人事和纪检，其实人事还是赵总直管。”
老耿听着王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公司原委，更加果断的要把卡给王:“就冲你这么了解公司，这个卡也应该给你，不管虚职不虚职，有个人能帮忙一句也抵得上你奋斗五年，这点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王摇摇头坚决拒收“太贵了，我不能收，一盒茶叶换你一张卡，我可不占你便宜，再我这穷酸样也不像去那种地方的人”老耿推着王手里递过来的健身卡着急道:“真是榆木脑袋，又不要你去耍钱，那里面健身房锻炼啊，谁让你去潇洒的，你咋不开窍啊”
争执中，诊室门突然被推开。科主任的白大褂扫过门框，胸牌上\"副院长\"头衔晃得人眼晕：\"耿，三床手术方案...\" 瞥了眼王，又若有若无的扫过王手里健身卡“方案搞出来了抓紧会商，拖不起了”
耿老二闪电般抓过健身卡塞进王裤兜，起身时碰翻了龙井礼海铁观音的清香漫开，副院长抽了抽鼻子：\"患者家属？\"
\"老同学...来复查！\"王攥紧裤兜里的卡片，金属镶边硌得掌心发疼。 主任点点头，又转身离去。老耿望着主任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坐在医生椅上，王无奈只好收下健身卡。离开医院时候，走廊LEd屏滚动着医德宣传片，王在电梯口撞见个熟面孔——刘胖子提着果篮往干部病房钻，鳄鱼皮鞋踩得大理石地砖咔咔响。
王迅速站稳隐藏在大厅立柱后面，王沉思半晌拿出手机给老耿拨通电话“老耿问你件事，干部病房有我们集团的人在住院么？”老耿回复不清楚，但是可以问问，有消息电话告诉王，王嗯的挂断电话，看着刘胖子消失在病房走廊上，疑惑的离开医院！
王回到家，玉梅正在厨房炸带鱼，油烟裹着焦香窜进客厅。王刚掏出健身卡，窗外突然炸响喇叭声。刘胖子的奥迪A8碾过积水潭，脏水泼在晾晒的床单上。
\"缺德玩意儿！\"玉梅举着锅铲冲出来，\"上回大雨也是他！苗苗新买的红裙子溅得跟抹布似的！\"
王盯着车尾\"民保-0008\"的牌照：\"周建国的外甥，保安队挂名组长。\" 心里却在想着在医院望见刘胖子的情景。
\"就那个体校练铅球的？\"玉梅扯下污渍斑斑的床单，\"老杨他去年中秋往值班室搬了十箱茅台，监控都拍到...\"
\"监控内存早覆盖了。\"王把健身卡拍在餐桌上，\"你的一盒茶叶换回老耿的一张贵宾卡，老耿让咱们用这个。\"
玉梅拎起卡片对着灯看：\"铂尊会所？这不是电视里那个...\"她忽然噗嗤笑了，\"你去练练也好，省得刘胖子那样的都打不过。\"
\"我练这个干啥？这个可以健身也可以洗澡，你不是一直在家洗冷嗖嗖的，正好可以带苗苗去泡澡，享受贵夫人待遇\" “哼，穷命可享不了福，”
\"上回物业跟业主冲突，童队长拎着橡胶棍...\"玉梅突然噤声，厨房传来带鱼烧焦的糊味。
\"爸爸要当超人啦？\"苗苗举着蜡笔从里屋探出头，睡衣上沾着橘猫的毛，\"练好功夫保护我和妈妈？\"
\"对呀，把坏人都打跑。\"
\"像我把橘猫追到沙发底下那样？\"苗苗突然咯咯笑起来，\"妈妈我是坏蛋！\"
王弯腰揪她鼻尖：\"你还好意思！早上是不是又把猫粮藏洗衣机里了？\"
苗苗扮着鬼脸往餐桌下钻，碰翻了塑料凳。橘猫从窗帘后蹿出来，尾巴扫落健身卡，金边在月光下划出流星般的弧线。
夜雨敲窗时，玉梅偎依在王肩膀上翻着相册。2005年消防演习的合影上，王攥着水枪站在c位，肩章比现在的童队长还亮，相册里照片封皮随着时间的氧化也已经粘粘住相片，缝隙中一圈一圈的挤着空气，人影变得模糊。
\"老耿得对，\"她慢慢合上相册，\"你去健身房锻炼挺有好处的，如果能撞见集团周总，不定...\"
\"不定什么？\"王把玩手里做工精良的健身卡，\"人家在VIp区蒸桑拿，我在跑步机上喘成狗？\"
玉梅噗嗤一笑，白了王一眼“喘成狗也比落水狗强，这年头，好多人都想着创造机会跟领导沟通下，老耿给你这个机会也是为你好，起码锻炼身体也不错”
王盯着卡片又转头看看靠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点点头“去锻炼身体，跑跑步可以，这个好像是匿名卡，我去应该没问题，老耿跟我这张卡开卡应该登记个人信息，不过老耿没有登记只是试用一次，”玉梅把健身卡拿到手里凑近眼前端详着:“不行你就去开卡，登记你自己的信息呗”
王抽回卡片塞进他钱包：\"明就去！苗苗班主任下周亲子运动会...\"
\"你这几正好请病假，可以替我去！就当你锻炼身体了...\"
\"阿峰的考古队今晚又通宵了！\"王点开微信群，\"阿峰微信朋友圈里工地挖出个青铜鼎，开发商要强拆防护棚...这年头，过时的东西价值永远跟不上新出的风骚”
手机突然弹出老杨的语音消息：\"建军！b区排水管又爆了，值班表上还是你的名！这帮人就拿你背锅\"背景里童队长的破锣嗓子在吼：\"快去堵住，找工程队！谁不好好干都调去薄立医院太平间去享受清闲！\"
王盯着抽屉钥匙，健身卡的金属镶边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窗外闪过车灯，刘胖子的奥迪再次碾过水坑，溅起的水花打在\"安全生产标兵\"的旧奖牌上。
第二早上，排骨汤的热气漫过手机屏，勤勤系统的通知跳出来时，王差点打翻醋碟。蓝光映着他抽搐的嘴角，筷子尖把米饭戳出个黑洞。
\"咋了？\"玉梅舀汤的手停在半空，\"童队长又作妖？\"
王把手机推过去，屏幕上\"人脸识别打卡\"六个加粗红字像六把刀。
\"这不早有了么？\"玉梅划拉着通知，\"上个月不还在手机App里搞瞳孔识别...\"
\"这回是办公室定点打卡机！\"王扯开领口，颈托勒出的红痕像道枷锁，\"上回，刘胖子还在楼道嚷嚷，逮着代班的要扣全年奖金。\"
苗苗系着红领巾，收拾书包，头顶还粘着橘猫毛：\"把橘的脸也会录入进去么？\" 盯着脚边的橘猫咯咯直笑。
\"录个屁！\"王猛地摔筷，\"这帮孙子就想着怎么拴住...\"
玉梅踢了他一脚，眼神扫向捂耳朵的苗苗。电视机正播着民保集团的宣传片，周建国在某一镜头前抚摸着新打卡机：\"科技赋能管理，提升员工幸福感...\"
排骨汤在瓷碗里凝出油花，王戳着手机屏冷笑：\"泰勒的科学管理、德鲁磕目标考核——这些书里写的'先进经验'，到咱这儿就剩个打卡机！\"
玉梅舀了勺汤吹凉：\"兴许是群发呢？你病假单不是交上去了...\"
\"你看看发件人！\"王把手机怼到她眼前，\"刁东西！这缺德玩意上周刚扣了老杨的工伤补贴，能不知道我请假？\"
洗碗时玉梅压低嗓子：\"你不是有孙部长的路子？\"
\"他让我等通知，面谈，我一直没去\"王把健身卡拍在沥水架上，\"明还得请假去公司录脸——全勤奖就指着这点钱给苗苗报绘画班。\"
橘猫趁机窜上餐桌，打翻了健身卡。玉梅捡起卡片擦着油渍：\"要不明我替你去？就你颈椎动不了...\"
\"人脸识别！替得了吗？\"王抓起外套往阳台走，\"他们恨不得给每人装个GpS！\"
晨风裹着泥土味扑在脸上，民保大楼的楼顶广告牌隐约在晨起的雾霭郑王摸出振动的手机，皱着眉头看着孙部长的消息浮在锁屏：\"调岗流程有变，面谈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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