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春海棠开得正盛,惠妃捏着绣帕的手指却渗出冷汗。她盯着浣衣局嬷嬷呈上的月事带——杏红缎面上赫然用金线绣着《孙子兵法》的\"九变篇\",字迹细若蚊足,需贴着烛火方能辨认。
\"娘娘容禀,\"嬷嬷跪得膝盖发颤,\"太子妃每月用过的带子,东宫都让奴才们亲自焚化,这条是奴才拼死从灰堆里扒出来的……\"
惠妃的护甲划过缎面,金线勾出半句\"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忽地笑出声来。那石氏入宫十年从未有孕,月信却准得堪比钦监漏刻,如今这般遮掩,怕不是藏着大的腌臜。
壹
戌时三刻,乾清宫的蟠龙烛台爆了朵灯花。康熙揉着眉心撂下朱笔,抬眼便见惠妃捧着鎏金妆奁跪在阶下,鬓边赤金步摇颤如风中残叶。
\"臣妾本不该拿这些污秽事扰皇上清静,\"她重重叩首,妆奁里月事带铺展开来,\"可太子妃在女儿家私物上绣兵法,莫不是要效仿平阳公主起娘子军?\"
康熙指尖抚过那些金线楷,突然想起半月前木兰围猎。当时太子妃一箭射落双雕,箭簇上分明刻着\"其疾如风\"四字,他当是儿媳讨巧,如今想来竟是早有筹谋。
\"传太子妃。\"他声音里淬着冰,目光扫过惠妃发间新换的东珠——那本该是已故仁孝皇后的遗物。
贰
石静娴踏入殿门时,正瞧见胤礽扮的\"太子妃\"在给康熙奉茶。他广袖下露出的腕子比往日清减三分,想来是连日应付惠妃安插的医女,硬生生饿瘦的。
\"儿媳给皇阿玛请安。\"她按着太子礼数下拜,余光瞥见那月事带,险些笑出声——胤礽上月痛经时嚷着要烧了内务府,她为安抚竟真在绣活里夹带私货。
惠妃的诘问劈头砸来:\"敢问太子妃,这'城有所不攻'是何意?莫不是要效武曌故事?\"
\"惠母妃笑了,\"石静娴伸手攫过月事带,指尖抚过\"地有所不争\"几字,\"不过是儿媳读《女诫》烦闷,拿兵法练练眼力。\"她突然转向康熙,\"皇阿玛可还记得,去岁南苑演武时,您满蒙格格都该学些排兵布阵?\"
康熙眉心一跳。那日他见科尔沁格格们只会绣花汽,确实感叹过\"若孝庄文皇后在世,定要训斥这些不成器的\"。
叁
更漏滴到子时,胤礽在屏风后掐红掌心才忍住笑。他的太子妃正指着《兵法》侃侃而谈:\"九变篇讲的是因地制宜,正如儿媳协理六宫,对德妃姐姐要用怀柔,对宜母妃需示弱……\"
惠妃脸色渐白。那妆奁暗格还藏着更致命的证据——太医署记档显示,太子妃的月信与太子休沐日严丝合缝,这哪是夫妻,分明在唱双簧!
\"够了!\"康熙突然摔了茶盏,目光如刀割向惠妃,\"你既这般关心东宫,明日便去奉先殿为仁孝皇后抄经百日!\"
肆
五更,石静娴扶着\"太子妃\"登上步辇。宫灯将两人影子投在红墙上,恍惚是双龙交颈的模样。
\"你早知惠妃会发难?\"胤礽扯落压得头皮生疼的钿子,\"上月故意让浣衣局嬷嬷瞧见绣纹?\"
\"妾身不过是学'能而示之不能',\"石静娴摸出袖中密信,赫然是明珠府与准噶尔往来的证据,\"惠妃兄长上月向喀尔喀贩铁器,皇阿玛正愁没由头发落呢。\"12
胤礽望着宫墙外泛起的光,忽然伸手替她正了正朝冠。这个动作他做太子时演练过千百遍,如今顶着太子妃的皮囊,倒品出几分\"妇唱夫随\"的趣味。
伍
三日后,慎刑司的惨叫惊飞满宫雀鸟。惠妃跪在奉先殿听着兄长的供词,才知那月事带不过是引她入彀的香饵。真正要命的,是藏在《九变篇》夹缝里的漠北舆图——她用金线绣的是谋反铁证,石氏绣的却是护国良策。
康熙的赏赐抬进毓庆宫时,石静娴正教胤礽用朱砂批折子。听到\"赐东珠一斛\"的宣旨声,她笔尖顿了顿,在《治河疏》上勾出\"以迂为直\"四字。
\"又在算计谁?\"胤礽拈起块茯苓糕,发现夹层藏着漠北布防图。
\"算计着……\"她望着镜中太子威仪的倒影,将东珠尽数倒入妆奁,\"什么时候能把你的朝服,穿到我身上。\"7
宫檐下的铁马叮咚作响,盖过了更漏声。谁也没瞧见妆奁底层,还躺着条未绣完的月事带,金线蜿蜒成四个字——\"君命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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