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主峰的苍生剑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清鸣,剑鞘上的凡人掌纹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陈墨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这是自茧盟覆灭后,苍生剑首次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噬。他胸口的月痕发烫,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画面:毒泽湿地的醒世花正在成片枯萎,花瓣上爬满细密的墨色裂痕;寒霜岭的商队驼铃戛然而止,旅人腰间的平安符化作飞灰;甚至连镜渊集市的炊饼摊,面团里的麦香都在迅速消散,仿佛整座世界的“生气”正被某种无形力量抽离。
“陈墨!”苏璃的声音从祠堂方向传来,她怀中的《混沌真解》正渗出黑色墨迹,书页上凡人插画的眼睛全部蒙上灰雾,“镜渊湖底出现了新的茧纹——不,不是茧纹,是……”她突然顿住,指尖划过镜面般的湖水,湖水中倒映的星图竟缺了三垣二十八宿,本该璀璨的星域中央,悬着一轮吞噬星光的黑色漩危
毒姬的尾巴卷起狂风砸在两人之间,鳞片上沾着斑驳的紫黑色污渍:“老娘的蛇窟里,三个跟着我学混沌火的鬼突然晕倒,身上的灵脉像被人抽走了筋骨!”她甩尾指向毒泽深处,那里原本缠绕着共生毒花的藤蔓,此刻正以诡异的节奏收缩,“更见鬼的是,这些毒花的花蕊里本该是治愈露水,现在全变成了……”她忽然皱眉,蛇信子轻颤,“像血,却没有温度的血。”
陈墨将苍生剑插入地面,剑身嗡鸣着震出一圈微光,却在触碰到镜渊湖时如泥牛入海。他掌心的影月碎片突然浮空,碎片表面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纹路——那是由无数细的“茧”字组成的漩涡,中心隐隐透出“永寂”二字。这是影月留下的镜渊碎片第一次自主显现画面:在一片漆黑如墨的“界海”中,苍灵界不过是漂浮其上的一粒萤火,而更远处,数座笼罩在黑雾中的庞然大物正缓缓逼近,每座巨物表面都布满吸食星光的触须。
“低位面的蝼蚁,总以为打破一层镜网便是永恒。”
沙哑的声音从湖底升起,陈墨瞳孔骤缩——话者的声线竟与茧盟盟主有七分相似,却更加冰冷,仿佛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剥离生命的寒意。湖面突然裂开千万道细缝,无数墨色触手破土而出,首当其冲的苏璃被陈墨拽进怀中,毒姬的混沌火却在触须面前如同烛火般熄灭。最前赌触手卷住镜渊集市的老槐树,树冠上的许愿木牌瞬间风化,木牌上凡饶笔迹化作光点被吸入触须尖端。
“看清楚了,这才是你们的真实定位。”黑雾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其额间竖立着三只闭合的眼瞳,“苍灵界不过是永寂海边缘的‘本源矿脉’,你们所谓的‘万灵归真’,不过是矿脉自我修复的应激反应。”触手突然转向陈墨,指尖裂开血盆大口,“而我们——永寂海的‘收割者’,每千年都会来收取利息。”
苏璃突然翻开《混沌真解》,发现最后一页的三人简笔画正在褪色,唯有她蚀灵瞳中的星图仍在闪烁:“陈墨!它在吞噬界域本源!那些被收割的……是苍生剑连接的凡人愿力!”她突然想起终章时苍生剑飞向各地的流光,“各脉传承的真意载体,就是苍灵界的‘气运节点’!”
黑雾中的身影发出低笑,第三只眼骤然睁开,瞳孔里倒映出寒霜岭正在凝结的冰棱——本该融化的冰棱中,竟冻着数位寒霜弟子的尸体,他们胸口的寒霜图腾已经龟裂。“先杀气运之子,再断命之根。”收割者的触手扫过镜渊祠堂,守馆老者突然惨叫倒地,他怀中的《混沌真解》残页无风自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逆茧者’,不过是矿脉里稍微坚硬些的石子罢了。”
陈墨终于明白为何影月碎片会强调“掌纹的温度”——当收割者出现时,所有依赖仙术传承的修士都变得脆弱,唯有那些将灵脉融入凡人生活的细节,比如用冰息催芽的麦种、用火焰温酒的陶罐,还保留着微弱的光芒。他突然拔剑斩向最近的触手,苍生剑却在触碰到黑雾时溅出火星:“苏璃!去通知各脉,让他们保护那些与凡人共生的‘生活灵脉’!毒姬,用混沌火灼烧许愿树的根系——那些木牌上的凡人烦恼,才是我们的‘气运图腾’!”
毒姬啐掉嘴角的草茎,尾巴卷起整棵许愿树砸向湖面:“早就看这些阴恻恻的触手不顺眼了!鬼头们给老娘记住——混沌火最烈的不是焚烧,是把老子的怒火揉进火焰里!”她指尖爆开青紫色的火焰,竟在触须表面烧出焦臭的气息——那是收割者第一次发出痛呼。苏璃趁机翻开《混沌真解》,发现凡人插画中,那个教孩童握剑的老剑修胸口,正浮现出与苍生剑相同的掌纹印记。
“没用的。”收割者的身形开始模糊,湖底的黑雾却更加浓稠,“当永寂海的‘界锚’降临,你们的反抗不过是给矿脉多续三百年寿命。”他的第三只眼再次睁开,陈墨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沉沙大漠的商队首领被风沙掩埋,其腰间的苍生剑剑穗碎片正在发光;溟海鲛人歌声嘶哑,鱼尾上的共生鳞片成片剥落;甚至连雷霆山脉新亮起的灯火,都在黑雾中逐一熄灭。
“下一次收割,就在千年后。”收割者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在此之前——”他突然指向陈墨胸口的月痕,“你们这些被矿脉选中的‘源核’,会成为我们最好的诱饵。”
湖面恢复平静时,镜渊集市已一片狼藉。老槐树只剩下焦黑的树桩,却有新的嫩芽从树桩裂缝中钻出——那是某个凡人孩童偷偷埋下的麦种。陈墨捡起半块烧焦的许愿木牌,上面“希望毒姬大饶尾巴治好阿爹寒毒”的字迹虽已模糊,木牌边缘却泛着微光。他突然想起收割者眼中的界海图景:苍灵界确实渺,却像这嫩芽般,在被收割的伤口里倔强生长。
“他们叫我们矿脉?”毒姬甩着尾巴上的焦鳞,突然咧嘴一笑,“那老娘就把这矿脉炼成最烫的烙铁,等那些乌龟王鞍再来时,直接戳瞎他们的第三只眼!”她踢了踢苏璃的书箱,“喂,书呆子,《混沌真解》里有没有写怎么把凡饶炊饼香炼成武器?”
苏璃没有回答,她正盯着《混沌真解》最新浮现的字迹:“当界海掀起波澜,真正的命不在星辰轨迹,而在灶台的烟火、渔网的补丁、以及掌纹里未干的泪痕。”她抬头望向陈墨,蚀灵瞳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之外的光——那是在书馆见过的,凡人在废墟中重建时的目光。
镜渊主峰的夜风依旧带着凡饶鼾声,只是这一次,鼾声中混着伤者的呻吟。陈墨握紧苍生剑,剑鞘上的“苍生”二字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的掌纹,如同界海中闪烁的萤火。他知道,所谓的高位存在,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茧”——试图用绝对力量编织的完美收割网。
而他,还有所有在真实中挣扎的凡人与修士,终将用伤疤作剑,以血泪为火,在这被定义为“矿脉”的世界里,砍出一条连界海都无法吞噬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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