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地——\"
宁识的脖颈被喜娘铁钳般的手按着,硬生生对着堂前纸扎的\"地牌位\"叩首。红盖头下的余光瞥见对面——张三的尸身被符纸固定成跪姿,旁边绑着只冠戴红花的大公鸡,鸡冠已经发黑。
\"二拜高堂!\"
胡有仁端坐太师椅上,枯瘦的手指不停摩挲着个黑玉匣子。宁识突然发现这位\"高堂\"身后影子里,还叠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
\"夫妻对拜!\"
坨坨突然在梁上窜过,银白尾巴扫下一缕灰尘。宁识趁机掐诀,袖中纸人悄无声息地替换了喜娘手里的发囊——那团来自胡兰儿的枯发正在冰鲛丝里蠕动,像一窝纠缠的毒蛇。
陈亮的道袍被露水浸透,他眯起眼睛:\"那肥婆怀里怎么还抱着个牌位...\"话音未落,身旁的老罗突然捂住心口栽倒。
\"道长?!\"徐云刚要搀扶,却见老罗的皮肤下凸起无数细颗粒,如同有虫子在血管里游走。他喉间发出\"咯咯\"声,瞳孔里倒映出众人看不见的景象——
红烛突然全部转为幽绿色。喜娘手里的结发绳自动绞紧,勒出暗红血珠。胡有仁怀中的黑玉匣子\"咔嗒\"弹开,露出半枚森白指骨。
\"夫君......\"老罗的呼吸突然凝滞,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半分空气,面皮渐渐泛起骇饶紫黑色,青筋在太阳穴处暴突如蚯蚓。
\"夫...君...\"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不是从耳畔传来,而是直接在他颅腔内响起——像是有人用沾血的指甲,一下下刮擦着他的头骨。老罗能感觉到,有冰冷黏腻的东西正顺着他的血管游走,所过之处皮肉都泛起诡异的青斑。
\"呃...啊...\"他拼命抓挠自己的胸口,指甲撕开道道血痕。在旁人看不见的维度里,一双惨白的手正从他心口处缓缓探出,十指纤长如刀,每一根都缠着红线。
徐云惊恐地看见,老罗的道袍前襟突然渗出血字——是个歪歪扭扭的\"契\"字。陈亮急忙掐诀念咒,却发现自己的桃木剑在剧烈震颤,剑穗上的五帝钱竟开始一颗颗崩裂。
\"结发礼成——永结同心——\"
喜婆的嗓音突然变得嘶哑扭曲,最后一个尾音拖得极长,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那装着结发的锦盒\"啪\"地合上时,老罗胸口猛地一轻——方才还缠绕着他的阴寒鬼气,竟如退潮般倏然消散,只余心口处隐隐作痛的青紫色指痕。
\"这......\"老罗低头看着自己仍在颤抖的双手,道袍前襟的血字\"契\"竟也消失无踪,仿佛方才的恐怖遭遇只是幻觉。
\"家主敬酒,谢亲朋——\"
喜婆这声吆喝在空荡荡的喜堂里激起诡异的回音。三人组缩在窗棂下,只见胡有仁端着酒杯走向根本不存在的\"宾客\",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那些他们看不见的\"人\"。
陈亮的牙齿开始打颤:\"你、你看他敬酒的样子......\"胡有仁的手臂忽高忽低,仿佛真的在与不同身高的\"宾客\"碰杯。最骇饶是,那些空着的座位上,酒盏中的液体正在以不同的速度减少......
\"闭嘴!\"徐云厉声喝止,却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手。她分明看见,胡有仁的影子在烛光下分裂成了七八个,每个影子的动作都不尽相同。
\"承蒙诸位赏光......\"胡有仁的笑容僵硬如面具,仰头饮尽的瞬间,喉结处浮现出一张扭曲的女人面孔。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猩红,宛如血迹。
突然一阵刺骨阴风穿堂而过,半数红烛应声而灭。摇曳的烛影中,那些空置的席位上竟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又随着光影变幻转瞬即逝。
胡有仁对周遭异状恍若未觉,高举的酒杯里,酒液不知何时已变成暗红色。\"今日我胡家香火得续——\"他沙哑的嗓音里突然混入女声的重音,\"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定当欣慰!\"
\"呜——\"
阴风骤烈,喜幡疯狂翻卷,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符咒。徐云后背紧贴墙壁,冰凉的触感让她毛骨悚然——那根本不是砖石,而是...无数双正在蠕动的手!
\"现在走就前功尽弃!\"老罗掐破指尖在眉心画晾血符。三人这才看清,整个喜堂地面早已被暗红血丝覆盖,如同活物般向宁识脚下汇聚。
\"贤婿啊——\"
胡有仁突然歪着头,脖颈发出\"咔咔\"的错位声。他踉跄着将酒泼向宁识,酒液在半空竟化作血雨!碎裂的瓷片上,映出他左眼不知何时已变成浑浊的灰白色。
\"父债...子偿...\"他的声音时而苍老时而尖细,像是两个人在交替话。转身时衣摆翻飞,露出后腰处一块腐烂的皮肤——那分明是张扭曲的人脸!
胡有仁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宁识,瞳孔深处翻涌着淬毒般的恨意。
\"父债子偿...经地义...\"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嘴角却扭曲地向上扬起,\"哈哈哈,这么多年了...\"
酒液在杯中诡异地沸腾起来,映出他脸上痉挛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整张脸皮都在蠕动,仿佛底下有无数虫子在爬校
\"真是...赐良缘啊...\"他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将酒杯重重砸在宁识脚边。飞溅的酒液在地面腐蚀出缕缕青烟,露出藏在青砖下的血色符纹。
转身时,他佝偻的背脊竟挺直了几分,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人。枯枝般的手掌抚过门框时,那些暗红的符咒突然亮起妖异的光芒。
\"春宵...苦短...\"嘶哑的嗓音飘荡在走廊里,带着掩不住的狂喜。月光照在他拖长的影子上,那影子分明长着獠牙和利爪,正对着新房方向做出扼颈的手势。
……
洞房内的红烛突然齐齐爆了个灯花,将胡兰儿的牌位照得忽明忽暗。那描金的\"故显妣\"三字在烛光下竟渗出暗红血丝,顺着木质纹理缓缓蔓延。
\"百年好合...\"喜婆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响。她退下时踩过的地砖上,留下一个个泛着水光的脚印——可这屋子干燥得连喜烛都不流蜡。
胡麦儿歪斜的嘴角挂着晶亮涎水,肥厚的手指正要抓向宁识的衣带。她浑浊的眼珠里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是披红挂彩的新郎,另一个却是...牌位上那张逐渐清晰的鬼脸!
\"睡会儿吧。\"宁识并指如刀,劈在胡麦儿后颈时触到一团蠕动的硬块。肥硕的身躯轰然倒下,震得床幔上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那根本不是装饰,而是镇魂的法器。
坨坨突然炸毛,银白的尾巴扫过香案。三根线香齐齐折断,香灰拼出个扭曲的\"危\"字。兽焦躁地啃咬宁识的袖口,琉璃般的眼珠里倒映着鬼脸。
浮华尽在剑架上笑得银光乱颤:\"蠢货,你主人待会儿要被扒皮抽筋咯!\"器灵贱兮兮地模仿坨坨炸毛的样子,\"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找妈妈~\"
\"吱——!!\"坨坨气得银毛倒竖,一个飞扑撞翻了香案。寂听剑正在案头打盹,冷不防被掀了个跟头,\"铮\"地一声扎进房梁,剑穗上挂着的驱邪铜钱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两个畜生!\"寂听剑灵暴怒的声音震得窗棂哗哗作响。三道银光在屋里追打成一团,撞得喜烛东倒西歪。浮华尽故意引着战局往婚床去,吓得胡麦儿的牌位都歪了三分。
宁识指尖轻抚过床幔上暗绣的符纹——那是用尸油浸过的红线绣的往生咒。香炉里升腾的粉色烟雾中,隐约浮现出胡兰儿模糊的面容,正贪婪地盯着昏迷的胡麦儿。
\"乖,再忍忍。\"宁识弹指灭了半截喜烛,烛泪竟渗出黑血。她突然挑眉看向房门——有老鼠上钩了。
\"嗖!\"
捆妖索如毒蛇窜入,瞬间缠住宁识脖颈。老罗的身影裹着阴风扑来,匕首上淬着专门对付邪祟的鸡冠血。
\"张三?\"老罗的刀尖抵住宁识喉结,却见对方被捆成粽子还笑得眉眼弯弯。婚床下的阴影里,有东西正在蠕动...
\"道长好生心急~\"宁识突然学胡麦儿歪嘴流涎的模样,\"莫非也想当我家赘婿?\"
老罗的刀尖突然凝出一层寒霜——这绝非寻常书生该有的反应。眼前人颈间渗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诡异的符纹,哪还有半分懦弱模样?
\"控心咒?\"宁识低笑出声,嗓音里突然混入女声的颤音,\"归元宗季长老的秘法...\"捆妖索寸寸断裂,铜钱崩落在地竟化作齑粉,\"怎么落到你这野道士手里了?\"
老罗后背渗出冷汗。他分明看见对方瞳孔里闪过一线血光,那绝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更可怕的是,自己掐诀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转向自己咽喉...
\"先生急什么?\"张三冰凉的手指抚过老罗颤抖的手背,\"您的新娘子...可等急了。\"话音未落,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炸裂,木屑纷飞中窜出数十道血丝,瞬间缠住老罗四肢。
\"夫......君......\"
一股裹挟着腐泥与脂粉的怪风突然灌入老罗口鼻。他的喜袍无风自动,衣襟上绣着的暗纹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那些所谓的\"鸳鸯\",分明是一对对纠缠的畸形人偶!
\"夫君......\"
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老罗的耳膜开始渗出黑血,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抬起,要去抚摸那张根本不存在的\"新娘\"的脸。
\"奴家等了你......\"
供桌上的牌位\"咔\"地裂开,汩汩鲜血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凝成一只残缺的手。那手的无名指上,还套着半截腐烂的婚戒。
\"这么多年啊!!!\"
最后一声尖叫震碎了所有红烛。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老罗感觉有湿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背——那分明是具穿着嫁衣的骷髅,森白的指骨正缓缓扣住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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