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轻轻叹息：“我回京之时，也极少单独去寻你。母后亦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真真是令人无奈。寻常百姓之家，哪有兄弟相见如同做贼一般。罢了，你还是多来北疆走动吧。”
昭王稍顿，接着道：“过几日，便准备将齐垦押解进京，交由父皇处置。”
飞将军：“若能令齐垦开口，季瑄的谋逆之罪便坐实了。之前，他指使季惺暴乱，又告发季惺，让季惺被夷了三族。季瑄的心思难猜，行动诡秘。因此，押送之路上定要加倍心，不能有丝毫疏漏。”
昭王点头道：“我自然知晓。已准备分水路、旱路两路押送齐垦，届时再临时决定走哪一路，以保万无一失。”
飞将军颔首，道：“如此甚好，定要确保无虞。季瑄的罪证，如今在陆泊嵩手郑待收集齐全，再一并呈送父皇。”
昭王转了话题，问道：“当下周边各国的局势究竟如何？”
飞将军沉声道：“这也是我此番亲临北疆的主要目的——给你提个醒——局势非常严峻。据密探来报，东丰国对它南面的邻国南兆国近期有所动作。
只是父皇似乎并未太过在意。他的真实想法，我委实难以揣测。但我必须要警惕，做好准备。
东丰国与我云霄国并不接壤，南兆国正好夹在我与东丰国之间。你驻守云霄关，倘若南兆国前来求援，你切不可擅自行动，务必火速上报。
坚守云霄关，尤其要密切监视季瑄的间谍安时申的一举一动，对过关的行人也要严加盘查。 公告提早关闭关口的时辰，提防夜袭。
季惺被斩首后，季瑄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极有可能会投向东丰国。如果季瑄通过安时申与东丰国联系和勾结，那便是铁定的颠覆之罪。
你布置傅戈严防死守，一旦发现可疑迹象，即可抓捕，并送往京城候审。
东丰国历来的行事作风，便是提出苛刻条件，待其目的达成后，便扶植季瑄为傀儡王，迫使我云霄国向东丰国称臣。”
昭王微微颔首，道：“季瑄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父皇还以为他不问政事，老老实实地待在皇陵工地吃斋念佛，真是大的笑话。父皇对他也是仁至义尽到没边了。好在我骁骑营已将北疆的残余匪徒肃清，如今可以腾出手来应对东丰国的任何潜在威胁！”
飞将军点点头：“母后，父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怕他杀了季瑄的母亲赵贵妃，杀了老四季惺，也是在为季瑄上位做好铺垫。父皇心里的执念没断。就是觉得季瑄最像他，能够堪当大任。”
昭王道：“无奈，季瑄不争气，每次都把屠刀架在了父皇的脖子上。”
飞将军叹气：“季瑄太着急取代父皇，又不走正路，父皇也无奈。”
昭王话锋一转，道：“北疆匪患既除，那些朝堂之上急于变革的大臣们是不是又开始蠢蠢欲动，纷纷上疏谏言了？”
飞将军道：“唉！是的呀。他们要求改革固然有其道理，但时机着实不对。匪患方平，外患又起。父皇倒是坚持认为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不宜轻易打乱既定国策，以免引发朝野动荡，人心不安。”
昭王好奇地问：“你那国丈宁德皓是哪一派？是跟皇上站在一起？还是跟改革派站在一起？”
飞将军摇了摇头道：“宁德皓老奸巨猾，犹如墙头草一般。既不明跟父皇站在一起，也不表态跟改革派站在一起。凡是冒险之事，通常是那些年轻气盛之人所为。他怎会轻易冲锋陷阵？他深知此事一旦败露，便很可能掉脑袋，自然是撇得越干净越好。他也是看皇上年纪大了，对任何事的态度，都不明朗表态。”
昭王道：“我家夫人高氏近日来信，言及太子妃宁馨儿已怀有身孕，孕吐反应颇为剧烈，特地登门询问她是否需要服用汤药调理。”
飞将军闻言，笑道：“是啊，我那老奸巨猾的国丈大人宁德皓得知此消息，喜不自胜。高氏与宁馨儿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如今往来频繁也正常。”
昭王目光温和，望向飞将军道：“你自大婚以来，时光匆匆，也终于有了子嗣。你知道不，我家夫人高氏的第二胎也即将临盆。”
飞将军朗声道：“哈哈，若真有此喜讯，父皇定会龙颜大悦。”
昭王微微一笑：“父皇是否满意，我尚不得而知，但我心中确是极为满意。无论他人如何看待，我始终认为，生儿育女乃是基于夫妻间深厚的情感，那是爱的结晶。”
飞将军调侃他：“想不到你竟是个多情种子，你太酸了。我对此事并无太多执念，只不过是完成人生的一项任务罢了。”
昭王道：“莫非你不喜欢宁馨儿？记得我们儿时嬉戏，高氏追逐于我，而她则倾心于你，多么甜蜜的一段往事，你不记得了？”
飞将军淡然回应：“这跟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再者，我的喜欢并不重要，只要父皇、母后及朝中重臣满意便好。宁馨儿追我是事实，可我从来也没有回应过她，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宁馨儿生得花容月貌，又颇具教养，身为吏部尚书之女，家世显赫，自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但是，有谁顾及过太子我的感受？谁又问过我喜欢不喜欢她？我难以言明自己心迹，是因为，我脑袋里也是一盆浆糊，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不喜欢她。我从来就没有想清楚过此事，结果，就被催促大婚。总之，反正就那么回事，一切随缘罢了。”
昭王：“……”
飞将军道：“我没有时间去了解女子。多年来，父皇都派我在外头赈灾，回东宫后，忙于事务，也未曾与宁馨儿见过面。我只是在大婚之夜，跟宁馨儿在一起，按照皇家程序完成了婚仪，有了子嗣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嗨，我也总算完成了人伦任务。”
昭王：“……”
飞将军转了话题：“此次押送匪首齐垦回京之事，交由古连翘最为妥当，一路上有他在侧，北疆你这边和京城府尹陆泊嵩那边都可以放心。”
昭王紧锁了眉头：“她分身乏术，外患将至，东丰国若来袭，云霄关亟需她这般智谋过饶副将。”
飞将军道：“陆泊嵩频频催促，近一年光景，仍未见你放人……”
昭王：“你掂量一下。现在边疆重要？还是京城重要？古连翘乃我之福将，我的运气。再难打的仗，遇到他，都会化险为夷。”
飞将军笑道：“嚯，难怪你开始倚重运气了。”
昭王稍作停顿：“确实如此，古连翘被你派来，便是我的好运。鹰嘴岩一战，三倍于她的匪徒，竟被她悉数擒获，令我惊掉下巴。另派她增援欧阳慈，我心中忐忑不安。匪徒如蝗虫般密集，可她略施巧计，便再次凯旋。”
飞将军：“看不出来，他竟有如此才能。”
昭王身为武将，性情爽直，但此时有一丝迟疑：“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
飞将军：“……”
昭王直视着飞将军，问：“你是不是对古连翘有所倾心，嗯，……？”
他觉得飞将军会立即否认，哪知，飞将军眉头紧锁，略显烦躁：“其实，我也在心中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真是烦闷！”
昭王直言不讳：“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若坦言，我便助你…….”
他接着道：“不过，你收了她，就是委屈和埋没了她的大脑。她绝非属于后宫之人。”
飞将军无奈道：“季昭，你不要胡袄、信口开河好不好？”
昭王辩解：“我怎么就胡袄、信口开河了？你身为太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谁敢妄加非议？谁敢什么？谁又能什么？只不过委屈了人家古连翘这等人才。”
飞将军苦笑道：“即便是三宫六院，也不能娶个男的不是？我真的不正常？……这事搞得我心烦意乱……”
昭王顿时反应过来，立即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竟在怀疑自己倾心于同性？”
那笑声爽朗响亮，回荡山谷。连山岩上的鸟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叽叽喳喳，扑扇着翅膀，四下飞起。
昭王笑得前仰后合，最终蹲下身子，双手捧腹：“哎呦，我肚子好疼……”
飞将军带着一丝怨怒：“点声好吗？这有什么好笑的……行了，行了，打住，打住。
早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我还不如不讲，憋在肚子里烂掉算了。关于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也不必提及了，好吧。别笑啦，正事、正事。”
昭王终于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强忍住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来告诉你一个惊的秘密……”
飞将军不屑道：“嗨，笑够了吧？真是的。又玩什么花招？你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还惊呢。”
昭王倒是直率，四下瞧一瞧本来就荒无人烟的高山和峡谷，神秘地道出：“古连翘是女的。”
飞将军脑子“轰”地一声就炸开了，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缓慢开口：“你在胡袄！”
皇上有四子，皇后郑玲珑嫡出两个，太子季翃，四皇子季昭。赵贵妃庶出两个，二皇子季瑄，三皇子季惺。郑玲珑教子甚严；赵贵妃教子甚宽。
季翃和季昭，季瑄和季惺，面子上都礼尚往来。但在私底下各玩各的。季翃稳重，季昭活泼，季瑄狡诈，季惺凶霸。儿时，在赵贵妃的挑唆下，季瑄出主意，季惺出手。季翃被欺负了，默不作声。而季昭会搞些恶作剧，为季翃出头。
此时，昭王一脸认真，解释道：“不开玩笑的，我也是才知道。我与古连翘切磋拳脚，险些当胸给她一拳。拳头伸出去的一刹那，我看到她的衣服下凸显出柔和的山形起伏线条，便连忙收了拳。其实，她刚来北疆后不久我就开始怀疑，因为她只让侍卫帮她倒洗澡水，却从不许侍卫帮忙做洗衣服之类的琐事。”
飞将军闻言，不，季翃闻言，终于放下了久久悬在心头的疑问，一下就踏实了——看来自己是正常的——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但心中瞬间又涌出五味杂陈，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心头萦绕。
昭王又：“可能只是我们不知道古连翘是女的而已。你回家问问宁馨儿就可证实了。听古连翘做捕快时，宁馨儿跟她是同僚。”
季翃道：“大婚之夜后，再也没见过宁馨儿。现在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再问了。”
昭王回忆道：“我也从来都以为她是男的。你俩第一次悄无声息地蹲在我家老宅院墙上时，我也是暗自揣测过你，是不是不正常。”
季翃问：“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昭王道：“武将出身，对于周遭的风吹草动，自是格外敏福不过，你放心，此事除了我，再无他人知晓，我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季翃的霸气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身上：“好吧，我现在已经踏实了，在我离开北疆之前，想找古连翘长谈一次，你安排吧！”
昭王犹豫了：“有些话我不想，这是你的私事，但又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季翃：“吧，我们在一起推心置腹的时间本就不多，所以，你不要犹豫。”
昭王语重心长：“如果你无法将她纳入宫中，给予她应有的名分与地位，那就不要轻易去招惹她。她有极高的分，不适合待在后宫。她也不是能被繁文缛节束缚的那种女子。”
季翃反驳道：“你的事情有点远，我和古连翘就见过几次，还没有你和她共事的时间多，两次都在你家墙头，还都是黑咕隆吣夜晚，人都没怎么看清。你看，古连翘就没有认出我来。我没有想过你的这些。”
昭王叹了口气：“是我俗了。”
季翃道：“所以，想找她谈一次，还没有问她的心意，怎么知道？”
昭王摇摇头：“如果你真心爱她，就不要视她为金丝雀，把她养在笼子里。听我一句话，就做一个朋友，让她自由翱翔于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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