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世家豪族给的怕不只是粮食,恐怕还有兵器、铠甲吧。”
齐润此言一出,堂上众人鸦雀无语,只有张角轻轻的笑了一声。
“不过他们给的怕都是些次品、破烂而已。”齐润也笑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却见张角抬手,示意他先不要继续往下,然后他对堂下站着的人道:“曼成、赵弘、卜已,你三人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于是众人散去,堂上只留下三人站立不动,坤道上前拉住张角衣袖:“爷爷,我也要留下。”张角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默认了。
‘张曼成?赵弘?他们俩不是应该在南阳么?怎么此时会在这里?’齐润略微打量了一下留下的三人,卜已他早已认识,另外两人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人则偏矮,只是矮那人却很健硕,高大的那个反倒清瘦。
“川岳友,你打算什么?”张角问道,声音明显严厉了些。
“大汉自光武中兴以来,一直是外戚与宦官交替掌权,哦,其实不能是自光武始,那王莽不也是外戚上位么?到了桓帝时,外戚梁冀更有跋扈将军之称,他之前已废立三帝,权势熏,最后是桓帝联合宦官方才将之诛杀并翦除其党。贤师,我的没错吧?”
“不错。”
“敢问大贤良师,谁为宦者授权柄?”
“自然是子。”
“谁为外戚之友援?”
“乃是世家党人。”
“正是!贤师所言分毫不差,外戚之援正是世家党人门阀士族!自梁冀伏诛,朝廷至今仍然畏惧外戚专权,于是以宦权压士权,世家大夫们数次抗争,结果只惹得朝廷痛加惩治,将无数名士罢官入罪。这就是第一次党锢之狱。后来窦武之乱,又是一大批士人被捕被杀,那可以算是第二次党锢之祸了。”
“你是来故事的吗?”矮健硕的那个人忍不住发话:“有屁快放,我们哪里有时间在此听你这些!”
“唉,急什么,我马上就入活了。”齐润呵呵一乐,他向前对着张角再施一礼:“七年前,子再次下令收捕党人,想来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们找到了您。”
“我猜贤师本是乡野游医,可医者不受重视,于是您不得已利用太平道作为幌子,四方云游为人治病,隐药石于符水之内,匿灸针于叩祝之时,却在不知不觉中于各地有了一大批信徒。于是他们发现了您,给您大开方便之门,使太平道在之后的发展如火如荼,现在更是遍布下。”
“到底啊,”齐润又前跨一大步,站到距张角不足五米处,朗声大言道:“您就是党人编就的一把帚!为党人掌权清扫道路。太平道就是党人淬炼的一柄剑!为党人复仇诛杀宦者!”
‘仓呛’瘦高个拔剑半出,向着齐润迈进一步:“师父,此人不可留矣!”
“赵师兄,何至于此!”
坤道见瘦高个突然变色,连忙跑下堂来将齐润护在身后。
这个拔剑的原来是赵弘,那个矮壮的却是张曼成。
齐润吃了一惊,赵弘拔剑他倒是不怕,吃惊的是坤道居然肯来护着自己。
张角站起身来,示意赵弘退下,他盯着齐润看了一会,点零头道:“川岳友所言不错,我等背后确实有世家党人助力。”然后又对齐润:“那请问友为何我等之事必不成?岂不知陈胜、吴广于大泽乡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遂使强秦二世而亡,方才有了现在大汉这近四百年的基业。”
“是,请问大贤良师,霸王项籍,是何出身?”
“楚国宿将项燕之后。”
“楚国贵族之后。”齐润补充道,然后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一一指给张角道:“秦末呼应陈胜起事的人中,魏豹,魏国贵族、韩成,韩国宗室、司马卬,赵国旧将、赵歇,赵国贵族、共敖,楚国贵族、田荣,齐国宗室。”
“就是本朝太祖刘邦,虽传是起自亭长,但其本身也是魏国勋贵之后,其曾祖父,在魏国曾官至大夫。”齐润在堂下且踱且道:“若没有这些各地的六国旧勋随之蜂起,谅陈胜、吴广区区九百戍卒,焉能搅动秦地三十六郡之变?”
“秦末之时,六国余泽犹在,六国虽灭,但这些六国之余在当时依旧有很大的能量,而陈胜、吴广不过是个引子,后面秦朝的覆亡,以及刘邦的崛起,其实都有他们的力量在后面推助,最后大汉建立时,上位的也是大量的六国旧勋原贵,而平民出身的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后首当其冲地早早地就被讨灭。”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像陈胜、吴广?”卜己失声道。
“如果那样,尚有一线生机。”齐润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是因为唐周吧。”张角苦笑着问道。
“是唐周。”
“你们对唐周疑虑已生却又不加控制,是不是觉得区区宦官,手上没有多少兵权,就算知道你们要起事也无能为力?毕竟你们背靠着的可是各地的世家豪族,我想,肯定有人给你们吃了安心丸,告诉你们一切尽在掌握,而你们只需要安心按计划行事即可。”
齐润笑道:“苍已死,黄当立,岁在甲子,下大吉。到时候你们起事进逼于外,勋贵世家抗诏胁迫于内,逼子尽杀十常侍,而后降诏赦太平道无罪,并尊为国教,朝堂之内奸佞尽除,朝堂之外士乐民安,皆,大,欢,喜。”
“他们是这么跟您的吧?”齐润到这里顿了顿,眼睛看着张角,然后摇了摇头道:“您就没想过指使唐周去告首的其实就是他们么?渔阳的张纯都看得出来,打算等你们起事时背盟攻击你们而获得更大的利益,那些朝堂之上的名士贤人难道看不出这巨大的利益,也不会为这个利益所动吗?!”
张角闭上了眼,没有回答,看得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齐润长吐了一口气,缓缓道:“唐周应该早已察觉到自己被怀疑了,但还迟迟没有行动,就是因为他上面的布局者认为如果现在挑明,你们仓促之间难以成势,他会等到你们临发未发的时候行动,这样他们的目的才能达到,而且还不会让你们难以辖制。”
“他们要借你们的势,打碎自己脖子上的枷锁。而且他们这次不单是想压制皇权,更想要……”
“兵权与自治。”张角接道,他睁开了眼,表情默然的点零头,他知道齐润的一点没错,如果唐周提前二三个月就行告发,那么就算快马传信通知各地提前举事,依旧会导致各方步骤不齐,很容易就会被各个击破,而且很多方对起义之事还未做好准备仍在瞻前顾后,如此一来或会直接导致一些方放弃起事,涿郡方的方主不就如是吗?那时必然声势不足,达不到士人想要的下震动的效果,而如果提前个十几,虽然还是会导致自己这边仓促起事,但其实各方步调会统一很多,大家心理上也能承受。
‘好算计!好毒啊!’想到这里,张角眉头深锁,他颓然的坐下,静静地看着齐润,仿佛齐润刚才那番话让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他表情依旧平淡,只是好像突然老了很多。良久之后,他才问道:“那依友所见?”
“放弃起事,逃吧。”齐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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