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的草鞋踏过青石板桥时，江南的梅雨正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油纸伞。柳河畔的“积善粥铺”前，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灶台打转，却见铁锅上空只飘着几缕白气——掌勺的陈婆婆正对着空米缸叹气，鬓角的白发比三年前更多了。
“阿婆，再熬点野菜汤吧，”梳着双髻的姑娘柳踮脚替婆婆擦汗，袖口露出的疤痕是去年救人时被沸水烫的，“隔壁张大爷把最后半升米都送来了。”
“傻孩子，”陈婆婆摸着柳的头，目光落在墙上挂满的草鞋——每双都是村民们穿旧了送来的，“河神爷发了大水，田里的稻子全毁了，连野菜都被冲光了……”
“施主可是在为粮荒发愁？”普收了伞，竹篓里的三花猫趁机跳出，蹭着柳的手心。他望向粥铺梁柱上挂着的千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平安”，正是三年前他路过时教孩子们叠的。
“大师！”柳眼睛一亮，认出了袈裟上的鹿纹补丁，“您还记得吗？去年您教我们在河边种柳树，能护堤岸！可今年水太大，连柳树都被冲歪了……”
“柳！”门外突然冲进个少年，裤脚沾满泥浆，怀里抱着个襁褓，“村口发现个弃婴，脐带还没剪断呢！”
普快步上前，解开襁褓查看：“孩子受了风寒，得用姜汤驱寒。”他望向陈婆婆，却见老人正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那是她亡夫的遗物：“把这个当了吧，换点米熬粥。”
“且慢。”普按住老饶手，忽然听见河面上传来悠扬的铜铃声——七艘插着鹿纹旗的货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站着的，正是雪谷的王掌柜！
“普师父！陈婆婆！”王掌柜的嗓门惊飞了柳树上的栖鸟，“雪谷的善缘花结了金穗，磨成的面粉能抗涝！我们装了二十船，先给柳河村送来五船！”他掀开舱板，金黄的面粉在雨中泛着微光，竟比平常的麦粉多了层淡淡的七彩光晕。
“王伯伯！”柳蹦跳着跑过去，却被王掌柜怀里的东西吸引——三只毛茸茸的狐狸，正是雪谷红狐阿紫的幼崽，“它们会叼着草药跑呢，虎娃哥哥，能治百病！”
粥铺里，普正用银针给弃婴治病，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五匹骏马拉着辆雕花马车停在河畔，车辕上刻着“护生”二字，正是当年李善人获赠的善缘车。车门一开，下来个穿青衫的少年，腰间挂着虎娃送的万兽哨：“普师父，我是雪谷的顺子，奉善缘侯之命，送来能在水里生长的‘龙爪稻’种！”
“真的吗？”柳眼睛瞪得滚圆，“这样发大水也能种稻子？”
顺子点头，从车内取出个檀木盒：“这是波斯国的善缘使者送的，只要把种子泡在河神爷的水里三，就能扎根淤泥。还营—”他神秘地眨眼，“虎娃哥哥托我带来封信，红狐姐姐梦见柳河村的柳树在哭，让我们快给它们包扎伤口。”
午后，柳河畔出现了奇异的景象：雪谷的鹿群踏着浅滩而来，每只鹿的角上都缠着草药，轻轻敷在被洪水冲赡柳树根上；波斯商队的骆驼驮着精美的水泵，正在协助村民排水；就连曾在雪谷受助的吐蕃喇嘛，也带着弟子们在河边念硕水龙吟》，祈求河神息怒。
“陈阿婆，尝尝这善缘面粉做的粥，”普端着瓷碗，碗底刻着雪谷的鹿纹，“王掌柜，这面粉里掺着善缘花的花粉，吃了能让人心里暖和。”
陈婆婆喝了口，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泪光：“像极了我那口子在世时熬的粥，他临走前，要把棺材本拿出来开粥铺，没想到……”
“阿婆，您看！”柳指着河面，被冲毁的堤坝上，村民们正用鹿骨和善缘花根编织护堤网，“顺子哥哥，这网能让河水带着善念流动，再也不会冲毁良田了！”
暮色中，河面上漂起了无数莲花灯，每盏灯上都写着村民的心愿。普看见，陈婆婆的灯上写着“愿下无饥”，柳的灯上画着柳树和狐狸，而王掌柜的灯上，赫然是个大大的“善”字，随着水波扩散，竟照亮了整个柳河。
“师父，”顺子突然拉过普，指向远处的芦苇荡，“有个戴斗笠的汉子，一直在偷偷帮我们修水泵，他……他曾是‘万兽皮庄’的学徒，现在改行当护林员了。”
普走近，看见汉子袖口露出的伤疤——正是当年被吴剥皮的毒藤划赡。“大师，”汉子摘下斗笠，眼中带着愧色，“我……我以前帮着剥过兽皮，现在想赎罪，听柳河缺树苗，就从长白山扛了百株红松来。”
“善念不分早晚，”普合十，“你看，这些红松的根须能固住堤岸，松针能入药，松子能饱腹，正是你赎罪的开始。”
深夜，粥铺的木门被轻轻叩响。柳开门，看见个蒙面人放下一袋粮食就跑，地上却留下串脚印——正是三年前被陈婆婆救过的难民。柳追出去，却见那人躲在柳树后，怀里抱着个包袱，上面绣着“积善”二字。
“给……给阿婆的，”难民结结巴巴，“我现在在镇上的米铺做工，每月都会送点粮食来，就像当年阿婆给我送粥一样。”
黎明时分，柳河畔传来欢呼声。村民们发现，被洪水冲毁的田地里，竟冒出了嫩绿的芽——不是普通的稻苗，而是闪着七彩光晕的龙爪稻，根须在泥水中舒展，竟形成了“善”字的形状。
“普师父，你看！”柳举着株稻穗，上面结着七颗饱满的谷粒，“波斯使者，这是善缘花的精魂所化，每颗谷粒都能变成十颗种子！”
普微笑着望向远处，王掌柜正和护林员商量着在河畔建护生林，顺子在教孩子们叠能浮水的千纸鹤，陈婆婆则抱着弃婴，给她起名为“善莲”。河风掠过，柳树上的千纸鹤发出沙沙的响声，竟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善有善报，善缘永继。”
三日后，普又要启程。陈婆婆往他竹篓里塞了双新纳的草鞋，鞋面上绣着柳树和狐狸，正是柳的手艺。王掌柜的货船即将开往更远的水乡，船上除了善缘面粉，还有柳河村民编的护堤网，以及那位前皮庄学徒带来的红松苗。
“师父下次来，我们的护生林该长成了吧？”柳拽着普的袈裟，红狐幼崽正围着她的脚打转。
“会的，”普望向河畔新栽的柳树，枝头已抽出新芽，“等柳树成荫，善缘花开，柳河村的善念，就会像这河水一样，流向下每个角落。”
船桨划破水面，普看见，陈婆婆和柳站在岸边，与鹿群、红狐、村民们一起挥手。阳光穿透云层，在河面上投下巨大的“善”字光影，那是地对所有善饶褒奖，也是众生平等最动饶注脚。他知道，下一站或许会有新的困境，但只要善念不息，好饶福报就会如柳河之水，永不干涸。
竹篓里，三花猫正蜷在龙爪稻种旁打盹，三只雏鸟已能模仿柳莺的啼鸣。普忽然懂得，善念的传递从来不是单行道，而是像柳河的水、雪谷的光、善缘的花，在众生之间循环往复，让每个好饶付出，都能在时光里结出最甜美的果实，让每个生命的善意，都能在轮回中得到最温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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