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峻脑袋不自然的转过一旁，企图掩盖自己涨红的脸，纠结了好一会，才决定继续问穆泱事情真相。
“这么来，他所有的动作，都是为着复仇？我……能不能问问……这事，是不是跟当年的安氏大案有关？……”
穆泱眼睛一凛，情绪瞬间低落，声音也变得低沉：“你不该知道太多，这对你不利。七不告诉你，他应该是不想让你涉险过深，到底，他还是很在乎你的安危，宁愿自己打头阵……”
程峻低头，淡淡道：“可他到底还是把我卷进去了，不是么？……我再傻，到此刻也知道叶七当初是为何接近我。
您不知道，当初，他日日抱着烧鸡或者热包子回来给我充饥。
为着防止包子变凉，硬是将油纸包裹进自己怀里，鼓鼓囊囊一路回来，热乎乎捧到我跟前，催着我趁热吃……
打那会起，我心里就发誓，叶七，就是我了程峻母亲以外最亲的人。他做的事，即便错了，我都会替他兜着。他有冤屈，我也必定会替他伸张。”
穆泱沉默不语，但他脸上的表情告诉程峻：他羡慕！他羡慕程峻得到叶七那样简单的亲人之间的互相呵护。
“安氏一案的卷宗，我查过，很不正常。许多地方，不明不白，就这样草草结案，这不得不让人生疑……”程峻接着缓缓道。
穆泱笑得惨淡：“翻了卷宗又如何？有疑点又如何？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该下地狱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程峻动容道：“这就是七对那些人绞而不杀的原因，他是留着慢慢折磨，让那些人承受当年他承受过的痛苦……可，有一点我不认同，翟府那些孩子毕竟无辜……骆南笙也当年也还……他们不该承受父辈种下的孽果……”
穆泱猛抬头，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充血通红，死死盯住程峻，仿佛程峻就是那个嗜血的恶魔：
“无辜？你见过十零岁的孩子拿逃跑的安府老弱当箭靶练习射击么？
你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女娃让自己的父亲去杀了她一起玩到大的那个玩伴，只因那个女孩的玩具比她的漂亮？
你亲眼见过自己父亲的头颅被生生割下，给缺球踢么？
你有没有经历过，母亲的衣服被那些畜生撕成碎片？……
兮儿才七岁，她那么善良可爱，为何要让她经历这些？这些人，难道不该千刀万剐！……”
程峻目瞪口呆，他从穆泱猩红的眼眶里想到了那叶七疯魔的样子，他不知道屠杀现场居然这样残酷。
“穆泱……穆泱……你别这样穆泱，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程峻紧紧握住穆泱的肩膀，拼命摇晃，想把他从那噩梦般的记忆中唤醒。
但，突然之间，穆泱眼里的猩红迅速消退，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半张着嘴，诺诺不敢出声。
程峻是背对着门的，他猛回头，看到脸色煞白的叶七；他瘦长的身躯，男装打扮，俏生生站在门口，摇摇欲坠；扶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白。
“兮儿……”穆泱眼眶潮湿，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七安静得像个门神，良久，发出惨淡又迷茫的笑：“哥……原来……你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兮儿一个人，好难……”
穆泱心都快碎了：“兮儿，哥走的路，太危险……”
程峻第一次在叶七脸上看到这种无助迷茫的表情。他心头莫名揪痛，松开穆泱，慢慢朝叶七走过去，抬起手，想扶住他，抬到一半，又轻轻放下来，束手无措的看着惨白如纸的叶七，眼眶一红：
“七……别怕……大哥在……”
叶七眼睛没离开穆泱：“哥……”话没出口，身子虚晃，眼神迷离，眼前看到的却是当年举着风筝向他跑过来的那个哥哥……
“七！七！”程峻托住往下绵软的叶七，将人打横抱起，冲向一旁的软榻，嘴里嘶哑着声音大喊：“来人！来人……喊大夫，快马去接大夫……”
穆泱扑向叶七，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打颤：“兮儿……你别吓我啊兮儿……大哥错了，大哥知道错了……”
程峻这才反应过来，穆泱竟是叶七的亲大哥，他气不打一处，一把推开穆泱：
“哭什么丧？一边去！现在才知道心疼，早干嘛去了？让她一个人从流澜大，你还是她亲哥么？她是个女孩！你知道什么是女孩么？？……”
穆泱秃然坐在地上，手却是紧紧握着叶七的手不放，失声痛哭。
程峻跟后头进来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又是盖被又是热毛巾敷脸，还是没能把叶七叫醒，大夫就在附近街区，很快就被侍卫带进府。
大夫把脉、施针、再让程峻掰开叶七的嘴，放了一枚药丸让他含着。
不一会，“嗯哼”一声闷哼，叶七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看到两眼通红的程峻，接着是满脸泪水的穆泱。
他们身后，乌泱泱围着一众家仆侍卫，还有大夫。
叶七先是皱眉，紧接着嘴角一咧：“不是吧？这么多人围观，我有这么好看么？……”
那个“么”字刚出口，眼睛扫到穆泱，他很快想起什么，顿时收起那吊儿郎当的笑脸，沉默片刻，转脸看向别处，淡淡道：
“程大哥，让那个人走！”
穆泱身体一僵：“兮儿，哥知道错了，你原谅哥一回……”
叶七猛坐起来，喘着粗气，声嘶力竭：“走！……滚出去！我哥是程峻，堂堂的大隋将军，不是你这样缩头缩脑的鼠辈……滚！”
穆泱脸色一白，绝望的喊道：“兮儿……”
叶七“呼”的一掌，直击穆泱胸口，穆泱猛摔出去，“砰”的撞在如意梅花桌上，梅花桌上的花瓶“哗啦”一声跌地，摔个粉碎。
叶七自己也急火攻心，支撑不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软榻上摔下去，被程峻接住。
程峻两手抱着叶七，回头冲穆泱大吼出声：“他不想见你，你快走，我来照顾她……”
穆泱捂住胸口，眼睛却被被叶七胸前一片殷红的鲜血刺痛。
他挣扎着站起来，早有厮上来扶住。
穆泱心痛的看着叶七，再跟程峻对望一眼，程峻点头，让他放心，他才扶着厮，跌跌撞撞出了将军府。
此刻的叶七，虽然一身素白男装，但几经折腾，束发已经散落，一头乌发，顺滑的披在肩头，加上嘴角那抹残血，显得整个人凄美又破碎。
闻声赶来，站在门边不远处的程夫人看到叶七瞬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喃喃出声：“穆槿儿，什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穆槿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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