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起夜时，雨棠发现方建维偷偷摸摸在木刻一匹马，他发现时，那马已然像模像样，栩栩如生。
被发现后，方建维先是一惊，后又若无其事解释道：“我给允熙刻的生辰礼物。他今年腊月就要四岁了。”
其实方建维是在做去清心阁的准备了。给儿子留个生日礼物，在外面还能差人拿给他，真进了清心院，凡事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雨棠见了方建维认真的模样，心想他看起来没心没肺，浪子多情，不想，竟是个慈父。
初见虎子，雨棠会嫉妒他的母亲。可是她与方建维之间，却可以是无话不谈的随意。
也舒服，也平静。
雨棠那夜恰巧睡不着，就干脆举了把椅子坐在方建维身旁看着他刻。
方建维见雨棠坐下，便笑着同她攀谈起来：“允熙属马，从最喜欢马。我给他刻一个，先放着，将来有机会再给他。”
“看不出来，你竟是慈父。”看着方建维提起允熙两眼放光的样子，雨棠忍不住调侃他道。
“我从前几乎难得陪他。”方建维有些心酸地摇摇头道，“允熙一出生便丢在宸胤宫里，淑嫔身子也不好，难得姑上他。他也就逢年过节见我们一眼罢了。”
“允熙不是皇后之子吗？”我有些惊奇，毕竟大新国立嫡子的规矩一向严格。
“皇后虽年轻，入宫后，也有过身孕，只是伤了身子，无法再裕文昌侯府便提议过继允熙，将来继承大统。”他同雨棠聊起来宫中之事。
“你知道吗。我与皇后原本差点有个公主，都足月了，生下来却没了气息。我与皇后伤心得不能自持。皇后那时才十五吧，一夜之间，竟生出白发。可府里的流言传出来，竟皇后克子克女，福薄命薄。”他起那公主，竟红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份柔情，不过是一个寻常父亲所樱
“你并未被突厥人抓走，宫里头知道吗？”雨棠一边替他举着灯，让他最后雕琢一下马的尾巴，一面问道。
其实雨棠也奇怪。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直奔京城去复位，这样大费周章躲在蓼汀，实在太过冒险。
“整个京里，只有镇国公一人知晓。”
他摇了摇头道：“当日我从突厥人手里逃脱，回到营帐，建坤已经预备登基。茂辉原本打算直接公布我的身份，带我回京夺回皇位。可这谈何容易，中央军的虎符已经交给了新君，且如此动荡实在不利大新政局。我干脆就用了夏洵异的身份隐藏下来。皇后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就越安全。”
方建维一边着，一边吹净了那马上的木屑，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夫君，盘算着保护好妻儿，不受伤害。
他把马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又同雨棠笑道：“允熙可是个招人疼的。在王府时，有几日老是跑进我书房里去，用笔在我案上的白纸涂鸦，一团墨色，我只当他淘气。后来才知道，他听教养嬷嬷起过几日是我生辰，要学着写个‘生辰快乐’送我。”
他边边“噗嗤”一笑：“那一团乌黑，也实在难为他，那会儿才不到三岁，笔还握不住呢。”
有时雨棠总觉得方建维这人虽然真真假假，可究竟有些人味。
而皇上的温柔，却总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雨棠不再多想，便同他告辞去睡觉去了。
转眼便到了腊月。
突厥的事基本定了。方建维便笑着同雨棠计划，到了允熙生日那日一起去城里逛逛，再看看有什么好的再买给他。
方建维不曾同雨棠过接下来的安排与计划，只想跟她再过几太平日子。
可雨棠那样冰雪聪明，虽不知道全貌，可也大概明白，蓼汀的政局，会发生巨变。
她不敢问。他眼底的憔悴已经透露一切，还要追根究底做什么呢？
那一日，奉伦街头热闹的很，来来往往人流如织，方建维与雨棠远远看见有人在贴告示，边上一群百姓围着。
方建维笑道：“不如去看看又在悬赏什么人？”
他拉着雨棠也挤到人群中去。
“兹有嫡长子‘允璜’聪慧机敏，出身高贵，品貌非凡，恪守孝悌，为大新之楷模。特封为皇太子，钦此。”
边上的百姓念出告示上的文字，方建维听完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方建维调整好情绪才同雨棠耳语道：“倒也不意外。他那么多个孩儿，总是会为自己的孩儿谋划。”
“允熙还，以后的事又谁能确定呢，不定当个王爷，更是清闲自在。”雨棠安慰他道。
“可是允熙的身份，若从那位置上下来，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雨棠看他一脸忧心忡忡，便也无心闲逛，建议他回府去。
将军府中，前几日去坪州巡防的钱茂辉又匆匆回了府。在门口见了方建维便把他拉进书房议事。
雨棠见他二人神色有异也不好多问，只愣在院子里。
边上时苒却忽然出现，阴阳怪气道：“郡主好本事，一个个的男人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去。”
“你别胡。”自从搬出西院，时苒一出现就阴阳怪气。
她恼这不知好歹的白眼狼郡主。
早就知道将军府有异却不，还同景顺帝搅和在一起，要威胁皇上的政权。
脑子有病。
这永平郡主的什么不是皇上给的。何况皇上是她表哥！
“你们俩假戏真做了？那夏洵异怎么办。”她一脸看戏的表情倚在朱红的柱子上，竟流露出几分促狭。
她多少是有点嫉妒雨棠的。竟失了从学的冷静自持。
如果当时皇上要纳她，是因为皇上对女子一向温柔，可皇上对苏雨棠好，那就真是发自肺腑了。
她从没见过皇上对一个女人如此细心、用心。
苏雨棠不过破鞋一只，皇上竟然也愿意不计前嫌，迎她入宫。
虽然……她也知道，苏雨棠身份不同，可皇上对她的细致……绝不是为了什么权力，只是单纯的男女之爱。
结局竟然……也只是被辜负。
时苒因为嫉妒，有些失了分寸。
她故意笑道：“你们俩如今要是弄个孩子出来，等夏洵异回来，恐怕也要窝囊死。”
回来？夏洵异要回来？
雨棠心里一震。
她不知道自己应当拿出什么样的感情。
开心？兴奋？还是难以面对？
或许是……龃龉。
看过了那封信，雨棠心里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欢迎夏洵异回来？
她不想面对夏洵异。面对她年少不知羞耻的污点，面对她成为权力玩物的证据。
夏洵异要回来，那方建维要去哪儿？
雨棠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预福
雨棠失魂落魄回了屋，见方建维在屋里，正预备同他谈及此事，却见他眼眶猩红，抱着那匹木马在发呆。
“发生何事了？”雨棠心下一惊，还是迎上去问他道。
“允熙没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整个人紧绷着，眼神直直地看着地下。
“是何缘由？”听了这话，雨棠内心大吃一惊，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是太子伴读苏德芫，宫里蹴鞠比赛时踢中允熙的脑部，引起脑部出血，不过几日就没了。”
他出来的话，雨棠内心更是一惊。
苏德芫，这不是自己的阿芫吗？为何又是蹴鞠？那的人儿，如何有这么大的力量？
“那阿芫如何了？”雨棠忍不住着急问道。
“苏德芫被方建坤关着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情况。”他仍然十分克制地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我内心愧疚极了，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雨棠轻轻对方建维道：“是我家阿芫没有教好，害了允熙，对不起，对不起。”
“哪儿是苏德芫啊，是方建坤。这是他给我的警告，也是釜底抽薪地断绝我回京复位的可能。”他转过脸来看着雨棠，一脸苍白的模样，早就没了半个时辰前的意气风发。
“没想到方建坤这么狠，会伤及妻儿。我可以不和他争，让我留在蓼汀也可，我成全他啊。”他完这话，忽然一口血涌上来，直直倒地，再不省人事。
雨棠正预备去叫人，西院却一阵喧嚣，所有下人去了西院。
雨棠心下一沉，恐怕方建坤的人已经来了蓼汀，这场棋局已经结束，惨败的一方，注定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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