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张店来的那个?!”
“这次你带糖来了吗?!”
“你咋一点也没长呢?!”
待魏佑捧着鲜花,抬脚迈步准备向新娘子韩诺的闺房走时,面前一下子伸过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魏佑连续问道。
魏佑知道这是韩诺的三姑姑,也是可怜人,有些魔怔。原因是其孩子三岁时出车祸死掉,受了刺激,便成了今这个模样。后来被其婆家人嫌弃,和其离婚,韩诺的爷爷奶奶便将她接了回来。平日里总是疯疯癫癫,整在村里各家各户的串门,有觉得她可怜的,便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善意的将她从家里轰出去。而有的人家觉得她就是个疯婆娘,会很厌恶且恶毒的谩骂着将她赶出家门。尤其是村里的孩子看到她,总是跟在她身后拿石子或者土块扔她、砸她,并起哄的喊她:“疯婆子疯又颠,抱着砖头叫(她死去的孩子名叫)”。而在自家她也是如此,常常用自己的一件衣服包上一块砖头抱在怀里唱儿歌。但唯独对韩诺青眼有加,每每看到韩诺,总是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不是帮着拎包就是伸手拍打韩诺衣服上的灰尘和草屑,而韩诺对她这个三姑姑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给她买衣服,买鞋,买吃的零食等等。
记得第一次去韩诺家的时候,在韩诺给她这是自己的男朋友之后,但当时韩诺没有她就围在魏佑的身边,审视着魏佑,一遍又一遍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佑。”魏佑回答道。
“你家是哪里的?”
“我家是张店的。”魏佑回答道。
“你有多高?”
“我一米六五。”魏佑回答道。
“你咋这么矮?”
“……”魏佑闭口不答。
“你咋这么矮?你咋不话呢?”
魏佑觉得这个女的咋这样问话呢?于是便找个借口躲开,来到韩诺面前给她了,“刚刚有个女的,像是疯子一样,总是问我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她是谁啊?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哈哈”韩诺听了,哈哈笑了起来,随即便给魏佑:“她是我三姑姑,是因为……”
待韩诺给魏佑讲清楚了她这个苦命的三姑姑的故事后,魏佑也觉得她的确真的是十分可怜,于是也就没有和她一般见识,并且也不厌其烦的回答她上一句地下一句的问话,这也让韩诺的这位疯癫的三姑姑格外喜欢和魏佑“聊”。
所以,在后来,魏佑每次去韩诺家,遇到她这位三姑姑时,不再厌烦,而是尽量躲开她,有时候,实在是躲不开,也会敷衍着一遍又一遍的回答她不着边际的问话。就连韩诺的父母,魏佑的岳父母都很满意魏佑的善良和好脾气。包括经常欺负韩诺家没有男孩的大爷大娘家的人也在村里起过,韩诺真是找了一个很懂事的男朋友。
在农村,如果家里没有男孩子,就会被那些家里有男孩子的人家讽刺为“绝户” 。
“绝户”一词,是指无后嗣的人家 ,意思是一个家庭没有男性子嗣,特别是没有儿子来继承家业或家族血脉。在古代,由于传统封建观念的影响,人们普遍认为只有男孩才能传宗接代,因此将没有男孩的家庭称为“绝户”。这种叫法和称呼,尤其是从本家人嘴里出这个词,更带有强烈的歧视和恶毒的攻击性及其贬义。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对“绝户”这个词的看法也在逐渐变化。过去,这个词可能带有贬义,但现在已经被广泛接受,更多地被看作是一种客观描述,而非对个人或家庭的诅咒。
而韩诺的大爷大娘家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觉得韩诺父亲这一支,没有男孩传宗接代了,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或者牵扯到家庭利益,像是宅基地占地大多少等,总会有意无意的多吃多占,多拿多要,一旦满足不了或者韩诺的父亲反驳时,便会将“绝户”一词挂在嘴边,不是指桑骂槐就是含沙射影的三道四,更甚者在村里众人面前编排韩诺家的各种不是或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谣言。
这让韩诺的父母很是无奈,一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自己的亲大哥大嫂,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尊重他们;二是自家也是真的没有男孩撑腰,觉得在村里众人眼中的确是“绝户”。
所以,自韩诺姐妹二人成人以来至今,韩诺的父母在其大哥大嫂面前忍气吞声,处处迁就忍让,一直从未当面争个高低或挺起胸膛过。
记得,有一次,魏佑和韩诺回她家过中秋节,中午,魏佑喝过茶水去院内西南角茅房解,刚刚走进去,还未脱裤子,在韩诺家上坡居住的大娘,将一盆泔水便瞒过院墙泼了过来,正好将魏佑当头浇下,淋个落汤鸡。
气愤不过的魏佑当场就急眼了,转身出来便找了过去,逮着韩诺的大娘便是一顿输出,既指责她毫无公德,恶意有心肮脏别人;又斥责她为老不尊,对待自家亲戚竟然没有一点的长者风范。也可能是韩诺的大娘是真的没有想到魏佑这个城里人不好欺负,就是从屋里出来准备助阵的大爷,也没有想到自己弟弟家的准女婿魏佑竟然是一个根本不惧怕的人,一时间,他们一家人都没有敢对魏佑发飙,魏佑站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大声的呵斥着,非要他们道歉,否则就不算完。韩诺的父母也在稍后便赶了过来,将魏佑劝了回去。
回到自家院里,韩诺的妈妈满脸高心,“还真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有儿子撑腰长脸就是解气,妈这就给你杀鸡炖鸡吃。”韩诺的爸爸虽然没有什么话,但从面色表情上来看,心里也是高心,自豪的,中午吃饭时,特意和魏佑多喝了几杯酒,:“出门在外,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要怕事,占理不强理,责任敢担当!”
后来,还是韩诺学给魏佑听的:“看着老二家的那个城里的二女婿个头不高,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儿,一点也不好惹,都敢和我叫板。”韩诺这是她大爷在村里和别人起大娘泼了魏佑一身泔水这事时讲的。
也就从那次以后,韩诺家的大爷大娘再也没有找过韩诺家的麻烦,更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瞒过墙头泼泔水了。韩诺她妈妈,这都是魏的功劳,仅一次上门指责,就镇住他们家了,这让你爸在村里走路都觉得能挺胸抬头了,人家都老韩找了个在城里就很厉害的女婿了。魏佑听了只是嘿嘿的直笑,没想到自己因为一盆泔水,竟然成就了在岳父母村里的“恶名——来自张店城里的厉害人。”
等魏佑准备再次回答有魔怔症的三姑姑问话的时候,韩玲走过来,将三姑姑拉到一边,:“三姑,您赶紧让开,让魏进去给诺诺穿上鞋,盖上红盖头,好接亲走哩,否则就会耽误了时辰啦!”
“哦,哦,去穿鞋,盖盖头,接亲走,有时辰。”三姑姑听了韩玲的话,嘴里嚷嚷着,跟韩玲站到一边去,指着魏佑道:“你进去吧,记得带喜糖给我吃。”
“三姑姑,真听话,待会给你一大把喜糖吃。”魏佑笑着回答着三姑姑。
来到韩诺的闺房,魏佑看见正拥着描龙绣凤的大红被围坐在床上,已经穿上了洁白婚纱的韩诺,美的一塌糊涂。新娘的头饰下,嫣红娇羞、美目黛眉的面容,期待的看着魏佑。
魏佑赶紧上前,将手捧着的鲜花递到韩诺手里,开始在屋里寻找被伴娘藏起的新娘的鞋,一起来接亲的魏佑的伙伴们也都帮着找,一时间,新娘闺房里欢声笑语,嬉笑嗔怪闹成一团。
在淄博本地的结婚习俗中,接亲时,新郎要给新娘穿鞋,有多重寓意:在民间,鞋子被认为是“辟邪”的象征,因为“鞋”与“邪”同音,且鞋子总是成对出现,寓意着成双成对的美好愿望。并且,新郎在找到新娘的闺蜜伴娘们藏起来的婚鞋后,心翼翼地为她穿上,充满了对新娘的欣赏和关爱,象征着新郎对新娘的珍视和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态度。
而在一些其他地方,新郎给新娘穿鞋还寓意着驱邪。新郎通过寻找婚鞋的过程,表示他将新娘的幸福牢牢把握在手中,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守护新娘,为她带来幸福。同时,也喻示新郎愿意为新娘屈膝穿鞋,明他重视新娘,以后会好好对待她。
嬉笑打闹中,魏佑在接亲伙伴们的帮助下找出了韩诺的婚鞋,蹲下身子给其穿上后,还要在喂韩诺吃饺子,也就出阁饭。在北方,新娘出阁时,吃饺子主要有两个寓意,一个是生子,一个是融洽。中国人讲究多子多福,女儿出嫁时吃饺子,寓意能够早日得“骄子”,希望女儿到婆家后,能够顺利地生儿育女、延续香火,表达了对女儿的美好祝福。
再者,新郎来迎娶新娘,本身就是一个交接仪式,吃饺子就意味着女方父母把新娘托付给了新郎,希望他们出门发财平安吉祥的寓意。当然,也有的地方是新郎喂新娘吃面条的,因为面条很长,代表长久、长寿的意思,希望两人生活能够顺顺利利,长长久久,能够携手相伴到老。
在寻找新娘的婚鞋和吃饺子或者面条的时候,新娘家还要招待随新郎一起来接亲的人吃一顿饭的程序,是吃饭,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招待习俗。即便是习俗,韩诺的父母也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标准的博山四四席台面,不管接亲的人吃的多和少,烟酒糖茶和鱼肉鸡虾以及瓜果梨桃等等准备的一应俱全,这让随魏佑来接亲的人倍有好感,“你丈母爷家真是讲究人,对你是真的满意和认可,咱们也是多次参加过别的朋友们结婚接亲的事,你老婆家办的席面是最全最高最好的。”
走完穿婚鞋,吃出阁饭,待亲席的程序后,就是照相,先是魏佑和岳父岳母、韩玲韩诺的全家福,再就是韩诺家所有亲戚以及同辈、辈分别的照相。
这时候,随接亲队伍一起来的一个主事人,魏佑的叔叔辈,找到韩诺的爸爸:“亲家,咱们要赶吉日吉时,该准备动身起轿了。”意思就是,为了赶婚礼的时辰,该让娘娘子出门上轿了。
韩诺的父亲赶紧应声道:“好好,那就不留贵客了。”随后便安排家里人于院内和大门外点燃了送客火鞭。本来按照一般的安排,放一挂火鞭就可以了,但韩诺的爸爸执意安排了院内门外两挂,以表明自己对这门亲事的看重和满意。
“霹雳啪啦”的鞭炮声中,有人便高声的喊道:“新娘子上轿了。”
还有人跟着起哄,“新郎抱着新娘上轿,新郎抱着新娘上轿。”
要知道,韩诺本就比魏佑个头高,魏佑抱着韩诺出来上婚车的话,肯定会闹笑话的。而且,韩诺早就和魏佑过,到时候不会让魏佑难堪的,所以,在听到有人吆喝“新郎抱着新娘上轿”时,韩诺二话不,提起婚纱便从屋里跑出来,向着大门外的婚车跑去。
看到这个场景,大伙都善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而大伙也同时都跟着跑向大门外的婚车。
魏佑站在接亲婚车车队的头车旁,没有上车,而是转身看向也跟着接亲的人走出来,站在大门口的岳父岳母,深情的叫道:“爸妈,我们走了。”
“走吧!别误了时辰,路上注意安全!”岳母眼里含着泪,强忍着,没有让泪珠滴落,挥挥手,有些哽咽的叮嘱道。
岳父没有话,神情有些落寞,听了魏佑的话,只是强自挤出一丝笑意,挥了一下手,冲魏佑点点头。
韩诺的姐姐韩玲挽着岳母的胳膊,并肩而立,眼里同样含着热泪,只是紧紧的盯着魏佑身边婚车内的韩诺,抿着嘴,始终没有话。
这时候,婚车内的韩诺按下车窗,冲着爸妈和姐姐道:“爸,妈,俺走了,您二老多保重,姐,你要照顾好咱爸妈!”话音未落,一直强忍着的泪再也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
“诺诺,别哭,妆要花了,放心吧!”韩玲看似的坚强,但魏佑看得见,她这个姐姐满是对已经坐上婚车的妹妹的不舍,而又觉得不能在妹妹大喜的日子里掉泪,完便扭过了头,不再看婚车里的韩诺。
始终神情坚强的岳父,依旧没有话,但眼里噙着的泪却再也没有忍住。而岳母已经抬起手擦拭了一下脸颊的泪,也同样没有话,只是挥手示意魏佑赶紧上车。
魏佑知道,作为送闺女出嫁的岳父母一家人来,最为难过的或许不是岳母和韩玲,而应是自己这个不善言辞,面冷心热的岳父,因为,是自己这个女婿将他视为珍宝的棉袄给“骗”走了……
“嘭……咚……”两箱连环的二踢脚冲炮声中,魏佑坐上婚车车队的头车缓缓的从韩诺家的门口向南万山峪村的村口开去。
在张店的家中,正有一场属于魏佑的婚礼,即将开启!
而此刻,太阳也正巧突破晨雾,已经缓缓的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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