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曦光微薄。
“卖佛啦，卖佛啦！！”
几个时辰之后，满面疲惫之色的程文玉怀抱着李丹凤，骑马行至铁槎山的脚下，正停马踯躅，不知云光洞坐落在此山的哪一处山峰之上，便见模模糊糊的前方，有一位银发、银须的老者，身边侍立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削瘦少年，盘膝端坐在一棵巨大的榆树之下，面前摆放着一车摊开的书籍，如此高声叫卖道。
“噗！”
处在危急状况之中的程文玉，顾不得理会这等的景象，是怎样的诡异而不合常理，连忙“噗”的一下儿，吹灭了手中的火把，扬声询问道：“喂，老人家，请问云光洞怎么走啊？”
“哟，这位公子爷，这么一大早儿的，你去云光洞干什么呀？”
那老者慢慢悠悠儿地，摇晃着手中的一把破蒲扇，半闭着眼睛道。
“这”
程文玉稍一迟疑，便半是认真，半是遮掩道：“哦，听那里的菩萨庙十分灵验，远近皆知，我和我家娘子闻名远道而来，想要到庙里，求赐姻缘美满、儿女双全。”
“哦，原来如此。”
那老者瞟了一眼神情呆滞的李丹凤，反手一指身后，莞尔一笑道：“喏，就在那座山峰的峰顶之前，去吧！”
“多谢指路！”
程文玉匆匆下马，搀扶着李丹凤，急急忙忙而去道。
“师父，咱们不是为了专门儿搭救李丹凤而来的吗，为何昨夜不在万岁山上直接将她带走，反而这般退让，任凭柯芙蓉和这子，如此折磨她呢？”
那老者身边的少年，也就是吴莫不悦道：“这个畜生，连自己的爹爹的性命，都要算计、利用，那李丹凤在他的身边儿，还能有好儿吗？！”
“呵呵呵，肉身可救，心神难赎哇！”
郭从谨放下了手中的蒲扇，面色有些凝重道：“我此次前往青山派的祖墓，本是想要拜祭师妹修竹夫饶，可没料到，同时，还见到了高锦娘的新坟——她和独孤远峰并肩故去，内中必有异常之事。如果我早去几，或许事情，也就不至于此了。都是我愧对师妹呀！我也只能在这些辈们的身上，略作补偿了。但独孤姑娘和龙髯客那里，并不需要咱们再做什么，唯独李丹凤，我若不理，她是一定会出岔子的。可理归理，也得分怎么个理法儿。很多事情，在她自己想明白之前，旁人再怎么插手，也是枉然。最多，只能象咱们这样儿，敲敲边鼓，打打下手而已！”
“那然后呢，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吴莫回头看了一眼，心急火燎道：“万一他在上面，对李姐不轨”
“就在这生死关头，菩萨面前吗？？”
郭从谨白了他一眼，哂笑道：“那你，还真是看得起他呀！”
“哦，那倒也是”
“佛法本化语，我亦借其言。智者自先知，愚者终自愚。”
吴莫恍然大悟地点头失笑道，正待续言，却听郭从谨突然高声道：“柯姑娘，我观你面相，五行之中，水、木虽旺，但不幸缺金、缺土，且又命犯火星和太阳，恐怕注定是要祸乱人间，害人害己”
“哦，是吗？！”
柯芙蓉笑意盈盈地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的鬓发，从一棵大树之后现身道：“敢问，您又是何方神圣呢？”
“我是谁，并不重要，”
郭从谨拿起蒲扇，随手一挥，目光湛然，神色平和地看着她道：“重要的是，我只有帮你之举，而无伤你之心，你又何必对我心生歹意呢？？”
“自从我用毒以来，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及时发现而又完美避开的人。”
柯芙蓉微微一怔，很是欣赏地妩媚笑道：“所以，希望这是咱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遇，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放心，柯姑娘，”
郭从谨扔掉蒲扇，坦然相对道：“今生今世，你、我注定，再也无缘相见了。珍重，永别了。”
“奇怪，我生平从不信人，但”
柯芙蓉略歪着脖颈，含笑纳罕道：“偏偏对于素昧平生的你，半点儿都不质疑——但愿我没有信错人。永别了，陌生人！”言毕，自顾上山去了。
“师父，你明知此女已经在祸乱人间了，何不趁早儿除去她呢？？”
吴莫悄声急道：“若是李丹凤在她手里有什么不测，那独孤那你不是，更对不起师姑了吗？！”
“你因何如此轻视她呢？！”
郭从谨哂笑道：“试问，你在钓到大鱼之前，会选择先捏死鱼饵吗？！”
“那当然不会了！这钓大鱼嘛，还是得用活饵，才最为有效！”
吴莫傻乎乎道：“那谁是大鱼呢，师父？”
“大鱼稍后即到，到时，你自可亲眼目睹。”
郭从谨索性闭上了双眼，打坐调息道：“至于此女，她虽心狠手辣、杀人无算，但，认真计较的话，手下却也并无冤死之魂。再生此女，纵多是非、祸害，可也必有正用，我又岂敢妄自干涉，破坏道、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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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总之，我再也没有脸面，去关内道大草原了！”
李丹凤避而不答，只是垂首黯然道。
“好啦！你们的旧，叙完了没有？！”
柯芙蓉在他们的身后，不耐笑道：“丹凤妹妹，我们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既已服下解药，也就是默认了，我和你阿梨姐姐之间的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李丹凤茫然地询问道。
“哼，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柯芙蓉有些发狠不耐，却还是娇美笑道：“罢了，想来你并没赢厚脸皮公子’的那份儿功底，方才，是真的失魂落魄，惘然不闻——刚才，你阿梨姐姐答应我”
“柯家姐姐！你别忘了，咱们约定的前提条件，乃是丹凤妹妹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你若刻意让她的心灵受损，便是你毁约在先，可莫怪我，不守信诺！”
阿梨一声断喝，用毁约之事逼她闭嘴，伸手将李丹凤扶起道：“丹凤妹妹，是这样儿的——我刚刚答应过柯家姐姐，只要她肯给你解药，我便同意，等你离开之后，和她各自使出看家本领，决斗于铁槎山之巅”
“是啊，凤妹，你是知道的，独孤姑娘的功力，比她高强了许多，且还不怕她的毒功。”
程文玉急忙接茬儿道：“咱们留在这里，只会让独孤姑娘掣肘难书，我看，咱们还是先走一步，莫在这里，妨碍了独孤姑娘！”随即，便半是搀扶，半是拖拽地拉着李丹凤，往外便走。
“哦，是这样儿啊”
李丹凤身不由己地，频频回头道：“那你心一点儿啊，阿梨姐姐！我们就在山下不远处等着你！”
“程文玉！”
阿梨厉声叫住程文玉道：“你要照顾好丹凤妹妹，倘若待她不好，龙少侠和明德公子，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之后，又殷殷叮嘱李丹凤道：“丹凤妹妹，我不知道龙少侠现在身在何方，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远离你的，如有危难，切记吹响树笛！还有啊，我记得十年之前，我曾经对你过易经上的一句话，今，我仍想把另一句易卦，再次赠送于你——‘贞吉，悔亡，幢幢往来，朋从尔思’，望你能够谨记于胸，他日在迷茫痛苦之后，可以从中，得以醒悟。”
“阿梨姐姐，为什么你今话，就好像是在生离死别的一般？”
李丹凤迟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的，丹凤妹妹。”
阿梨强颜欢笑道：“你应该随身带着我，临别送你的那一瓶儿‘创伤药’吧？下山之后，你就打开瓶塞，以其中的气味儿，召唤、驾驭我的坐骑飞雪，让它带着你，尽快离开这里。哦，对了，它脾气执拗，非鲜花儿、干花儿不食，非花露、花水不饮，你要好好儿待它，它也会忠心回报于你的。快走吧，我的师妹妹！”
“‘飞雪’？？嗯，一听它的名字，就是一匹神骏异常的宝马——但是，我们把你的马骑走了，那你之后，再怎么追上我们呢？”
李丹凤更加怀疑道：“阿梨姐姐，你你不会是答应了柯芙蓉这个老妖妇，要以命换”
“哎呀，凤妹！！”
程文玉慌忙死命拉扯她道：“以独孤姑娘的轻功，你还怕她追不上咱们吗？快走吧，再磨蹭一会儿，就黑了！”
“你别拉我！让我问个清楚嘛！”
李丹凤挣扎不从道。
“凤妹！”
程文玉面色一沉，低声吼叫道：“你别忘了，我是舍却了自己和我爹爹的性命，才从鬼门关里，把你拉出来的！你忍心辜负我爹爹的临终嘱托，让我留在这里，给你和独孤姑娘陪葬吗？！反正你不走，我是不会独自离开的！”
“陪葬？！”
李丹凤诧异道：“这么，阿梨姐姐留在这里，是必死无疑的啰？那”
“总之，我和她之间，你必须选一个！”
程文玉的泪水滚滚而下，哀哀切切地，凝视她道：“你是要咱们三个人一起死，还是要和我长地久，永不分离？！——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你还答应过我爹爹的，永不弃我！”
“我”
李丹凤顿时想起程家仁临死之前的悲伤之语，哑口无言道。
“走，凤妹，独孤姑娘她会全身而湍！”
程文玉见状，连忙趁势拖她下山道：“咱们去江南一带定居，避开战乱，生儿育女、快活一生”
“你瞧，你的丹凤妹妹明明已经猜出来，你今是有死无生了，却还是为了一个品质低劣的白脸儿，毫不犹豫地，舍你而去了。”
柯芙蓉满足异常地朝着阿梨，欣然一笑道：“陈阿梨，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啊？嘻嘻嘻嘻嘻！”
“我恩师他老人家曾经过，在人与饶缘分当中，失望是常态，不失望，才是意外。而只有能够看淡常态、珍惜意外的人，心中才会长得安乐。我的心中，因此而常自安乐，你呢，柯家姐姐？”
阿梨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道：“与其在泥潭之下相濡以沫，彼此相忘于江湖，不是更好吗？谁非得绑在一起死了，才算是好姐妹，好朋友呢？”
“哼，恩师、恩师！你不用老是在我的面前，炫耀这个！”
柯芙蓉脸色大变，切齿而笑道：“我知道，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疼爱有加，那又怎样？！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啊，你的养父陈阿大，也中风死掉了！他在临死之前，本来，是很想将你的身世告诉你的，只可惜，刚刚开口了不到十个字，就口眼歪斜，一命呜呼了！哈哈哈哈哈”
“我爹爹去世之际，只有我和明德公子在场，你为何会知道详细的情形？”
阿梨震惊不已道：“难不成.......中风，中风是你？！是你用杀死严端之毒，同样害死我爹爹的？！柯家姐姐，我爹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呵呵呵”
柯芙蓉咯咯娇笑道：“阿梨妹妹，难道你在临死之前，都不知晓自家的身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里，以及在世与否都不知道，不觉得深深的遗憾吗？哦，对了，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有一个人知情的，那就是你的养父陈阿大——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死了！呵呵呵，你好玩不好玩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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