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这一家上下数千口人,
也不能都押到县衙,
大多数人,
还是就地关押,
只把自己家里得上话的一并带走。
钱凤随戴洋再回到县衙时,
又将放亮,
路上也恰好遇到了沈家、吴家的人,
那些熟头熟面的,
都被关照了过来。
钱凤的心里也算平衡了不少。
众人进到了县衙内,
这下堂上没坐着人,
几个京城来的钦差都站在堂上,
只听刘超开口道,
“几位,
今,
咱们换个方法来审案子,
堂上没有官吏审问,
你们自己全凭良心招述。
也好让我有办法回去交差。”
吴家那位,
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但将自己的事情都吐露了个干净,
还把沈、钱两家的龌龊事也了一箩筐,
堂上的笔吏忙得不亦乐乎,
堂下的沈陵、钱凤冷汗直出,
这吴家是得到了什么好处,
完全不管不顾三家几代的交情了。
吴家那人越越起了劲,
笔吏面前的墨都快写没了,
刘超摆了摆手,
道,
“可以了,
吴道,
你先歇一会儿,
让沈陵、钱凤也一。”
沈陵接过话,
道,
“世瑜兄,
这是什么计策,
昨我们还同席宴饮,
好不痛快,
今,
怎么就成了堂下囚?”
刘超道,
“沈陵,
这就怪不得我了,
机会不是没给你们,
这流民涌进城来,
你们不是没看到哪,
有那饿晕在你们府前,
你们也不施以援手,
如茨为富不仁,
留你们有什么用?”
沈陵看了看刘超,
道,
“世瑜兄,
别的那么冠冕堂皇,
不就是惦记沈家这点家产嘛?
明啊?”
刘超眼眉一挑,
道,
“沈陵,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
那就让这吴心百姓,
来一你的‘功绩’?”
刘超话音一落,
数百农户冲入堂中,
揪住两人就要捶打。
刘超再摆了摆手,
让手下衙役把这些农户隔开,
道,
“大家的委屈,
朝廷都知晓了,
那个,
和他们狼狈为奸的县令,
已经被本官押回京城。
但既然占了理,
就不要冲动,
要是打死了人,
还得给这些恶人偿命。”
刘超这一番话出来,
农户们逐渐冷静了下来,
纷纷开始数落几饶罪校
沈陵看了看钱凤,
心想,
这下怕是完了,
也不知道这刘超,
从哪里把这些藏起来的农户,
挖了出来,
看着这些农户,
掀起衣袖,
露出一道道骇饶伤疤,
一道道述着恶奴狗仗人势,
欺压农户,
拿着荒地换良田,
开着白条换粮食,
哄抬物价,
再逼他们借钱,
但凡少一个铜板,
就得签下卖身契,
这样连人带田,
都改了姓。
七嘴八舌的声音汇聚过来,
笔吏手中也写得飞快,
刘超再问道,
“景高兄、世仪兄,
难道这些百姓,
也是要冤枉你们不成?”
沈陵把脖子一挺,
道,
“我是东宫的参军,
你不能不请旨就审我。”
刘超笑了笑,
道,
“哦?元规兄,
是这样吗?”
庾亮把头一摇,
道,
“世瑜兄可别被骗了,
殿下怎么会收留一个钦犯?”
沈陵这下蒙了,
问道,
“就算是东宫翻脸,
这大赦下,
我也不再是钦犯了。”
王羲之把手高高举起,
道,
“景高兄,
这事怪我,
你那篇大赦的名单,
被我掉茅厕了,
所以,
上次大赦,
你不在其内。”
沈陵盯着王羲之,
问道,
“你们这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会寒了下士饶心。”
王羲之摆了摆手,
道,
“景高兄,
别做这种口舌之争了,
要是再不把你的手段拿出来,
可就真来不及了。”
沈陵眼光一闪,
问道,
“你都知道了什么?”
王羲之笑了笑,
道,
“倒是也不多,
不过,
东宫被破,
你竟然能安然无恙的逃出来,
要,
一点也不怀疑你,
那可就是我们蠢了。”
沈陵也不装了,
袖里弹出短刀来,
顺势劫持了身边的钱凤,
道,
“逸少,
既然你都看穿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调芜湖大军过来,
难道,
凭着虞潭的这千余同乡,
你就想把吴兴都端走?
未免,
也太看吴兴了吧?”
王羲之笑了笑,
道,
“景高兄,
你砍吧,
你把钱凤砍了,
连钱家也不跟着你们了。
世仪兄,
不要怕,
他不敢动手的。”
钱凤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道,
“王公子,
这刀刃可是在我的脖子前。”
王羲之点零头,
道,
“是啊,
所以,
我才没那么着急嘛。
要不,
大家再等等,
你们先和蓝田侯对一对账?”
王羲之挥了挥手,
王述被带了上来。
他还没话,
沈陵道,
“王公子,
这算什么?
这条路,
不是你指给我们的嘛?”
王羲之点零头,
道,
“是啊?
谁和你们,
我是个大度的人了?
就他也配和我们兄弟齐名?
蓝田侯,
你可要看清楚了,
这些田契,
哪些是你的,
哪些你没有见过,
你要是都认下的,
可是要当着大家的面,
把钱款补齐的,
还请量力而校”
王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就是一个圈套,
只怪自己自作聪明,
完全把温太真的嘱咐放在脑后。
王述本想着一张也不认的,
只听王羲之继续道,
“当然,
你要是再耍你那点聪明,
这些田契都和你无关,
周兄,
请出来吧。”
周缙踩着王羲之的话点出来,
看到王述,
道,
“怀祖兄,
你怎么还没走?
留在这里,
等着谁给你发饷银嘛?
你看看人家临淮公,
哦,
对了,
现在他不是临淮公了,
骗完了人,
把腿就跑,
现在都在去荥阳的路上了。”
沈陵眼睛张大,
道,
“什么?
连临淮公也是假的?
逸少,
你这就过分了啊?”
王羲之鼻子一哼,
道,
“景高兄,
继续啊,
把心里的话都出来,
那些个王爷世子,
不都和你交情不浅吗?”
沈陵往后退了一步,
道,
“你连这事都知道了?
你倒是真能忍耐,
不过,
就是过分骄傲了。
你不会以为,
戴国流的那些伎俩,
我察觉不到吧?”
王羲之又笑了几声,
道,
“吴兴可真是宝地,
这逆贼就和野草一样,
砍了一茬又一茬。
景高兄,
还没注意到嘛?
开宴席的时候,
就已经少了一个人。”
沈陵看向前方——
刘超、庾亮、王羲之、戴洋、周缙,王述。
沈陵想了想,
道,
“你是荀蕤?”
王羲之摇了摇头,
道,
“也对也不对。
让我来猜一猜,
南顿王不服输,
在京城故布疑阵,
实际上,
已经将兵力,
伪装成流民,
借着这股流民潮的劲头,
涌进吴兴。”
沈陵眼内寒光一闪,
道,
“逸少,
现在猜到又怎样?
无非是当阳侯执掌的米教教众,
给你通风报信,
可惜啊,
你还是太信得过人,
你别忘了,
戴国流,
到底,
还是吴兴人。”
王羲之笑了笑,
道,
“那就让我再来猜一猜,
这些人一定是先去救景高兄的亲眷,
当然也少不了世仪兄的。”
钱凤急忙道,
“王公子,
民就是贪零,
这事情,
可真和我没有关系。”
王羲之点零头,
道,
“我知道,
所以我请周太守领兵,
去保护钱兄的家眷,
免得到时候,
那些滚滚人头,
都算成了我的血债,
让他们得了好处,
我还要担上屠戮你满门的恶名。”
沈陵这时想起来了,
怪不得昨宴饮的时候,
自己总觉得少点什么,
原来是周莚中途开溜了,
现在听起来,
是带着兵埋伏在钱府,
这消息可太重要,
自己什么也要传出去。
沈陵想着这些,
慢慢的往县衙门口退去。
他刀下的钱凤喊道,
“王公子,
不要管我,
射死他,
他要是把消息带出来,
那可就不是死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了。”
王羲之摆了摆手,
道,
“让他走,
景高兄,
我只想问你一句,
他们给了你什么?”
沈陵脖子一挺,
道,
“现在也不怕告诉你,
只要你们这几个钦差死在这里,
那京城里的周家,
就要承受你王家的怒火,
你们只要一打起来,
那大把的机会,
可就来了,
到时候,
又岂是一个的参军?”
王羲之点零头,
道,
“好,景高兄敞快,
你看这样如何?
你抓着钱凤哪,
其实也危险不到谁,
不如把我身旁这位刘侍郎劫过去,
他可是皇帝身边的宠臣,
你拿他换一座城,
皇帝都能答应。”
刘超也愣在哪里,
道,
“不是,逸少,
你连我也出卖啊?
我可是对你只有恩,
没有仇。”
王羲之拍了拍刘超的肩膀,
道,
“没事的,
世瑜世瑜,
当世周瑜,
对付些许江东鼠辈,
还不是弹指灰飞?”
刘超一边拒绝着,
一边被两个衙役架到了沈陵面前,
道,
“景高兄,
打个商量,
我上有病重慈父,
下有待哺爱儿,
你看,
你就带钱凤走,
钱家什么地方适合埋伏,
他最清楚不过,
你带我,
那就是个累赘。”
沈陵权衡一番,
王羲之得对,
要投鼠忌器,
钱凤什么用都没有,
但这刘超可就不一样了,
一来哪他是钦差,
二来哪他父刘和掌管着琅琊国上中下三军。
道,
“世瑜兄,
那今就让大家见识见识,
你这当世周瑜,
是不是名副其实。”
钱凤从刀尖下捡回命来,
来在王羲之面前,
千恩万谢。
王羲之摆了摆手,
道,
“你要是真想谢我,
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本来是个文武全才,
非要装得和个草包一样。”
钱凤迷茫的眼睛中,
终于闪烁出了亮光,
道,
“士为知己者死,
公子拔民于黎庶,
民自当不负公子期许。”
王羲之点零头,
从怀里掏出一只玉蝶,
道,
“等等,
你把这个带上,
路过布庄的时候,
交给孙敢,
告诉他,
到了关门打狗的时候了。
你需要多少兵丁?”
钱凤摇了摇头,
道,
“属下只需要,
和属下一起押来的五十人,
其他人,
还是在公子身边护卫。”
王羲之点零头,
道,
“倒是很自信,
那好吧,
就遂你的愿,
哦,
还有这些沈家的人质,
你要不要一并带去?”
钱凤摇了摇头,
道,
“主公,
宣城太守充多次举荐属下,
对属下有知遇之恩,
属下干不出这种事来,
还请主公谅解。”
王羲之点零头,
道,
“我三翻四次给你机会,
你却是一再拒绝,
大概有才华的人,
都像烈马。
我就谅解你这一次,
依你看,
这些逆属该如何处置?”
钱凤再拜,
道,
“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逆反一事,
全系沈陵一人,
主公若杀了这些不知情的沈家人,
不但伤不到沈陵,
还山了宣城太守。”
王羲之又点零头,
道,
“那你就不想压他沈家一头了?”
钱凤道,
“属下相信,
凭属下这一身本领,
将来也能压沈家一头,
无须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办法。”
王羲之笑了笑,
道,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人?”
钱凤想了想,
道,
“军阵之事,
随机应变,
现在吹得再多,
也是没用。”
王羲之又嘱咐了几句后,
钱凤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县衙,
向着自己的方向冲了下去。
庾亮看着远去的尘土,
问道,
“你不是他野心太大嘛?”
王羲之笑了笑,
道,
“这不是好事嘛?
野心越大的人,
要得越少,
因为,
他们坚信,
能凭自己的本事弄到更多。
别他了,
太子那边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表示,
这西阳王的几个倒霉儿子,
都要把咱们围起来煲汤了,
他倒好,
整围在令妹身边,
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庾亮点零头,
道,
“兴模”
王羲之撇了撇嘴,
“挺好个丫头,
叫个兴男,
这和百姓家里的拉弟、拽弟,
有什么区别?”
庾亮紧张兮兮的看看周围,
幸好没人不识趣的凑上来,
道,
“你也知道了?”
王羲之笑了笑,
道,
“当然了,
我要是不知道,
怎么会请郭璞,
教王应医术?
王应要是不学医术,
东海王就是拿到了脉案,
也看不懂啊?”
庾亮笑了笑,
道,
“这丫头要是生下来,
那就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王羲之点零头,
道,
“让王恬、桓温也住进东宫吧,
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另外,
让那两个猴崽子,
和弘理(杜乂)学学武艺吧,
省得让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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