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的锦缎被拆了下来,素白的灯笼换成了红色。
还有公主府、王宅的上下奴婢等,也都将素净的衣服换了下来。
王姮带着六个弟妹,先去设置在王宅的祠堂祭奠王廪,一整套流程下来,然后正式褪去穿了两年半的丧服。
从今日起,王姮的公主府、王宅都会大开大门,恢复正常的社交活动。
楼彧特意请了假,陪同王姮进行相关事宜。
他比王家上下都欢喜,素来温和、沉稳的面容上,写着明显的喜色——
阿姮终于除服了,接下来,就可以议定婚期、举行昏礼。
“阿姮,钦监看过了,明年二月、三月都有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待仪式结束完,看着王姮穿着一身新作的浅紫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秋香色披袄,缓步走进堂屋,他便急切的道。
“二月?三月?”
王姮任由丫鬟褪去披袄,只着单衣坐了下来。
时值冬日,外面寒气逼人,但室内却暖如初夏。
地龙、熏笼,直接将偌大的堂屋烘得十分暖和。
必要时,还需要开窗通气,并散一散热气。
“阿兄,会不会太早了?”
“现在已经快腊月,若定下二月、三月,也才三四个月的时间。”
太赶了!
公主下降,自有繁琐的礼仪。
王姮呢,也没有那么急切的想要嫁人。
虽然阿兄的国公府就在隔壁,虽然她与阿兄相识十多年,虽然她现在并没有那么排斥与阿兄做夫妻……但,一想到嫁人,王姮还是有种莫名的不安与畏惧。
嫁了人,她就不再是王氏女,而是楼家妇。
她的人生,将会由一个男人主宰,她、她……定不会像阿母那般,被丈夫利用、出卖。
可,她就是怕。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她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看破她的想法。
楼彧伸出手,跨过两人之间隔着的案几,轻轻握住王姮的手。
指如削葱,莹白似玉,握在手里,却又不是干瘦的骨头,而是柔软的、细嫩的。
楼彧轻轻摩挲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划过王姮掌心的纹路。
“不早!阿姮,我们当初好的。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如今,三年期限将满。”
“还不到三年呢,也才两年三个月。”
二十七个月,哪里就三年了?
王姮没有抽回手,自从那日在骊山的一吻,她与楼彧的关系,果然有了质的改变。
楼彧总是找机会跟她亲亲、贴贴、捏捏,王姮呢,不讨厌,可也不会主动索取。
她似乎在被动的享受着。
或许王姮心里还是别扭的,但在身体上,已经习惯了楼彧的亲近。
所幸楼彧十分克制,他的亲亲,大多都是亲亲额头、鬓发,而不是如那晚般失控。
王姮就很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还有他揉捏手,捏捏脸的举动,也都让王姮有种非但不排斥,反而有种隐隐的期待的奇妙感觉。
楼彧水滴石穿,逐步让王姮习惯了他的亲昵,习惯了两人未婚夫妻的关系。
但,习惯亲昵并不意味着能够立刻接受两人身份的转变——
未婚夫妻与夫妻,还是有所区别的。
嫁给了楼彧,王姮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个体,而是有了夫君,还会有婆家,以及一大群有的没的的亲戚、族人。
王姮最是怕麻烦,更不愿跟独孤氏这样的蠢货打交道。
偏偏独孤氏是长辈,她与楼彧的关系,根本无法彻底切断。
还有楼家,两三百年的望族。
虽然早已分家,但安国公府,以及陇州老家,依然有着十几房亲人。
阿棉在萧家,就是跟各种极品斗啊斗。
萧无疾偏袒她,凡有纷争,也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各种鸡毛蒜皮,各种家长里短,宛若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阿棉独立、坚强,有能力、有手腕,还有着“与极品斗其乐无穷”的昂扬与胸襟,她能够在长乐侯府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王姮却懒得应付这些。
她还娇气,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人在这红尘俗世,就不可避免人情往来。
一想到成亲后,要面对这许多麻烦,王姮就忍不住的焦躁。
她现在颇有点儿“拖一时是一时”的鸵鸟心态。
“怎么不是三年?岳父殁于元贞元年,明年便是元贞三年。”
作为新晋朝堂大佬,文官中的战斗机,楼彧最擅长的就是玩儿文字游戏。
王姮嘴角抽啊抽,“阿兄,我阿父殁于元贞元年秋,而你所拟定的婚期是元贞三年春。”
一个年尾,一个年头,怎么加都不够三年啊。
“……”
楼彧笑着,手指继续描绘着王姮掌心的纹路。
他望着王姮那灵动的荔枝眼,轻声道:“阿姮,我知道你的担心,但你了解我的,我不是王廪,也不是杨寿等男人。”
“我首先是你的阿兄,其次才是你的夫君!”
“我明白,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愿有所改变。我不会空口白牙的发誓,我随后会做给你看,让你知道,你即便嫁给我,你也能想过你要过的生活。”
“其实,我也习惯了与你做兄妹,但,阿姮,你必须知道,有些事,只能夫妻做,兄妹却不行!”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如果做兄妹可以,那我们可以不用成亲!”
这些话,楼彧早就想跟王姮。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之前的两次争吵,两人都在气头上,素来冷静自持的楼彧,也被王姮气的失了理智、没了条理。
待冷静下来,能够正常的思考,楼彧却又不好突兀的出这些话。
等啊等,等了两年多,终于有了机会,两人没有争吵,相对还算冷静的商谈事情,楼彧也就顺势了出来。
到这里,楼彧捏着王姮的手,微微用力:“阿姮,你觉得呢,我们到底要不要成亲?”
王姮麻木脸,“阿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什么?你还真不怕被人骂一句‘变态’啊。”
做兄妹,不成亲,然后“生同衾死同穴”?
呵呵,阿兄这是嫌自己温润君子的形象太好,要来了个挑战世俗的乱伦?
“王棉不是总在背地里骂我‘变态’?还有你,心里也没少这般骂我吧。”
楼彧唇边的笑纹加深,眼底更是一片宠溺。
变态就变态,他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人。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抱得美人归,被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他连下跪膝孝被脚打脸都能甘之若饴,他啊,内心确实变态呢。
“……”
被楼彧破她与闺蜜的悄悄话,王姮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尴尬,“呵呵,阿兄,你都知道啦!”
“那个,我们就是随口一,当不得真!”
“阿兄才不是变态呢,我的阿兄温润儒雅、清冷矜贵,颇有古君子之风,是无数京中贵女心仪的谪仙!”
王姮陪着笑,出了一大串吹捧之词。
楼彧却不为所动,他再次将话题拉回来,“所以呢?要不要成亲?”
心底无比渴望,楼彧却故意摆出了“你也可以不”的姿态。
王姮:……
沉迷片刻,她坚定的点头:“要!”
本就是定好的婚约,早些就早些吧,没必要反悔。
王姮可不想真把楼彧逼到变态——
睡在一起、死后合葬的兄妹?
嘶~~~
太挑战王姮一介古代土着的底线了。
“二月成亲,还是三月?”
楼彧乘胜追击,试图定下婚期。
“三月吧,时间不算太赶,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王姮不同意楼彧拆屋,就只能选择凿扇窗户。
“好!那就定在三月初六!”
楼彧捉起那只被他揉捏了好久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眼底闪烁着志得意满的亮光。
……
除服后,王姮就恢复了正常的社交。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给阿母请安。
两年多了,她都不曾进宫,也就无法见到阿母。
还有已经快要三岁的阿弟,王姮还从未亲眼见过。
画像倒是见了不少,姜贵妃也好,楼彧也罢,都会定期送来九皇子的画像。
就是九皇子,也能定期收到王姮悉心准备的礼物,已经她的画像。
一对同母异父的亲姐弟,虽未见过面,却都熟悉彼茨长相。
如今,终于出孝了,王姮最想要见到的人,就是阿母和阿弟。
命人去宫门递了名帖,很快就得到宫中的回应:
姜贵妃召见琅琊公主进宫。
当下午,王姮的双驾四轮马车便出现在了宫门口。
王姮换了簇新的大红绣金线的齐腰襦裙,外面罩着白狐裘。
裘衣雪白,竟是没有一根杂色。
蓬松的毛领,映衬得王姮的一张脸精致、绝美。
行走间一抹红色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她身姿袅娜、明艳灵动。
“阿母!”
坐着姜贵妃赏赐的肩舆,王姮来到了百福宫,她恭敬的行礼、问安。
“怎的愈发瘦了?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身为女儿,固然要为父守孝,可你也要顾及阿母啊。”
姜贵妃看着女儿纤细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心疼的嗔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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