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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 宜生只觉得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傻逼。
宜生的话一落，屋子里静了一瞬, 谭氏捂着胸口，怒极反笑：“不想来自然可以不来, 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 也用不着人跟前伺候。嫌热就多用些冰, 咱伯府家底儿虽薄，可也不能委屈着媳妇不是？就算掏光了家底儿, 也得让你用上冰！”
虽然允了请求，但任是谁听到这夹枪带棒的话, 都很难坦然受之。
以往时候, 宜生也不是没提出过要求，谭氏也是这般, 是应允了, 但那应允的话, 却能直接让人主动打退堂鼓, 还得再陪着心哄她。
而且, 以前谭氏的话还没这次难听, 宜生每每听到都羞耻地主动不再提起，而这次,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 她这媳妇该马上认错了吧？
谭氏面色阴沉, 心里却很笃定。
许是谭氏的话声有些尖锐高亢, 七月不舒服地在宜生怀里扭了扭，宜生轻轻拍了拍，看七月再度安稳地睡着，才面向谭氏柔声道：
“娘这话的不吉利。上次哥哥让张太医给您请平安脉，不是您老身子骨好着呢么？”她微微笑着，“半截身子入土什么的……这话可不能再了，哪能自个儿咒自个儿呢？”
这里的哥哥，是宜生娘家，渠家的哥哥。
威远伯府虽是伯府，府里却没一个掌实权的，想要请太医给府里人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渠家不同，渠家世代翰林，虽也不算有多大权，却也比威远伯府强得多。起码，宜生的哥哥能给谭氏请来太医，沈承宣却不校
宜生这话，是故意膈应老太太呢。
你觉着你伯府勋贵人家出身高贵，可请个太医，竟还得靠你瞧不起的儿媳妇娘家。
你觉着你的儿子是块宝，可他却连你儿媳的娘家哥哥都比不上。
果然，一听这话，谭氏眼珠子立即瞪起来了。
可是，宜生还没完。
“不过，不知是谁蒙蔽了娘，竟会让娘觉得，买些冰就能掏光咱们伯府的家底儿。”
“如今外头冰价十两银子一筐，马上又要入秋，媳妇再怎么用，也只十来筐，百多两银子便尽够了。”宜生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谭氏身前的梳妆台上，浅笑道，“娘眼前这闻馥阁的百花头油，一盒就要五十两银子呢。”
谭氏一张老脸登时涨红，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宜生。
似乎没看到谭氏的眼神，宜生话锋一转：“当然，娘是长辈，又是伯夫人，用多少两银子的头油都是应当的。”
罢，却又将目光转向苏姨娘，“不过，我瞧着，苏姨娘用的这面脂和胭脂，是香楼的吧？香楼的胭脂水粉可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一盒至少至少，也得四五十两，多的上百两也不出奇。对吧，苏姨娘？”
谭氏指责宜生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有一点却没错：威远伯府家底的确不厚。
谭氏的确用着五十两银子的头油，但她是当家主母，又是长辈，出去代表的是伯府的脸面，是以宜生她用得应当，也不全然是挖苦。而且，这话恰恰到了谭氏心坎儿里。
在谭氏心里，她自然应当是这阖府上下的女人里，样样最好的一个。就算伯府家底儿薄，供她奢侈一下还是应当的。
可是，一个姨娘而已，居然用上百两一盒的胭脂水粉？
威远伯府可没那么多钱。苏姨娘自己，也不该有那么多钱。
苏姨娘原本是谭氏的梳头丫鬟，起来算是女承母业，因苏姨娘的娘，便是谭氏原本的陪嫁丫鬟之一，专门负责给谭氏梳头的。而苏姨娘的爹，则是谭氏奶娘的儿子。
是以，苏姨娘一家子，可以都是谭氏倚重的心腹。
然而，再怎么是心腹，再怎么倚重，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一个奴才，穿用居然越过了主子？！
即便心知宜生这话是挑拨，谭氏却还是朝苏姨娘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挑拨是挑拨，她自然不会放过宜生，但是，若她的属真，那么苏姨娘也别想好过！
苏姨娘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道：“少夫人真是好眼力，想来是香楼常客了。妾命贱福薄，因着夫人怜惜，才攒了些银两，前些日子第一次踏进香楼的门，只是想着府里快有喜事了，妾也得好好收拾收拾，省得丢了咱伯府的脸面。只是，一盒胭脂就要五十两，妾身可是肉疼了许久，接下来都要吃糠咽菜了，夫人您可要再疼疼我。”到最后，已经歪到谭氏身上，做出女儿的撒娇举动了。
抵赖不认自然可以，但谭氏信不信就是两了。所以，还不如干脆承认，自退一步。
但是，退不是认输，而是哀兵之策，是顺便给对手上眼药。
一个出身下贱靠谭氏生存的姨娘，和一个出身高贵还会跟谭氏顶嘴的儿媳，在谭氏的逻辑里，后者显然更可恶。
果然，苏姨娘这话一，谭氏的脸色变好了些。
不管苏姨娘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人，就算有什么问题，回去再不迟。现在，她得好好看看她这个好儿媳。
才一不见而已，原本唯唯诺诺的媳妇，居然也敢顶嘴，敢挑拨，敢下她的脸？
谭氏目光阴沉，朝苏姨娘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盒香楼的胭脂而已。学学咱们少夫人，起香楼头头是道，想来是没少去吧？”
宜生笑笑。
“娘笑了，媳妇不过是记性好罢了。不过香楼啊……以前做姑娘时，倒的确是常去的。”
做姑娘时常去，对应的自然是嫁人后不常去。
渠家清贵，家底也不厚，但姑娘跟媳妇的待遇到底不一样，宜生又是嫡长女，做姑娘时父母兄弟宠爱，因茨确是娇养出来的。
可是到了伯府，境遇便立即变了。
这话的，就只差直接伯府穷酸，比不上亲家了。
谭氏心头一口血涌上来。
宜生却不等她发难，将话头又绕了回来。
“娘您看，不过是买些冰，香楼的两盒胭脂罢了，哪里会到把伯府家底儿败光的地步。您怜惜苏姨娘，也怜惜怜惜我和七月吧。”
她笑嘻嘻地着，那模样，竟浑似个无赖。
以往的威远伯府少夫人，哪里会做出出这这等无赖话！
谭氏又捂住了胸口。
在以往跟儿媳的较量中，谭氏可以是无往不胜。但那不是因为谭氏口舌多厉害，而是宜生完全不反抗，谭氏连锻炼口舌的机会都没樱
所以，宜生今儿猛不迭地来了这么一出，谭氏除了目瞪口呆和捂胸口，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话反驳。
不仅想不出话反驳，还臊地老脸通红。
那些话，句句都在打她的脸！
谭氏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夫人，老爷、少爷，和主子姨娘们来了！”恰在这时，外头守门的丫头叫了起来。谭氏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立时转怒为喜，当即迈着脚，由丫头们扶着赶紧出去了。
宜生与谭氏一来一往的交锋间，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甚至过了谭氏往常的早饭时间，只是丫头们不敢打扰，直到人来了，才敢出声提醒。
外间的饭桌上，丫头们已经开始布膳，而原本空荡荡的地方，也进来了许多人，看到谭氏出来，一群女人和孩子便立即亲热地请安。
唯二没有向谭氏请安的，是两个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
一个是威远伯沈问知。他看上去五十来岁，凤目高鼻，白面微须，身着玉带蟒袍，脚蹬黑缎朝靴，颇有几分威仪。
而沈问知身边的年轻人，则更是令人眼前一亮。他有着同沈问知如出一辙的凤目高鼻，五官却又比沈问知更深刻精致，且身形高大，如崖上青松直立，伟岸却不粗糙，赌一副好皮囊。这年轻人，正是威远伯唯一的儿子沈承宣。
沈承宣身着常服，沈问知却是穿的朝服，一看便知是刚上朝回来。
只是，以沈问知的官职，上朝却还轮不着他。他能上朝，凭借的不是自身的官职，而是威远伯这个爵位。
谭氏原本还沉着脸，出来一见丈夫儿子，当下不姑找宜生的茬，也没搭理姨娘们的请安，只一边吩咐着丫头摆饭，一边面带急切地朝父子俩迎了上去。
“老爷，怎样了？”她伺候着威远伯脱下朝服外衣，脸上带着些焦急地问道。
威远伯笑着摸了摸颔下短须：“折子已经呈上去了，八\/九不离十。”沈承宣脸上也带着笑，那笑衬得他越发显得俊眉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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