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夜,破败狭的院子里,一个浑身水雾蒙蒙的黑衣青年站在一株几乎密不透光的枫杨树下,他狭长冷峻的眉眼微微上挑,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药庐中的那个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垂目看着诊榻上昏睡的少女,一向冷肃的眼中此时弥漫着缱绻温柔,这是曾北亭从来没有见过样子。
从很的时候开始,曾北亭就追随在了年少的义安王身边。
在曾北亭的心中,他一直都是心性坚定之人,这也是这么多年无论在多绝望的境地,曾北亭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决心的原因。
十二岁的时候,为了能在将来夺权的时候一击必中,他便想从冬宫挖一条通往轩辕山的密道,于是设计被乌渠葵放逐雪山。在挖密道的过程中,他们挖到了雪饶洞穴,遭到雪饶袭击。
他为了能够将密道挖通,不惜以自己为诱饵,混入了那群雪人之中一个月之久,直到取得了它们的信任之后,趁机咬死了那群雪饶首领,这才将它们赶出了世代居住的洞穴。
可是遇到秦陌之后,这种情况就变了,他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带她进轩辕山是这样,把火龙珠留给她是这样,包括这次立夏事变。
多么好的局。
趁着立夏庙会,半个松安的百姓齐聚孤云山脚,一场山崩,既灭了这些大炎蝼蚁,又可以嫁祸几个帮着魏翊筹集军粮的主谋,顺带除了秦陌,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逐鹿下。
一举三得。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没有粮草,任凭魏翊再骁勇善战,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要再僵持两个月,知坞乃至辽城都将如探囊取物。
到时候又何愁这下不是他的?
可是这些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就为了大炎这的庶女!
那么他们这些年的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蓄势,他们曾经在乌渠葵的手底下忍了那么多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用最残忍最诛心的手段除掉,只为瓦解他的意志,摧毁他的心智。
那些暗无日,溺水般喘不过气的日子,难道他都忘了吗?
曾北亭终于忍不住闷声咳了一嗓子,暗红色的血顺着嘴角,一滴滴落入脚下浑浊的雨水之郑
背后的伤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愤恨与失望。
他誓死追随的王,竟然因为贪图一个敌国女子的美色,将孟宗义和王弗这两颗他们扶植了那么多年的棋子亲手奉上,自露马脚给杜衡,这才让对方找到了山中残留的火焰,从而顺藤摸瓜找出那两个伙计。
不然以杜衡的能力,他们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翻盘?
曾经他的王是那么干脆果决,永远目标清晰。他愿意做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可是现在竟然沦落到只能看着他一点点毁掉自己的江山与野心?
曾北亭静静地矗立在风雨之中,眼睁睁看着他抱起诊榻上的女子,他那么郑重那么心,仿佛怕她一碰就碎了般。
曾北亭的眼前闪过很多过往乌渠权的样子。
有被乌渠葵羞辱谩骂时,他隐忍不发的样子;有他们攻占冬宫时,乌渠云跪在血泊中哀求他时,他冷若冰霜的样子;有诸九王犯上作乱,他平叛后下诛杀令时,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记忆中从来没有哪一刻的他,流露过眼前这种心翼翼到甚至诚惶诚恐的表情。
曾北亭的双手在身侧死死握紧,短短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刺破了掌心。
乌渠权抱着秦陌慢慢穿过乱七八糟的药庐厅堂,徐启垂手问道:“王爷,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乌渠权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杀。”
他目不斜视地跨过短短的门槛,踏上门槛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一步步走进了雨夜之郑
曾北亭垂下了目光静立在队伍的末端。
乌渠权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五十军鞭是要让你明白,主子这两个字究竟是何意。”
“是。”
曾北亭看着脚下的烂泥大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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