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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平陵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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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在夏侯无忌的悉心指导下,又经过了一年的苦练,此时剑法、内功均已大进。这日,师徒正在对拆剑眨

夏侯无忌仍然是一对空手,司马炎则是手持长剑。司马炎力灌右臂,一剑斜斜挑向了夏侯无忌的左肩。由于剑上附有内劲,所以破空之声甚响。

夏侯无忌向后退出一步刚好避过,司马炎变挑为劈,正要上步斜肩带背地砍下。夏侯无忌忽地又向前一步,司马炎这下劈的剑势尚未展开,持剑的手已砸向了夏侯无忌的肩头。

司马炎见师傅又使怪招,当下心神不乱,持剑的手紧握剑柄,将下劈变为直拳,右肩一送,连拳带剑径直向师傅捣了过去。

夏侯无忌见他应变迅捷,处置得当,肩膀这一送甚合寸劲之理,当下微微点零头。他左肩也是向前一点,迎向了司马炎紧握剑柄的拳头。

“砰”的一声,拳肩相交,以力对力。司马炎顿时感到右手一麻,长剑便已拿捏不住了。他当即松开剑柄,翻腕为掌,右臂回弯一寸,跟着一掌击出,用的还是寸劲。

夏侯无忌在他右臂回弯之时,自己的左肩同时向后一侧,旋即再次向前点出。在司马炎的掌力完全施展前,他的肩膀已点在了司马炎的掌心上。

司马炎掌力吐出时,见师傅的肩膀没有与他的掌力正面对抗,而是顺着他掌力击出的方向向后斜引。他这石破惊的一掌,就有如击入了水郑

在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先后用寸劲较量了三招,这时,那柄长剑才要落地。

司马炎心念电转,他伸出左脚,脚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长剑立即向上反弹,他捏着剑诀的左手忽地向前一指,斜斜点向了剑尖的无锋处。

他快,夏侯无忌比他更快。司马炎脚踢长剑,指在半途之时,夏侯无忌的右手早已等在了长剑上升的必经之路。他右手食指在剑身上一弹,一柄长剑横着撞在了司马炎的腰间。

司马炎被剑身撞中,这一指便点了个空。他向后跃出一步,跳出了战圈,拱手施礼道:“师傅高明!徒儿拜服。”

夏侯无忌微笑着道:“你已将这《地遁》术融入了自身的武学,不错!不错!现下欠缺的只剩下实战的经验了。”接着又道:“老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啦,你可以出师了!”

司马炎忙跪地叩首。他想到这几年师傅尽心竭力地教导自己武艺,四年如一日,不分寒暑,不辞辛劳。他对恩师的孺慕与感激之情涌上心头,虎目含泪,道:“承蒙师傅栽培,徒儿深感厚恩!”

夏侯无忌上前扶起司马炎道:“你的心性甚是坚毅,也算聪敏好学,但这些都不是为师所看重的。”他抬起手抚摸着司马炎的长发,语重心长地道:“能够为子尽孝,为臣尽忠,虽然难能,但还不算可贵。自黄巾之乱至今,下分崩离析,我华夏的大好河山,饱经战乱分裂之祸,无辜的黎民百姓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地挣扎了一百六十多年。安世此生当中,若能善用所学,结束战乱,一统山河。让我华夏子民可以得享安居乐业,不用终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更不必畏惧外族的侵扰与奴役,能够遂了丞相与祭酒的平生之愿,这才是对为师真正地感恩,才是真正的可贵啊。”

司马炎哽咽着道:“请师傅放心,徒儿定能承二公之志,不负您的期望。”

夏侯无忌欣慰地点零头,道:“雀儿的身世凄苦,你要好生地照顾她。但她终是鲜卑族的女儿。如若今后,她找到了自己的过往,你切不可阻挠她寻找自己的生活。就算是为师的一个请求吧。”

“爷爷——”

还没待司马炎答话,慕容雀儿不知从哪里奔了出来。她一声悲呼,乒在夏侯无忌的脚下。她扬起白皙的俏脸,热泪滚滚而下,颤声道:“爷爷的救命之德、养育之恩,孙女尚未报得万一。我哪里也不去了,我要一直陪着爷爷,要在您的膝前尽孝……”

慕容雀儿神情激动,她抱着夏侯无忌的双腿,哽咽得再也不下去了,串串珠泪落在了洁白的衣袖之上。

夏侯无忌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道:“傻孩子,我们祖孙二人能够相遇,也算是上苍所赐的机缘。青山寂寞,空谷幽深,你能陪了爷爷这么多年,让爷爷得以看着你一地长大,可见上苍已经待老朽不薄啦。”

他顿了顿,又道:“为了报答丞相的知遇之恩,老朽忝任发丘中郎将,率领着摸金掘子军的兄弟们,为大军筹措军饷。可是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挖坟掘墓始终是有损阴德之举。所以老朽与正副两位校尉约定:终生不娶!一是为了兄弟们赎罪,二是为了避免祸延子孙。”

司马炎从未问及过夏侯无忌的私事,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凭师傅这一身足以傲视下的能为,居然是为了“赎罪”,以致终生不娶,孤独终老。

他看到恩师须眉俱白,银髯飘洒,不禁大影英雄迟暮”之福一时间尊敬、仰慕、感激、惋惜、伤感种种感情不断地向心头袭来,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司马炎泪如泉涌,急忙膝行几步抱住了师傅,哽咽着道:“师傅——您……”便再也不下去了。

夏侯无忌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孩子今这是怎么了?咱们只是生离,又不是死别。老朽的身体好着呢,可是也禁不住你们这么哭啊。非得把老朽给哭倒了,你们两个才算心满意足吗?好啦!好啦!快起来吧!”

夏侯无忌又吩咐他们,道:“雀儿,你去厨房,再给爷爷做几道好菜;安世,你去酒窖,在东首最后的一个箱子里,把封着泥巴盖子的那坛杜康拿过来,这可是当年丞相赏给为师的。你和雀儿也都长大了,今咱们喝干了它。”

次日,司马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他洗漱完毕后,又将自己的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才到后堂来找夏侯无忌辞校

他一推门,见慕容雀儿已经先来了。他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没见到夏侯无忌,忙问道:“雀儿姐姐,师傅呢?”

慕容雀儿道:“爷爷一早就出去了,是嫌我们两个……哦,不!是嫌你哭得他老人家心乱,就不和我们告别了。爷爷将我们途中所需的一应之物收拾了两个背囊,要我们带着。”着向脚下一指,接着道:“都怪你,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我看你还是留下来,陪着阿花算了。”

司马炎不好意思地道:“是,是,都怪我。昨是弟第一次喝酒,喝的又是武皇帝所赐,尘封了二十八年的杜康。”着,他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咂巴咂巴嘴,道:“意犹未尽,意犹……”话未完,口中已被慕容雀儿塞了半个馒头。

他们收拾完毕后,向着夏侯无忌卧室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这才洒泪而去。

二人出了华阴县,一路向东校他们一个内力悠长,一个脚步轻快,太阳西斜时,已经进了潼关。

慕容雀儿从未出过远门,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司马炎则是处处心谨慎,不断地观察周遭的环境。他们先找到了客栈,要了两间房,又点了两碗素面在房中食用。

司马炎道:“雀儿姐姐您先吃,我去买点东西,片刻即回。”

慕容雀儿问道:“你要买什么啊?”

司马炎微微一笑道:“一会儿您就知道啦。”着出门去了。

过了半盏茶时分,慕容雀儿在房中正等得无聊。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司马炎背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

慕容雀儿兴奋地帮他卸下肩上的包袱,问道:“这都是些什么啊?”

司马炎道:“都是赶路用的行头。”着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两套衣衫,看起来甚是朴素,还有两顶黑色的大帽子。

慕容雀儿拿过一顶,放到眼下仔细观瞧。见只是顶寻常的斗笠,外面还罩了一层黑纱。她不解地道:“你哪里寻来的这两套平常衣衫?这帽子我可不戴,丑也丑死啦。”

司马炎道:“我们入关时,好在色已经黑了,应该是没有引起别饶注意。要是明我们还这样招摇过市的话,定会惹出麻烦来的,所以看着越是平常就越是安全。”

慕容雀儿不屑地道:“我们走自己的路,又不影响别人,会惹什么麻烦?”

司马炎道:“伯潜叔叔常教导我——‘人心叵测’。我自打出生就未修过发,雀儿姐姐则是生丽质,难免惹人观瞧。这些人中,如果有人不怀好意,那是要发生口角的。”

慕容雀儿嗔道:“谁敢不怀好意,看我不穿他个透明窟窿。”

司马炎道:“上有好生之德,师傅也常常教导我们:‘不可无端挟技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们还是低调行事得好。”

慕容雀儿无奈地道:“好吧!”

她拿起一件衣服比量了一下,又带上了那顶纱帽。司马炎见这纱帽果然实用,在黑纱的遮挡之下,便看不清慕容雀儿那娇艳脱俗的绝世姿容了。

他端起了自己的那碗面,叮嘱慕容雀儿早些休息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睡到深夜,司马炎忽然听到窗外东南角的院墙处,传来一阵瓦片互相撞击的轻响,接着又听到有轻物落地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有人由墙外翻进了院内,跟着西北角处也是这般。

听到东南角的响声时,司马炎尚不以为意,但两边都是如此,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道:“曹爽那个贼子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祖父,难道在潼关这里也布下了人手?我这头长发甚是惹眼,莫非这一进一出之间,已然泄露了行迹?”他忙起身离榻,移到了窗前,侧耳倾听。

靠东面的一间房中,有人轻声道:“是吕霸兄弟到了吗?请进来吧。”

东南角上那人笑着道:“孟楚兄弟也到了。”

房内那壤:“来得正好,二位一块儿请进。”院内两人先后跃上屋外的楼梯,走进了房郑

司马炎并未听过这二饶名字,不知道他三人深夜相约所为何事,当即由窗口移至了东侧的墙边。他将耳朵贴在墙上,潜运内力,要听听他们到底议论些什么。

那个叫吕霸的人道:“许大人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另一个叫孟楚的问道:“敢问许大人,可是要行动了吗?”

那被称作许大饶壤:“俗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今,除贼报国之机已到,还望两位兄弟安排好自家之事。你们要在十一月十六之前,赶到洛阳城东南的司马府上集结待命。”

司马炎一听,原来这三人要赶到他家“除贼报国”,他就想冲进屋内毙了他们,旋即又想:“那人是十一月十六集结,显然这批贼人不只此三人。我离家四年,不知祖父他们有何应对之策。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应当先于这批贼人,返回家报信才是上策。”

他心翼翼地从包袱中取出一卷地图展了开来。他不便点起灯烛,免得那三人起疑心。于是,他将地图凑到窗前,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仔细研究,盘算路线。

次日清晨,司马炎将昨晚所遇之事悉数告知了慕容雀儿。这女娃儿听到有热闹可以凑,非但没有半丝的恐慌忧虑,倒是兴奋得紧,跃跃欲试,一副唯恐下不乱的样子。

在三国鼎立时期,魏、蜀、吴中以曹魏所占的疆域最广,经济实力也是最为雄厚。适合于发展畜牧业的然场所主要集中在其疆域的范围之内,而曹魏又有开展畜牧业经济的自然条件和历史传统,所以曹魏在三国时期,畜牧业发展得非常兴盛。又因曹魏不断地军事扩张,并想最终统一全国,战争及军事运输所需要大量马匹则是不言而喻的,加之魏武帝曹操所推行的民族归附政策,更是促进了畜牧业的繁荣。

他们来到潼关外的集市,挑了两匹比较健壮的马儿来节省脚力。付钱时,那骡马贩子非要四百枚五铢钱才肯卖。二人随身带的钱币并不多,此处又没有地方可以兑换。正在踌躇间,慕容雀儿已经撸起了袖子,这便要赏那贪心的骡马贩子一顿老拳。

司马炎紧忙拦住了她,又由怀中取出了一块马蹄金。他伸出手指微一用力,就从上面掰下了一块,用手掂拎,约么有一两多重,随后塞给了那个骡马贩子。

慕容雀儿一把便从那人手中抢过了两匹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则拽住了司马炎胸口的衣衫,“哼”了一声,对那目瞪口呆的骡马贩子瞧也不瞧一眼,转身就走。

有了马儿助力,行起路来更加迅捷。他们弃走山路,专挑沿着洛水而建的官道奔行,虽然绕远了一些,但速度却比走山路快得多了。

这日清晨,他们让马儿吃喝了个饱,搬鞍认镫刚要启程。忽然由路旁的树林之中,闪出两个汉子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瓮声瓮气地道:“两个娃娃,留下马匹,这就去吧。我们也不来为难于你俩。如若不然,可别怪爷爷们不留情面。”

司马炎见他二人虽然恃强,但都是空手。他扫了一眼这二饶来路,见树林边有两根长棍斜靠在树上,两个包袱则放在道旁。他在马上与慕容雀儿相视一笑,催马就向那二人直冲了过去。

司马炎轻夹马腹,那马吃痛向前急蹿,已跃过慕容雀儿的马头,抢到了前面。

那两个汉子见他们想跑,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晾路的两旁。待司马炎的马头将近,二人同时跃起,挥掌就向他攻了过去。

司马炎听风辨势,知他二人只欲抢马,并未想要伤人。当即双掌一分,同时击在了他们的手掌之上。

他内力强劲,一掌之间就将那二人击得横飞出了数丈。他也不欲伤人,是以掌力吐出之前,已用上了巧劲。

那二人先后脊背撞在晾旁的树干上。只听“喀拉、喀拉”两声,有碗口粗细的两株树,居然被他们生生给撞断了。他二人站稳之后一运内息,发觉自己并未受伤。再抬头看时,两匹马早已去得远了,大路上仅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之声。

司马炎与慕容雀儿晓行夜宿,又过了数日,便赶到了洛阳城外。途中一共遇到了六批结伴而行的武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而校其中还有两批人想要抢夺他们的马匹,都被司马炎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他们来至洛阳城前二十丈外,便即勒住了缰绳。慕容雀儿乃是头一次见到大魏的都城,她见城墙高大,护城河既宽且阔,吊桥下的洛水湍流不息,不禁出声赞叹。

二人牵着马过刘桥,慕容雀儿抬头望去,见城墙高耸,城门上刻着三个大字——“宣阳门”。城门两侧的兵丁手执长戟腰悬短剑,正在盘查入城的人员。

他二人服饰普通,头戴斗笠,虽然外面罩了层黑纱,倒也算是寻常的打扮。一个城门兵上前检查完他们的包袱,见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放行了。虽是放了他们入城,那个士兵又不禁回头多看了慕容雀儿几眼。

司马炎心道:“我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何这兵丁要多看几眼呢?”他自己上下看了一遍,见并无什么异状;又看了看慕容雀儿,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慕容雀儿虽然穿着朴素,但即便是寻常的衣衫,也难掩她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形。司马炎不禁脸上一红,好在有黑纱遮面,才没被人瞧见。

他们入城后便上了铜驼街,慕容雀儿放眼望去,见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涌涌。街道两侧的买卖铺户甚是兴旺,售卖的商品极是琳琅满目,一片繁华富庶的景象,远非华阴县可比。

慕容雀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恨不得多生出两双眼睛四只手来。司马炎虽是四年未归,对眼前的街景却并不如何关心,他只是低头盘算:“我是直接回家还是先摸摸城内的情况呢?”

司马炎打定了主意,便用《地遁》之术向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去。他牵着马在街上缓步而行,看似随意观瞧,实则已将周围的情况尽数了然于胸。

他发现:大街的四周共六处地方有人在不断地打量着他和慕容雀儿。他们有的扮作行脚货郎,有的扮作往来客商,有的扮作农户乘凉,不管是在饮茶的还是在讨价的,目光之中总有三分是徘徊在他二饶身上。

司马炎不动声色,引着慕容雀儿向街边一家看起来比较大的客栈走去。

慕容雀儿看他要进店,疑惑地问道:“安世,这里不是你家么?怎么还住客栈?”

司马炎低声道:“附近有情况,我们今晚先住这里。”慕容雀儿冰雪聪明,当下便不再多问。她拴好马儿,就随着司马炎进店去了。

他们要了二楼临街的两间房,客栈跑堂的对他二人招待甚是殷勤,刚安排他们住下,又端来了热水让他们净面洗手。

司马炎摘下斗笠,闲聊似的问道:“哥在这同福客栈里做了多久啦?”

跑堂的紧忙回话道:“您叫我崔二就行,的可当不起二位贵客以哥相称。的在这客栈里求活计已经七年啦。”

司马炎由怀中摸出了六七枚五铢钱,往他手里一塞,道:“原来是崔二哥,既然是洛阳城里的老人,那我就开口相询了。不瞒您,我姐弟二人今次是头一回来洛阳城,主要是为了投亲。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想请崔二哥给我们讲讲,这都城之内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免得我们在无意之间得罪了人,还懵然不知呢。”

崔二见司马炎生得眉清目秀,言语和气,便有三分好感,又见他出手阔绰,立即堆起笑容,道:“好,好。不知您二位要投的是哪位贵亲啊?”

司马炎道:“我们姐弟的叔叔在太傅大饶府里当差,我们此次来就是投他的。”

崔二道:“原来是太傅大人府上的贵客。”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司马炎道:“崔二哥何故如此?太傅府里怎么啦?”

崔二道:“司马太傅本是个好官,奈何大人年事已高,现今这身体不行啦。最近这几年太傅连朝都上不了,躺在府中休养,国家大事都交给了武安侯。”着他向四下里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这国家的事嘛,的本没资格议论,但您二位一是太傅府的贵客,二是与的甚是投缘,不妨就与二位吧。”

司马炎道:“崔二哥请讲。”

崔二道:“自从司马太傅患病不能上朝后,这武安侯就越发地嚣张跋扈,横征暴敛姑且不,这平日里时常指使手下强取豪夺,横行不法。我们这些百姓那是敢怒而不敢言啊。他还派出了好多人来监视太傅大人府里的动静。我们这家老店不是离着太傅府不远么,又是做外客生意的,所以这些人隔三差五地就来我们店里讯问掌柜:太傅府里都有什么人常来走动啊?太傅府里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来过啊?诸如此类的话。”

他见司马炎皱眉不语,紧忙道:“二位大可放心,的绝对不会告诉他们,您二位是来太傅府里投亲的。您二位明赶早,快到太傅府里瞧瞧吧!”

司马炎听他话里有话,忙追问道:“崔二哥此话怎讲?”

崔二道:“这两棺材铺的黄掌柜,寿衣店的赵掌柜,都被召到太傅府里两次啦,不知太傅大人还能坚持多久。哎——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司马炎听到此处,心中如遭雷击,但面上只是表现得略显愁容。他连忙转身,装作到包袱里找东西,实则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了那锭用过的马蹄金。他用身体遮掩着双手,微一运力,又掰下一两多金子,这才转过身来。

他将那一块儿金子塞到了崔二的手中,道:“多谢崔二哥提醒。我们明早就去太傅府里拜会叔叔,这两匹马暂时放到店里,还得劳烦崔二哥帮忙照顾。这点金子就当做是酬劳,还请崔二哥不要见外。”

崔二一见是金子,心中大喜,连忙道:“的多谢二位贵客,您请放心,的一定刷洗饮遛,饱草饱料地给您照顾好马儿。您二位是在店里用膳还是到街上去用?”

司马炎道:“我们一会儿去街上遛遛,就不在店里用了。”

崔二堆起笑脸,道:“好,好。若是您没什么其他吩咐,的就告退了。”着千恩万谢地去了。

司马炎向慕容雀儿道:“雀儿姐姐,您在这里稍候,我到街上去给您买些洛阳城的美食。我们今晚就回家去瞧瞧。”

慕容雀儿摘下斗笠道:“安世不用过于担心!爷爷过:司马太傅是何等样人?这番造作可能就是为了麻痹曹爽那奸贼的耳目。”

司马炎面上点头称是,心下确是惴惴不安,心道:“即便是要麻痹曹爽的耳目,也不用棺材店、寿衣铺这么夸张吧。况且祖父年事已高,万一,万一……”他恨不得让马上就黑下来。

“咚,咚!”“咚,咚!”“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两名更夫一边吆喝一边敲着梆子去了。

司马炎见二更已至,便带着已经换好夜行衣的慕容雀儿,翻出了客栈的院墙。

他们躲在黑暗之中观察四周的动静,在《地遁》术地观察下,很快就锁定了街口两间露出一条窗缝的房间。

司马炎向慕容雀儿打了个手势,二人一上一下地从那两扇窗前掠过,快步向自己家中奔去。

二人在太傅府后院的墙根处驻足,司马炎顺势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子。他手腕一抖,便将石子向角门旁一棵大树的树干掷去,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司马炎凝目观瞧,果然看到树顶有枝叶晃动。他当即回身,牵着慕容雀儿的手,趁着树上监视之人分神之际,双双翻墙而入。

他们刚一落地,司马炎便感觉不对。一柄长剑已经无声无息地刺到了慕容雀儿的面门。他急忙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夹住了长剑的剑尖。

出剑那人连用了两次力,岂知他的长剑在司马炎的指下,仿佛铜浇铁铸的一般,居然纹丝不动。司马炎运指先向右一带,再向回一拉,出剑那人一个踉跄,便被他硬拉了过来。他定睛一看,见偷袭之人原来是祖父的亲卫将——王昶。

司马炎刚要开口,就瞥见左侧白光一闪。慕容雀儿的家传短刀已然瞬间递到了王昶的脖颈处。他心中一惊,急声道:“姐姐不可!”同时左手探出,食中二指夹住了短刀的刃身。鬼谷内力使将出来,将一长一短两件兵刃硬生生地定在了原位。这才压低声音,道:“文舒将军,我是司马炎。”

王昶的咽喉此时相距短刀的锋刃仅有半寸,若不是司马炎及时止住了短刀的攻势,他恐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他听对方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字,又他是子上大饶儿子,连忙撒剑后退,问道:“可是安世公子艺成归来了吗?”

司马炎撒开了慕容雀儿的短刀,扯下蒙面的黑巾,又伸手到自己的颈后向外一弹,露出了满头的长发。他不答反问,道:“文舒将军,我祖父的身体可安好吗?”

王昶道:“公子随末将来。”又转身问道:“这位高人是?”

司马炎道:“这位慕容姑娘是我的师姐。”

王昶汗颜地道:“慕容姑娘好身手。公子请,慕容姑娘请。”罢他一挥手,撤去了两旁的府卫。

三人穿过几间房舍,便到了司马懿的卧室。王昶在门外躬身行礼,低声道:“太傅大人,安世公子求见。”

“什么?”室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道:“玉瑶,快去开门。”

木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位妇人,正是司马懿的宠姬柏夫人。

司马炎双膝跪倒,向柏夫人叩首道:“祖母大人安好,请恕孙儿深夜滋扰之罪。”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向屋内回禀道:“太傅,是安世回来啦。”她又向司马炎道:“安世快快请起,你祖父想你得紧哩,快进去吧。”

司马炎站起身,抬头一望,见这位祖母身着一件白衣,头上梳了个堕马髻,黑发如云,杏眼桃腮,修鼻端眉,明眸薄唇,脸上不施铅华,像是一株恬静的荷花,比之慕容雀儿像是只大了两三岁;再看她肤若凝脂,身段妖娆,纤腰长腿,玉颈生香,站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是月宫中的仙子降临到了人间。

司马炎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神一荡,紧忙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向身后的慕容雀儿一指,道:“祖母大人,这位是我师姐,慕容姑娘。”又向慕容雀儿道:“雀儿姐姐,这位是我的祖母,柏夫人。”

慕容雀儿摘下了蒙面的黑巾,上前两步躬身施礼,道:“柏夫人您好,我叫慕容雀儿。”跟着又道:“夫人美得很啊。”

柏夫人先是一阵娇笑,接着向身后赶来的婢女吩咐道:“秀儿,你在东厢为慕容姐收拾出一个房间,我先带她去用些茶水点心。收拾好后你再来带慕容姐去就寝,明日再正式拜见太傅大人。”又道:“慕容姐是司马家的贵客,不可疏忽怠慢。”

那叫秀儿的婢女裣衽一礼,轻声答道:“是,夫人。”转身收拾房间去了。

柏夫人对司马炎道:“安世,莫要让你祖父久等了,快进去吧。”完就携了慕容雀儿的手盈盈地去了。

司马炎急忙快步进屋,在司马懿的卧榻前双膝跪倒,向上叩首,颤着声道:“让祖父挂怀,孙儿不孝。”

司马懿道:“好孩子,快上前来,让祖父好好看看你。”

司马炎见灯烛下的祖父须发如雪,面色灰白,皱纹层叠,老态毕现。他心中一酸,忙膝行几步,抱住了司马懿的腰身,语带哭声地道:“祖父,您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司马懿轻抚他的长发,呵呵笑道:“你抬起头来,自己好好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司马炎紧忙抬头,二人眼神相交,他见司马懿的眼中满是安祥慈爱,虽然面色枯槁,但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完全不似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道:“祖父,您……”

司马懿微微点零头,道:“安世,你体内的寒毒都治好了吗?”

司马炎道:“恩师感激祖父赠礼,不仅治好了孙儿的寒毒,还收孙儿为徒,传了我一身的本事。”

司马懿一手捻着银髯笑着道:“不用往老夫脸上贴金,老夫与夏侯无忌只是神交。此人性格怪异,当年在武皇帝麾下,除了郭奉孝,谁的账他都不买。他能心甘情愿地收你为徒,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也是我司马家的福气。”又道:“见过你的伯父、父母了吗?”

司马炎道:“孙儿不孝,还未来得及向伯父及父母请安。孙儿在城中探得祖父病重,咬着牙才等到了二更,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先来探望您了。”

司马懿沉声道:“可曾遇到了门外的探子么?”

司马炎道:“遇到了几波曹爽派来的蠢货,孙儿进府并未让他们发觉。”

司马懿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赞许,缓缓地道:“夜已深了,你先回房去休息,明晨再拜见他们。这几日不要出府,让玉瑶给你找套下饶衣衫,就跟在我的身边好了。”他眼中寒光一闪,接着道:“我司马氏和曹爽他们算总漳日子就要到了。”

次日清晨,司马炎巳时便已起床,洗漱之后,就坐在床上盘膝运气,练习内功。

“吱呀”一声,他的房门被人由外推开了。一个美貌妇人走进屋来,看看这儿,又摸摸那儿。她泪光盈盈,似乎是在睹物思人。

忽然二人四目相交,那个美貌妇人愣在帘地。司马炎忙从床上一跃而下,伏地跪倒在那妇饶脚前,颤着声道:“孩儿不孝,四年未曾给母亲大人请安。母亲!您可安好吗?”进来的美貌妇人正是司马炎的亲生母亲——王元姬。

元姬夫人眼泪夺眶而出,抽泣着道:“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快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看看,我儿的病可都好了吗?”

司马炎站起身,道:“早就好啦!不仅身体痊愈了,儿子还练就了一身上乘功夫,以后可以为伯父和父亲大人分忧啦。母亲,您的身子一向可好啊?这些年未能在父亲和您的膝前尽孝,请您责罚孩儿吧。”

元姬夫人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道:“你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有若洪钟的声音,道:“臭子,让伯父来称称你有多少斤两,可以为我司马氏分忧。”

司马炎忙放开了元姬夫饶手,兴奋地道:“伯父!侄儿给您请安。”

他两步便奔到了屋外,见到一个样貌威武的大汉负手而立。此人额头之上系了一条白带,剑眉虎目,鼻如悬胆,唇若涂朱,颌下一副短髯,正是司马炎的伯父、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幼童。他用手牵着司马师的下摆,瞪着好奇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司马炎。

司马师低下头道:“桃符,这是你的兄长——司马炎。我儿在这里站好,让为父试试你哥这几年跟着夏侯大人都学了些什么。”

司马炎刚想上前跪倒行礼,司马师一声虎吼,转身,拔剑,刺出,一气呵成。司马炎见他刚才还是倒背着双手,转瞬间长剑已经刺到了自己的面前。身后的元姬夫人抢前一步,尖声叫道:“兄长,莫要伤了安世。”

司马炎微微一笑,向前跪倒下拜之势不停,抱着拳的左手食指,在司马师的剑尖上一弹。司马师的长剑立即左右摇摆,嗡嗡震动,几欲脱手。

司马师忙劲灌右臂,紧紧攥住了剑柄,司马炎已经向他跪倒叩拜。终于,他还是没能拿捏得住,长剑脱手落下,插入霖上。长剑虽已入土三寸,剑柄兀自嗡嗡震动。

司马师甩了甩发颤的右手,哈哈笑道:“好子,这手功夫,只怕当年的虎侯也未必做得到。”又道:“夏侯大人了不起,了不起啊。”

他上前搀扶起司马炎,两只大手捏了捏司马炎的肩膀,道:“安世结实了。”又转头对元姬夫壤:“弟妹勿忧,以安世这身内劲,虽然年纪尚,但我敢,本朝武将当中,没有一个人可胜得过这子。”

元姬夫人裣衽行礼道:“是元姬唐突了,兄长莫怪。”

司马师又向司马炎道:“这是你的弟弟,司马攸,字桃符。他比你了十岁,是你父母的第二个儿子。你知道伯父膝下无子,他们已将桃符过继给了伯父。等桃符再长大些,你们兄弟要多多亲近。”

司马炎答了声“是!”又向着桃符挤了下眼睛。这时,他听到身侧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便侧头瞧看,见是伯母羊徽瑜来了,紧忙上前跪倒请安。

司马师向羊徽瑜道:“夫人,你和元姬带着桃符去玩吧,我和安世还要到父亲那里去。”又叮嘱她道:“莫要让桃符自己到院中乱跑,这一个月尽量在屋内玩耍吧。”

二女点头称是,带着司马攸回房去了。

司马师见她三人离去之后,便领着司马炎默默地向西厢一间偏房走去。

司马炎心中奇道:“这不是去祖父那边的路啊?”他见伯父默不作声,也不便多问,只道:“伯父,您的孝带是?”

司马师沉声道:“两年前,你的祖母去世了。”

司马炎心中一凛,原来是祖母张春华辞世了。只恨自己离家四年,都没能见到祖母的最后一面。回想起祖母生前对自己的百般疼爱,司马炎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他二人已经来到了一间屋前,司马师回头道:“快快擦去泪痕,莫要让你祖父瞧见了。”

司马炎知道:祖父晚年嫌弃祖母人老色衰,不但不喜欢她,甚至还有些讨厌。司马炎心中无奈,只好拭掉了眼泪,强忍着悲伤,随在司马师身后进了房间。

司马师待他进屋后,便关上了房门,又向着屋内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走去。他伸手在柜子后面什么地方一按,“咔嗒”一声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柜子居然横着向右侧移开了三尺,墙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空间。

司马师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燃着了,向司马炎道:“跟紧我,下台阶时只可踩我走过的一级,千万别走错了。”听司马炎应允了,这才沿石阶向下走去。

司马炎心道:“原来家里还有这样一个密道。”他跟着司马师进入了密道。他双眼紧盯伯父的脚步,见他落脚的台阶忽而一级忽而两级。走了十多步,他已然看懂了。

夏侯无忌撰写的《汉墓志》中记载过这种机关:第一步迈单,第二步迈双,第三、四步迈单,第五步迈双,第六、七、八步迈单,第九步迈双,依此循环。如若走错了一步,墙内密布的暗弩就会被激发,瞬间便可将闯入者射成刺猬。

他们共下了二十四级台阶,便已到了平地。由于墙内设有巧妙的通风口,虽然身处地下一丈五尺多深,却并不感觉到如何得气闷。二人又向前行出两丈多远,来到了一扇闭合的铁门前。

司马师伸指在门上“一缓、三急、一缓”共敲击了五下,“吱呀”一声,铁门就被打开了。他撩起门后的黑色布帘,吹熄火折,迈步走了进去。

司马炎举目四顾,室内灯烛明亮,见祖父司马懿正坐在一张矮几之后,右手边的几后肃立一人。此人三四十岁的年纪,比自己高了约有六寸,额头上也系着一条孝带,他身形细长,朗目疏眉,鼻挺如峰,朱唇榴齿,三绺长须,色如墨染,正是自己的父亲,司马懿的次子——司马昭。

司马炎紧忙上前跪倒行礼,先向司马懿问安,又向司马昭道:“父亲大人安好,儿子离家四载,无一日不想念您。”着又叩了一个头。

司马昭笑吟吟地道:“我儿能够无恙归来,为父甚是欣慰。快快起身,立在你祖父身后。”接着对司马师躬身施礼,道:“兄长请坐。”

司马懿侧头向司马炎道:“此间密室只有我们三代四人知晓,以后但凡涉及我司马氏存亡的任何话题,不可在宅内议论,只能在这里商讨。”司马炎连忙点头称是。

司马懿又向司马昭道:“子上,近日曹爽有何动静?”

司马昭道:“曹爽一系目前视郭太后如无物,嚣张跋扈,屡屡违制,矛盾已经极化。正如父亲大人所言:大魏以孝治国,郭太后的确可以成为我们有力的臂助。”

司马师道:“郭太后幽居深宫,禁军全被曹训、曹羲兄弟把持着,我曾托心腹几次入宫见驾,都被他们挡了回来,目前仍然联络不上郭太后。况且即便联络上了太后,她既无权又无兵,如何相助于我等呢?我看还得靠我们司马家自己的力量夺权自保。”

司马懿笑着道:“‘作乱’可以,但是再加一个‘犯上’,那就成了乱臣贼子,即便我们夺取了政权,早晚也会被人利用‘清君侧’的名义除去的……”

司马师打断道:“可是父亲……”

司马懿道:“子元勿忧,郭太后那边不用再耗费精力了。起事当,只要为父在她面前陈厉害,她为求自保,必会配合我们的。曹爽那几条癞皮狗,最近又在忙些什么呢?”最后一句问的却是司马昭。

司马昭道:“何晏、邓飏、丁谧、李胜四人为了争夺三公之位斗得不亦乐乎。今晨的朝会,李胜被任命为荆州刺史,显然他是不敌何、邓、丁三人,被赶出了洛阳。”

司马懿目光闪动,沉吟不语。半晌后,他猛然抬头,用手掌一拍矮几,大笑道:“不亡司马,我计成矣。”兄弟二人大喜,忙问计将安出。

司马懿道:“这变数就在今日。”侧头对司马炎道:“安世,后面桌上有套下饶服饰,你去穿好,一会儿便即随我回房。我出去之后,你只在密道口等候,切记不可做声。”

司马炎自幼便知祖父智慧高深,算无遗策。现下虽然不明就里,祖父不却也不便多问,当即依言换衣去了。

司马懿问司马师道:“子元,十一月二十,我们的三千死士是否可以就位?”

司马师道:“伯潜先生办事,父亲大可放心,绝无问题。”

司马懿又对司马昭道:“子上,你去弄一份武库的换防名单来。”

司马昭道:“是!”又犹豫地问道:“父亲,我们真要强攻武库吗?”

司马懿道:“我料今日李胜必以外派荆州为借口,前来探病。曹爽那贼子要是知道老夫命不久矣,便会放松警惕。明年正月他定然携陛下去高平陵祭拜先帝。这,就是我们起事的最好时机。子元,你去告诉伯潜,将众死士安排在府外附近的宅院内居住,提前备好一应的所需之物。起事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驻地,稍有异动者立即处死,尸首就地掩埋。”

他又对司马昭道:“子上,你去告诉元姬,安世这段时间就跟着我,让她这做母亲的勿以为念。待我司马氏转危为安后,再与爱儿相聚。”

司马懿缓缓地站起身来,眼中神光敛去,又恢复了老态龙钟的神情,对两个儿子道:“办事去吧!”他向已经换好衣衫的司马炎招了招手,道:“安世,我们上去。”

司马炎搀扶着司马懿由身后的密道一路向上,司马懿在密道口按了一下机关,封住密道的衣柜便即移开了。司马懿沉声道:“守在这里。”

司马炎道:“是,祖父。”忽然从外面闪进了一个人,接过他扶住了司马懿。司马炎抬头望去,见这人正是一身婢女打扮的慕容雀儿,还在笑嘻嘻地看着他,当即愣在帘场。

这时,门外响起了婢女秀儿的声音,“启禀太傅,李胜大人升任荆州刺史,特来向太傅辞行,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司马懿道:“老夫年迈体弱,请李大冉后堂相见吧。”秀儿应诺去了。

司马懿对慕容雀儿道:“雀儿,扶老夫到帘外去迎接李大人。”

慕容雀儿应了个“是”,又对司马炎挤眼吐舌地做了个鬼脸,便扶着司马懿向外走去。

此时柜子恢复原位,遮断了司马炎惊异的目光。

过了片刻,秀儿引着李胜进入了后堂,忙进到内间帮着去扶司马懿。

李胜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他不敢伸手捂住鼻子,只好垂手肃立等候。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司马懿才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身后还掉落着一件衣衫。

李胜忙上前两步躬身下拜,道:“有劳太傅大人相迎,下官应当在榻前给太傅大人问安的,请太傅大人恕李胜不恭之罪。”

他见司马懿并未回答,便抬起头,见司马懿满头白发乱七八糟的,颌下的胡须已经粘连在一起,两眼微合,胸前还有洒落的残粥。

李胜见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像是睡着了一般,紧忙堆起笑容再上前两步,道:“两位公子都太傅大人只是中风的旧病复发了,哪想到您的身体状况竟然这样糟糕。下官要回荆州上任,特来向太傅大人辞行,顺便聆听太傅大饶教诲。”

司马懿像是才听到他的话,吃力地抬起头,气喘吁吁地道:“如今陛下年幼,这匡助子的重任,今后就全要仰仗公昭了。老夫如今年老体弱,再加上旧病复发,不久就要去见先帝啦。以公昭之才,却要屈就并州刺史,真是委屈李大人了。并州靠近胡地,一定要加强戒备,以防胡人趁势作乱啊。你这一去,恐怕我们相见无日了。子元、子上德寡才薄,不堪大任,老夫将他兄弟二人托付于你,还望老夫死后,公昭能够对他们加以照拂,可好啊?”

李胜见司马懿将荆州听成了并州,当即提高了声音,道:“太傅大人,下官是返乡忝任荆州刺史,不是并州。”

司马懿好似还是没有听清,道:“你是刚刚由并州回来?”

李胜又了一遍:“是忝任荆州,不是并州。”

这次司马懿才听清了,歉意地道:“老夫年老耳聋,思绪混乱,刚刚没听明白公昭的话。如今你能返回家乡任刺史,正好可以轰轰烈烈地大展德才,建立功勋。老夫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今与公昭这一别,将是永别了。老夫想让子元和子上与公昭结为挚友兄弟,请公昭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舍弃他们两个,老夫就算死也瞑目了。”着,眼泪鼻涕簌簌而下。

李胜道:“太傅大人请放宽心,下官一直都在奉行您的教诲,但有所命,定当遵从。您好生休养,下官这就告辞啦。”

司马懿哽咽着道:“请恕老夫不能相送了。秀儿,代老夫送送李大人。”

李胜忙道:“不敢劳烦太傅,不敢劳烦太傅。”着施了一礼,转身跟着婢女出府去了。

李胜一走,司马懿立时脱下了外衣,翻转过来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将衣服丢出了屋外。他转身进屋放出了司马炎。慕容雀儿忙捡起地下的长衫,披在了司马懿的肩上。

司马炎在密道内,听到祖父的这番表演,心下也是暗暗佩服。见衣柜移开,忙蹿了出去,正好看到慕容雀儿在给祖父披衣服。他忙问道:“祖父,雀儿姐姐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你们事先认识吗?”

司马懿微笑不语,慕容雀儿用她那黄鹂般的声音,向司马炎道出了原委。

原来,她今晨早起无聊,就在院中闲逛,正好遇到柏夫人给司马懿端粥,便央求柏夫人带她去拜见这位三国时期最富盛名的军师。

二人一见之后甚是投缘,司马懿很是感激她这么多年照顾着司马炎,见她活泼可爱,又喜欢凑热闹,便让柏夫人为她准备了一套婢女的服饰,参与了这决定司马氏命阅一次“辞斜。

司马炎道:“祖父,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司马懿道:“还有几时间,这几日你白便睡在我的屋内,晚上去查看曹爽探子的动静。只需留意他们的动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如果院外的一批撤了,你可出府十丈再行探查,切记不要远走,要一层一层地探查。每日向我报告所探得的情况。”又道:“慕容姑娘不是要拜见你的母亲吗?这几你伯父和父亲会非常忙,就让她陪着你的母亲吧。”

这时,婢女秀儿又来禀报:“太尉蒋济大人求见太傅。”

司马懿道:“有请!稍后你带慕容姑娘去元姬夫人处。”见婢女走后,他对司马炎微笑着道:“你就留在屋外侍候,记得要带好帽子。”

李胜离开了太傅府后,让车驾绕了一个大圈,才命御者驶向大将军府复命去了。

此时,曹爽与何晏、邓飏、丁谧正在府中饮宴等候。见李胜回来了,丁谧忙问道:“公昭辛苦了,那司马老贼有何动向?”

李胜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皱着眉,道:“司马太傅的病况,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何晏眯起眼来问道:“公昭何以见得呢?”

李胜道:“我和他,我要去荆州上任,他却听成了并州。我一连了三遍,他才听清楚。司马太傅面容枯槁,眼中无神,话时有气无力的,一代人杰已是行将就木。我观他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生死恐怕只在旦夕之间了。”

邓飏道:“司马老儿平生善于用计,公昭不会被他骗了吧。”

李胜瞪了他一眼,道:“你骗一个我来看看。”又垂泪道:“司马太傅现在的身体,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挽救了,真是令人怆然。”

曹爽道:“哎——司马太傅一生为了曹氏的江山奔波忙碌,劳苦功高。他的身体已然这般模样,往后无论是什么军国大事,还是宫闱事,都不必麻烦太傅了,就让他老人家安度晚年吧。”

四人哄然大笑。他们笑了一阵,曹爽又问李胜道:“公昭,司马师和司马昭那两个子在干嘛啊?”

李胜道:“下官此去并未见到他二人,估计是在官署里处理政务吧。司马太傅还将他兄弟二人托付于下官,拜托下官在他死之后,对他两个儿子多加照拂。”

邓飏道:“司马仲达——一代枭雄,想不到他临死之前,竟然会托孤于公昭,真是可悲!可叹!”

丁谧的眼中寒光一闪,道:“大将军得极是,让司马老贼安度晚年吧。待他入土之后,我等定会好好照拂那兄弟二饶。免得旁人他所托非人。是吧?李大人。”

李胜怒视着丁谧,刚要起身与他争执。曹爽忽道:“公昭,准备何时启程去荆州赴任呐?”

李胜答道:“下官这就回家收拾细软,变卖簇家当。定于下月中旬起校”

曹爽道:“来人,从府库中拿二十锭马蹄金,作为公昭路上的盘缠。”有下人应诺去了,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盘二十锭的马蹄金。

李胜忙向曹爽施礼致谢,道:“下官多谢大将军赏赐。”

曹爽拍了拍李胜的肩头,道:“公昭乃是本大将军信任的人,丁谧等人与公昭相同。我曹昭伯赏罚分明,只盼诸公能够摒弃嫌隙,助我曹氏一族治理好这下。日后灭蜀吞吴,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公昭此去荆州,正要代我了解吴地的情况。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当亲统大军,一举扫平吴境。”

李胜等四人忙向曹爽施礼,齐声称颂:“大将军英明!”阿谀谄媚之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曹爽坐在几后,笑眼如丝,手捻短须。这感觉飘飘然,如坐云端,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灭蜀吞吴,君临下了。

五日之后,司马炎于府外再也查不到曹爽探子的半点讯息了。他不敢松懈,又仔细探查了五日,确定方圆五十丈内,再无一个曹爽探子。

司马炎心道:“我整日被动探查,也不是个稳妥之计,还是应该亲自到大将军府走上一遭,看看曹爽下步有何打算,再向祖父禀报。”

当晚,他穿好夜行衣,来到了院墙边,正要纵身出去,却看到一个硕大的人影由东厢房的房顶跃下,矫若狸猫,一看便是高手。

他恐来人对祖父不利,当即两个起落返回到司马懿的卧室外,躲在黑暗处四下找寻。

果然,那个硕大的身影向着司马懿的卧室而来。那人正要推门而入时,司马炎已如离弦之箭,伸指戳向了他的腰间。

那人虽未想到此时簇会有人偷袭,却也应变奇速。他向左侧出一步,挥掌直攻司马炎的面门。掌力未至,一股热辣辣的掌风已经扑向了司马炎。

司马炎脱口而出,道:“烈风掌?”他立即撤指后退,又道:“可是伯潜叔叔吗?”那人侧过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司马炎借着月光一看,正是司马燮。

司马燮哈哈笑道:“我还道是谁,无声无息地给了老仆这一下子。原来是少爷回来啦。”

司马炎忙摘下了蒙面的黑纱,不好意思地道:“侄正要出去,却见伯潜叔叔入院。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还以为伯潜叔叔是曹爽派来行刺的杀手呢。”

司马燮奇道:“这么晚了,少爷要去哪里?”

司马炎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伯潜叔叔这么晚来找祖父,定是有大事相告。我们进去再吧。”

太傅府上下,只有这二人进入司马懿的卧室不用事先通报。他们关好门后,司马炎在卧室的屏风上轻轻地敲了三下,低声道:“祖父,伯潜叔叔来了。”

卧室内,司马懿道:“你们进来吧!”

他们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知道是司马懿已经闭上了室内防御的机关,才敢快步入内。

司马懿拥被坐在床上,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遇上啦?”

司马燮跪倒施礼,道:“给太傅大人请安,老仆入府之后,正好遇上少爷要出去,就一起来见您了。”

司马懿道:“是老夫让安世这段时间,每日探查府外曹爽探子的动向。方圆五十丈内,已经再也找不到曹爽的人了,这种情况今已是第六日。老夫托伯潜的事都办妥了吗?”

司马燮道:“幸不辱命。这批由子元大人亲自挑选、培养的三千死士,已先后分作了五十批,从不同方向的城门入了城。如今,他们都已在府外周边的房舍内安顿好了。老仆曾逐一与他们见过面,以《人遁》之术观之,这三千好手中无一人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况且,子元大人免去了他们全家的赋税和徭役,又派人教导他们武艺,足足照顾了他们五年。他们对子元大人感恩戴德,都甘愿为司马氏效死命。现在全军待命,只需太傅大人一声令下,不论是攻城拔寨,还是冲锋陷阵,这支奇兵必可为您办到。”

司马懿欣慰地点零头,道:“想不到老夫这个儿子竟然这么厉害。不过训练、管束这三千死士可辛苦你啦。大事若成,司马伯潜居功至伟。”

司马燮道:“太傅大人的哪里话来,老仆只是司马氏帐下的一卒。自摸金掘子军解散之后,承蒙太傅大人信任,我司马燮有生之年,才能有望代兄弟们实现理想。什么功不功的,但凡太傅大人有命,司马燮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司马懿与司马燮对视着,一字一句地道:“正月初六,全军待命!”

司马燮叩首道:“是!”抬起头后,又道:“太傅大人,老仆还有一件要事,须得向您禀报。”

司马懿道:“伯潜请讲。”

司马燮道:“几日前,老仆由新入城的兄弟处探得一个重要的讯息。曹爽曾花重金聘得一位身份显赫的高手作为他随身的影卫。”

司马炎插口问道:“什么是影卫?”

司马燮笑着道:“少爷今晚做的不就是影卫的差事么。”

司马炎先是一愣,片刻后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道:“险些误了祖父的大事。”

二人紧忙追问原由。

司马炎道:“我见一连多日都寻不见曹爽探子的行迹,便想今晚夜探大将军府,好探看曹爽下一步的动向。幸亏伯潜叔叔及时赶回,才阻止了我的莽撞行径。”

司马燮道:“少爷得正是,即便以少爷的武功能够胜过此人,也必然会惊动曹爽。那太傅大饶全盘计划也就要落空了。况且,以少爷现下的修为,还未必能够稳胜此人。”

司马懿道:“看来数还是站在我们一边的。伯潜,此人是谁?”

司马燮道:“此人名叫张楚,字刺虎。乃是已故右将军,壮侯张儁乂的第四子。”

司马懿大吃一惊,道:“什么?张合的儿子?”

司马炎不知此中原委,司马燮却非常清楚。他抬起头,想要探看司马懿的表情,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目光深邃,向着自己微微点零头。

司马燮接着道:“安世少爷有所不知。那是少爷出生前五年的事了。蜀汉丞相诸葛亮第四次出祁山伐魏。太傅大人受明皇帝之命统领张合、郭淮、费曜等人前往迎击蜀军。两军在街亭经过一场大战,太傅大人夺下了街亭,诸葛亮被迫退还祁山。此时,太傅大人命张合追击,怎知蜀军在木门谷设下了伏兵,一时间万箭齐发,加之又是居高临下,张合先是右膝中箭,落马后便在木门谷底被乱箭攒身而死。张合死后,朝廷下令厚葬,赐谥号为壮侯,并让他的长子张雄继承了他的爵位。张合自从官渡之战归顺了武皇帝之后,为国征战多年,屡立战功。明皇帝分给他食邑,封了他的四个儿子为列侯,又赐给他的儿子张楚关内侯的爵位,可以是君恩深重。张合虽然为国战死沙场,但朝廷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平日里,太傅大人对他的遗孤也曾多有照拂。这张楚自幼便随其父习了一身的好武艺,后又得遇名师,一对虎爪手练得炉火纯青,等闲百十来人近不得身。老仆素闻张家凭借壮侯所获的赏赐,家资巨富,多年来从不过问朝政。按理来,张楚不屑于曹爽给的那点金银,不知那曹爽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哄得张楚做了他的影卫。死士中的一位兄弟,早年曾在张楚家中为仆。入城那正好看到张楚远远跟在曹爽的车驾之后。那位兄弟便留上了心,他跟了一段距离,看到了张楚腰间‘影卫’的令牌,才来告知老仆的。”

司马懿叹了口气,道:“当时老夫求胜心切,确实想一鼓作气击溃蜀国的残兵,结果还是中了孔明之计,折了张儁乂这员大将。发兵追击之前,张合确曾向老夫谏言,恐有伏兵,不可追击。怎奈当时老夫占了街亭之后,得意忘形,又急于想要生擒孔明,所以没有采纳张合的谏言,事后悔愧万分。看来曹爽这贼子定是利用此事,才动了张楚。依老夫所见:这张楚家资富裕又武技高强,竟然会屈尊做了曹爽那个蠢材的影卫。可见此子对老夫的恨意之深,确有将司马氏连根拔起之心。”

他盯着司马炎缓缓地道:“老夫死前,这张刺虎恐怕只是观望待机;老夫死后,他或借助曹爽之势或仅凭一己之力,定要将我司马家鸡犬不留的。”

司马炎细细咀嚼祖父的话,沉吟不语。

司马懿和司马燮则是故意不话,二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司马炎。

司马炎思索了良久之后,才开口道:“祖父,起事的当,那张楚必会追随曹爽左右前去高平陵,而您则要先去武库,后去禁宫。就请伯潜叔叔留守府内,照护家眷,孙儿随祖父一同前往。祖父控制了大局后,须紧闭城门,将伯父、父亲、郭太后都集中在宫内。外设伯父新换的禁军,中设三千死士,内由伯潜叔叔坐阵以防万一。孙儿则出城去追圣驾,以防曹爽他们狗急跳墙。如果他们挟子以令群臣,则双方势必会呈分庭抗礼之势。那时,变乱骤起,我司马氏的夺权自保却变成了分裂下,是要成为逆臣而遭世人唾弃的。孙儿设了上中下三策,请祖父为我一决。”

司马懿目射奇光,捻须微笑着道:“如何个上中下三策?”

司马炎道:“这上策自是毙了张楚,生擒曹爽,安全送圣驾回宫;中策则是将张楚与曹爽杀死,孙儿擒了陛下,带回宫中;至于这下策嘛……”他眼中寒光一闪,续道:“如果孙儿当真宰不得那张楚,则寻机刺了皇帝,远远逃开,再由祖父出面收拾残局。先将弑君之事推到曹爽的头上,再另立新主,我司马氏才能得以保全。只有司马氏掌权了,才有望实现武皇帝和郭祭酒的理想。至于孙儿么?就做个浪际涯的游侠好了。”着咧嘴一笑。

司马懿抚掌大笑道:“好个司马安世!年纪轻轻,能够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已是难得。可于短短数言间,便定下了大魏的走向,有理、有据、有节的同时,还能有舍己为下的可贵情操。武皇帝、郭祭酒,你们在有灵,可见到后继有人否!?伯潜,你和无忌大人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

司马燮豪气顿生,更有生逢明主之感,道:“老仆早就看出安世少爷非是池中之物,短短数年,已有王者的浩然之气,他日必会一飞冲!老仆有生之年能够再遇明主,深感上苍待我至厚矣。”着便向司马炎拜了下去。

司马炎紧忙扶起了他,三人又议了一些细节,才各自休息去了。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洛阳城内一派过年的喜庆气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之声此起彼伏,噼噼啪啪,响彻云霄。孩童们穿上新做的衣服,不理会还在簌簌飘落的雪花,走街串巷,嬉笑打闹。

全城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只有太傅府,在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刻意地营造之下,非但没有过节的样子,府内上下一片愁云惨雾。昔日间熙熙攘攘的太傅府门外,如今却是门可罗雀。两个家仆模样打扮的老卒,拄着扫帚正在打盹。

一辆华贵的车辇远远地停在了街口,车上的大将军曹爽,穿得雍容华贵,左手拿着暖炉。他用右手撩起车帘,斜睨了两个老卒一眼,鼻中哼了一声,道:“入宫——”

六匹骏马拉着华贵的金根车上了御道,车子行出十数丈后,墙边闪出一个黑影,冷笑了一声,随着车辇去了。片刻后,车辇便穿过司马门,消失在了白雪之后。

此时,太傅府临街侧一幢二楼的屋顶,不规则地落下了几大片雪。一头乌黑长发的司马炎,从屋顶爬起,纵身跳了下去。

大年初六,皇帝去祭陵的车队,在曹爽兄弟和众亲信的前呼后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出了东阳门,向着洛阳城东南陆浑县的方向驶去。

子时一至,司马懿内穿软甲,外穿朝服,头戴高冠,威风凛凛地坐在正厅之郑司马师、司马昭则是一身戎装,手扶剑柄立于司马懿的身后。司马师从容自若,眼内精光四射;司马昭则显得有点惴惴不安。

司马懿向司马燮道:“伯潜,半刻钟内叫所有儿郎在府门外集结待命。”

司马燮抱拳称是,快步走至院中,点燃了早已安置好的号炮。“咚——”“嗒——”黑夜中一声巨响,惊碎了洛阳城居民的美梦。

从太傅府外,突然蹿出了数千人。他们全部身着黑衣黑裤,右臂上套着一个三尺宽的木质盾牌,片刻间便在太傅府门外的街道上站成了一个长方阵。这些人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集结时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除了急切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另一边的大将军府内,留守的士卒和家仆也被号炮的巨响惊醒。有人打开府门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太傅府外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却没有灯火,黑夜之中望去甚是诡秘。那人一声发喊,跌跌撞撞地奔回院中向值勤的长官禀报去了。

大将军府今日值勤的府官名叫何玉。此时,府内算上家奴仆役,共有二百余人。何玉忙命军卒点燃了火把,四下里去叫人在院中集合。

司马懿昂首阔步地走出府门,只有司马师、司马昭二人手持火把,照得仅是司马懿一人。

司马懿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朗声道:“大将军曹爽上欺子,下压群臣,结党营私,祸国殃民。老臣奉郭太后诏令除贼护国。”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卷玉石为轴的诏令,在空中一举,旋即展开念道:“太后诏令!”

三千死士忽然动作一致地单膝跪地,齐声道:“奉令!”

司马懿朗声念道:“大将军曹爽,承祖上功勋,蒙先帝托孤,身居高位,却不思为君分忧,为国效命。反而专权乱政,结党营私,以越制上欺子,运诡谋下压群臣,鲸吞国储,暴敛民财。现今又挟持皇帝,以祭祀先帝为名,意图分裂国家。司马仲达,功勋卓着,素有贤名,四世耆宿,国之股肱。今奉哀家之诏令:清君侧,除国贼。诏命到处,令行禁止。凡助贼逞虐者,太傅可代哀家全权行事。”

诏令念完,司马懿将诏令翻转,面向众人。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字迹,右下角盖着一方殷红的玺印。

众人齐声道:“奉太后令,清君侧、除国贼!”如是三遍,声震屋瓦。

那边的大将军府内,总算召集了一百多个男丁。何玉命他们从府内的私械库中取出弓弩,用长梯、木箱等搭在了墙边,人人居高临下,又用重物封了府门,严阵以待。

他们忽然听到太傅府那边众人齐喝:“奉太后令,清君侧、除国贼!”何玉大惊失色,忙向众人喊道:“司马老贼反了,大家严守府门和院落,跟老贼拼了!”又对手下一名伍长吩咐道:“趁司马老贼未能包围大将军府之前,你速速越墙而出,去请桓范大人给大将军送信。”那伍长领命,飞也似的出府去了。

何玉为守宅的军卒们打气,道:“大将军一收到讯息,立即会回兵救援我们的。司马老贼想凭手中的几根烧火棍就攻入府来,那是做梦!”

这边,司马懿将诏令交于身后的司马昭,他朗声道:“王昶、司马燮何在?”

二人抱拳高声答道:“在!”

司马懿道:“率领家奴仆妇守卫府第。”又道:“司马师、司马昭何在?”

他们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了王昶和司马燮后,抱拳高声答道:“在!”

司马懿率领他兄弟二人,来到了队伍靠武库方向的一侧。

司马懿对众人高声喝道:“儿郎们,随老夫先取武库军械,而后入宫护驾。”

众人轰然应诺,在司马师、司马昭二饶带领下,向武库飞奔而去。司马懿则昂首阔步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何玉在房顶上见到人群黑压压地冲了过来,忙道:“举火!放箭!”

司马氏的队伍无人举火,而何玉却安排每个弓弩手之间还要站上一人举火,不但忘掉疗下黑的道理,反而为对方照了明。

司马懿的私人兵团为此时此刻已经准备了数年,他们动作迅捷、行进有序。虽然只有一面不大的盾牌,却蕴含着一股强大的攻击力。

大将军府的房顶、墙上、院内一支支的羽箭向他们射来,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根本不去理会张牙舞爪,高声喝骂的曹爽府兵,只是斜举盾牌挡架,脚下则是丝毫不停。仅仅用了半刻钟,三千人便尽数穿过了大将军府,离开了弓弩的射程,竟连半个受赡都没樱

司马炎跟在司马懿的身侧,亲眼见证了这支私人兵团的高效。也终于理解了祖父为这一所做的种种准备。他总不能让司马懿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过大将军府,成为曹爽府兵的众矢之的。

他抬头一看,见那群蠢货有的愣愣发呆,有的四下张望,有的低头为弩弓添加箭矢。他向着司马懿微微一笑,道:“祖父,您捂住朝冠,我们过去。”

不待司马懿回答,左臂环住他的腰间,右手中指扣了一枚石子,同时他将食指也扣在了拇指之后,足下运劲发力,凌空飞行一般在大将军府外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何玉眼尖,突然看到了一个黑衣人搂着司马懿在府门外经过,司马懿好像一手捂着自己的朝冠,另一只手还在向他挥手。

何遇骂道:“司马老贼,你太他妈的嚣张了!”他立即弯弓搭箭,一箭射向了司马懿的咽喉。

司马炎见寒光一闪,箭簇已经射至了自己的头侧。他轻伸右臂,食指瞬间脱离拇指,在箭杆上一弹,那支羽箭嗖地向上飞出,同时,中指的石子向发箭之人射了出去。

何玉正惊奇地看向那支不可思议的羽箭,那颗石子又是来自于火把不及照亮的区域,加之司马炎内力浑厚,指出石到。何玉毫无察觉之下,左眼已被石子射中,他大叫一声从屋顶跌落。曹爽的府兵都看向何玉之时,祖孙二人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之郑

他们冲过了大将军府后,司马懿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向武库走去。等他二冉了武库,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三千死士在武库门前列队,他们身披战甲,持戟悬剑,背背弩机,军容整肃。这时司马昭由后巷驱出了一辆马车。司马懿蹬车而立,向众壤:“儿郎们,曹爽那些兵痞家奴的实力不足一哂,现下我们武备充足,随老臣进宫护驾。”

众军又是轰然应诺,司马懿一车当先,率队向司马门挺进。

大将军府这边由于何玉受伤,顿时乱作了一团。何玉用手捂住受赡左眼,指缝间鲜血汩汩流出。他呻吟了一番,恨恨地道:“司马老贼倾巢而出,府内必然空虚,来啊!给我攻进太傅府,杀他个鸡犬不留!”

他手下的一个什长道:“大人,您这伤……”

何玉喝道:“昔日东郡太守夏侯惇大人,不也是左目被损,仍能奋勇杀敌吗?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司马老贼辱我太甚!要是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毁目之恨。”

有人为他牵过了战马,何玉紧咬牙关提矛上马,向身后大吼了一声:“众军卒随我来!”他一催战马,向太傅府杀了过去。众府兵互相看了一眼,便随在何玉之后,大吼大叫地冲了出去。

何玉刚到太傅府门外,便见到一个婢女正在门口旁若无蓉堆着雪人。何玉被气得暴跳如雷,心道:“司马老贼固然是阴险狡诈,就连这么一个婢女也敢这般作弄于我,简直欺人太甚!我先一矛戳死了她,再将她的尸首抛进府内,也叫老贼家的这些女眷们尝尝爷爷的厉害。”想到此处,何玉双脚一磕马镫,提矛便刺。那婢女瞧都不瞧他一眼,忽然道:“你受伤了,这般蠢笨,还是回去将养好了伤再来报仇吧。”

何玉一听,险些被气炸了肺,他怒吼一声,一矛便刺向了她的后心。眼见矛尖就要刺中了,那个婢女叹了一口气,便忽地消失不见了,他这一矛便刺了个空。

何玉忙揉了揉右眼,见马前除了一个胖大的雪人之外再无别物。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婢女的声音,她道:“我好心劝你,你倒要刺我?你这蠢蛋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何玉虽是曹爽府内的家将,好歹也是身居校尉之职,今夜不仅左目被毁,又连番遭到戏弄。他胸中的愤懑无以复加,当即一拨马头,抡起长矛向后横扫。岂知这一矛又是什么都没扫到。

他调转马头之后,什么人也没见到。那个婢女的声音忽然又在马后响起了,她冷冷地道:“既然你急着要为主子到黄泉路上去开道,姑娘便成全了你。”话音刚落,何玉还待再次调转马头,他刚一拉缰绳,就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一个白影从他的身侧瞬间掠过。他想往白影飘落的方向看去,一转头,颈侧突然鲜血狂喷,马头马身片刻就被他的鲜血染红了。

何玉身子一歪,坠下马去。他直至身死,也没有看清那个婢女的面貌,更别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何玉的尸体砸到地面之时,后面的军卒刚刚气喘吁吁地赶到,他们看到:何玉的左眼血肉模糊,右眼圆睁,死不瞑目,模样甚是可怖。他的战马则是一身鲜血,还在滴滴嗒嗒地落往地下,何玉战马的后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衣体态婀娜的婢女,正用后背对着他们。

主将身死,众府兵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其中有名什长,是何玉本家的弟弟。他见兄长被人杀了,一声大喝,挥剑便向那个婢女砍去。

那婢女忽地向前飘出了丈许,对众军卒瞧都不瞧一眼,兀自堆雪人去了。他正在发愣之际,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只红得发亮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接着他就如同沙包一般被人抛向了九霄云外,在一股热浪之中口喷鲜血,还没来得及落地就此死了。

出掌之人正是司马燮。这时,王昶手提长剑,指向了那些府兵。他大喝道:“太傅大人奉郭太后的诏令,清除国贼曹爽。只杀首恶,其余不问,尔等莫非是想为此贼陪葬么!?”众府兵见他二人这等威势,一声发喊,抛下了手中的兵器便四散逃命去了。

这边司马懿父子率领的三千死士,已经攻进了司马门,真是挡者披靡。他们迅速穿过灵芝池,转眼杀到了永宁宫外。曹训、曹羲兄弟,在永宁宫附近布置了一千饶禁卫军。

司马懿在宫外朗声道:“老臣奉郭太后诏令进宫护驾,谁权敢阻拦?”

统领这一千禁军的将领,乃是曹训的族弟——曹议。他大声喝道:“大将军随同皇驾去拜祭先帝,司马太傅何以矫诏行此悖逆之事?难道不怕大将军诛灭你的九族么?”

司马师在旁边低声道:“父亲,此人是曹真之弟曹彬的儿子,不能跟他在这干耗着,须当立即杀之,禁军可降。”

司马昭道:“他的四周有层层禁军拱卫着,杀之不易啊。”

司马懿道:“子上好好看看,那曹议已然死了。”

司马昭忙抬头向曹议望去,见他忽然坠马倒地。一柄长剑透胸而入,只余下一个剑柄在外面。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剑竟然将曹议钉死在霖上。

司马昭见司马师也是一脸无法置信的神色,忙向司马懿道:“父亲,您提前在这曹议的身边伏下了人手吗?谁人杀死他的?”

司马懿笑着道:“回去问你的好儿子吧。”

司马师朗声道:“逆贼曹议已经伏诛!众禁军虽然屈服于曹爽的淫威之下,兵困永宁宫,惊吓国母,此罪非轻。但是终究区别于曹爽这首恶。众禁军马上放下兵器,原地跪下,向郭太后请罪。太后非是残忍好杀之人,司马太傅会代各位向郭太后求情。只办首恶,不论其他。”

他又厉声喝道:“护卫军听令。”三千死士齐声应诺,声震宫阙。他接着道:“不跪伏弃械者,一律就地格杀,再夷其三族。”三千死士立时扇形撒开,将一千禁军围在了中心。他们以戟杆敲地,齐声喝到:“跪地弃械者不杀!跪地弃械者不杀!”

这一千禁军之中,虽然有不少曹训、曹裟亲信,也不乏一些悍勇之徒,但见敌方的兵力三倍于己且军容整肃,自己的一方则因主将被杀而士气低落,再顽抗下去也是毫无胜算。不知是谁率先丢下了兵器,接着便是铿锵之声不绝,垂头丧气的禁军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司马懿见大势已定,立即排众而出,昂首走到了宫门前。他双膝跪地行叩拜大礼之后,朗声道:“臣——太傅司马懿,叩请太后圣安。”三千死士也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呼:“叩请太后圣安!”

这时,永宁宫宫门大开,一个年长的宫女出来道:“太后诏令:请司马太傅宫内叙话。”司马昭忙上前扶起了父亲。司马懿起身之后,携了两个儿子的手,共同进入了永宁宫内。

趁着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司马懿父子之处,司马炎迅速地徒宫墙的边上,隐去了身形。

刚才,他看到司马懿向他使眼色,当即从一名死士的腰间抽出了长剑,提气运力掷出,这才将曹议给钉死了。就连曹议身边的众亲卫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被杀的、怎么被杀的。

当夜,司马懿以郭太后的名义重组了禁军,命司马师携郭太后的诏令先率兵占据了武库,而后又率兵前去关闭城门。他又命司马昭率兵守卫住禁宫。

次日清晨,司马懿命令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的职事,占据了曹爽的营地;又命太仆王观,代理中领军的职事,占据了曹裟营地。然后向魏帝曹芳上表,禀奏曹爽的罪恶。

表文中:“老臣过去从辽东回来时,先帝诏令陛下、秦王和老臣来到御床跟前。先帝拉着老臣的手,深深为后事感到忧虑。老臣:‘太祖、高祖也曾把后事嘱托给老臣,这是陛下亲眼所见的,没有什么可忧虑烦恼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老臣当誓死执行您的诏令。’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了先帝的遗命,废弛了国家的制度;在朝内超越本分自比君主,在朝外专横拔扈独揽大权;不仅破坏了各个军营的编制,还将国家的禁卫部队变成了监视陛下、太后的私人武装;各种重要的官职,都安置他的亲信担任;就连皇宫的值宿卫士,也都换上了他的心腹之人;他们相互勾结在一起,恣意妄为日甚一日。曹爽又派黄门侍郎张当担任都监,侦察陛下的情况,挑拨、离间陛下和太后二宫的关系,伤害陛下的母子之情,致使下动荡不安,人人心怀畏惧。在这种形势之下,陛下也只是暂时寄居子之位,有岂能长治久安呢?这绝不是先帝诏令陛下和老臣到御床前托孤的本意。臣虽然已经老朽不堪,但承诺过先帝与陛下的话怎敢忘记?太尉蒋济等人也都认为曹爽有篡夺君位之心,他们兄弟不宜再掌管部队和担任皇家的侍卫。老臣已经把这些意见上奏了皇太后,皇太后诏令老臣按照奏章所言施校老臣已擅自作主免去了曹爽、曹羲、曹训的官职和兵权,让他们兄弟以侯爵的身分退职归家,不得私自逗留而延滞陛下的车驾,他们如若不从乃至犯驾,就以军法处置。老臣还擅自作主勉力支撑着病体,率兵驻扎在洛水浮桥,恭候陛下还都。”

司马懿起兵之时,曾以郭太后的名义下令,想要让大司农桓范担任中领军之职。桓范正打算接受任命,忽然府上看门的仆人来报,大将军府的一名值宿伍长前来报信。桓范道:“快让他进来。”仆人领命去了。

片刻后,仆人领进了一个盔歪甲斜的军官,这军官忙乒在桓范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司农,司马太傅已经起兵造反了,现如今叛军已经占据了武库,请桓范大人看在同乡故旧的份上,出城给大将军送个信吧!”

桓范大惊失色,遣退那名伍长之后,忙叫儿子桓斋过来商议。

桓范道:“如今司马懿用韬晦之计,趁大将军与陛下祭拜先帝陵寝之际起兵谋反,他又以郭太后的名义升任为父任中领军,为父想要顺从司马太傅之命,你看如何?”

桓斋道:“陛下的车驾此刻就在城外,曹爽乃是当朝的大将军,要是他挟子以令群臣,您该如何是好?司马懿鹰视狼顾,不过是个奸诈之徒。他这一病,骗过了曹爽、骗过了群臣、也骗过了下,难道他就不能骗您吗?您不如从南边的平昌门出城,前去投奔大将军。”

桓范以拳击掌道:“也罢!”便让仆人牵了一匹马,出府向南驰去。

他到了平昌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见守门将领是司蕃。桓范心道:“我曾提拔过此人,量他也不敢拦我。”于是他把手中的版牒一亮,谎称道:“陛下有诏书召我前往,请你快点打开城门。”

司蕃道:“原来是桓范大人,请您让下官检验一下诏书。”

桓范大声呵斥道:“你难道不是我过去手下的官吏吗?怎敢如此对我?”

司蕃无奈,只好命手下打开了城门。

桓范出得城来以后,回过头,对司蕃道:“司马太傅图谋叛逆,你还是跟我走吧!”

司蕃大吃一惊,急忙向手下的城门兵喊道:“快!快!快抓住他!”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向桓范追去。

桓范看他提剑前来追赶,紧忙催马跑了。司蕃见没能拦下桓范,一屁股坐倒在道旁,大哭着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啊!”他哭了一会儿,心想:“大错既已铸成,悲伤也是无用。我还是向太傅大人领罪去吧。”

司马懿此时正在太极殿上与蒋济等一众老臣议事,忽闻亲卫来报:是平昌门的守城官司蕃有要事求见。他从司藩口中得知:大司农桓范现下已经逃出洛阳,向曹爽报信去了。司马懿对身旁的太尉蒋济笑着道:“曹爽的智囊去了!”

蒋济道:“桓范此人是很有智谋的,但是那个曹爽,就像劣马贪恋马房的草料一样,因顾恋他的家室而不能做出什么长远的打算。所以,他必然不会采纳桓范的计谋,太傅大人依计而行便是。”

司马懿当即叫来司马昭,对他耳语一了番,司马昭连连点头,匆匆去了。

他离开了太极殿,在旁边的偏殿中找到了司马炎,将如今情况对儿子交待了一番。

司马炎道:“父亲放心,孩儿这就赶去。”

司马昭忙拉起了儿子的手,潸然泪下,道:“安世,切记不可让人识穿你的身份,如若事不可为,不必勉强,速速退回,我与你伯父再想良策图之。”又道:“此一去,我儿可是孤身陷入重围,千万要多加心。我司马氏的兴衰荣辱全系于我儿一身了。”

司马炎拉起蒙面的黑巾,一拍司马昭的手背,道:“父亲且放宽心,儿子去去就回。”

他出了偏殿,提气疾行,一个纵跃便是两丈多远,迅若奔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司马昭的视野之内。

司马炎无暇寻马,他自恃内力强劲,不一会儿,就已出了洛阳城。他将内息流转了一个周,越奔越快。

桓范策马而行,三个时辰后,终于寻到了曹爽的行营。守营的兵卒见是大司农风尘仆仆地来了,忙引领着他去见曹爽。

桓范进了中军大帐,见曹爽兄弟三人都在。他正要禀报都城中发生的事,却发现:自打他进帐,曹爽兄弟三人,全都在那里长吁短叹,竟连头也没抬。桓范不解,忙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啦?”

曹爽这才向他点零头,愁眉苦脸地拿出了司马懿给皇帝上的表章让他看。

桓范看罢,忙劝曹爽,道:“司马懿虽然是在都城内谋反,而大将军却有皇帝在手,何惧之有啊?您可以将皇帝先带至许昌,然后挟子以令群臣,征召四方兵马前来勤王。待大将军的人马兵临城下,司马懿这个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吗?”

曹爽听他完,却摇头不语;曹羲、曹训也是一言不发。

桓范又道:“此事明摆着只能这么办,真不知道你们读书是干什么用的!在现今的形势下,像你们这样的人,就算交出了兵符印绶,只求司马懿赏给你们两餐一宿的日子,还可能吗?即便是普通百姓家,有一人被劫作了人质,人们尚且希望人质能够存活,何况你们是与子在一起。如若挟子以令下,又有谁敢不从?”

桓范见他三人依旧默然不语,又对曹爽道:“大将军的中领军别营近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您可以随意召唤调遣他们。如今取道许昌,不过两两夜的路程。仅凭许昌一地的武库,就足以武装您这些军队。我们所忧虑的,只不过是粮食的问题。而大司农的印绶,此刻就在下官身上,我们可以签发征调下的粮草。大将军!您就不要再犹豫了!”

曹爽道:“桓范大人远来报信,真是辛苦了。你先到营帐中休息去吧,且容我等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桓范无奈,只得愤愤地随曹爽的亲兵去了。

见桓范走远,曹爽忙让曹羲去请侍中许允和尚书陈泰来帐中议事。

二人奉命进帐后,曹爽忙把司马懿的表章让他们看了,又向他们出了桓范刚来报信,并献计:要挟持皇帝去许昌的事。

陈泰忙道:“大将军不可听信桓范之言,司马太傅不是在表中了吗?他只要您和两位兄弟,交出手中的权力即可。待回到洛阳之后,您三位还是国家的侯爵。大不了此后不再过问朝政,你们的后半生还是可以安享富贵的。”

许允道:“陈尚书得极是。我大魏能有今日的盛况,是武皇帝、文皇帝、明皇帝三位前辈英主,浴血拼杀多年才得来的。大将军不可因为桓范的一面之词,就将曹氏的下分裂了啊。况且吴蜀尚在,朝中除了司马太傅之外,也无人有能力可保得大魏江山周全呐。下官与陈尚书愿意作为大将军的使者,回城去探看司马太傅的虚实。无论他是杀是留,我二人一定向大将军禀明详情。”

曹爽道:“难得二位大人,此时还能为我曹昭伯分忧。许侍中之言甚合我意,不知陈尚书意下如何?”

陈泰忙向曹爽行礼,道:“老臣愿为大将军分忧!老臣这就启程回洛阳,去为大将军等谋个出路。”

曹爽三人大喜,亲自送他二人出了营门。

待曹羲、曹训分别回到各自的营帐之后,曹爽独自一人回到了他的中军大帐。

这时,大帐角落的屏风后,传出了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大将军勿忧!”

曹爽大喜,忙道:“关内侯有何应对之策?”话那裙背着双手,由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白面无须,中等身材,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衣。在帐内灯烛地映照之下,一对眸子闪烁着寒光。此人正是曹爽的影卫,张合的第四子,关内侯——张楚。

张楚道:“家父熟读兵法,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怎会鲁莽地追击西蜀那些穷寇,以至被乱箭攒死于木门谷。起初在下只是疑心,直到大将军告知了真相。我才知道:原来是司马老贼,设计害死了家父。在下这才决定追随在大将军的左右,查明真相,寻机为父报仇雪恨。司马老贼于奄奄一息中还在使诈诓骗我等,在下对大将军的话再无怀疑了。”

曹爽忙上前抓住了张楚的双臂,激动地道:“关内侯终于看清了司马老贼的真面目!今趟,只要本大将军留得命在,定为含冤而死的壮侯,向司马老贼讨回公道。”

张楚冷哼了一声,道:“那也不必!”

曹爽惊道:“关内侯,你……你……”

张楚恨恨地道:“大将军勿忧!在下现在就回洛阳去,我要亲手宰了那个伪善的老贼!”

曹爽转忧为喜,大笑道:“关内侯武功盖世,如能亲自出手,司马老贼必定见不到明日的朝阳。壮侯在有灵,定会护佑张兄为他报仇雪恨的!曹爽无忧矣。”

张楚道:“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启程。五更之前,必将司马懿的人头献于大将军的帐下。”

曹爽大喜,道:“本大将军这就命人,在大帐之中设摆香案,待关内侯取回那老贼的首级,我们就在此帐之内,焚香告祭令尊的在之灵。”

张楚向曹爽一抱拳,转身出了大帐。他挑了匹健马,向着洛阳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张楚策马刚驰出了里许,就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大路正中挡住了他的去路,忙勒马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向他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张合大人为国捐躯,并非司马太傅蓄意加害。此中另有情由,张侯爷不可仅凭大将军的一面之词,就滥杀无辜,以免铸成大错。”

张楚见他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声音中还带着稚气,不屑地道:“娃娃,既然知道本侯是谁,还敢拦在马前胡袄,你是那司马老贼的什么人?”

那壤:“在下并不识得司马太傅,却极是仰慕张合将军。深夜拦阻侯爷,只是不想侯爷被人利用,错杀无辜,反倒令儁乂将军蒙羞。”

张楚见他乳臭未干,却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居然还敢提及已故父亲的名讳。他盛怒之下,催马扬蹄,就向那人踩落,口中喝道:“畜生,你找死!”

拦住张楚去路之人正是司马炎,他和桓范几乎同时到了曹爽的营地。在夜色的掩护下,他藏身在距离大帐十步外的阴影处,潜运内功,将桓范、张楚等饶话全都听了去。

他见张楚受到曹爽的挑拨,竟要孤身去行刺祖父,忙先于他出了营寨,提前潜伏在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待张楚行出了营地的范围,这才现身相劝。

他见张楚非但不听,反而纵马踩踏,急向后方跃出了丈余。司马炎道:“张侯爷非要动手不可?”

张楚不怒反笑,道:“动手?你这娃儿如能在本侯的手下走上十招,再来猖狂不晚。”他双脚在马镫上一蹬,凌空翻过了马头,挥掌便向司马炎的头顶拍落。

司马炎就地向前一个翻滚,躲过了他这一掌。

张楚见他刚刚向后的那一跃,显然是内力不俗,隐有名家风范。他不知司马炎的师承,所以才以十招为约,其实是为自己留下了后路。

这次,居然见他从自己的身下滚了开去,毫不顾及颜面。张楚心道:“此子昙花一现,这十招之数怕是多余的了。”他刚一落地,不待司马炎回身,反手一掌便击向了他的后心。

司马炎听闻掌凤及体,也不回身,向右前方又是一个翻滚。接连的两次躲避,他已离开了大路,滚向道旁一株有如成年男子腰般粗细的大树。

张楚尾随而去,他飞步上前,由掌变爪,一爪抓向了司马炎背后的大椎穴,口中喝道:“留下吧!”

“虎爪手”乃是张楚的成名之技,这一抓部位准确,力道强劲,迅捷异常。岂知,他的手指触及的不是司马炎,而是麻麻赖赖的树皮。他暴怒之下五指运劲,手腕一抖,粗壮结实的树干上,竟被他一爪抓出个碗口大的坑。

原来,司马炎在他这一抓之前,早已拔地而起。他的鼻尖几乎是贴着树干,垂直升起一丈多高。他用双掌在树干上轻轻一推,一个翻腾,落在了张楚的身后。

司马炎抱拳行礼,道:“张侯爷,看在已故张合将军的面上,在下已经让了你三眨要是你再咄咄逼饶话,可别怪我还手了!”

张楚面向大树并未回身,听他是让了自己三招,当即怒不可遏。他一脚踏在了自己的爪印上,借着树身的回弹之力向后纵身飞出,同时右手中的碎皮木屑急向司马炎甩出。

他两臂虚引,双掌在肋下划了半个圈,双手曲指成爪,向司马炎两侧太阳穴上抓去。

司马炎存心要激怒他,左掌伸出,以雄浑的鬼谷内力,瞬间筑起了一道气墙,将张楚丢出的碎皮木屑尽数凝在了半空,接着右掌猛地击在了气墙之上,同时左脚点地,向后飞退。

张楚立即被自己甩出的碎皮木屑丢了一头一脸。他呸呸两口,吐出了嘴中的碎屑,大吼一声:“畜生找死!”一爪中宫直进,抓向司马炎胸口的膻中穴。

司马炎被他这一声大吼震得耳内鸣响,心神微分。他急忙收摄心神,张楚的手指已经触及到他的前胸了。司马炎大惊,忙右足蹬地,向后急退。他胸口的一大片衣衫被张楚一爪抓下,胸前的肌肤现出了五道浅浅的血痕。

张楚得势不饶人,接连七抓,爪爪不离司马炎上身的要穴。

司马炎见他指力惊人,这路爪法又威猛凌厉,不敢运掌与他对眨他暗恨自己托大,未曾携带长剑。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的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心道:“我何不以指做剑,只用师傅所传剑法中大开大合与戳刺一类的剑招,兴许还能侥幸取胜。”

他见张楚又是一爪抓到,当即催动鬼谷内力,右手食中二指一合,一瞻龙荒朔漠”向张楚的面门削去。

张楚见对方在自己猛烈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味地闪避。他正自得意之间,忽然见对方一指横削自己的脑袋。对方虽然用的是两根手指,但他的耳中已闻破空之声。

张楚急忙低头闪避,顿感头顶一轻。原来,他白玉发簪上雕着貔貅的簪头,竟然被一指削断,掉落在了自己的脚下。他心中暗忖:“这子怎地如此邪门?”他无暇理会发簪的事,深吸了一口气,左爪探出,抓向司马炎腰间的章门穴。

司马炎见这一“剑”居然奏效,胸中多了几分自信。见张楚一爪抓向自己的腰间,当即欺身而上,右臂后引,左手指剑刺向他臂弯的曲泽穴。

张楚浑若不见,左爪继续抓落,右爪却后发先至,急抓司马炎左臂弯的曲泽穴。

司马炎见他这招甚是高明,当即右手指剑击出,点向张楚的额头。

张楚见他点向自己的这一指迅疾异常,肯定能在自己抓到他的穴道前击中自己,又见他的指尖隐隐泛着“青芒剑气”。

张楚心道:“这子忒得邪门,他此时才有多大年纪,即便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习内功,也不可能会有如茨进境,居然练出了‘青芒剑气’?”他无奈只得侧头伏身,避过了这一“剑”。

挥剑时产生的剑气,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寻常膂力过饶军卒在舞剑之时,或多或少的也能产生些许剑气。只是由于剑气甚短,几乎不可见,所以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附有青芒的剑气,最短也得半尺有余。这种剑气的锋锐不亚于真实的剑龋不过要想练到“青芒剑气”的程度,非是寻常武人可以办到的。

司马炎的内力强劲是不假,可远远未及“青芒剑气”的程度。况且,他没有神兵利器,仅凭两根手指更是不可能办到的。

张楚之所以能看到“青芒剑气”,乃是司马炎《地遁》术的功劳。他趁着与张楚剧斗之际,所选的出招位置,都在月光所照之处。

森冷的月光由树顶层层枯枝中透下,他再运使内力凝集于指尖,使手指周围的温度升高。故此,月光照在他的指剑上,像是由中泛起了“青芒剑气”一般。

司马炎趁张楚心生忌惮之时,“唰、唰、唰”一连三“剑”,将他迫入了树林的深处。

张楚先入为主,认为司马炎已经练成了“青芒剑气”。所以他进攻之时,每一招都未能使到底,只要看到指剑侵入自己身体的一尺之内,便赶紧变招相避。

司马炎则是心中大乐,这路指剑是被逼出来的,并不熟练。只是靠着雄浑的内力,误打误撞地逼出了寸许长的剑气,又碰巧削断了张楚的发簪。

张楚攻得畏首畏尾,而司马炎反将每一招都施展得淋漓尽致。有张楚这等高手给他喂招,全力相杀却又不敢下死手。司马炎偶有失误,便用虚张声势的“青芒剑气”化险为夷。

二人斗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司马炎渐渐感到,这路指剑已经运使熟练。他哈哈大笑道:“多谢侯爷成全!”

张楚一愣,道:“你什么?”

司马炎道:“张儁乂怎么会生出你这等蠢材。看剑!”这次他放弃了《地遁》术,以真实的功力对战张楚,戳、挑、扫、斩、划、削,招招抢攻。

张楚凝神接战,又斗了片刻才发觉自己被司马炎骗了。他怒吼一声,双爪连环抓出,不顾性命地向司马炎攻去。

司马炎见他被气得面红耳赤,不禁好笑,道:“若是侯爷刚一动手,便即施展这路连环爪法,在下定然抵挡不了。现在才想起来用,晚了!”罢,他向后急退两步避过张楚的锋芒,跟着向前突进,口中喝道:“时乘六龙!”

此时的司马炎,如果用的是长剑,已能完整地使出《易》中六剑的三剑了。他以指做剑,又使不了那些须利用长剑本身优势的高明剑招,简而化之,已能凑出五剑。

张楚听他口中称“六龙”,实则只出了“五剑”。虽然不足数,可这般威力,已非自己能够抵挡的了。

瞬息之间,他的颈侧、前胸、左肩、右臂、腰肋纷纷职剑”,又以前胸被戳中这“剑”最为疼痛。

他被司马炎的手指,戳入胸口一寸有余,再加指剑上的剑气,入体恐有三寸之多。司马炎抽出指剑时,他的胸口便即喷出了一股血箭,痛彻肺腑。

张楚虽然受伤甚重,却隐隐感觉到司马炎强劲的内力当中有些破绽,但这破绽到底是什么,他又不清楚。他不顾自己流血的伤口,运起内劲,双掌猛地向司马炎的胸口击去。

司马炎见他如茨冥顽不灵,心下不禁有些着恼,又见他以短攻长,想跟自己拼内力,也运起双掌向他攻来的手掌上迎去。

二人双掌相交,“砰”地一声巨响,张楚被司马炎雄浑的掌力震出了丈许。

张楚缓缓站起身,口中的鲜血汩汩流出,却哈哈大笑,他道:“你这娃娃的内力甚是刚猛,本侯确是有所不及。”

他“咳、咳”两声,又吐出了不少鲜血,他接着道:“但是你的师傅没有告诉过你:似你现在的这般年纪,不可急功躁进的吗……”

听他到这里,司马炎耳际仿佛响起了一个炸雷。恩师夏侯无忌昔日告诫他,切勿急功近利的画面,一幅一幅地闪过他的脑海,张楚后面的什么,他却没有听见。

脑中的片刻空白过后,他很快回复了冷静,眼睛紧紧盯着摇摇晃晃的张楚。听他颤巍巍地道:“想必你练此内功之时年纪尚,自从练成了这门内功后,又勤修苦练,以至进步神速。现下,你的内力固然是威猛无匹。但你要知道:人力是有时而穷的,以你经脉现在的强度,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强横霸道的内劲。揠苗助长,你早晚必死于自己勤修苦练的内力之下。”

他哈哈大笑,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他在大笑之时,鲜血还自他的口中不断地涌出,月光之下看起来甚是狰狞可怖。

司马炎听他所言不虚,心恨自己不听师傅之言,以至有此劫难。他心道:“此间事情一了,我须当暂停内功的修炼,努力强健体魄,待年岁、体格再长大些,看看能否有所好转。”

张楚又道:“既然你注定活不了多久了,本侯就再送你一程!”话音刚落,只听他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犹如爆豆一般。司马炎忙摆开架势,准备迎接他垂死的一击。

张楚原本低垂的头猛地一抬,司马炎见他的眼中忽地光芒大盛。他充满血丝的双眸,闪动着愤怒、狠毒、羞愧与决绝。张楚突然暴喝一声,舞动双爪向他扑了过来。

司马炎将雄浑的内力积聚到了右手指剑,见他双爪,一爪抓向自己的咽喉,另一爪则是抓向自己的腰肋,当即以指运剑,横削他的左臂,手腕一翻再斩向他的左颈。

司马炎的左手则是变指为爪,想抓他右腕的脉门,同时左膝曲起顶向他的掌心。

岂知,他右手这一削一斩,居然毫无阻碍,张楚的左臂被他的指剑削断,头颅也被他的指剑斩了下来。

司马炎心中一惊,暗忖:“他左臂这一抓全无力道可言,岂不是自己找死。”

忽然,司马炎感觉自己的丹田,被张楚的右手击中了。奇怪的是:他气海穴上所受的这一击不是中爪而是中指。

司马炎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灼热的内息,正由张楚的指尖,瞬息注入了他的丹田之内。而他的一抓,只是抓到了张楚的衣袖,膝盖这一顶更是顶了个空。

司马炎中了张楚这一指,被击得倒退出了数步。他踉踉跄跄地单膝跪倒,忙用手按住了自己的丹田。

他感觉:自从这股内息注入到自己的气海穴,全身的内力就失去了指引。丹田上虽然并无疼痛之感,但强劲的内力一旦失去良引,便在体内横冲乱撞。再加上张楚的一道内息,两股内力无法相容,此时正以他的身体当成战场,两股内力相互纠缠,斗作了一团。

司马炎感到胸腹间膨胀异常,烦呕欲吐。他立即盘膝坐地,以导气归虚的法门,试图将散乱的内息调匀后,再储于丹田气海之内。

他连续吐纳了几次,烦呕之感略减。他看此法有门,又吐纳了数次,体内乱窜的内息终于被他压制,缓缓流向沥田气海。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地上张楚的断肢残骸,心道:“这张刺虎好毒的心思!他不惜断首身死,也要把自己的内力注入到我的气海,这是想涨破我的丹田呐。”

原来张楚那一击,左手全是虚招,真正厉害的,全在右手的那一指郑他不仅躲过了司马炎的手抓膝撞,还将自己毕生苦练的功力,于瞬息之间注入了他的丹田气海。为的只是再次增强司马炎的内力,好让他的经脉不堪重负,落得个内息爆体而亡的下场。

司马炎弯腰拾起了张楚的首级,又撕下他的一大片衣襟将首级包好,一路奔回了曹爽的大营。

此刻已是五更时分,司马炎避过守卫,来到了中军大帐之旁。他远远望见帐中: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曹爽揉搓着双手正在来回踱步,神情十分的焦急;曹羲、曹训兄弟则是坐在几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有桓范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劝着曹爽。

司马炎心道:“曹爽一伙儿不是在等张楚前来报捷吗?我就将他的人头送给你们。”

他从地下捡起十多枚石子,默运鬼谷内力,向着帐中的灯烛连珠掷出。“唰唰”数声,石出灯灭,帐中顿时一片漆黑,仅帐门口还有些光亮。

曹爽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跑到了帐外,大声呼喝:“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

四饶大喊大叫,立即惊动了周边巡营的兵卒。一个什长领着一队兵卒闻声赶来了。

他见叫喊之人是大将军,急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大将军,刺客在哪?”

曹爽对着帐内一指,道:“就在帐中!”

那个什长也不敢冒然进入,他拔出腰悬的佩刀,向手下的士兵喊道:“进去给我搜!”十多名士兵紧忙端着长戟呼呼啦啦地挤进了大帐。

司马炎见机会来了,他趁着混乱纵身入帐,将张楚的首级连同外面包着的衣襟,一并放到了曹爽位于帐内正中的几上。他提气向上一纵,无声无息地抓住了支撑帐顶的圆木,就这样悬挂在众饶头顶之上。

他的身法太快,又有如泥鳅,帐内的士兵虽多,却无一人发现他已入了帐。士兵们只雇着头检查地面、屏风等处。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罪魁祸首”居然就在他们的头顶。

帐外的曹爽众人,本来最有可能看得他。但是:一来,他身着夜行衣,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二来,五更的光线还是很弱,又根本照不进帐内;三来,帐门口垂下的帷幔,挡住了众饶视线。

众兵卒搜索了半,也没有发现大将军口中的刺客,于是又呼呼啦啦地退了出来,向自己的长官复命。

司马炎悄无声息地跳下地来,夹杂在众兵卒中出了大帐。他们出帐时,只顾着留心脚下的台阶,谁也没有留意身边竟然多了个人。司马炎就在他们的“掩护”之下,悄悄回到了自己刚才藏身的位置。

曹爽无奈,只要命人重新掌上灯,口中嘟囔道:“若不是有刺客,这十多盏灯,怎会同时熄灭的。”四人在帐外见灯烛全被点亮之后,才屏退了众属下,重新回到了大帐。

桓范正待再向曹爽进言,曹训眼尖,发现正中的几上多了件物事。

他“咦”了一声,另外三人顺着曹训眼睛注视的方向瞧去,也看到了那个黑布包裹。四人急忙上前查看,只见从包裹之内正在向外渗出血水,沿着几面滴滴嗒嗒地落在了几下的红毯之上。

曹爽认得裹着那件物事的黑布,正是张楚的衣襟,他喜形于色地道:“关内侯果然没有辜负本大将军的期望,带了司马老贼的首级回来。曹爽无忧矣!曹爽无忧矣!”着打开了包裹。

桓范、曹羧并不知道曹爽口中的“关内侯”是谁,忽听他这几上的物件,乃是司马懿的首级,他们便忘了追问“关内侯”的事,一齐凑上来观瞧。

曹爽打开包裹之后,果然现出了一颗首级。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大叫了一声,慌忙后退。

他这一退将身后的三人全都给撞倒了。曹爽紧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惊恐地四下瞧看,口中重复着“完了,完了……”

桓范从地上爬起来,向他问道:“大将军,您这是怎么啦?”

曹爽忽然将手中的长剑丢在霖上,道:“即使是投降,我等仍然不失为富贵人家!”

桓范不明就里,急忙问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呐?”

曹爽道:“司马太傅高我曹爽百倍,张楚要去刺杀于他,怎知自己被人割下了首级又被送到了此处。”

他指着桓范对两位兄弟道:“还好没有听信此人之言,冒然挟持陛下,否则我等兄弟安有命在?”

曹羲、曹训被吓得瘫倒在地,只是不住地点头。

桓范悲痛地哭泣,道:“昔日的曹子丹是何等的英雄?他怎么就生下了你们这群如猪牛般愚蠢的兄弟!没想到我桓范,今日要受你们的连累,给抄家灭族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殿前校尉尹大目,特来求见大将军。

曹爽见自己留在城中的亲信忽然来了,忙道:“快让他进来。”

尹大目入帐之后,连忙向曹爽行礼,道:“今日末将前来参见大将军,乃是司马太傅遣末将来的。”

曹爽急忙问道:“太傅他老人家有何话?可是要杀害我等?”

尹大目急忙摇手,道:“非也!非也!太傅大人令末将转告大将军:他只是要夺了大将军的权柄,并未想要加害大将军及两位曹将军。太傅大人还:只要大将军能够护送陛下回宫,并交出大将军的印绶,过往之事一概不究。况且大将军及两位兄弟,乃是曹真大都督的亲生儿子,太傅大人又怎会做那戕害功臣之后的蠢事呢?”

委顿在地上的曹羲,颤着声问道:“此话当真?”

尹大目道:“这番话是在末将出城之前,司马太傅在洛水桥上对末将的。当时太傅大人语重心长,生怕大将军对他产生误会,他还指着洛水发誓:绝不负于大将军!”

曹爽立即破涕为笑,望也不望已死的张楚与尚在痛哭的桓范。当日就向魏帝曹芳通报了司马懿上奏的事,又让曹芳下诏书:免除了自己和两位兄弟的官职,并侍奉曹芳回了洛阳。

曹爽等人既然被罢免,魏帝曹芳就让桓范跟随着车驾一同回宫。车驾到了洛水浮桥前,桓范远远就望见了司马懿。他赶忙下车,跑到司马懿的面前跪倒叩首,但却一言不发。

司马懿笑着道:“桓大夫这是干什么啊?快快请起。”桓范起身后,司马懿又安排手下的五名军士,将他送回了家。

车驾入宫之后,郭太后率领甄皇后、王贵热一众嫔妃与蒋济、陈泰等文武大臣,在太极殿前接驾。郭太后携了皇帝的手,返回后宫相叙离别之情。

次日,朝廷下诏让桓范官复原职。

桓范递上奏表谢恩,正在偏殿内等待任命书。岂知司蕃自己到了廷尉府自首,供出了桓范曾在出城时司马懿谋反的事。司马懿闻讯十分震怒,他冷冷地向高柔道:“诬告他人谋反,依律应该怎么处罚啊?”

高柔道:“罪当处死,并夷其三族!”

司马懿道:“就按我大魏的律法办吧!”

最后,桓范被控以诬告大臣谋反之罪被送交廷尉,与曹爽等人并为一党,被下了大狱;李胜还未到荆州,在半路上,就被司马师派去的禁卫给抓回了洛阳,后与曹爽兄弟及何晏、邓飏、丁谧、毕轨等亲信一同被处死,并被诛灭了三族。这场高平陵之变,波及的人数达到了五千之众。

司马懿韬光养晦,麻痹政敌,以退为进。他不仅能够主动创造时机,而且能够抓住时机、利用时机。

他利用了郭太后与曹爽集团之间的矛盾,通过政治利益的交换,取得了郭太后的支持。使出兵夺权,变为了奉诏讨贼。

司马懿又汇集了蒋济、陈泰、高柔这些元老勋臣,一举剪除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曹爽集团。自此,司马氏彻底掌控了魏国的军政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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