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骊龙泉神秀山。
有人以飞升境的跨洲远游神通，从京城方向御风而来，从北向南。
镇之中，也有一位风尘仆仆赶来的老人，落地神秀山巅。
崖畔，两个老人一同望向空。
杨老头瞥了眼身旁之人，笑眯眯道：“国师大人，有何感想？”
崔瀺抖了抖袖子，破荒的有些感伤，轻声道：“齐静春有此作为，再正常不过。”
“我们读书人，一向如此。”
杨老头忽然了句佛家禅语，“明虽灭尽，灯炉犹存。”
抽了口旱烟，顿了顿，老人笑道：“句不中听的，齐静春现在，什么灯炉犹存……”
“他什么都没剩下。”
“十四境，啧啧，却死的这般窝囊。”
杨老头补充道：“当然，是在这座人间，至于别处，谁也不好。”
齐静春已经‘身死’，彻彻底底，绝无任何悬念，什么十四境的通修为，什么三个本命字，什么魂魄肉身……
全数散尽。
一位人境修士的陨落，竟是在这座下，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崔瀺笑问道：“杨老前辈，到如今你还觉着，我那师弟，只是十四境？”
老人攥着烟杆子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抖。
春风拂面，崔瀺闭上双眼，轻声默念那个读书饶名讳。
放下老烟杆，杨老头并拢双指，缓缓抹过双眼，施展一门极其高深的神道望气之术，观测五座人间。
浩然下，九洲之地，春风过境。
老人视线看的很远，穿过浩然幕，去往其他几座人间。
蛮荒所在，被人斩为两半的偌大疆域，与浩然下这边，如出一辙，各地皆有春风拂过。
西方日落之地，三千佛国之中，诵经之声传遍八方。
青冥下，各地道宫，大道齐鸣，如敲鼓。
几座下，整个人间，儒家，道门，佛国，乃至妖族所在，皆有春风过境！
山间，河畔，旷野，大泽，沧渊，人间处处有春风。
洞破碎一役，世上皆知齐静春早已跻身十四境。
与白玉京三掌教联手共扛镇三千年道反扑，跌境飞升，也不是什么隐秘。
但之后呢？
这个被誉为有望立教称祖的读书人，当真就断送了大道前程？
齐静春早他妈重返十四境了。
还不是什么寻常十四，读书人破而后立，直接以三教根只，跻身伪十五境！
春风不止在浩然。
……
门大开，其内清光荡漾，好似连接着另一个人间。
读书人形销骨立，仅是眨眼之间，原地就出现了一具盘腿而坐的白骨。
十四境的巅峰修为，顷刻散尽，被那不属于此方地的大道，生生拉扯搅碎，落入门郑
无数大道痕迹，从门内倾泻而出，所到之处，犹如蝗群过境。
两座人间的光阴河水，悉数冲撞在一起，无声无息，迸溅而起的每一道‘浪花’，其中好似都藏着一个世界。
一座光阴大渡口，瞬间支离破碎。
处于光阴旋涡之中的年轻人，身形渺如芥子，身后的人间光阴，犹如洪水猛兽，冲刷他的魂魄，像是修道之人炼化法宝，欲要将其生生炼杀！
而在身前，从那道门逸散而出的光阴长河，却恰恰相反，每当他的魂魄黯淡一分，就会被立即修补。
身后炼杀，身前修补。
像是一场拔河，更像是……
两座人间的大道争锋！
脚底这座人间，从来没有认可过他。
这就是为什么，少年自从来到这座地，就一直是个异类。
没有人可以推算出他的真正来历，飞升境，人境……即使是三教祖师，也是一样。
所以事实上，从一开始，年轻人就不曾真正意义上的踏足过这座人间。
他，并不存在。
而现在，有人想要让他存在。
一方山水印印章，从那背靠门的白骨掌心之中，自主飘起，继而落在一袭青衫头顶，缓缓悬浮。
与此同时，这枚山水印一经离去，那具白骨，好似再也支撑不住，逐渐分崩离析，散落一地之后，再度被那座门扯入其郑
白骨去，真身现。
一具完完整整的肉身，从门之内，降落这座人间。
魂魄归位，异类不再是异类，外乡人成了家乡人。
不知名人间。
陋巷之中，年轻道士伸出手掌，将戴在少年尸体头上的银色莲花冠取下，缓缓安在了自己头顶。
有一位形体模糊的读书人，凭空出现在一侧。
陆沉叹息一声，看着这个读书人，神色怅然。
到如今这一步，道士扪心自问，无论是在境界修为，还是在学问层面，自己与齐静春相比，都差了不少。
不如就是不如，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陆沉甚至觉着，即使往后，自己那位大师兄的三个分身，全数汇聚归拢，跻身十五境，都不太比得上这个齐静春。
人间万万年，惊才绝艳者极多，超世之才也有不少。
这些人，死的活的，凑在一起，成了上的星光点点，照亮人间。
唯独齐静春，一人便是一条璀璨银河，光照千古。
陆沉原地打了个稽首。
正要开口，想了想，年轻道士又摘下莲花冠，正儿八经的作揖行礼，行了个儒家礼仪。
“齐夫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个称呼，陆沉琢磨了许久。
称齐静春为圣人，怎么怎么别扭，他是先生，对于白玉京三掌教的身份来，更加不妥。
索性称为夫子好了。
毕竟这个齐静春，曾在骊珠洞教书六十载。
一袭儒衫同样是作揖行礼，微笑道：“陆道长，后会有期。”
摘下莲花冠，道人行儒家礼，又了一句江湖中人惯用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已经明了一牵
在这一刻，道士不是什么白玉京三掌教，而是...浩然陆沉。
离去之前，陆沉回过身，欲言又止。
他还是想劝一劝这个读书人。
何必如此，不必如此，不该如此。
虽然两人很早之前，就有过一番约定，到今这个光景，也不算是突兀。
读书人只是站在树下，笑着招了招手。
却不是与陆沉告别，而是与另一座人间的少年告别。
陆沉微微摇头，转身步入门。
跨越两座人间之时，齐静春与他了两句话。
“我们读书人，一定要做最对的事。”
“你们道门之人，记得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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