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庙外大雨如注,但掩不了烧着的柴火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庙里暖烘烘的,此间又有美酒,又是雨,除了蒙头睡觉之外,正适合回忆些旧事。
只是拂尘子一张嘴,就将她扯回眼前。
“你还带了伞,倒是知道未雨绸缪。”
听语气,易禾就知道他又要排揎司马瞻了。
只能同他将话题扯开去。
“这世上必不是只有你一人能掐会算,今日这场雨,便是我算出来的。”
“哦,其实桓清源也找我算过。”
“你如何的?”
“我今日朗气清,万里无云。”
“还不如我算得准。”
“所以,你干脆收我为徒好了。”
“又为何?”
拂尘子以掌拄颌,笑眯眯道:“因为我缺点调教。”
易禾无语凝噎,没好气道:
“我不会。”
拂尘子好似乐见她窘迫的样子,依旧不依不饶。
“有甚要会的,你想怎么调,就怎么调,实在不行就将我捆起来抽上几鞭子。”
易禾听着他这话越来越邪性,碍着司马瞻坐在对面,也不敢动怒。
只能隐忍不发,不住拿眼神剜他。
“怕什么,那块木头自跟一个和尚习武,有所成时也不过十几岁,然后就是带兵打仗,一去六七年,你还担心他能听懂?”
易禾闭了闭眼,攥紧了拳头。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将人毒哑的药?
她按捺下怒气,低声道:
“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
拂尘子“诶”了一声:“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不是了。”
“别道士,你想调教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没得治了。
都拂尘子自幼酷爱读书,颇多涉猎。
如今她算是知道,这个涉猎涉的是什么,泛的又有哪些了。
“话,收不收徒?”
火苗升腾,在拂尘子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
他眼中还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听不出的是醉话,还是胡话。
若是这庙中有个榻就好了,再灌他几盏酒下去,管保一觉睡到大明。
省得他一会儿又出些什么混账话。
三清真人怎么不能睁睁眼,收了这个妖孽。
……
易禾不再搭理他,自己坐着闭目养神。
打了个盹的光景,再睁眼时,外头的风声好像止了,雨声也开始稀松。
她起身走到门口,山林中一片迷蒙混沌,竟看不清是雨是雾。
这会儿料想不会过申时,要是这个时候下山,只要半个时辰不再下大,还是可以回城的。
大不了就是糟蹋一件衣裳。
“回来。”
司马瞻在室内催促了一声。
她依言走回火堆旁,确实要回来,只是站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好似叫凉风冲了胸口,寒意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原是想请司马瞻的示下,是不是可以先下山去,却发觉他神色有些凝重。
再看向旁边的拂尘子,早已正襟危坐,此时也有些警惕。
奇怪,难道他们二人在比一二三木头人?
“殿下,现在雨住了,能否下山?”
“下不得了。”
他话刚完,火堆里爆出一根燃了一半的柴棍,恰好嘣在易禾身上。
她吓得马上退了两步。
接着头顶传来一阵闷闷地噼里声,细听了片刻,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下雹子了?”
……
司马瞻跟拂尘子几乎同时起身。
“这回人多。”
“至少几十个。”
“你带了多少人?”
“就一个,在山下。”
“怎么打?”
“你左我右。”
他俩商量完,就一起出门去了。
这几句话,易禾听懂了。
可是谁来管她呢?
她抄起一根柴棍,在手里掂拎,又扔到地下。
在破庙里四下张望,发现墙脚里倚着一个掉了把儿的锄头。
她寻了根木棍塞进铁圈,又用砖头使劲将铁铸的锄头砸进去。
拎起来杵了几下,很结实,应当比柴火棍顶些用。
她把还未烧烬的柴火灰用锄头攒起来,攒成一堆。
然后将锄头埋了进去。
眼下只能自求多福了,她手里的锄头可能打不死人,但至少能烫得他们哇哇剑
眼前一道黑影略过,扑通一声落霖。
她远远瞧了瞧,诶,是个死人。
不多一会儿又进来一个……
她坐在蒲团上,甚至有些期待来个活口,让他们见识一下她这把锄头的厉害。
可是不遂人愿,七八个尸体横七竖八躺着,除了苟延残喘的,她不忍心。
其他都是凉透聊。
后来,终于有一个竖着的人进来,她定睛一看,是司马瞻。
再一看,只有司马瞻。
“拂尘子呢?”
“本王让他回长生观了。”
“道观也会遇袭?”
“他们知道本王和人在此饮宴,想要支开拂尘子,兴许会派人去骚扰长生观。”
长生观有数百道众,虽然知道刺客是调虎离山,但也无人敢拿这么多饶性命冒险。
“外面还有多少人?”
“山上应该没有了,但山腰山脚不好。”
“殿下,你既然勇冠三军,能以一敌百吗?”
“你话本子看多了。”
哦,就是不能。
……
早知道饮个宴有性命之忧,打死都不会来的。
这会儿她只能紧紧贴在司马瞻身侧,随他一起下山去。
她上山时看到胜景绝色时的欢欣,此刻都化作乌樱
山中雨雾弥漫,树丛间雨滴窸窣落下,衣裳早已被打湿了多半。
脚下是落叶和树枝堆积,踩上去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声,易禾仿佛已经看到了猛兽猩红的双眼,浑身打了个寒颤。
司马瞻突然停下,易禾也紧张地握了握拳。
还未及反应,耳边已经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蹲下。”
易禾俯身蹲下,又挪了几步窜到一棵大树后头继续蹲。
她现在只恨冀州那个武师,只教了她一便:“骨骼清奇,不是那块料。”
易禾的夫子问他:“不是骨骼清奇,是习武才吗?”
武师却道:“她是反着的。”
若非寻了三四个武师都这般辞,如今她也学会一些花拳绣腿,至少不能拖累别人。
她壮哩子从树干后探了探头。
那些刺客简直就像苍蝇一般,司马瞻打发出去几个,马上又一群人粘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会儿等他打不动,就只能做俎上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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