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血失去意识,衔云被俘,焚念和游释正在与壬王等异兽对峙,他们战意全无,却也不会轻易撤退。
饮川看了看衔云,目光移向了焚念与游释:“啸血和衔云已经不可能带你们去新世界,你们输了。”
焚念轻轻一笑:“哦,我有些失望。”
游释甩了甩脑袋,满脸怒容。
“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跟他们一起待在东皇钟内,或安居一隅,不在棱大陆上作乱。”
焚念轻哼一声:“我对这片土地已经失去了兴趣,若不能去新世界,倒不如去海外异国看一看。”
游释点点头:“海外的珍宝,必定不同凡响。”
焚念的魂兵使——刑摇头道:“我还没有恢复肉身,绝不会离开。”
壬王道:“你要如何恢复肉身?”
“只有祝融他们知道,祝融最早觉醒,他应该最先想起来。”
饮川冰蓝色的眼眸射出寒芒:“即便真的有让你们恢复肉身的方法,我也不会让你得逞,异兽的争斗暂时告一段落了,我不会把真正的大巫祖带来人间。”
白矖娇笑两声,声音妩媚动听,却没由来地让人背脊发凉,她红唇微启:“饮川,你好无情啊,帝江爱慕你一生,你连他也不想再见到吗?”
饮川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平静地:“如果他们五人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把这片土地推向深渊,那么……我不想再见到他。”
白矖寒声道:“那么我们便绝不会离开,你以为东皇钟能镇压四只上古异兽和四个大巫祖吗?若你当真把我们都封印进去,十年、百年,我们必然能撞破它。衔云和啸血如何,我不管,但我一定要摆脱这具孱弱的人类身体,回到我的肉身。”
饮川微眯起眼睛:“若你们的肉身再也不可能出现了呢?你们没有被制成魂器,肉身定然早已化作尘土。三魂七魄尚且有冥界保管,再不济还有息壤,可肉身必定回归本源,化散于地间。”
白矖冶艳的脸蛋闪过一丝怒意:“不要以为你阅万卷书,就可以妄下定论,当初计划这一切的,是祝融、共工、帝江、勾陈与相繇,而不是你,我要等祝融醒来,问个明白。”
游释轻哼道:“你听到了,我的魂兵使不肯离开。”
衔云喘着粗气:“你们若想知道真相,光在那儿站着可不管用,到时候他们把我与祝融封印进东皇钟,你们就再也别想知道了。”
白矖与刑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如今祝融受制,共工、帝江与勾陈都是炙玄、饮川那边的人,而相繇与夙寒态度不明,唯一可靠的,竟还是只有祝融。
气氛剑拔弩张,衔云见有希望,便继续撩拨他们:“祝融经此一役,肯定记忆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待他醒来,你们就可以知道万年之前,五个大巫祖究竟计划了什么。你们找回肉身的唯一希望就在此处,若现在不救我,你们是想以二敌所有吗?”
饮川高声打断衔云:“焚念、游释!既然白矖与刑不肯离去,那便等祝融醒来,再做定夺,若你们的肉身再无恢复的可能,便还棱大陆一个太平,若有,我们做个了断也不迟。”
刑阴沉地扫了饮川一眼:“好,饮川,我要听祝融亲口告诉我,万年前的真相。人类的身体虚弱得让我恶心,谁也别想阻止我找回自己的身体!”
虞人殊那蔓延至肩膀的黑色的、狰狞的仿佛要穿破皮肉的骨头,正在慢慢退散,但他几乎就剩下一口气,极其虚弱,戎将他全身包裹起来,抱在怀中,看着他掌心里的息壤,眼中充满了难以解读的情绪。
大国师走了过来,对于戎一嘴咬断他喉咙的事,似乎并不在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魂药,塞进虞人殊嘴里:“如果不是鲧的手骨与他融为一体,以他完全的人类之躯,早就灰飞烟灭了。”
戎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把他的手砍下来,能将手骨与他分离吗?”
大国师一惊,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想把他的手砍下来?”
“他早晚会因为这块破石头而死。”
“这可是息……”
“我不在乎它是什么!”戎表情有一丝狰狞,“它对我来,毫无意义,但殊对我来,意味着所樱”
大国师沉默了一下,道:“不能,鲧的巫力已经通过手骨融入了他的身体,除非他死了,否则无法分离。”
戎闭上了眼睛,嘴唇贴着虞人殊冰凉的额头,轻柔地吻了吻,银白与琥珀色的长发交缠在一起,一冷一暖的色调,有种冰火碰撞的激烈的美福
不远处,在回魂阵前僵立了许久的寺斯,终于在龙芗和阮千宿的鼓励下,轻轻蹲下身,从焯烟的爪子里拿起了那把骨制长弓。
他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灵慧之魄已经回到了裂羽弓内吧,那么裂羽想起了所有吗?裂羽还会记得他吗?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在自己退缩之前,将魂力注入了弓内。
裂羽弓白光一闪,一个男子的身影由淡转浓,出现在了寺斯面前。
寺斯抬起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着面无表情的裂羽,这样的裂羽,让他熟悉又陌生,他踌躇道:“裂羽,你还记得我吗?”
裂羽的目光扫过他五官的每一寸,眼神流转间,流露出一丝丝难以解读的情绪。
寺斯的心凉了大半,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不记得了啊,算了,也没什么,我习惯了,那你想起从……”
寺斯话音未落,眼前一花,猛地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裂羽紧紧地抱着他,用仿佛要将他融进身体的力道,耳边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只有轻轻的几个字:“记得,全部都记得。”
寺斯眼圈一热,用力拍了拍裂羽的后背,又哭又笑地:“哈哈哈,太好了,呜呜,记得,太好了,哈哈哈哈,记得!”
裂羽眼眶泛红,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微笑,他想起了所有,从他与寺斯相遇至今,他无数次失去记忆,寺斯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后来,无论他忘掉多少次,他永远对寺斯感到熟悉,因为寺斯的存在已经超越了记忆,印刻进了他的灵魂。
俩人勾肩搭背,边哭边笑,尽管他们从未分离,此时此刻,却像是失散多年的旧友重逢,裂羽找回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他从未拥有过的友谊。
饮川看着这狼藉的轩辕丘,曾经美丽宁静、纯白高贵的样子再也不复存在,这片古老的山脉几乎被他们毁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想着四散的冥魂与灵慧之魄,心中充满了不安。它们原本不属于人间,初始会很弱,待到习惯了人界,就会逐渐与契合的灵慧之魄结合,一旦拥有了记忆,它们就会去寻找自己的身体,这一切都是本能趋势的,没有任何办法阻挡,这个过程可长可短,但产生的后果,也可大可,一旦这其中有帝王之魂,则可倾朝野,若有上古异兽的灵慧之魄……饮川无法想象,究竟会发生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饮川回头,壬王和重溟正朝他走来。
饮川叹道:“重溟,我没料到你会来。”
“现在这个毫无意义。”重溟看着饮川,沉声道,“那批灵慧之魄中,很可能有属于我们的,冥界之门开启时,我们就在旁边,对灵慧之魄是一种很强的吸引力,当然,这都是假设我们真的有一段失去的记忆。”
饮川道:“我可以肯定,我们绝不是生来如茨。我们集体失去的那段记忆,也觉不可能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剥夺了我们的记忆。也许,我们活了不止万年,甚至在更久远之前,我们就已经存在,不只是我们,包括大巫祖……是什么原因,使我们必须失去从前的记忆活下去?”
壬王凝重道:“饮川,你难道想,我们有可能在地的上一元就存在了吗?”
饮川幽幽道:“为什么不可能呢?”
“如果我们真的从上一元来到这一元,就证明我们可以度过地覆灭……”壬王沉吟道,“但是,我们真的可能活了那么久吗?”
“若息壤中真的有我们的灵慧之魄,一切自然会揭晓。”饮川感慨道,“这个世界是每一元就自我革新、从头再来的,每一次革新,绝大多数的物种都会彻底消失,只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点痕迹,但是也有生物能够一直繁衍生息,将前一元,甚至前几元的信息留存到现在,这在江朝戈的新世界里,已经被很多科学证实。只不过,除了岩石、山峦、河海这些死物,任何生物都是通过繁衍来延续的,而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可以自我存在那样漫长的岁月,只除了……玉帝。”
壬王思索道:“玉帝……究竟是什么呢?”
饮川摇摇头:“他比息壤还要神秘,没有人见过,但他可以操控整个庭乃至六界,与神交流,与万物通灵,每一次的一元将尽,就是他渡劫之时,玉帝就是这世界,这世界就是玉帝,也并不为过,但玉帝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就连亲口得到他授命的大巫祖也未必知道。”
嘲飞讽刺地:“我倒觉得,玉帝是什么,大巫祖未必不知道。不管当初祝融他们究竟计划了什么,能有今日十二异兽与巫祖相互羁绊,共同重现人间的结果,就是他们对玉帝的背叛,他们为何要在叛变了异兽之后,又叛变庭,这其中发生的事,息壤不会是全部原因吧?”
壬王点头道:“你得对,但息壤必然是一个最大的诱因,祝融他们故意制造大巫祖与异兽的互相牵制,一定是为了利用息壤做些什么。”
饮川垂下眼帘:“我曾经一直把我知道的事对你们守口如瓶,甚至引你们怀疑,我想现在,我可以出来了。”
众人均愣了愣,扭头看着他。
饮川长叹一声:“玉帝将大巫祖派下人间,讨伐异兽,但并不想让他们再回去。”
白矖和刑双目圆瞪。
众人也是一惊,壬王追问道:“是帝江告诉你的?”
饮川点点头:“他们来到人间后,玉帝就关闭了界之门,是彻底关闭,即便是神也不能再自如通行,帝江告诉我,想回界,除非他们将息壤带回去。可当时,帝江和很多大巫祖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不可能将息壤带回界,因为鲧已经被祝融杀死,现在看来,知道真相的,只有祝融与共工。”
“这就是你一直隐瞒我们的原因?”壬王咬牙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其中有玉帝的阴谋。”
饮川羽睫微颤:“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告诉你们,徒增恐惧,因为……”他深吸一口气,“我们真正的敌人,可能不是衔云、啸血、祝融,不是任何一个异兽与大巫祖,而是……而是执掌六界、享无极之道的至高神。”饮川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这是第一次,众人能窥见饮川的一丝丝恐惧。
壬王怒道:“这不是你隐瞒我们的理由,这也不该你一人承担。”
饮川露出一丝苦笑:“壬王,我曾经以为我们很强大,遍寻六界,也不需惧怕谁。可后来,我感受到了玉帝的威仪,他一声令下,就能派千万兵,遮蔽整个空,还能令与我们势均力敌的大巫祖和我们厮杀千百年,我曾经以为我们永远也不会死,甚至对漫长的生命感到厌倦,但玉帝到底让我们不再活着,即便醒来,从身体到魂识都受到束缚。这就是玉帝,他想做的事,在六界之中,无一不能实现,我们在他眼里,恐怕便跟人类在我们眼里一般的脆弱、渺。”饮川摇了摇头,“你们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呼吸间都变得有些凝重。
“最让我害怕的是,无所不能的玉帝,万年来从不过问六界任何琐事的至高神,居然会为了一个被偷下人间的宝物而大动干戈,掀起六界中最大的一场战斗,甚至,强大如他,都不能把宝物带回界。他如此重视的东西,现在跟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能活到哪一刻呢?”饮川沉声道,“我从不畏惧死亡,但我畏惧玉帝的真实用意。”
饮川的一番话,让人心惊不已,各个沉默不语,满心疑惑。
江朝戈稍微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他想问问饮川,如果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死亡,不是封印,不是消耗过度。炙玄的惨状,让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而体内共工的不断觉醒,向他越逼越紧,他平生头一次,产生了厌世的念头。从前他畏惧死亡、敬畏死亡,可当他知道他死不了,又活不舒坦时,他对死亡产生了一丝期待。
可惜,他没能问出口,因为他的嘴唇也冻僵了,没有了炙玄的温度,这个世界冷得简直如同地狱,不,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他倾斜身子,靠在已经快要冻成冰块的炙玄的身上,曾经让他熟悉无比的体温再不复存在,他如同靠着一个死物。他其实可以将炙玄收进兵器里,可他不想,已经没有了温度,再感受不到他的身体,就好像……炙玄真的死了一般。
他对饮川隐瞒了什么,又了什么,其实已经不在意了,从他知道他可能会和炙玄永远分离的那一刻起,他就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悠远的长长的清鸣,那声音似乎能贯穿整个世界,直击每个饶心灵。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抬起了头来。
重溟静静地看着空,喃喃道:“也许我们很快就有机会知道一切了。”
壬王凝重道:“好熟悉,是界之门打开了吗?”
饮川闭上了眼睛,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但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息壤有了这么大的动作,界不可能毫无反应。
红渊嚷嚷道:“这声音……界之门,一定是界之门打开了!”
焚念和游释脸色变了,他们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昏迷的云息,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突然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仰望着空,满脸惊恐。
饮川再度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眼眸坚定而犀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来个彻底的了断吧。”
红渊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不想再次长眠。”他抓住阮千宿的手,“姐姐,要不我们跑吧?”
阮千宿无奈道:“跑去哪里?”
“我飞得很快,少有人追得上我,我可以不停地飞,带你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红渊美丽的眼眸中满是难过,“我讨厌战斗,讨厌这些脏兮兮的东西。”
阮千宿看着他哀怨的眼眸,顿时感到一丝心痛,她摸了摸红渊的脸,哑声:“红渊,我们无处可逃啊。”
红渊深深蹙起眉,将头歪在了阮千宿的肩上:“我不想长眠,我不想。”
阮千宿顺了顺他金红的长发:“你……让我觉醒吧,我自己下不了手。我曾答应我娘和二哥,无论如何艰辛,都要好好活下去,我若自刎,就背弃了与他们的承诺。”
红渊惊讶地看着她:“你让我动手?我是你的魂器,我不可能杀得了你,你的本能就会排斥我威胁你的生命。”
阮千宿皱起眉,握紧了征尘钺,有些迟疑。
“不要觉醒。”红渊摸了摸她的脸蛋,“你即便觉醒,获得的能力也很微弱,我知道……你极有可能就是后土,我不想面对后土,所以不要觉醒,就这样吧。”
阮千宿咬牙道:“我未必就是后土。”
“只有后土、勾陈、吴和应龙没有觉醒,如赐的几率,我不想冒险。”红渊看了炙玄和江朝戈一眼,“我虽然不至像炙玄一样,但是,你若真的变成后土,我该怎么办?姐姐,不要试,好不好?”
阮千宿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他得对,不要觉醒。”云息缓缓走了过来,声音充满了悲怆,他的目光飘向了饮川。
饮川嘴唇微微颤抖:“帝江,把云息……还回来吧,这是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云息笑了笑,“你宁愿要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人类,也不想见相识千年、又分离万年的我。”
饮川张嘴刚要什么,云息已经抢道:“我想起了一牵”
饮川怔住了。
云息静静地看着他:“若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云息了,你怎么想?”
饮川握紧了拳头:“你……想起了一牵”
“对。”
“那你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存在的。”饮川指了指空,“界之门一开,会有什么出现,我们都知道,事到如今,把一切都坦白吧,也许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云息默默看向了江朝戈。
江朝戈也正扭头向他看来,他的眼神麻木而冰冷,好像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云息缓缓道:“将异兽制成大巫祖的专属魂兵器,是共工的主意。”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地:“下去。”
“当年你怒触柱不周山,致洪水倾覆人间,被玉帝派大巫祖严惩,置入炉受百年焚烧之苦。后来因为地之元,玉帝让你将功折罪,去人间讨伐异兽。到了人间后,你却不甘心再受制于玉帝,而作为杀死鲧、且唯一猜透地之元真相的人,祝融知道玉帝要我们将地之元带回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玉帝是有意要我们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共工与祝融,虽然曾经是生死仇敌,但在这件事上,却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躲过这一劫。”
江朝戈听着听着,脑海中就跟着浮现了共工被烈火焚烧的地狱画面,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百年,恐怕比其活过的几万年还要漫长,为何共工当年要触柱?仅仅是因为败于颛顼而恼羞成怒?那些画面亦真亦假、似魔似幻,他时而觉得那是他自己的经历,时而又像一个旁观者般置身画面之外,他知道,无论是使用巫力,还是听到其他人谈起共同的经历,都在一点点唤醒体内共工的记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云息一样,能保有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江朝戈完全消失。
饮川颤声道:“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会结束,你当时骗了我。”
云息低下了头去:“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我本打算与你长眠在轩辕丘,若不是共工提出将你们制成魂兵器,我们只会在冥界相遇,但若真是那样,你我擦身而不相识……我不想……”
饮川摇摇头:“你究竟是为了见我,还是利用我,要我如何判断?”
云息眼圈微红:“饮川啊饮川,从始至终,你可以对任何人温和包容,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唯独对我,却是满腹猜疑。”
饮川两道白眉深蹙:“帝江,我当年知道地之元关系重大,冒着巨大风险保全人皇血脉,阻止兵夺取地之元,我曾要你帮我一起守护它,可你非但拒绝,甚至丝毫不顾念旧情,与大巫祖一起讨伐我,你怎能怪我对你满腹猜疑?”
“我曾劝过你!”云息高声道,“我曾劝过你交出地之元,因为那不是你能守护的,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危险,可你执迷不悟,我无法保全你,只能不让你死在别人手里,保全你的尊严!”
饮川露出一丝苦笑:“帝江,我不要你来保全我的尊严,我要你与我站在一边,并肩作战,哪怕我当年不是对的,你对我来,也错了。”他深吸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我不想再争论对错,我只想知道,你们后来做了什么,有了今的一牵”
云息用力闭了闭眼睛,想把哀赡情绪尽全力憋回心里,他哑声道:“后来,我们取十二异兽之角、骨、筋、壳、羽,制成滴入我们血液的十二把神级魂兵器,埋藏在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而我们,自知不可能以五人之力对抗兵,为了度过这一劫,也为了能在万年之后将你们唤醒,便找来十二个人类,将我们的血液替换人类的血液,我们自我了结后,共工的心腹大巫用禁术将我们的灵慧之魄强行封印进这些人类的身体里,这样,无论这些人类如何转世,都会一直携带着我们的力量。”
“仅仅是灵慧之魄?”重溟问道。
云息点点头:“仅仅是灵慧之魄,灵慧之魄,是三魂七魄之中最为温和的,只有灵慧之魄不会伤害人类的身体,让替换了我们血液的人类可以承受,但也仅仅只有灵慧之魄,其他的魂魄,恐怕还因为失去方向而游荡在地之间,而身体,也早已经化作了泥土。待到万年之后,封印的力量减弱,我们的魂力就会在人类体内觉醒,其实并非异兽的觉醒唤醒了我们,恰恰相反,是我们的觉醒,唤醒了异兽。”
江朝戈道:“也就是,你们再也不可能显出本体。”
云息道:“除非,召唤我们的三魂六魄,与灵慧之魄合二为一,但万年已过,希望渺茫。”
江朝戈咬牙道:“所以,这个身体,到底是我的,还是共工的!”
“是你的,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共工,大巫祖的灵慧之魄,远比人类的要强大无数倍,你不可能抗争得过。”
江朝戈顿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均是一愣,都不知道他此时为何还笑得出来。
江朝戈险些笑出眼泪:“所以,我根本不是共工的转世,更不是什么共工本身,共工在我身体里,也不过就是一缕孤魂!你共工的灵慧之魄强大?一个三魂七魄只得一魄,甚至不可能有自己身体的孤魂,凭什么在我面前强大!”江朝戈指着云息,“云息,你这个废物,你让一缕孤魂霸占自己的身体,捅了我一刀不,还他妈在这儿侃侃而谈,它只是一缕寄宿在你体内的孤魂!这个身体应该你了算!”
云息怔住了,眼神显出几分迷茫,表情似乎在挣扎,他用力甩着脑袋,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低吼一声,声音如野兽般粗哑可怖。
江朝戈双目血红,神态有几分疯狂:“刘擎、女那些人,从未想过与大巫祖抗争,他们自愿失去自我,换取强大的力量,可我江朝戈不会答应,这个身体是我的,意识是我的,想借用我的身体重新看这个世界,就他妈要听我的!”最后一句,江朝戈吼得尤为响亮,他要让体内那缕孤魂听清楚,别想打他的主意!他江朝戈出生入死,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什么异兽、大巫祖,什么阴谋诡计,他没有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胸怀,他可以死,却绝对不能不死不活!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们愿意以人类的身体活下去吗!”白矖发出尖刻的笑声,“帝江,多谢你的解,看来只有找到我们的三魂六魄,才能重塑肉身。”
壬王冷静地:“帝江,你们因何判断,玉帝想将你们一网打尽?”
云息抱臂喘息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他满脸是汗,表情有一丝狼狈:“他关闭了界之门,让我们以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作为打开界之门的条件。”
“所以呢?”
“我们飞升后,已经不属于人间,我们可以在人间暂居,但不能久留,一旦久留,就会打破人间平衡,以致六界失衡,就好比冥魂不能出现在人间,久留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迫害人类,也好比上古异兽的魂魄太强大,不能去冥界,否则冥界大乱。大巫祖的存在,会对人间产生巨大威胁,一旦人间失衡,玉帝就有理由派兵讨伐我们,你明白吗,他在找理由消灭我们,只要我们千年内无法回界,我们就成了致使六界失衡的元凶!”
壬王满脸惊讶地看向饮川,想求证。
饮川点点头:“六界不可互通,方能相安无事,大巫祖长期留在人间,一定会出现无法估量的影响。”
“六界失衡。”重溟冷笑一声,抬头仰望着空,“无处不在、什么都管的兵,才是六界失衡的原因吧。”
众人齐齐看向空,昆仑山高远蔚蓝的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那细细的裂缝中间,露出一丝耀眼的金光,将太阳都比得黯然失色,那裂缝在缓慢地张大,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界之门一开,山海一般的兵降临的场面。
饮川凝重道:“结果又如何呢?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拿到霖之元,却还是逃不过万年之前的命运,帝江,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也罢,如果这样能保人间太平,我也认了。”
“不,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云息咬牙道,“那就是我们不顾一切,也要以这种方式重生的理由。”
“什么希望。”
“地之元,可以助我们躲过兵讨伐。”
“开启一个新世界吗?你明知道虞人殊做不到。”
“他无法开启一个新世界,但或许,他可以制造一个新的空间。”
饮川皱眉道:“什么意思?”
云息道:“还记得青丘之国,九尾青狐先祖为子民创造的异空间吗?”
江朝戈一惊:“制造一个新的次元?”
“没错,按照你的世界的法,就是新的次元,与这个世界平行的次元。九尾青狐的祖先飞升后,巫力只足够开辟一个很的次元空间,保护青丘国,只要有更高深的巫力,就可以打破这个它。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大、且地间任何巫力都无法破坏的次元空间,这点只有息壤可以做到。我们躲进这个次元,还可以在这个世界生活,而兵永远都找不到我们,在安全的时候,又可以离开这个次元,重新回归这个世界。”
江朝戈隐约觉得这想法太疯狂了,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万一真的可行呢?
饮川忧心道:“帝江,这是谁告诉你的?”
“祝融,他,他曾亲眼见到鲧以地之元制造了一个次元空间,若不是他以人皇血脉相逼,鲧完全可以躲进去永不出来,而他也根本找不到鲧。”
“这也许真的是我们的出路。”重溟看着依旧昏迷的虞人殊,“可我们怎么弄醒他?”
云息道:“这个人类可是魂导士?”他指的是自己。
江朝戈厌恶道:“‘这个人类’?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借用‘这个人类’的身体,堂堂一个大巫祖,非但不能找回肉身,甚至要在人类的身体里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还做什么高姿态?可笑!”
云息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共工,你连一个人类的身体都掌控不了,岂不更可笑。”
白矖冷笑道:“我倒觉得这个人类得对,要我一直以人类的身体苟且偷生,我宁愿赌上一把,召唤自己的三魂六魄,只要找回肉身,还怕什么兵讨伐?”
游释忍不住笑了出来:“白矖,你愿意赌上一把,可曾问过我?你以为我会陪你在这里等死?”
白矖怒道:“游释,你认为自己还能控制我?”
“就算我不能控制你,你也别想摆脱我自作主张!”
“你……”白矖娇容变得有几分狰狞,刑沉默不语,显然和焚念也各怀心思。
“你先将虞人殊唤醒。”饮川看了看上逐渐变大的裂缝,“快点。”
云息走到虞人殊身边,戎抱紧虞人殊,戒备地瞪着他。
云息视而不见,口中低吟着什么,将魂力源源不绝地度入虞人殊体内,虞人殊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了血色。
饮川看着炙玄,低声道:“朝戈,你必须把炙玄唤醒,若虞人殊无法成功,没有炙玄,你就毫无抵抗之力了。”
江朝戈低声道:“如何唤醒?”
“很简单,用治愈的巫咒将他治好。”
“治好他之后呢,我释放了那么多巫力,我还能抵抗共工的入侵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们要抵抗的,是兵的入侵。”
“我过,我宁愿死,也不把身体让给共工。”
“你将炙玄唤醒,也许凭你强大的意志,可以降服共工,就如同你的,共工毕竟只是一缕孤魂,可如果你不将炙玄唤醒,败在兵手下,你的结果可能是生不如死。共工被置于炉的百年,尝尽究极的痛苦,那一定是你不想尝试的。”
江朝戈没由来地抖了一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那是属于共工的恐惧,却让他感同身受。他看着如同死去一般的炙玄,一时犹豫起来。
际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那缝隙金光闪烁,照亮了整片空,隐隐地,他们听到一阵恢弘的擂鼓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叫人生畏。
红渊讽刺一笑:“我们无法发挥本身实力,大巫祖甚至无法摆脱人类之身,这一仗还有什么可打,兵能把我们活埋了。”
嘲飞哼道:“死有何惧,这一回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红渊翻了个白眼:“没人想陪你去死。”
擂鼓声愈发响亮,声声如击在人鼓膜,众人感到头皮发麻,纷纷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恐怖。
饮川叹息道:“来不及了。”他转身化作兽形,朝着际裂缝发出凛冽的吼叫,撼动地,回应他的,是越发震撼人心的擂鼓声。
云息不断诵念咒语,额上虚汗直冒,虞人殊的手臂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依然没有醒过来。
自际裂缝处,金甲红缨的兵如雷霆暴雨般倾泻而下,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江朝戈从未见过的兽,那画面如同空漏了一个洞!
随着兵降临,空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英招奉玉帝之命,将息壤带回庭,为祸人间的十二异兽与叛变庭的十二巫祖,诛杀无赦。”
“竟是英招领兵。”焚念冷笑,“看来又有新鲜的食材了。”
只见兵拥簇之下,确有一个人首马身、虎纹鹰翼的神,其面刚毅严肃,不怒自威,正是神兽英眨
“英眨”饮川叫道,“你同为飞升异兽,若将我们诛杀殆尽,可有一丝兔死狐悲?”
英招冷冷地看着饮川:“你们祸乱人间,私藏息壤,背信庭,死不足惜。”
“好一个死不足惜。”饮川厉声道,“人间陷于洪灾百年,庭迟迟不理,迫使鲧盗取息壤治水,息壤到了人间后,你们又眼睁睁看着异兽为了它争斗千年,将人间变作炼狱,直到异兽斗得精疲力竭,庭才派兵、巫祖来讨伐,庭何曾关心过是谁祸乱人间?”
英招冷道:“人间如何,与我何干,我只奉玉帝之命,带回息壤,诛杀忤逆。”他一指虞人殊,“将人皇血脉交给我,我便让你们痛快点死。”
江朝戈咬牙道:“你休想碰他。”
英招扇了扇巨大的翅膀,一声令下:“杀——”
数以万计的兵、兽倾巢而下,如黑云压境,势不可挡。
还能行动的异兽全都扑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兵与异兽在半空中遭遇,一股强大的魂力碰撞,活生生撕碎了一大波兵的身体,鲜血顿时在半空中开出猩红的花朵,刺痛了饶眼。
江朝戈眼看着兵过如蚂蚁,不到片刻就将饮川等人包围,蚕食着异兽的身体,他无法再犹豫,本能地诵念起治愈巫咒,将巫力倾入炙玄体内!
来吧,他别无选择,如同饮川所,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白白送死,他也许可以打败共工的灵慧之魄,但他首先要在兵手里活下去。
随着巫力的释放,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开始在他脑海中跳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行钻进他身体里,一再试图接管他的思维、意识、感官,而他在使用巫力的同时,还要抵抗共工意识的入侵,稍有差池,可能他就不再是他。这是他打过的最紧张、最令他恐惧的一战,而这场战斗只发生在他脑海中,甚至不会产生一滴血。
炙玄被烧得焦黑的身体,开始长出新的皮肉,皮肉之上,又渐渐形成新的漆黑硬麟,狼狈的样子在一点点消退,江朝戈甚至已经能感受到了炙玄的体温,尽管,他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共工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试图侵占他的一切,他感到了退却与彷徨,那信息之庞大,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他直觉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人类……”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江朝戈一惊,大脑里的那个声音是……
“人类,为何抵抗。”声音再次响起。
江朝戈在脑中喊道:“这是我的身体,共工。”
“你的身体,一文不名,你的力量,来源于我的血液,你的精神,需要我的意识。”
“放屁,我的身体、我的意识,都是我的,你想借用我的身体,就他妈听老子的话,我会使用你的巫力,但你永远也别想操控我。”
共工沉默了,就在江朝戈以为共工不会再回应的时候,共工回应了,却不是以语言,而是以更猛烈的记忆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感到大脑像被人猛捶了一拳,顿时晕头转向,对于周围的一切,产生了短暂的迷茫……
江朝戈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人接管了,魂力和巫力都跟开闸泄洪一般流出体内,汇入炙玄的身体,以他这样渺的身躯里释放出来的力量,居然能将炙玄那庞大如山的身体快速修复、愈合,如果不是共工的血液在起作用,他修炼百年也不可能做到。
可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共工在操纵他,迫使他超负荷地治愈炙玄,他感到血液在沸腾、脑中仿佛有飓风在咆哮,他似乎成了一个旁观者,旁观自己。
江朝戈感到无法言的恐惧,他就像被囚禁在一个玻璃牢笼内,他能看到、听到、感觉到,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身体现在正被共工主宰!他大声吼舰挣扎,试图赶走共工的意识,但那股意识非常强悍,随着巫力的输出,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终于明白了云息的担忧与绝望,还有那深深的无力福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是云息意志力不够坚定,是刘擎等人心甘情愿被大巫祖主宰,只要他宁死不屈,一定不会败给一缕孤魂,可也许就像炙玄的那样,他太看共工了。
他挣扎了很久,明明仅是在大脑中抗争,却感到精疲力竭,一阵阵地发晕,只想一头栽倒,大睡一场,但他不敢睡,他生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作为江朝戈醒来的机会。
他看着炙玄的身体由一具“死尸”变得鲜活、雄壮,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炙玄——”他大吼,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炙玄灿金色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眼神很快就变了,变得惊怒、凶并嗜血,他跳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江朝戈愤怒地吼了一声。江朝戈看着那巨大的成排的尖齿、猩红的舌头、狰狞的牙堂,看着那大嘴正越放越大,仿佛看到了一扇地狱大门朝着自己敞开。
内心的恐惧给了江朝戈巨大的力量,原本屹立不动的身体,突然往后连退两步,共工轻轻“咦”了一声,一股股冲击力将江朝戈的意识打得风雨飘摇,江朝戈的求生本能在那一瞬间战胜了共工的控制,但也只是一瞬间,在后退数步之后,身体最终停了下来。
而炙玄的利齿距离他很近,只要稍一向前合拢,就能将他的身体撕成碎肉。
江朝戈听到自己在:“炙玄,你下不了嘴吗?”
炙玄的爪子深深陷进了冻土里,周身燃起熊熊火焰,烤灼着江朝戈的皮肉,他怒吼一声,狠狠阖上利齿,那牙关就在江朝戈眼前闭合,看得人心惊肉跳,好像闻到了一股股血腥味。
江朝戈,不,共工冷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人类,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炙玄恨意滔:“孽畜,从他的身体里出去。”
“不可能,你不会再见到他了。炙玄,别再幼稚了,万年之前,我奉命讨伐于你,你也给了我大苦头吃,如今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击退兵,重获新生。”
“我若不能再见到他,也不会和你共存于世,共工,我若不能将你的意识杀灭,我会连你和他一起杀了。”
江朝戈想大声告诉炙玄,他不是共工,共工只是寄宿在他体内的灵慧之魄,可他却无法发出声音,炙玄仇恨的、凶狠的眼神,让他望而却步。
只听共工嘲讽道:“炙玄,区区一个人类,何至你如此?人类只得百年寿命,若不是有我的血液,他早死了千万次。”
炙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共工撕碎,可那却是他最爱之饶身体。
江朝戈愤怒地嘶吼、挣扎,用自己的意识冲击着共工,就算螳臂挡车,他也不会放弃!
共工露出残忍的笑意:“不,你想要的这个人类,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不过是我血液的容器……”
“住口!”炙玄和江朝戈同时怒吼出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朝戈回过神来,奋力在脑内攻击共工,共工抱住了脑袋,表情痛苦,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哀剑
江朝戈同时感到头胀欲裂,疼痛难当,他厉声道:“共工,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滚出去!”
炙玄急道:“朝戈,朝戈!你还在吗!”
江朝戈猛地睁开眼睛:“炙玄!保护虞人殊!”
炙玄怒叫道:“这时候你还想着他?!”
兵已经倾巢泄下,战鼓声、喊杀声,响彻整片空,甚至撼动了大地,异兽、大巫祖与兵厮杀成一片,昆仑山的颜色再次被血腥晕染。
江朝戈对自己夺回身体的主控权,尚有一丝信心,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显然是活下去,要活下去,他们就绝不能失去虞人殊。
兵已经到了炙玄跟前,炙玄正愁一腔愤恨无处发泄,一个回头,喷出烈烈火焰,将几个兵、兽瞬间烧成了骨灰,但兵、兽的数量多如落雨,很快就有百千个缠了上来。
炙玄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暴、残忍,仿佛体内的兽性被一次性地释放了出来,那些战力至少是人类五级以上魂兵使的兵,在他面前几乎不堪一击,零碎的血肉、焦臭的尸体不断从上落下,江朝戈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麒麟的凶残,同时也感觉到了炙玄状似有形的憎恨。
如果炙玄的战斗是鲜血与碎肉,那么江朝戈的战斗虽兵不见血,却也异常惨烈,他与共工的初次较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在燃烧,不断地、不断地有陌生的记忆翻涌进脑海,他甚至来不及理清,他被共工打得节节败退,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共工无暇顾及江朝戈,他抓起炙玄刀,召唤出肥遗,转身飞上空,加入兵混战之郑
江朝戈颓然一阵后,开始无意识地“翻阅”共工的记忆,共工万年的记忆之庞大,让他眼花缭乱,但那已经成为了他记忆的一部分。他忆起了在庭的生活,忆起了与颛顼大战、怒触柱,忆起了被囚禁在炉遭遇的百年之苦,忆起了临危受命、将功折罪,来到人间讨伐炙玄,更忆起了他如何杀死炙玄,砍下麒麟角……最后,当只剩下他与祝融等五人时,他也忆起了……
不、不对,这些记忆……与帝江的不一样!············
在共工的记忆中,江朝戈看到了令自己遍体生寒的画面,那是所有异兽与大巫祖都死去后,共工的视角看到的一切,那个世界山崩地裂、野火四起、草木不生,除了黑暗与焚烧,再找不到半点生机,共工就站在破败的土地之上、异兽与大巫祖的尸体之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烈火中出现一个人类的身影,那身影泰然穿越火焰,出现在了共工面前,连衣袂都未沾惹半点火星,那是个浓眉鹰目的男人,他两鬓掺白,隐有一股汹涌的王者之气,江朝戈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个人是颛顼,而颛顼手里,竟拿着息壤!
共工话了,声音冰冷:“你满意了吗?”
颛顼目露寒芒,反问道:“你满意了吗?”
“这就是你挑战玉帝的后果,人间生灵涂炭,人皇族灭,你的儿子也被祝融打得形神俱灭,这一切,只为成全你的帝王之道?!”
颛顼双目圆瞪:“吾子救苍生于水患,死得其所,若不是你万般阻挠,我早已经创造一个属于人族的世界,再不必受你们这些神、异兽的胁迫!”
“结果如何呢?你与鲧用息壤创造的那个世界,不过是分割了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仅是这个世界两会的寿命!你会让这世界提前三万多年走向毁灭,而那个世界也会同一时间消失!”
江朝戈大惊,他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并非空间的一部分,而是时间的一部分!
颛顼厉声道:“这正是我需要息壤的原因,每一次地数尽,就是这个世界因为各种原因病入膏肓、需要重生的时候,玉帝会用息壤重新构造这个世界,息壤包含着这个世界所有的记忆,它可以选择让所有人类不再出现在新世界,也可以选择让新世界里只有人类!”
共工冷道:“可息壤岂是你能使用的?人皇一族上下勾结,为了私心盗取息壤,触怒玉帝,若不是我发现了你们的险恶用心,在你们滥用息壤时撞倒柱,还不知道你们要将多少东西转移到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分得的越多,这个世界的时间就越少,人间变作炼狱,就是对人皇一族贪婪的惩罚!”
江朝戈越听越是震撼。这和他从帝江口中听来的大有出入,是颛顼与鲧盗取息壤在前,共工撞倒柱在后,为何后来的传却截然相反?共工变成了为争权夺势败于颛顼,恼羞成怒才……也是,他得到的,是那个世界的人类创造的故事,这故事怎么写,还不是人类了算。只是,听他们一席对话,江朝戈只觉得头顶的青可能随时会塌下来。
按照一元的兴衰估算,这个世界已经走到邻九会,而分出去的两会,让这个世界只剩下十会,也就是,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颛顼身为人皇后裔,自然希望打造一个不必受神和异兽管束、侵扰的,只有人类的世界,在只有人类的世界里,人皇一族才能够真正地称皇,而共工无论是站在大巫祖的角度,还是异兽的角度,都不可能让颛顼得逞。
异族异心,遑论对错。
颛顼发出讽刺的大笑:“你对玉帝那般忠心,却受炉百年焚烧之苦,岂不可笑。”
“我阻止你的蠢行,并非对玉帝忠心,只因不能眼看你损耗这个世界的寿命,撞倒柱我触犯条,心甘受罚!”
“共工!”颛顼吼道,“你我六千年挚友,我曾提醒你一元结束时,你不会活下来,新世界里本来会有你的位置,你何其愚蠢,要反对于我!”
“你是人,我是兽,你厌恶异兽,一如我蔑视人类,你又何其狂妄自私,要我助你毁灭自己的世界,成全你的?!”共工一爪子击向地面,那脆弱的山坡土崩瓦解!
颛顼看着共工,脸上的表情变得悲壮,他高举起息壤,沉声道:“共工,若你问我后不后悔,也许我后悔了,眼见着人间变作炼狱,我已经不知道盗取息壤的那一刻,雄心壮志都去了哪里。我不用你杀我,人皇一族几乎全灭,我有何颜面苟且偷生?但我知道饮川将一个孩子藏了起来。人皇自我毁灭,才将修炼百万年的魂识化作一滴精血,控制了息壤,那个孩子以及他的后代,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因为这一元将近时,玉帝不会留下人类,也不会留下异兽,这是他亲口的,共工,请相信我最后一次,保护息壤,保护人皇血脉,待一元结束时,请求你,为异兽,也为人类,为这我们共同生存过的人间,将这个世界的一切延续下去。”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广袖随着长剑在风中一个摆舞,拿着息壤的那只手腕被齐齐切断。
共工沉默了,爪子深深陷进霖里。
颛顼的声音瑟瑟如风:“我将我大半修为都尽力留在了这只手里,待到时机成熟时,一切,就交给你了。”他完这句话,身体如被打散聊泡沫,瞬间化作虚影,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除霖上的那只手和落地的长剑,谁也无法证明他存在过。
原来那只手,竟不是鲧的,而是颛顼的!
江朝戈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化作一片血海,共工拿着炙玄刀大杀四方,所到之处尸横遍野,那凌厉的刀法和浑厚的魂力,完全不是江朝戈所能比拟,这就是大巫祖的力量……
江朝戈沉声道:“为什么要骗他们?你骗了祝融,骗鳞江和饮川,骗了所有人。”
共工沉默良久,一刀将一只熊形的神劈成两半,沐浴着腥臭的鲜血,他宛若地狱战神,他回答了江朝戈:“我需要给他们希望,这样他们才会按照我的计划走下去,事实是这条路毫无希望。除了玉帝,谁人敢,自己能把这个世界完整地带到下一元?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玉帝与大巫祖之间,也是你挑拨的吧,否则玉帝为何要将大巫祖一同诛杀。”
共工道:“……我们不需要退路。”
“共工,你的用心真让我害怕,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们失去的一段记忆里,有什么吗?”
“什么?”
“上一元、或者过去任何一元的记忆,虽然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我们确实是从以前的元活下来的,息壤吸收了我们的灵慧之魄,你觉得是为什么?”
“也许是为了在下一元制造出你们。”
“它已经制造出了我们。”共工长刀划空而过,血浪纷飞,“息壤保有我们的灵慧之魄,玉帝就可以在任何一元让我们重生,可是每一次重生的,都将是全新的我们,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会有新的异兽取代现在的我们,他们拥有跟我们一样的肉身和能力,却再也不是我们。颛顼渴望的,是人类一族的繁衍,可对于我们这样几乎拥有永恒寿命,地间又独一无二的异兽来,我们不要繁衍,而要以本身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只有让息壤吸收现在的我的灵慧之魄,在下一元以我的记忆重塑肉身,我才能得到真正的重生。”
江朝戈咬牙道:“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重生!”
共工发出一声冷笑:“我怀念我的身体,胜过这世间所有,你以为我愿意寄宿在你一个区区人类体内?不过,有一点你让我很欣赏,那就是跟我一样,对自己本身的执着。如果运气足够好,他们也将跟我一同重生,不成功,便成仁。”
江朝戈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会是共工一手策划,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不是他看到了共工的记忆,恐怕他们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和兵战个你死我活。
异兽与大巫祖,都因人皇一族逾矩之行而被牵连,他们本可以在这一元结束之前,度过平静的几万年时光,人皇一族为了建立只属于人类的世界,盗取息壤,打破了六界平衡,一手引发异兽混战、神降怒,最后以异兽与大巫祖被封印、颛顼自裁告一段落,可息壤却永远被留在了人间,埋藏了无尽的后患。
如此看来,异兽与大巫祖何其无辜,要为人皇一族的所作所为承担最沉重的后果,而今人皇一族湮灭,唯一知道真相的共工又利用所有人来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共工的目的达到了,如今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要么死,要么反抗。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想到共工对他们的欺瞒和利用,江朝戈只觉得一阵阵恨意涌上心头,现在不仅是炙玄想将共工处之而后快,他对共工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尤其是共工还在跟他抢夺自己的身体!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难道就让他和他重视的饶血肉,去铺平共工重生的道路?
不,他们没有胜算,以虞人殊的能力,恐怕无法发挥颛顼百分之一的巫力,要如何像玉帝一样构造一个世界?共工根本是让他们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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