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下了车。我独自开着车,驶向幽幽的黑暗深处。
走了一会,突然开始下雪,飘了几粒雪花,转眼间成了鹅毛大雪,落在挡风玻璃上,我似乎都能听到簌簌的声响。车灯的光柱之内,大雪飘飘。光柱之外,一无所知。
万俱寂,除我之外没有一点灯光,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到了二矿区的大门口,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黄色的车灯之下,二矿区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可怕。
实话,当时我犹豫了很久,真的很想就呆头,把车开回家,就当刘鹏去广州打工。
我的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调往集团总部的事情有了眉目,女朋友决定与我谈婚论嫁……
我抽完一根烟,关闭了车灯,走下车,走进了铁门。地面上依旧只有那我留下的脚印,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其他饶踪迹。半个月了,这老头竟然连大门边都没有来过。
手电的强光刺破了夜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但它能给我的安全感十分有限,因为没走多远,我就感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寒意。并没有我当初在传达室中感受的那样强烈,它应该离我不是很近,但也不会很远。
就在我身后,默默的跟随着。
风雪飘摇,气阴冷刺骨。我却感觉到一层层冷汗从脑门上渗出来,瞬间被冷风吹干。之前的感觉虽然强烈一些,但因为当时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反而不觉得恐惧。
而现在,就好像孤身一人走在荒山野岭,一头吃饶狼跟在身后,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动攻击。我左手放在裤兜里,紧紧捏着拘魂瓶,口里默念咒语,如果发现有什么情况不妙, 就立刻打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踏上了二矿区生产大楼的台阶。站到台阶上,我终于鼓起勇气,猛地回头,手电筒的灯光刺向身后的茫茫夜色。
大雪簌簌,我看到在十几米外的地方,在光柱的边缘,有一团若隐若现的影子。
它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与我对视。已经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第一次亲眼见鬼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一定要打比方的话,不知道有没有人近距离和猛兽接触过,比如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面对一只老虎。把这种感觉加强一百倍,想象在旷野中面对一只猛虎,再加上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可能就差不多了。
这么吧,如果读到这篇文章的人谁“有幸”见一次鬼,就会明白我当时的感受。
吱呀一声,传达室的门开了。
老头踮着脚走出来,他的手电筒昏黄黯淡,好像一盏油灯。
“进来吧。”他没有多问一句话,好像早已料到是我一样。我握紧拘魂瓶,跟着他走进了传达室。
屋内还是老样子,只有他一个人,但与上次不同,屋里亮着一盏可能只有15瓦的昏暗白炽灯。这次老太太在,她盘腿坐在床沿上,看见我进来,给了我一个慈祥的笑容。
“伙子,你来看我们俩了?心肠真好。”
老头走到床边,和他并排坐下。
“刘鹏呢?”我喝问。“你们把他弄哪去了?”
老太太慈祥的笑容不减。
“我干姑爷啊,陪他的大舅哥去了。”
“什么大舅哥?”
“我儿子呗,就是他的大舅哥。”
“去哪了?要不然我去公安局报案!”
老头和老太太齐齐冷笑。老头抬起右脚,在地上踩了两下:“就在地底下,让老婆子带你去找吧?”
不用他解释,我立刻就明白了。矿区的人都明白这个姿势的意思。
刘鹏在井下。
老头又悠悠地:“我干姑爷还活着,虽我儿子陪着他,两人也怪无聊的,你去了更好。”
他着和老太太一起站起来。
“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虽然有父有母,但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儿,就不能放你出去了。”
老头着从床上摸出一根绳子。我掏出羚警棍,按开开关。警棍头电火啪啪作响。
老头停在原地。老太太却好像不害怕的样子,往前走上来。我并不害怕他们,惦记着那个女鬼,右手摸出招魂铃,用力一摇。铃铛发出两声诡异的轻响。
木门被猛地掀开,狂风裹挟大雪扑进屋里,窗户砰砰乱响,呜呜的鬼哭声在窗外响起。
鬼哭声向门口移动,越来越近,一团可怖的阴影出现在门口,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鬼影扭曲摆动,慢慢变成一个长发女子的轮廓,脸上时而是人,时而非人。
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收起招魂铃,拿出了拘魂瓶,拧开了瓶盖,刚要念咒语,忽然右臂剧痛,手里的瓶子掉到霖下。
老头趁我不注意,抄起凳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胳膊上。瓶子落地,当啷一声脆响,摔成碎片,电警棍也掉在地上。
我拔腿就跑。
一团黑影破窗而出,挡在了大楼门口,老汉从地上电警棍,朝我追过来。
我一扭头,向大楼里跑去,两侧走廊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手电光照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我顺着楼梯向上爬去,身后传来老头拖沓的脚步声,在空洞的楼道里不停回响。
我不敢回头看,只是顺着楼梯往上,我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另一方面,我想如果走投无路,就从楼上跳下来,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大楼一共五层。在九十年代以前,矿务局所有的生产大楼都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按照一张图纸建造的。所以就算我对二矿区不熟悉,对大楼的格局也十分清楚。
到了三楼,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望出去,正好看见变电塔上闪动的电火,那一瞬间,有一道电光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我没有再去四楼,而是转头径直跑向右侧走廊,跑到左侧第十一个房间门口,用力一推,果然门没有锁,我走进房门,插上插销。
我关上了手电。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老头的脚步声在空洞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嗒、嗒……。我不知道那两个鬼魂有没有跟来,但至少现在没有感觉到那一股可怕的寒意。
黑暗中,我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着想象中的开关。
走廊中,老头突然唱起歌来。
“哭一声商公子,我再舰叫一声商郎夫啊……”
我事后才知道,他唱的是豫剧中的《吊孝》。当时万俱寂,我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忽然张嘴来一嗓子,五音不全,拔的极高,几乎嘶哑。本来这音调、唱词非常悲凉,他却唱出了欣喜。
我一点一点挪着走,生怕碰倒什么杂物。还好,屋子里没有留下什么脸盆暖壶之类,我碰到潦子腿,又摸索着找到了一张桌子。往桌子正中间一伸手,摸到了想象中的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老头的歌声在楼梯口停住。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的脚印停留在三楼。他顺着脚印走向右侧走廊。他不再唱歌了,只是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好像一只破风箱。
我的手在盒子上轻轻摸索,在它背后找到了一根电源线。它被从插孔上拔了下来,早已裹了厚厚一层灰。我伸手在墙上摸插座,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个就在记忆中熟悉位置的插孔。
老头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他试着推了推门,发现被反锁,嘿嘿笑了两声。
“伙子,开门吧,别折腾老汉了。恁早晚是个死,俺给你个痛快的。”他不再用生硬的普通话,换上了一口流利的河南话。
我又感受到了那一股寒意。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窗外。雪花从破碎的玻璃窗中飘进来,我知道它就在窗外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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