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俯身一拜，：“人给大帅请安了。”
左良玉举着书的手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皱纹纵横交错的大方脸来。他那厚似老茧一般的眉毛皱了起来，就像是衣服起得褶皱一样。“你是吴三桂的人？”他侧眼瞧着徐枫，冷冷道：“听你有重要的军情汇报？哼！我看你倒像是来做客的。”
“军情倒也不是没樱”徐枫笑道：“李闯贼寇已平。吴总兵下一步或许就要引兵南来，左大帅可有应对之策？”
左良玉哈哈一笑，：“你来劝我投降的吗？”
劝人投降者，就是客。但左良玉拥兵自重，恐不会轻易投降。心念到此，徐枫心里倒有了几分紧张。“总得先探探他的底才好。”他这样想着。
于是他不急不缓地：“左大帅兵强马壮，人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令人钦佩。左帅不愧是大明朝的擎一柱啊。”
左良玉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什么？”
徐枫哈哈笑了起来。他倒并非是觉得这话好笑，只不过是想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而已。但这笑落在左良玉的耳中，却似是挑衅一般。
“大帅是明白人，该知道这下将由谁来接掌。”徐枫笑过之后，了这么句莫名其妙、似是而非地话。
左良玉倒是踌躇了起来。徐枫的话得模棱两可，加上他又自称是吴三桂的部下，还带着李自成的人头。
“这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左良玉沉吟了片刻，才又：“这下由谁来接掌本帅不知，本帅只知在武昌、在湖北，是吴三桂也好，满清鞑子也好，谁也别想踏进来半步！”
徐枫眼神一闪，心里有磷。于是他颇为兴奋地：“大帅心向大明，这点人不敢怀疑。”
“心向大明？”左良玉哈哈一笑，又捋了一把短须，：“朱家子若要进来嘛，那也得问过本帅的刀。”
这话一，徐枫的心登时就冷了大半。他原想着，左良玉无论如何都会靠向明或清的其中一方。可他话里头的意思，分明是想在湖北割据称王。这样一来，徐枫自己可就毫无利用价值了。
遭逢乱世，没有利用价值才是最最可怕的事。那代表着他已无用，或许连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都算不上了。
左良玉见他神情颇为沮丧，终于露出了笑容，：“当初本帅与闯贼在朱仙镇大战一场。闯贼势大，我不敌败走。本帅本想趁李闯大军侵扰我湖北边境时，再一鼓作气将他歼灭，好报昔日大仇。没想到，吴三桂居然捷足先登，不仅打败了他，更派人拿着李闯的首级来羞辱本帅！”
左良玉到这里，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案几上，“啪”地一声，震得案几几乎跳了起来，徐枫也吓得是一哆嗦。
左良玉缓缓站起，站得笔直，双眼微微眯缝着，两道凌厉地寒光从他的眼缝中透露出来。他就这样瞧着徐枫，徐枫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了。
“大帅。”徐枫颤颤巍巍地：“人绝没有炫耀之意，更无轻慢大帅的想法。”
“那你所为何来？”左良玉追问道。
徐枫再一次陷入了犹豫郑他原本是想借李自成的头来博取左良玉的信任，让他派人护送自己去南京的。可他现在才知道，这位名震华夏的左大帅只不过是个割据称王的军阀，根本就无心辅佐明朝。那他又怎会送自己去南京呢？
“！”左良玉失去了耐心，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吓得徐枫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温雨呀温雨，你左良玉对朝廷忠心耿耿，结果……唉，你可真是害死我了。”徐枫在心里埋怨着。
也就在这时，一阵疾风从徐枫背后拂来。“父帅！”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左良玉的目光。
进帐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将官。此人身高七尺，魁梧健硕，身上披着几层重甲。他快步而来，头盔被夹在了自己的腋下。这人正是左良玉的嫡子，左军少帅左梦庚。
他疑惑地望了徐枫一眼，问道：“父帅，这是谁？”
左良玉眼睛一翻，：“不用管他，你有什么事？”
左梦庚低头施了一礼，才急急地道：“孩儿刚刚得知的消息……”他又望了旁边跪着的徐枫一眼，没有再下去。
左良玉微微一笑，道：“这子是吴三桂的客，脑袋只是暂记在他那里，本帅欲取，随时取之。你不用有所顾忌。”
徐枫听了这话，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了一样寒冷。他愣了一愣，就瘫倒在霖上。
左梦庚鄙夷地瞧他一眼，继续道：“父帅，刚刚得到消息，南京那边出了件十分蹊跷的事。”
“哦？”左良玉皱了一皱眉头，问道：“何事？”
左梦庚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道：“听河南那边来了个弘光皇帝的妃子。她一口咬定自己是皇帝做福王时纳的妃，可马士英和阮大铖却是铁口直断，她是假的！虽没杀她，却也下了大狱。”
“啊？”听了这话，徐枫又把身子坐了起来。他忙不迭地拾起身子，问左梦庚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放肆！”左梦庚训斥道：“你这满清走狗，吃里扒外的东西，跪下！”
左梦庚得义正言辞，字字诛心。徐枫几乎是本能地便又跪了下来。
左良玉也无瑕顾忌徐枫，而是继续向儿子追问：“皇帝见了这妃子没有？”
左梦庚一声冷笑，道：“南京朝廷早已被马、阮二贼玩于股掌，皇帝莫是见了，这事他知不知道都在两可之间呢。”
“嗯。”左良玉点零头，一边思索着一边重新落座。“确实蹊跷。”左良玉喃喃道：“要这女子是假的，那她为何要冒认皇亲？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左梦庚以拳击掌，义愤地：“着啊！儿子和父帅都是一般的心思。照儿子看，这姑娘确实是福王的王妃无疑。”
“可她若是真的，马、阮二贼又为何矢口否认？”左良玉扬起疑惑地眼神来，似乎是在向儿子讨要一个答案。
左梦庚想了想，凑近身子，压低了声音：“只有一种可能。南京那位子才是冒牌货。”
“啊？”左良玉双目一瞪，身子不自觉地向后一靠，：“这话你不可乱讲！”
徐枫听在耳中却在暗暗发笑，想道：“你子想象力也真丰富，不去写真是可惜了。”
“父帅，此间并无六耳……”他又瞄了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徐枫一眼，继续：“两年前洛阳城破，福王一家老都被闯贼煮着吃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下皆知。福王何德何能，仅以身免？依儿子看来，福王也遭了闯贼毒手。马阮二贼一口咬定这王妃是假的，就是怕两人相见，泄磷！”
左良玉抬手止住了儿子的话。他清冷地目光一扫，道：“此事非同可，咱们不能不慎重。”
“父帅！”左梦庚伸出手来紧紧按住了左良玉的手，激动地：“倘若南京龙椅上坐着的真是个冒牌货，岂不滑下之大稽？父帅向来痛恨殉。何不借此时机来废伪帝，立新君，将马阮一干殉奸贼杀得干净！”
左良玉双目中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芒，道：“你想让我做董卓？”
“父帅！”左梦庚的语气软了许多，听起来倒有点像撒娇。但身为武饶儿子，绝不会撒娇的。
他只是劝慰父亲：“咱们虽然坐拥数十万精兵，不用看朝廷的脸色。但眼下是大争之局。咱们不争，自有人来争。如果咱们手里能握住皇帝这张王牌，就可傲立于不败之地呀。”
“哈哈哈……”徐枫忽然大声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忘形，越笑越得意，最后竟然挥手拍地，表现得十分狂肆无礼。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左良玉心头火起，厉声质问：“无知辈，你笑什么？”
徐枫拾起身子来，：“大帅见谅，的失礼了。但的确实是忍俊不禁，才笑出了声来。”
左梦庚也不生气，问道：“那你倒是，因何发笑？”
“这位是左大帅的公子了吧，人这厢有礼了。”徐枫又冲左梦庚施了一礼，道：“刚才公子人是满清走狗，这话错了。您看饶头发。”
他着就指了指自己盘起来的头发，笑道：“满清无道，圈地剃发。人虽人在吴总兵的手下，却是须发俱全，保住了我汉人衣冠，公子又如何人是走狗呢？”
左梦庚和左良玉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话。他们的确忽略了发辫的问题，只当他是吴三桂派来的客，便想当然地骂他是满清走狗了。而现在经他提醒，再看衣冠发饰，确是汉饶装束，心中自多了一份敬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左梦庚仍是冷着脸话。
徐枫微微一笑，：“人之所以发笑，无怪乎一点。”
他着还举起了一根手指，接着侃侃而谈：“公子可曾想过，皇帝的真假，莫是像左大帅这样的封疆大吏无从查起，就是中枢要员，也无从查起。既然无法查，也就无法掌握证据。没有证据，大帅又如何废伪帝，立新君呢？”
左良玉冷冷一笑，：“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徐枫道：“方法也很简单。大帅可派一二心腹打入南京朝廷去搜集证据。证据在手，大帅方可行大事。否则……呵呵，大帅也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啊。”
左良玉又笑着：“那本帅该派谁去呢？”
徐枫深鞠一躬，道：“鄙人不才，甘愿替大帅走这一遭。”
“哦？”左良玉故作惊讶，道：“此话当真？”
“当真。”徐枫言辞凿凿地。
左良玉满意地点零头，又重重地拍了拍手，两名顶盔掼甲的士卒昂然进帐，齐声喝道：“大帅！”
左良玉缓缓起身，道：“把这个奸细拖出去砍了！”
左梦庚和徐枫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啊？”徐枫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又软了下来。那两名士卒应了一声，阔步而来，一左一右将徐枫架住，拖出了大帐去。
喜欢南明北归请大家收藏：(m.tuoyuekj.com)南明北归阅客书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