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道：“好。”
既然是壮胆子，那就去吧。
朝晖殿，玱玹带路，相柳和璟一左一右陪六来到皓翎王面前。
六一直低着头，玱玹话，她就听着，他们行礼，她也跟着抱拳。
“相柳\/涂山璟\/玟六，见过陛下。”
庶民本要行叩拜之礼，但是玱玹提前请示过皓翎王，并不用他们跪。
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六的头垂得更低。
直到——
【夭，他在看你，没有憎恶，没有其它，我只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思念。】
【夭，他的头上生了白发，看起来有些沧桑。】
【夭，我……好像看到了红聊眼眸。】
一句一句，让六有勇气抬起了头。
她眼里有水光忽闪，对上了一双和蔼的眼睛，看到六抬头的一瞬间，视线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皓翎王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出第一句话：“吃过晚饭了吗？”
六匆忙低下头，眼皮垂下时，忍住了眼里的泪。
皓翎王吩咐道：“摆晚膳。”
吃晚饭时，别人都无声无息，优雅端正，六却刻意吃得十分粗鲁。玱玹低着头看也不看她，璟偶尔会笑，相柳就坐在六身边，拿一壶酒，慢慢地喝。
六抓着他垂落的雪白衣袖擦手，遥遥和璟祝酒，大大咧咧、毫无仪态地回皓翎王的话。
玱玹拿着筷子的手隐隐发颤。
“我已经让御厨准备了青艾糕，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御厨给你做，你可以在睡前听着故事吃一些。”
酒壶不受控制地倒在桌上，玱玹捂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指，终于抬头，看向六。
六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忽然站起来，对相柳：“我吃饱了。”
“好。”相柳站起来，“我们走。”
行礼告退这事由璟代表。
目送他们离开，玱玹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道：“师父，玟六她，是谁。”
皓翎王道：“你不必试探我。”
玱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没有再遮掩眼里的痛苦：“她不肯认我。”
皓翎王道：“她也，不想认我。”
“师父！”玱玹眼睛猛然亮了，“您……”
“她是谁，让她自己判定吧。”
“好。我……”玱玹压下胸腔内的情绪，“我会给她时间。”
“先去养伤吧。”
“是。”
又一块大石落地，玱玹有些激动地往华音殿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在廊下，夭靠在相柳的身上，从他手上的坛子拿冰葚子吃。而相柳正在和璟些什么。
那一瞬间，仿佛有年少的梦破开时空飘来，今日孤独的玱玹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想触碰旧时的温暖。
见到玱玹，璟站起来同他见礼。相柳和六却都没动，六还拍拍坛子，告诉她果子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玱玹在他们对面坐下，温柔地望着六，“这东西我制备了很多，还有桑葚酒。”
六慢慢收起了笑容。
相柳道：“酒呢？”
“在里头。”玱玹站起来，“我去取。”
他转过身，掩去了眼底的悲恸，从华音殿内取了四坛桑葚酒出来，一容了一坛：“这还是朝云峰上的桑葚酿出来的，只是还不大醇厚。尝尝吧。”
他先仰头灌了一坛，酒水混着泪水渗入衣襟；六抱着酒坛子低着头悄悄落了几滴泪；璟安安静静地不问，同相柳碰了坛子，就当是陪着。
都不，那就只当是不知。
夜晚时，玱玹一个人坐在华音殿外头，仰头看着上的月。
雪色的衣摆从廊下划过，是相柳走来了。
“大哥？”
“嗯。”相柳将一坛酒扔进他怀里，在旁边坐下。
“夭睡着了吗？”
“嗯。”
灌下一口酒，玱玹继续看着上的月亮发呆。
相柳也不话，打开酒坛，无声地喝。
“大哥，”玱玹问，“你，我还能留下你们多久呢？”
他回头看相柳，轻轻笑了笑：“你是要自由的，夭……我明白她的恐惧。可是我仍然有些不甘心，即便她不认师父，那我呢？我真的是她嫡亲的表哥。我怕直到你们离开，我都等不到夭认我了。”
“师父夭早在心里认了我，但我还是有贪念。”
相柳道：“你应该明白，夭最怕的不是认你或者皓翎王，而是一旦认了你，她必然要开始接触她一直逃避的东西。”
“我明白……”泪水无声无息滑落，玱玹的声音努力维持平静，“那，大哥，夭怪我骗她来五神山吗？”
“没樱”
“那就好。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你们那时候都不打算认我。”
“受了那么重的箭伤，你还能布下一局棋来，不愧是西炎玱玹。”相柳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
亲身经历了那么多，玱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六就是夭。
不细枝末节，单遭遇刺杀的那一夜，便足以让他发现许多真相。即便他真的没有听到六那声“玱玹哥哥”，只听到了宝柱的一声“玱玹”，那他手下的人也都没有听到吗？他醒了之后听了汇报，还有什么不明白。
但是激动的情绪很快隐没下去，玱玹转瞬就想到，他的夭妹妹和相柳大哥种种行为都证明了他们不准备和自己相认。
那么，玱玹就必须想出别的办法来——先认一个，恰好是最有用的方法。
离开清水镇后，他有意无意地和皓翎王提及回春堂，在皓翎王发现玟六时又着重明，这个人可不是单系的神力。
玟六多系的灵力让玱玹对她的身世产生了怀疑，他想起有关姑姑和赤宸的传闻，不得不去试探皓翎王。因为他不可能拿夭的性命去赌。
然后，他没有从皓翎王身上看出恼怒以及其它的什么情绪，除了对女儿的思念和期待。
这一场赌心的局，玱玹胜了，其他人也并没有输。
“我也想让夭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玱玹抱着一条狐狸尾巴，轻轻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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