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独处还是在某次一起出任务的时候，黎烬也只是公事公办的留给他几个侧脸，此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江帆屏蔽了车里的监听设备，扭头看着车窗上黎烬的倒影，不期然的问出了一句：“你……真的很喜欢江墨？”
黎烬回答得果决又诛心，“怎么，我不去喜欢柔软又可爱的二少爷，难道要去喜欢心机深沉的你么？”
车里艰难积蓄的一点点暖意顷刻间荡然无存，江帆看见自己绷紧了下颌，阴仄仄的反击道：“你才认识他多久？你真的确定自己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吗？又或者，他能装出你喜欢的样子，难道我就不能？”
“大少爷的电子技术的确无人能敌，但就算是上赶着给缺替身，”黎烬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也总该装得像一些。”
……替、身。
江帆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往日里若是有旁权敢这样羞辱他，他必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可偏偏，这难以下咽的评判，却是他自找的。
眼眸中本就荒芜破败的世界又平添了一丝碎痕，绷紧的下颌似乎都能让他尝到口中的一丝腥气，江帆索性死死的闭了眼，兀自压抑着翻滚的情绪。
黎烬成功的用两个字把江帆逼得闭了嘴，而后一路沉默的将车子开回了别墅。
这栋二层别墅的安保功能极强，一看就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医院地下室的那些人也应该是江帆的势力，没想到他能在江谨深眼皮子下攒下这么多财富和人脉，难怪江谨深如此忌惮他……
黎烬暗自思忖完，站在楼梯口问向江帆：“我住哪间？”
江帆闻言缓缓转过身，踩下了刚刚走上去的几步台阶，停在距离黎烬一阶之隔的地方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你应该住哪间？”
他的手凉得让黎烬微微一诧，旋即才拧眉反问：“你什么？”
他刚才故意羞辱江帆，还以为今晚他必定连见都不愿见自己，却没想到……
他低估了江帆吸收痛苦的能力。
“怎么，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江帆嗤笑了一声，“你一个Alpha，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是我吃亏，你怕什么？还是，”江帆微微俯下身，凑到黎烬颊侧在他耳边低语：“你在给江墨守节？别傻了，他在几年前就开始跟各大家族的Alpha鬼混了，你还当他多干净么？”
“江帆！”
黎烬一把将人推开，脖颈处却先于他的动作，传来一阵令人难以忽视的酥麻。
江帆循着惯性往后一仰，反应极快的单脚踏在高两阶的楼梯上，看着他周身一僵的样子肆意的笑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吧？你要拿我当江墨的替身，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把你当做别饶替身？都是游戏人间而已，跟谁玩儿不是玩儿？”
黎烬抬起头仰视着他，江帆却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压抑着的疯狂。
他知道，黎烬骨子里跟他就是同一种人，他要亲手把这些假面全都撕碎，他要把黎烬，拉到自己身边。
对面的人突然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江帆几乎快要勾起胜利的微笑，甚至不由自主的用脸颊去靠近那只手，哪知黎烬却突然发狠的攥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往后扯去，而后踏着步子让自己变回俯视的姿态，面无表情的吐出了几个字：“江帆，你真让我恶心。”
短短几个时内，他就对江帆了两次恶心。
江帆被扯得头皮发痛，被迫抬起的眼眸里却依旧满是不服不驯，“恶心？江墨靠样貌吸引你，我靠手段得到你，各凭本事罢了。”
江帆知道自己的卑劣，可他已经不需要再像时候一样为撩到母亲的夸奖让自己朝着乖巧善良的方向去努力，他孤立无援的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宁愿做一个卑劣的、能将所求之物握在手里的强者，也不想做一个满眼嫉妒的可怜虫。
黎烬从他的目光中探到了破碎又扭曲的执念，但他并无意于承担对方这份执着，这对他来，风险实在太大。
他松了手，连带着那些往日难得窥见的情绪都一起收敛干净，“就因为那次，我奉了江先生的命令去给你送粥和药？”
他想用轻飘飘的语气将两人之间最初的羁绊扯断，江帆却自嘲似的笑了声，“你不用骗我，江谨深不可能让人给我送东西。”
黎烬心中微动。
江谨深的偏颇人尽皆知，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没有沉住气去做了那件多余的事，惹得这位少爷穷追不舍，将他所有的计划全盘搅乱。
江帆的额角上垂落了几缕发丝，遮住了眼底因为对方的试图遮掩而泛起的痛意，“你喜欢江墨，一个月之后怎么跟他温存都来得及，但论合作价值，他可远远比不过我。”
他循循善诱道：“江谨深手段狠辣，虽然现在如日中，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更别提背地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可他非但不懂得见好就收，反而还在强行收购吞并，非要把电子行业打造成他的一言堂，现在行业里不知道有多少仇家等着看他倒台，难道你就甘愿跟他做一条绳上的蚂蚱？”
黎烬的神情半点不似在江谨深面前的恭顺谦卑，很显然，这些现状他也清楚得很，“所以，江帆少爷是在跟我谈第二桩交易？”
“没错，就算你真的想跟江墨……”他咬了咬牙，颇有不甘道：“跟江墨长相厮守，江谨深也不会同意，只有把他拉下马，你才能达成所愿。”
黎烬不得不承认，他的法极具煽动力，不仅一针见血，而且也尽可能的窥探并利用了人心——不管是别饶，还是他自己的。
聪明，决绝，执拗，桀骜，无情却又长情，狂妄却不自大，这是黎烬在心里对他的评价。
只可惜，黎烬对于让他成为自己计划中的筹码这件事，仍旧只抱着观望态度。
他看着江帆左耳上漆黑的宝石，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住了那只耳垂。
江帆蓦地感觉到了一阵痛痒，但他还是立在那里，死等着黎烬的一个答复。
“等你有了足够的资本……”黎烬不知为何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看着江帆疼得蹙起眉头的模样，心中那团漆黑的火才偃旗息鼓了些，“我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的，江帆少爷。”
黎烬完就兀自走到楼上寻到了书房，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夜色已经完全落下了帷幕，别墅里没有开灯，江帆就这样站在黑暗里，蓦地失了力滑落，靠坐在楼梯上捂着自己的腺体发抖。
所有的张扬狂傲都尽数退去，江帆无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创可贴，又生怕将它弄皱般一根一根的将被汗水浸透的手指松开。
心尖的一点微烫已经彻底消散，江帆只好徒劳的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蜷缩成成紧紧一团，仿佛江上一艘飘渺无依的船帆。
“妈妈……”他唤着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过他的人，声音艰涩得好似生了锈，“我是不是做错了……”
夜半。
江帆蜷在被子里，原本冷得要命的身体却不知为何发起了热，犹如冻土上烧起的干火，烫得人全身发痛。
失去了药剂的屏蔽作用，伤痕累累的腺体率先发了难，要因为几个时前Alpha猛烈的信息素向它的主人表达叫嚣的不满。
这种又灼又痛的感觉一下子把江帆拉回了那个夜晚——在那缕风信子味道的主人进来之前，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无间炼狱。
该怎么形容那个推门进来的人呢。
他逆着光，手里端着什么东西，就这么撞破了江帆此生最窘迫、最绝望的时刻——一个满身血痕、狼狈的趴在地上、眼泪都不知道干了多少遍的江家大少爷，瞧着就令人咋舌。
江帆当时还以为他是江谨深派来给自己下任务的，当下就竖起了全身的刺，他想，如果这个保镖胆敢对自己露出任何鄙夷或是怜悯的表情，自己一定会叫他后悔。
但事实是，江帆当时在发烧，他已经看不清黎烬的表情了。
他只记得黎烬蹲下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自己手边，“消炎药和退烧药，喝了粥之后再吃。”
江帆的表情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
黎烬没有多停留，放下东西之后就起身往外走去，只是临走前又偏过头补了一句：“去床上睡，别躺在地上。”
江帆挣扎着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喉咙干得像是皲裂的土地，胸口却切实的涌动着渴求什么的欲望。
那个人……就在隔壁。
没人知道，那个晚上他动过许多疯狂的念头，有一死了之的、有放把火把自己连同他们全都烧掉的、也有被不甘支配，想要留在这个对他来过分残忍的世界里，让那些胆敢欺辱他的人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的。
而现在，那些疯狂的念头被寻求风信子味道的渴望所取代，江帆撑起身体，单手捂住后颈，跌跌撞撞的走下了床。
这状况对他来并不陌生，是因为常年用药物压制omega的本能所导致的腺体紊乱，这种紊乱会出现类似发情的症状，比如身体发热四肢酸软腺体胀痛，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发情期，因为此时脆弱的腺体根本承受不了标记那么强烈的刺激。
江帆以往都是饮鸩止渴的使用镇定类的药物平复腺体的躁动，而当那股火热退下之后，留下的只有绵延不绝的痛意。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受到了Alpha威慑信息素的影响，这次的紊乱似乎格外严重，也让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安抚。
他推开了隔壁书房的那扇门。
躺在单人沙发床上、并未睡熟的黎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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