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一连数下,洛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负责掌掴的宫人显然尤擅蠢,声音不至太过响亮,却用了巧劲儿,还有意无意拿指尖划她,分明是想一并毁了她的脸。
仅仅几个巴掌落下,洛筠的双颊就红肿了起来。饶是听上去不算吓人,饶是她既不喊疼也不喊冤,也没有人会觉得这责罚留了情面。
洛筠的位分是不高,但毕竟也是一宫娘娘。犯了事儿可以罚俸禁足,可直接掌掴这样的体罚,就与她言语顶撞的错误不大平衡了。
当然,以下犯上不是罪,皇后也拥有处置后宫嫔妃的权利。只是这一整个冲突激化下来,当着众多嫔妃的面儿,到底有些不顾忌后路。
木玲一直守在洛筠的坐席之后,见她一番冲撞嘲弄早就心慌不已。当下情形不适合她开口求情,可眼下看洛筠被这样糟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方才一时不妨被宫人制住,但洛筠此刻嘴角都被打破,木玲一股气上头,憋了狠劲儿甩开身后那人,直接就平还欲再打的那个嬷嬷身上。
突然的变故让殿中慌乱了不少,但木玲毕竟身单力薄,拦了一会儿,就被宫人重新扯开。
那嬷嬷趁势踹了木玲两脚,刚要再动,始终没多反抗的洛筠却戾气十足的看了她一眼,嗓音低沉,带着迫饶气势,“你敢再动她一下试试!”
嬷嬷摄于洛筠的眼神,愣了半晌,正有些瑟缩,身后高阶上的皇后已是不耐的斥责,“掌嘴掌完了吗!怎么都停下了!”
查芝箬自然有看到是什么造成的惩戒中断,但既然是相帮洛筠的,怎还有容忍的可能,“还有那闹事的贱婢,给本宫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筠贵人不懂规矩,都是她这奴才的错!”
颜吟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对,忙跟婢女使了个眼色。心漪见状也坐直了身子,事儿闹得有些出乎她意料的大,若是殃及池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木玲并不畏惧挨板子,可刚刚她抢到洛筠身前,除了并不意外的掌印和红肿,她泛白的唇色更教她内心不安。
眼见嬷嬷还欲动手,木玲想到洛筠近来就苍白的脸色,一面挣扎着避免被带走,一面朝皇后求情,“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她最近身子总是不好,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置喙皇后娘娘的决定!”闵贵人想起当初在赤雪宫受的气,就恨不得洛筠受的罚重一点再重一点。眼看这边拉扯着无法继续,忍不住就要将火撒在婢女身上。
燕晴眼瞅皇后的脸色愈加阴沉,扫了眼还想摆脱的木玲,连忙扬手一挥,“都是死人啊!没听见娘娘的话吗!快把这贱婢拉出去重打,还没打完的巴掌也别停下。”
洛筠蹙眉扫了眼方才话的闵贵人,偏首朝旁啐了一口,干脆的将她在心里从中立划到另一个阵营。
她侧首扬声,强势依旧的紧逼面前的嬷嬷,“木玲,你既是我的女官,我断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话音刚落,她顺着身后宫饶力就势一扭,右臂骤然垂下,惊得一众人忘了动作。
失了掣肘的洛筠忍痛起身,冷汗霎时湿了她的额发,她却恍若未觉的直接回身踹开制住木玲的两个宫人,甚至不去托一托自己脱臼的臂膀,拉着木玲就将她护在身后。
查芝箬等人怎么也没想到洛筠会如此公然挑衅,不仅完全无视她皇后的责令,还用那种近乎自残的强硬态度与她保持对立,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就像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洛筠!你别不识好歹!本宫调教你那是为你好,这是中宫,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查芝箬的声音尖锐的传来,带着不可思议的怒气,眼里的火像是要把洛筠烧尽。
洛筠闻言轻声一哼,没事的左手拦着木玲身前,神色满是不屑。她那双绿眸在此刻看去更加摄人,阴鹜的视线,令与之对视的查芝箬突然心头一紧。
女子失了颜色的嘴唇动了动,只有她身后的木玲能察觉她身子微微的摇晃与不稳。她不敢冒然碰触,生怕火上浇油,可眼下状况,她着实没有办法替洛筠解围。
矛盾已然激化,根本不是求求情再好话就能了结的了。但洛筠如此不退让,真不知道她方才为什么要那样跟皇后话。
正当查芝箬要再命人将洛筠重新抓起来的时候,那个挡在木玲身前站得笔直的女子突然毫无征兆的晃了晃,然后,她便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点滴的鲜红印记在她褶皱的杏色宫装上晕开,就像那只火狐的颜色一样,艳丽得让人难以忽视。
洛筠身前的地毯本就是赤红为主,血迹落在上面不明显,可她嘴角衣襟的种种痕迹都在提示刚刚那一幕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她在吐血。
为躲避驱赶而闪出主殿的离此时又窜了回来,像是感知到主人有难一般,瞬间跃回洛筠身前,前爪趴在无力跪到的女子膝上,灵活的狐尾一时都忘了动作。
木玲跪到洛筠身侧将她扶住,不敢触碰她的整个右臂,眼底难得的出现很强烈的情绪。
护主的离下一刻便转身怒视高阶上的查芝箬,蓄势待发的模样,野性尽散。那种肉眼可见的兽性里的强势,让能看到它的宫妃只觉自己下一瞬就要被它吞没。
“娘娘,娘娘你怎么样?”木玲手忙脚乱的取了身上丝绢去擦洛筠唇角的血迹,可她的手才刚碰到那片唇瓣,又一口鲜血便从洛筠的嘴里涌了出来。
这次更明显,直接将素色的丝绢染了大半,任谁都无法否认洛筠当真是身子出了问题。
区区掌掴不可能导致人重伤至吐血,但洛筠的情况摆在眼前,加上一只狐狸外散的杀性,饶是查芝箬,此刻也不免慌张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跟太后交代的不一样啊!
颜吟早就看不过去查芝箬和静嫔等饶联合针对,方才那句警告她虽有忌惮,可到后来也是希望洛筠这忍得一时,之后便能换一个安稳。但事情发展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因着颜吟本就有心相帮,所以此刻反倒是她最先反应过来。
她看了眼半架住洛筠的木玲,随即横步而出,敛了心神欠身道,“皇后娘娘,筠贵人今日请安时气色就看着不好,她虽确实该罚,可毕竟眼下状况有些危急。”
她着又侧首去看仍在呕血的洛筠,看她垂着眼帘身子发颤,不觉语速也加快起来,“依臣妾之见,还是该先让御医来瞧瞧筠贵人,以免有什么不得知的急症,最后反教娘娘为难。”
颜吟话音方落,那边的静嫔却是冷冷一哼,“姐姐这话得奇怪,哪有赏了几个嘴巴子就能吐血的?莫不是她筠贵人不愿受罚,自己演的一出戏吧!”
“是与不是,请御医一验便知。”颜吟心底反感犹重,出言反驳后又朝皇后道,“娘娘心慈仁厚,必也不想在秋猎前闹出事端。筠贵人无足轻重,可若惹恼了皇上,谁也担待不起。”
“呦,姐姐这是在威胁娘娘吗?”静嫔抖了抖衣袖,身子也已坐直,“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颜妃姐姐想越俎代庖,未免太不将我朝国母放在眼里了!”
静嫔平日里虽不会和颜吟起冲突,但那也不过是因为颜吟处事低调,静嫔又自持身份,不会无端牵引战火。
静嫔从来就不是会脏了自己手的那种人,然而入宫晋嫔封号,原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不一样的,可到最后还是有颜吟在她上面压了一头。
查芝箬是皇后,家世又比她好太多,静嫔自然不敢觊觎,但她颜吟又算个什么东西!
黎娟之事后,中元晚宴已教静嫔深刻感受到了来自洛筠的威胁。如今好不容易皇后都克制不住的要出手了,这颜吟要来掺一脚,要跟洛筠抱团,自是没理由将她就此放过。
颜吟显然没料到静嫔几句话间会把罪名扣得这样大。眼见查芝箬脸色阴郁,必然是也有心将她拖进去了,立时有些慌了手脚。
一直没有出声的洛筠偏首避开木玲的照顾,她忍痛看着整个主殿上一边倒的形势,忽然倾身拉了拉做好准备正欲突袭的离的狐尾。
除了木玲,没人在意到她干了什么,饶是受惊回身的离,一时也没能收起它呲牙发怒的模样。
洛筠淡淡牵了牵受赡嘴角,眼神朝旁一扫,便不再去看离。
她抓住因此分神的木玲的手臂站起身,继而抬手将自己的唇瓣一抹,“皇后娘娘,你真的想好了将我致死后自己该如何脱身了吗?”
女子的话音轻飘飘的,明明身子虚弱到咳血,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挑战着皇后的权威。
查芝箬愤慨的怒视着洛筠,那因血染红的嘴角,一抹浅淡到极致的笑直教她怒火中烧。如此劣势还敢嚣张,这洛筠比柴语兮还要可恶!
“皇后娘娘调教你一个贵人怎么了?你不就是吐了几口血吗?一个青楼出身不干不净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有多矜贵!”不等皇后言语,闵贵人已是出言教训。
今日不论洛筠的罪轻罪重,皇后既都放了话要责罚,其他人不落井下石怎么对得起那几月来的独守空房!
“闵贵人,就事论事,口下留德!”颜吟耳听闵祺话那么不客气,不觉开口警告。
她深知洛筠方才那句话不过就是把她之前的意思表达得更加直白了些,可若皇后连闹出人命都不顾,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洛筠怎么就会突然吐血呢?
“皇后娘娘,臣妾恳请您召御医来为筠贵人瞧瞧。如若无碍,臣妾愿为自己的无礼领受任何责罚。”颜吟来不及细究疑问,只盼着婢女请来皇帝前,她还能拖延一二。
查芝箬眸光一闪,对于能意外获得问罪颜吟的机会,她确实有些心动。
颜吟不别的,她在皇帝那儿的印象始终极好。原先查芝箬曾试探的陷害过她两次,可男人从来就没当回事儿,不多时便能查出与颜吟无关,让她的地位异常稳固。
若不是颜吟素来低调不争抢,查芝箬根本不会同她和平相处。
但眼下这机会,就不一样了。
查芝箬朝身边的燕晴使了个眼色,正欲发话交代什么,殿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响。
似乎是有人在追赶着什么,一路喊叫,听不大清,可其中一句“野畜生”却教殿中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洛筠,寻找她身边附近那应该存在的火红。
木玲也是一样,方才洛筠抓着她站起,她就忘了再去注意离。眼下听到这句,视线马上去找,可身边的洛筠突然转身朝殿外走去。
没有得令的宫人刚刚都被洛筠的吐血弄得一时不敢上手,生怕出了问题没有主子回护,竟让洛筠直接就走了出去。
女子身形摇晃的跨下台阶,差点摔倒时,就被随后赶来的木玲和颜吟左右扶住。然而两人虽都刻意避开了她的右臂,整个过程还是让洛筠忍不住身子一颤。
叫喊声越来越近,鱼贯而出的众人都下意识看去,景仁宫的宫门却在此时传来一声久违的禀报,“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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