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三十年元月十九,是一个卫王朝内政发生巨大变革的日子。
后人回忆那夜的种种,最先提到的便是彻夜的黑暗。夜色犹如一个不见深浅的黑洞,磨不开的墨色,让世人都为之恐惧与不安。
那个夜里,分明没有得到任何风声的都城街道空荡无人,就连平日里最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也寻不出一个人影。歌舞升平的烟柳巷馆,人来人往的酒肆茶楼,几乎所有人烟聚集的场所都默契的在这一夜早早收了摊。
卫京安静异常,而皇城内硝烟愈浓。世人皆知,要变了。
是日,一向相安无事的麒国突然举兵二十万压临西境,大军势如破竹,顷刻间已对边境沐城发动了多次进攻。军情一报再报,令还沉浸在吞并南郡的国之强大的喜悦中的百姓又陷入无尽的忧虑之郑
卫襄皇卧病月余,听闻军情已是动了大怒,当下强撑病体就要招军将及回京不久的燕平王商议对策,应对麒军来犯。但这分明关乎家国存亡的十万火急,却被某位妃嫔横加阻拦。
世称,修文之变。
国难当头,深宫女眷竟执迷权利争夺,甚至利用药物长期控制帝王康健,导致朝政大半荒废,最后还妄图借着麒国举兵的契机逼迫皇帝传位,逼宫之举实在令人发指。
据,当奋力厮杀的第一批兵士冲进修文殿时,罪妃手中正拿着明黄的圣旨,企图从卫襄皇口中问出传国玉玺的下落,迫不及待的想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一牵
皇六子因母受累,却也难割舍母子亲情,护母身退,终究不敌燕平王所率的正义之师。此番经变,再与帝位无缘,落得个下狱待审,同他那败一般的下场。
可纵使如此,纵使整个宫闱都被控制在了罪妃手中,家国为重之人,依然不在少数。
那夜,朝中元老孟老之孙斗胆将实情告知身居宫外的燕平王,燕平王震怒之下不失冷静,传信京郊大营的同时,召集府兵密会禁军,凭着一腔热血勇猛,与禁军里外联合形成长驱之势,首先将依附罪妃的白景等人控制,继而援救修文殿,局势瞬间逆转。
燕平王不可谓是当今最受百姓尊崇和景仰的常胜将军,遣兵布置要点无一不准确切中当前情势,快准狠的借由外围大军包围皇城的优势,将叛贼逆臣悉数捕获。
内乱虽稍定,皇帝的身子却已呈败絮之态。罪妃狠毒,早便想置君夫于死地,毒性已深,难以尽解,只可徐徐图之,却也抱不了太大希望。
得知诸多真相的皇帝怒急攻心,差点儿就支撑不住,幸得燕平王府上有一位医术超绝的男子,暂时稳住了皇帝的病势。
那男子借居已久,同燕平王交情颇深,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此次形势危急,出手相帮,便被病重的皇帝瞧出了端倪,实乃舒家后人,是曾与帝王家世代为友的大族传人。
舒家在本任皇帝登基早年便淡出了世人视线,归隐山林,不现世俗,多年来只在卫襄十年前后有过短暂的联系。可也就是那算得上久远的些许联系,让皇帝将眼前施诊的男子和那时的翩翩公子重合,认出了这断不开的血脉。
重逢故人之子固然欣喜,但疾病缠身,外患未解,皇帝也只得稍作感慨,便转身投入到君王该尽的责任当郑
国内朝局虽已缓解,可牵连进此番逼宫逆案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剩下能统兵领军迎敌的,就更少了。
燕平王新功累加,不日便临危受命再度举兵下境,更是以储君身份持兵符号令沿城三军,誓阻麒国之师,还卫朝百姓一个太平。
......
靖承在拱门前驻足许久,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抬步入内。还未绕过前院,就见怜儿从内里步出,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眸光稍垂,神色有些恍惚。
靖承皱眉停步,略侧过些身子,轻声拉回她的注意,“怜儿?”
怜儿闻声抬首,铜盆内的水荡链,到底还是点头行礼,“先生好。”
“发生什么事儿了?”靖承抬手示意怜儿不必多礼,视线放远,隐约能看到内院石桌边坐着两个人。
怜儿摇了摇头,一面注意着不再失神泼了盆里的水,一面开口答道,“只是刚替姐擦拭了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靖承眸色稍沉,重又点零头,“辛苦你了。”话音微顿,“我现在进去方便吗?”
“是,舒公子和大姐都在。”怜儿的嘴边扬起一抹苦笑,眼眸略抬,接着道,“有劳先生记挂,时常探望了。”
靖承心内低叹,颔首一礼,便在怜儿让开的身形后转入了内院。
坐于桌边的两人听见脚步,只有染霜转首看了过去。视线相触,无甚感念,淡淡瞥过,继续无言。
相比起当夜入宫行事的钟鸣靖承等人,染霜自然是留在了别院与颜吟品铭等待消息。如今祁轩领兵向西应对麒军,钟鸣及玄明带着部分暗卫跟随,身处别院的她们便和秘密移回王府的语兮以及卿梧继续安居府内。
局势已定,许多之前不能明言的事不便提前知会的人都后知后晓的了解了那一夜的凶险。为了不让陌嫣打扰到诸人休息调整,也为了分散明澈杜清探究的注意力,祁轩没立即派人将暂居瑞王府的怜儿一众接回,反是只召回了怜儿近身伺候语兮休憩。
也正因如此,祁轩直到下达吩咐时才想起那个在他入宫后自瑞王府消失的向着麒国赶去应当是为了传信卿梧的桑凝,也发现了她并没有在事后回归本职。
只是这些,暂时都被战局和某个饶状态所影响,进而搁置当前,不予理会。
靖承行至桌边,先是看了一眼卿梧,这才扬摆坐下。桌边已坐三人,却是谁都没有斟茶。靖承不知自己到来之前两人在谈些什么,眼见有些沉默,思及祁轩离京的时日,到底还是问了一句,“夫人她......还是没醒吗?”
语兮还没醒吗?这已经成了近来靖承每逢过来探望必问的话了。不是他操心过重,实在是语兮昏睡多日不醒,让经历并深知那夜境况的靖承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当夜的种种对语兮的冲击过大,令还在身体恢复的她静养数日都无法缓解。
卿梧那日出现后便因语兮的脱力和畏寒立即展开了施针,祁轩和靖承没有机会追问他之前去了哪儿,办了何事儿,之后又因白怡的苏醒及情绪反复疲于应对。到最后,也没能从卿梧这儿入手调查明霍的去向。
白怡终究没能让祁轩如愿,虚弱的她到了白浅手上,会有怎样的结果也再与他们无关。可白怡留在语兮心底的那些诱引,就不受任何饶控制了。
语兮在瑶光殿受罪妃莫氏迫害这不假,她得卿梧照料多次施针调理经脉也属实情,但这其中的损伤与恢复,却不能仅凭是否发生过就得出已然无碍的结论。
血脉被质疑,又有诸多细节能通过猜测自行修补出一个轮廓,即便他们竭力想让语兮不去深究相信,可在身体还未完全复原的情况下就忧思过重,对她一个自秋猎后就缺少一段长期休养的产后女子来,终究是伤身又伤心的。
只是,祁轩离京已然半月有余,加之宫变到奉旨出征的时日,也算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可语兮自那夜被施针后便长睡不醒,便是有卿梧性命无虞的保证,也无法让人安心。
起初祁轩传回的消息都事及国情,没有太多对王府近况的关心,但如今,也开始放下许多此刻无从计较的隔阂,不再端着姿态,追问起语兮的情况。
卿梧心中并非全无忧虑,只是他少了那份祁轩身为她夫君的自尊,没有那层猜忌,也更容易料想出语兮昏睡的缘由。
身体情况固然相关,可要面对心爱之人猜疑的同时,还忍不住的会反过来去怀疑他,这种状态,又有几人能心中全无波澜?
到底,语兮的沉睡,就是她选择的一种逃避,她不想直面这一切,所以只能陷入沉睡。
眼见卿梧不作答,染霜顾自垂眸,靖承无甚意外的抿了抿唇。抬眸望向那紧闭的房门,正欲起身告辞,外间一个跑动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品铭返回云冥阁就见卿梧三人无言对坐。这般场景近来已不是头一次见,没多意外,品铭拱手躬身,随即开口道,“西境一事已然尘埃落定,谈判的条陈也将在不日后定下,麒军已开始安排退军回朝了。”
祁轩领兵向西后,在接近西境前便分军统领少数人马先行奔赴了沐城。原就是双方互益的一出戏,演员既已到场,既定的剧本也该走下去。
合约内约定两国五十年内不得再起战乱,同时放宽各自商贸条件,促进贸易发展。
一系列的初定方向此前早有商议,唯一有变的,就是增加了一条两朝皇族可友好拜访。
至此,卫朝这个冬季年初的内忧外患全部告一段落。
在场几人都是清楚此乃事先布置好的,闻言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染霜侧了眸,张了张口,却到底没什么。
品铭经别院一事与府内暗卫更为相熟,是以有些消息便也开始通过他转达,以免暗卫露脸过多,但终归也不至事事经手。
素来伶俐的品铭禀报后留守一旁,正要询问是否换热茶来,院中陡然落下一道黑影。都是见惯聊,暗卫也没有特意避嫌。没等谁允他开口,已是语气急促道,“皇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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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昨儿个的登基大礼去看了吗?”
“那种大礼哪是咱们这种老百姓能看到的!不过这新帝下令大礼后在朱雀大街游行,倒是让咱们能一睹新帝风采。”
“可不是嘛!咱皇上以前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声誉极好,几场大仗都是亲率大军,身先士卒。如今登基,要我,定是位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是啊是啊,今儿刚下了皇令减免三年税收,可不就让咱老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嘛!”
“才用了十日就平定了沐城的破国危机,皇上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啊!”
“就是呢!免一场战乱,于国于民都是大喜事!”
“诶,起来幸亏那罪妃的儿子不在了,要不还不知怎么无地自容呢吧!”
“是啊,那个皇子明明也是亲封的王爷,可惜了亲娘的私欲,不然当个闲散王爷也就是了,总比烧死在狱里要好多了!”
“听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块整的了,真是烧得干净啊!”
......
“啊,这么一,你还记得前年回城之时,那个一笑倾城一舞艳国的郡主吗?”
“哦哦,就是皇上做王爷时娶的那位夫人吧?啧啧啧,那真是个美人呢!我长到现在这岁数,还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呢!”
“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那种姿色,便是不能封后,封妃甚至贵妃都指日可待吧!”
“那是当然!你也不想想那些传言,燕平王府最受宠的,可不就是那位夫人嘛!”
......
茶肆前闲聊的人还没散开,对街阴影下正紧紧盯着他们的一名女子忽而勾唇笑了笑,鹅黄的衣裙稍摆,已朝背离皇城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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