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按住父亲胳膊:“这瓶子讲究两点:造型取圆地方的传统理念,颜色要深海蓝的质福”
他摸出块蓝玻璃镇纸:“比这个还要透亮,对着光看像藏着片海。”
“蓝料得现调,成品率可能上不去。”
周明发对着窗玻璃比划:“但你的对,咱们瞄准的就是舍得花钱的主儿。”
他突然想起什么:“广告词定了没?”
“正在琢磨‘地开阔,酒纳百味’,您看怎样?”
周齐话没完,老爷子已经摸出钢笔在病历本上写起来。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监护仪的心跳曲线突然蹿高——周明发盯着自己设计的双层防伪瓶盖,连呼吸都急促了。
护士推门进来时,正撞见老爷子举着输液瓶当酒瓶比划:
“瓶身38度用淡蓝,瓶盖52度用宝石蓝!光这渐变色就得馋死那帮老酒鬼!”
周齐屈指弹怜玻璃瓶盖,金属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声响:“玄机全在这盖子里。”
周明发捏着设计图左看右看:“这不就是个普通瓶盖?”
“您仔细瞧。”
周齐抽出钢笔在图纸上圈出内层结构:“瓶盖得比常规的大一圈,里头藏着个微型酒囊……”
话音未落,老爷子突然抢过图纸:“你是盖子也装酒?”
“正是!”
周齐眼睛发亮:“瓶身38度绵柔型,瓶盖藏着52度原浆。酒量浅的单独喝低度,老饕们直取盖中烈酒。要是想折汁…”
他做了个倾倒手势:“两相勾兑就是42度浓香。”
周明发摸着胡茬的手突然顿住:“好子!一酒三喝的法子怎么琢磨的?”
“您看这广告词如何?”
周齐在病历本上唰唰写下八个字。
老爷子眯眼念叨:“上可饮琼浆,下能品玉露,方显从容气度……妙!”
突然猛拍大腿:“密封问题怎么解决?”
“早备着呢!”
周齐拧开随身带的样品盖,露出内嵌的硅胶塞:“双层防护,倒置都不漏。等您出院咱们就试产,广告我都联系好省台了。”
“现在就去厂里!”
老爷子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输液架晃得哗啦响。
护士探头呵斥时,他还在叨咕:“以前怎么没瞧出你个兔崽子是商业奇才?”
周齐笑着扶老人躺好,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图纸。
阳光透过病房窗户照在“通融”二字上,晃得周明发眼角发酸——这混子竟把中庸之道酿进了酒里。
“看来您平时没怎么留意我呀,要是多关心点,我状态肯定比现在强多了。”
叔侄俩相视大笑起来,周明发扯着身上的病号服就要下床:“这身衣服穿得憋屈,我现在就想回厂里干活。”
门口突然传来爽朗笑声:“老周家爷俩乐呵什么呢?”
玻璃厂长朱海兵拎着果篮走进病房,藏青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憔悴。
周齐盯着对方新添的白发心里暗骂:这老狐狸倒会挑时候。
“厂里这阵子实在抽不开身,今才得空来看你。”
朱海兵边边伸手,周明发连忙起身握手寒暄。
周齐冷眼瞧着对方凹陷的脸颊,想起半月前朱家独子意外身亡的传闻,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床单。
趁着众人客套间隙,周齐迅速将父亲枕头下的设计草图塞进被褥。
这些创新工艺现在可不敢见光,得等专利申请批下来才能公开。
“这是我大儿子朱翔,刚从深圳分公司调回来。”
朱海兵侧身让出身后青年,那人眉眼与父亲像得惊人。
朱翔跨步上前握住周明发的手:“久闻周叔是厂里技术大拿,今总算见着真人了。”
周齐盯着两只交握的手皱起眉头——二叔大病初愈的手背青筋凸起,朱翔指节却因用力泛起青白。
病房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偏朱海兵还挂着和煦笑容旁观。
“我二叔刚恢复需要静养。”
周齐冷不丁插话,两双手这才分开。
瞥见二叔掌心残留的指痕,他转头迎上朱海兵笑意未达眼底的目光,后槽牙暗暗咬紧。
“这位是周叔家的大侄子周齐。”
朱海兵冲我抬了抬下巴:“亮子出事那晚,就是他和亮子在酒桌上。”
朱翔后槽牙暗自咬紧,老爷子这话摆明要把脏水全泼给周齐身上。
果然他紧接着补刀:“出事那会他们正喝到第三轮。”
“久仰!”
我故意提高声调伸手:“我弟那混子没少给您添堵吧?我替他赔个不是。”
右手悬在半空,指甲缝还沾着凌晨飙车蹭的机油。
周齐倚着雕花扶手没动弹,从鼻孔里哼出个长音。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侧脸,照得腕间机械表盘反光刺眼。
“怎么,盛少连握手礼都不懂?”
朱翔俯身逼近,军靴在波斯地毯上碾出凹痕。
他这才懒洋洋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像常年弹钢琴的。
两只手掌相触瞬间我就发了狠劲。
这孙子看着精瘦,没想到掌心肌肉硬得硌手。
余光瞥见他西装袖口下鼓起的肱桡肌,突然想起情报科提过这厮光私人健身房就五百多平,硬拉能上五百公斤。
“嘶!”
骨节发出轻微咔响,朱翔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齐突然勾起嘴角,腕部青筋暴起那刻,朱翔仿佛听见自己指骨在呻吟。
“瘦归瘦,骨头里可全是腱子肉。”
他骤然卸力,我趁机抽回发麻的右手,虎口处赫然印着四道白痕。
满屋子人干笑几声,水晶吊灯都跟着晃。
周齐二叔适时咳嗽出声:“我侄子因为我住院耽误刘唁,实在对不住。”
这老狐狸攥着沉香手串,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眼角皱纹里却藏着精光。
要朱海兵这一家子,真是又荒唐又贪财。
咱们这儿有个老规矩,没活过四十岁的人走了都算“短命鬼”,这种丧事都是悄悄火化下葬完事,可他们愣是给儿子朱实亮搞了个风光大葬。
摆了上百桌流水席不,光收份子钱就搂了万把块钱。
要命的是来吊唁的基本都是玻璃厂工人,这些人快一年没发工资了,都是借钱凑的份子钱。
虽大伙儿都来上了香,私底下谁不骂这家人吃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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