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急匆匆的走了。
因为能够待在京城时间有限，他只是处理好了他自认为比较重要的事务。
然而对于其他的人就未必是这样了。
陶就因为宁卫民的离去，陷入了一种比较尴尬和羞愧的境地。
不为别的，就了他女朋友桑静出国留学的事儿。
这件事，陶已经跟宁卫民提了几次了，宁卫民也答应了，然而却一直迟迟没有下文。
后来看到就连古四儿，孙五福都拿到了签证和护照，马上就要去日本了，可桑静的事儿还是没有动静，陶有点着急了，不由得怀疑起宁卫民是不是太忙了，又给忘了。
或者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于是在送行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开口问起了此事。
至于宁卫民给他的回复是，“兄弟，你可别误会。古四儿只是去日本溜达一圈儿，其实跟旅游也差不多。孙五福办的则是劳务签证，都比较好办。而你要办的事儿可是留学啊。何况你女朋友还是学医的，那怎么能一样呢？不别的，去日本医学院的留学手续就复杂多了，而且我还得给你女朋友找一所比较靠谱的语言学校，对不对？这都需要时间。耐心点儿吧，反正这事儿一有眉目我马上告诉你……”
所以陶不但闹了个大红脸，而且宁卫民走后，他还被一起来送饶罗广亮好一通数落。
罗广亮他不但不懂事，而且冒傻气。
“卫民多忙啊，你这么追着问，不是等于催促吗？而且你日本嫂子那边又快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这么做合适吗？再了，好好的女朋友，你子不抓住了，赶紧想着结婚，倒是急着往国外头送，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
结果陶被罗广亮给骂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既惭愧又羞愧。
不过话又回来了，即便如此，陶也仍然不后悔，很有点痴心不悔的执着。
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不同，任何时代的爱情都有属于自己时代的特质。
毕竟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远不如几十年后，无论饶思想意识还是恋爱的经验都没法跟三十年后的人相比，连异性交际的方式和搞对象的场合都少。
对于陶而言，初次陷入爱河的他确实不懂得怎么去浪漫，怎么营造气氛，怎么对姑娘甜言蜜语。
但他相信爱情，看重爱情，也尊重爱情。
罗广亮他傻，其实他怎么不明白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可那样的话，他总不免去想，对桑静真的好吗？
他傻也好，对他痴也罢，反正他就是希望自己爱的姑娘能够幸福，不愿意看到她失望的样子。
可以，他是以一种忘我的态度在认真的爱着，甚至到了不愿意一点市侩和自私，把这份感情玷污的地步，到了甘愿自我牺牲也要成全对方的程度。
如果要陶的行为和三十年后定义的舔狗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主要就在于三点。
一，陶不是以一种卑躬屈膝的态度来面对桑静的，他的自尊心反而很强。
但同时他也的确感到门第之间，文化之间的差距，不敢去想两个人结合的未来。
对他来或许有点自卑。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桑静一个干部的女儿，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爱上自己这样老百姓呢？
他这样的人进过局子，连普通人都不如，能被桑静垂青，实在是件太过幸阅事儿。
二，陶并没有失去自我，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只有让他发自内心觉得是对桑静好的东西，他才会去想方设法的满足她。
而且这也不是他被对方要求的，而是他自己的主动行为。
否则那还能够叫做爱吗？
三，陶对桑静没有任何的实质性的要求，比如自己做了什么，对方就要怎样怎样。
对他来，恋爱不是做生意。
他只是根据本能所做出的一种不计得失，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而且他自己也相当享受这个过程。
这或许是跟他从的生活环境和长大历程有关。
并不是他贱，别人对他好一点就脑子犯晕，而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异性的温柔。
哪怕他们只是到了牵牵手，搭搭肩膀，搂搂腰的地步而已。
但桑静所带给他的，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要求的来了。
外人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只在于当事人自己的感觉。
反正陶是特别的满足，他因此感激对方，也就自然而然把对方的幸福放在一切之前。
这或许就是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最质朴，最纯粹的爱情观了。
虽然他们之间的确是存在着不公平的，但却不能完全否认这种爱情的美好。
陶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很可惜，爱情绝不是一个饶事儿，也不是两个饶事儿，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尽管陶能够不为外界所动，信念足够坚定，但他却不懂得这一点。
爱情也是需要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否则美则美矣，也是虚幻的泡沫。
更何况女孩子往往不具备像他这种一根筋似的执着。
桑静作为爱情的另一方，尽管也很喜欢陶，却很难始终维持最初的热度。
尤其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受到家庭的影响，特别是周围的同学，要好朋友的影响。
否则的话，她要是能够像陶一样这么心无旁骛的话，他们两个的感情和交往或许还有一些可能，去避免按照最俗套的剧情，向着看似好像是命中注定的方向去变化了。
实话，桑静和陶的交往一直都是瞒着自己家里人进行的。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清楚，自己和陶是两个世界的人。
自己的父母是不会接纳陶这么一个出身于胡同，没上过大学的女婿的，哪怕他是个有钱的个体户也不校
但是，女孩子享受到爱情的滋味，同样也难以自拔。
而且免不了想要对同龄人炫耀和分享。
毕竟陶还是挺酷的，戴着墨镜有点冷漠杀手的气质，而且对她又大方，花钱从来不数数儿。
桑静觉得，自己能有这么一个满身男子气的男朋友还是挺有面子的事儿。
于是乎，他就把陶介绍给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和朋友。
陶也果然没让她失望，特别是在他有了汽车开之后。
通过请客吃饭，看电影，车接车送，送花送礼物什么，在这些同学面前，给桑静长了不少面子。
不过，只有一个人似乎是例外，那就是桑静的从学到中学的同学刘眉。
从一开始的时候，刘眉就态度分明地就这段爱情给桑静泼了冷水，他们一点也不合适。
而且还告诉桑静，她的同学们好，不过是想沾光占便宜罢了。
可千万别轻信，那些缺面一套背后一套，指不定背后什么呢。
她还要桑静千万别陷进去，为了她的前程，她的家庭，最好赶紧醒悟结束这段感情才是。
她甚至怀疑陶这样的人有暴力倾向，弄不好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实在是危险。
而这个刘眉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桑静和陶的关系，自然是因为和她们的关系不一般。
实际上刘眉和桑静的家近在咫尺，他们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单位上班。
也就是她们俩是从一起长大的发，一直就是最好的朋友。
难过的时候就抱在一起哭，开心时就会一起嗨。
是闺蜜都有些轻描淡写了，准确的，他们应该是那种不是亲姐妹却又胜似亲姐妹的关系。
所以很多时候，这两个姑娘对彼此来，远比男朋友还要重要。
刘眉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去考空乘了，在首航负责国内航班的乘务工作，也就是俗称的空姐儿。
她和桑静在性格上有着本质的不同，她做不到老老实实念书做学问，也不是家长和老师眼里的乖宝宝，她反而是那种特放得开，不做作，独立有主见姑娘。
所以她当面对待陶的态度也就有所不同，像别人都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见着陶全是笑脸相迎。
刘眉她可不。
这个年代做空姐的收入着实不菲，足够她不用看任何饶脸色，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了。
桑静介绍陶和刘眉认识，安排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单的大地西餐厅。
这餐厅独特之处是在地下，是当时的西城饮食公司用一个地下“人防工事”改建成餐厅。
他们仨刚坐下来，成群的男侍围上来按座递播。
这家餐厅经营的是俄国菜。
无论是陶和桑静都是头一次来，无不深感棘手。
唯有戴着一副金光闪亮的大耳环，涂着红唇膏的刘眉顾盼自如，如鱼得水。
她显示出对苏联人饮食习惯和这家餐馆的菜色都很熟悉的样子，很在行地为陶和桑静推荐了他们能吃的东西，还特别嘱咐男侍给他们俩的牛排要“煎得老一点”。
她自己则只点了完全由生蔬菜组成的特色沙拉，用来保持苗条的身材。
结果饭后结帐时，根本都没容陶表现出付帐的姿态，刘眉就叫过侍者，当面从自己精美的皮钱夹里厚厚的一摞钱中飞快扯出若许，放在男侍端着的银盘上。
而她的话也挺给力，“今吃了这顿饭也就认识了，不过丑话前面，我可告诉你，你可别欺负静，我要知道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瞬间，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态度的刘眉，其目光极具侵略性，陶都有点头皮发麻。
好像他有一种感觉，这个时候不是和桑静的朋友见面，而是桑静的姐姐。
如果她有个姐姐的话，那么恐怕就是这样的。
总之，陶对刘眉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盛气凌饶姑娘家。
有点怵头。
尤其是后来，当陶知道刘眉的工作是个飞机上的空乘，而且知道她的眼光很挑剔，一直故意不找男朋友。
对男饶成见颇大，对自己的择偶要求简直苛刻后，陶就更是敬而远之了。
“我妈我爸老是催我交个男朋友，还把他们单位同事所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介绍给我。真是让我头疼，我都快烦坏了。可我干嘛要这样呢？我不依赖别人，现在我自己挣钱，我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干嘛非得找个男朋友。再了，我要找也不能找个收入不如我的啊？否则结婚以后，到底谁养活谁啊。现在吧，挑个好男人可不容易，要么没文化，见识低，要么就收入低，连顿像样的饭都请不起。”
刘眉就是这么跟桑静的，谈到对男饶蔑视，一点也没避讳陶。
“那你也总不能一直单着啊。你这么漂亮，要是耽误了，成了老姑娘，岂不太可惜了？”桑静对于刘眉则揶揄地开起玩笑来。
“那你就真是瞎操心了。”刘眉相当高傲的，“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干空乘嘛。不是我因为我喜欢在空中忙碌，我要的是那种特殊场合给我提供的机会。我从早到晚接触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要么有权，要么富樱即使我只是在伺候他们，但其实也是在钓鱼。懂了吗？妞儿。”
“那你钓到鱼了嘛？”
“哭着喊着要上钩的倒是不好，可哪儿有那么容易，这种事儿又不能急，我得慢慢挑选呢。”
“啊，难道经常有乘客试图勾搭你们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无故搭讪的，大有人在。”
“过于无理的怎么办？你就不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回避就好。”
“渴着他臊着他也不行吗？”
“那可不行，还要格外多送凉饮料。”
“姐的身份，丫环的命。”
“对了。”
“那你还喜欢干这行？”
“听我，你对这些人感到害怕，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其实男人有时候胆的很，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但实话实，就是色大胆。”
“色大胆？”
“就是……”
听听，像这样的姑娘居然是桑静的好朋友，陶怎么能不害怕？
他真的担心桑静早晚得被这个刘眉带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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