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傅亮带领的卫队的护卫下，到达驯马场的时候，那个北汉来的年轻驯马官正在场地的中央等我。
他远远地看到我从马车上下来，便恭敬地跪倒向我行礼。
当他低头跪拜时，他的眼睛看着地面。
但在他身体里，还有另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迎视着我的目光。
我向他走了过来
。傅亮带着卫兵守在驯马场的入口处。傅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但却没有跟着我进来。
我自己穿着紧身的骑马装走向场地中央跪着的那北汉马官。
越走近他，我就越能感觉到他身体里的那道目光的炽热的温度。我再次感觉到他在专注地看着我腰间的白色玉佩。他很喜欢那玉佩吗？玉佩的确是很美丽。
我走到他身边，：“起来吧。谢谢你昨为我推荐马。”
马官恭敬地叩头后站了起来。他看着我，一时不能话。
我：“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他摇头：“不是。只是，略有一会儿，有点无法呼吸。”他身体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被骑马装紧裹着的青春正盛的身体。
我的脸有点微微发红了。
我回避着他身体里的目光。我：“现在，可以开始教我了吗？”
他恭敬地：“可以。请夫人上马。”他拉过马的缰绳。赤色马灵动闪亮的大眼睛，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二）
我们先练习缓步走。
他用一根调马索挂在那匹骏马的口衔旁边，牵引着它在直径10米到15米的范围内，以他为圆心绕着走。他用手上的调教鞭控制着马的步伐与行进速度，以便我专心体验带动笼头的力度和幅度。
我就这样慢慢地围绕着他的身边策马缓行，好像月亮围绕着太阳运校
他同时用马官恭顺的眼睛和男人惊叹的眼睛注视着我。
他的注视里面没有芒刺，没有侵略，没有掠夺，没有邪恶，没有尖利的刀片寒光闪动，没有居高临下的凌辱，也没有卑躬屈膝的逢迎。
他不远不近、不卑不亢地站在我的对面，用好奇、欣赏、赞美、友善、热情、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觉得应该找点话聊几句打破这种窘迫。
我：“你是专门负责驯马的吗？”
他：“人是汉王的马官，只为汉王一缺差。”
我：“汉王宫中一定骏马如云吧。”
“有一些，并不太多。”马官答道。
我：“可是汉王一次就送了我们七匹啊。”
他：“汉王是倾囊而赠。”
他：“夫人现在骑的这匹马，原是汉王给自己新买的坐骑。因为马的岁数还，一直都没舍得骑它。”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明他的是实情。
我：“那汉王割爱时心里一定有所不舍吧。”
他：“是
。不过，汉王一定很高兴做了这件事情。”
我：“为什么？”
他：“因为它的新主人是夫人。”
我停住马。他低头道：“人妄言了。”
我：“你胆子很大。”
他再次谢罪：“人粗鄙，但知驭马，余事懵懂。请夫人饶恕。”
我笑了一下：“有话直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看着我：“人谢夫人饶恕不罚。”
（三）
我：“马官，你很了解汉王吗？”
他：“了解一些。”
我：“汉王是不是一个好人？”
他：“什么叫做好人呢？这个定义是因人而异的吧。依在下看来，汉王应该还是一个好人，但不知道会不会是夫人心目中的那种好人。”
“关于汉王，夫人都知道些什么呢？”他问。
我：“听他不愿意服从自己的命运。”
他：“那么，夫人怎么评价这种人呢？”
我：“我觉得，他们都可以算是有勇气的人。但，更多的，他们都是值得悲悯的人。他们的内心都会很孤独吧。就像你们的汉王，不被父亲认可，不被兄弟友爱，在自己的家里遭人谋害。”
我：“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和自己的家人为担那种滋味，会是很孤单的吧。不管白如何度过，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孤单就会出来啃噬他们，让他们觉得内心空洞，无依无靠，让他们渴望安慰和陪伴。也许他们并不喜欢这种生活。但是，好像也没有可能选择其他的道路。”
他听了我的话。他站了下来。马再一次停了。他没有觉察。
我：“我错什么话了吗？我这样汉王，有点失礼了，是吗？”
他忙：“没樱没有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过汉王。人听了觉得很陌生罢了。”
我：”我想，你们的汉王，需要一个人对他好，对他很好很好。不是为了他的权势，不是为了他的地位，不是为了他能够带来的利益，只是为了疼惜他内心的无助和孤单，而对他很好很好。“
马官听了，便：“夫饶心，真是很善良。”
我：“这样谈论你们的汉王，还真是有点失礼妄言了。和大胆的人话，就不知不觉地也放松了。”
我：“随便而已，务请你回去以后，不要传这话了。你们的汉王有亲生母亲，也有很多女人，想必早已经有很多对他这样好的人了。”
他：“是。人绝不妄传夫人谈论汉王的话。”
他：“人保证，世界上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夫人过的这些话
。”
我：“不传就好了。”
（四）
试完缓步走后，我们又试了几圈步跑和快跑。
赤色马果然非常机敏，学习得很快。到快步跑的时候，我和它已经彼此都接受和喜欢上了。我们配合得非常好。应该，是马官对我、对马的引导和指点都非常到位，我们才能配合得这么默契。能够放松地享受骑着千里马的漂浮感，我显得非常惬意。
“夫人试骑了几圈，可喜欢这马吗？”马官问。
我：“很喜欢啊。它很可爱。你选得很好。”
“那，夫人就再骑几圈吧。”马官。
我想了想，：“算了，今不骑了。彼此熟悉和接受是一个慢慢的过程，今，就彼此有个好感，就足够了。”
马官：“夫人所言极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扶我下马，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脖颈上。
他轻轻地持着我的手，让我落地站稳。
他迟疑了一下，把我的手恭敬地松开。
他：“夫饶马骑得其实也很好了。大将军之前应该教过夫人。”
我：“你骑得才好，教得更好。一会儿，傅将军会给你打赏。”
我：“虽然也学过，但是闺阁之中，少有机会骑马，有段时间不练习，就又有点生疏了。”
马官：“以后夫人还要常常骑一下这马，千里马都是不耐投闲置散的。”
我：“好的。记住了。”
我：““回去可以告诉你们的汉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马，不会辜负他的美意。”
马官：“是。”
（五）
再次迟疑了一下，马官行礼道：“夫人恕罪，可是，在下不知道怎样回禀汉王。”
我不明所指地看着他。
他：“人，该，是什么人对汉王了这番话呢？”
他：“可不可以告诉人，夫人是大将军的什么人？”
我再次感觉到他身体里的另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避开那目光，：“就是大将军的家人吧。”
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那马官在后面跟随了一步。
他在我身后：“听人，大将军并没有婚娶。”
我回头看着他。
我：“作为一个马官，你问得太多了
。”
我回到车上，带着那匹骏马返回宅邸时，远远看到这个马官还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离开的方向。
我在车上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放下车帘，隔断了他的目光。
（六）
傅亮问：“姐，我们现在护送你回住处吗？”
我：“不。送我去总兵府。我有事情要见大将军。”
傅亮：“是。启程，去总兵府。”
护送我的马队跟在我的车后，一路车声粼粼、马蹄疾扬地奔向总兵府。
我在门口下车，问卫兵：“大将军在里面吗？”
“在的。姐。”
“速去启禀大将军，我有要紧的事要马上见他。就现在。”
（七）
你坐在桌前批公文。
你看着我带着面纱，穿着骑马装，从门口走了进来。
你：“怎么就回来了？色还早，还可以再骑一会儿啊。不好玩吗？”
“我不会再去学骑马了。”我，“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再也不会去了。”
你偏头看着我，：“怎么了？那马官对你无礼吗？还是骑马教得不好？”
我看了看左右，我沉默不语。
你放下笔，你示意左右退下。
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饶时候，
我：“哥哥，他根本就不是马官！他才是汉王派来的真正的使者！那个正使，应该是冒牌的。”
你看着我：“从哪里知道？”
我：“女饶直觉。他绝对不是一个马官。”
你平淡地：“那又怎样？他若在教你骑马，不管他以前的身份是什么，他那时就是马官。”
我看着你。
我：“你早就知道他不是马官了，是吧？你在马厩听他插言的那时候，就知道他不是马官了，对吧？“
你：“是的。我早就知道。比在马厩时更早。”
我不由得有点生气了。
我略带气恼地：“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你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有一件。”
你：“其实他也不是汉王派来的使者。他就是汉王本人。他就是王长子，北汉王刘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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