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有绒毛在手心里上下耸动,人类缓缓从晕胀中找回一丝明净,掌心不自觉收了收。
手上软滑滑的……
拉开眼帘,已经回了极目山的民屋了。
安静的早晨,好像是白雪把记忆都覆盖了一般,被尤尼娜带走的一一夜显得虚假不已。
再扭头,她便与一只黑鸦四目相对。
这只黑鸦见人类醒了,便一直杵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它不怕人,也不发声。
只是沉默地盯着它的追踪目标,像一个干巴巴的程序。
“……嗯?”
屋子里怎么会有乌鸦……
“是萨麦尔吗……”
可能是萨麦尔化来找她的,这个想法率先进入脑海,并且,她也希望如此。
言思坐起身,把黑鸦捧在手里,细声细语:
“是萨麦尔叫你来给我捎话么?”
没有回应。
“萨麦尔还好吗?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没有回应。
“你会话吗?不会?”
所有的发问都是石沉大海。
言思把黑鸦放回床头,情绪突然沮丧起来,鼻头竟然开始发酸了。
晶莹的泪花一声招呼不打,就擅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一哭,眼睛疼。
眼睛疼,更想哭了。
“你又怎么了?”
冷不丁,乌帕拉从门外走了进来。
门外萧瑟的风雪也被带了些,凛凛吹进屋内。
“……没、事……我……”
言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情绪如此脆弱了。
怎么会,这几一直一直在哭鼻子。
“行了吧,眼睛肿了还哭?搞得这么狼狈,你的侍主还会要你么?”
这句话又扎到人类的心窝里去了,为悲伤情绪推波助澜。
是一种崩溃的感觉占据着她的思绪,逼她哭、逼她脆弱。
她双手捂住脸颊,宣泄,还要压抑着宣泄。
“不是,你、别哭了!”
乌帕拉开始意识到自己话过了些。
因为人类抽噎得实在厉害,的身影透露出伶仃孤苦的哀怜。
女恶魔心生悔意:早知道不了,又得去哄。
又得去“哄”。
她走到床边,拉起人类掩盖面庞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
黏着人,花瓶就不哭了,她是这样看待的——黏着拉弥亚就不哭,黏着尤尼娜就不哭,昨黏着她居然也不哭了。
很奇怪的一个人类,喜欢被哄着。
“好了,别哭了。”
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人类,像先是顿了两秒,继而怔怔抬头。
女恶魔双手环胸,表情漠然,依旧是那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但却主动让自己……依靠她?
“非要我这样才不哭?”
话语里没好气、还有点不耐烦,在言思听来是这样的。
非常莫名其妙,以至于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甚至都忘记自己刚刚还泣不成声。
这么一看,从某种意义上来,乌帕拉的结论也没错——现在,人类的确不哭了。
乌帕拉的视线自上方落下,有几分傲气;人类的视线从下方仰去,如同窗户上的冰花,透净纯洁。
“花瓶就要有花瓶的样子,你老哭什么?”
言思默默紧了紧手臂,侧过脑袋,将脸颊贴在女恶魔腹部。
“我……”
一个单方面的拥抱,其实就足以让她情绪舒展很多很多。
“我、不是……”
“啧。”
被人黏着的乌帕拉此刻如芒在背,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可以用“棘手”来形容。
“你多久能好?”
最好别得寸进尺,她心道。
本以为人类会黏她很久,可没想到,刚完这句话,她就松开了手。
“我好了……谢谢。”
言思抹掉眼泪,深呼吸了几口,想了想,她还是抬头对乌帕拉浅浅地笑了一下。
“谢谢乌姐姐。”
毕竟,一个孤僻冷淡的人能这样做,算是很大的让步了吧。
乌帕拉蹙着打不开的眉头,迅速退了一步,和人类保持起距离。
“你该干嘛干嘛,别吃这儿的食物了,省得又病殃殃的。”
罢,她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了。
对于乌帕拉来,这本该是安静练枪的上午。
直到一只偷偷摸摸从窗子里钻出来的手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只手带着手套,“鬼鬼祟祟”地在窗沿上摸索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三两步,她就跃至窗前,提起那只作案的手,一并揪出窗户后的“贼人”。
“姐、姐姐。”
“贼人”一只手被逮住,另一只手上拿着塞了一团雪球的毛巾,立即回应道:
“我眼睛肿了,想用雪敷一下,能快些消肿。”
她的眼周是红红的,有轻微浮肿,眼瞳还维持着水润润的状态,看起来比平时更娇弱、更惹人怜惜了。
这么怯生生的看过来,仿佛是刻意想让人动容。
“你可真是个花瓶。”
又一次被用这个词形容了。
言思垂下眼眸,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她也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有用,可一直以来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无用,可偏偏以前学的知识在这里根本就变不了现。
“我……可以不是……”
乌帕拉不屑地扬了扬嘴角,一边恶劣地用沾着雪花的手掐住了人类的未缠围巾的脖颈。
自然是不防,言思被动脉处的冰冷激得打了个寒颤。
“唔……乌姐姐、冷……”
“哼哼,这都嫌冷,还想嘴硬么?花瓶。”
“……我……我没。”
乌帕拉看着人类憋憋囔囔、有口难言的样子,心情还挺好,颇有种再次干起老本行的怀念福
“没?”
一出阴恻恻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语调让言思背后发麻。
“姐、姐姐……”
冰冷的手指开始向下移,贴着温热的皮肤往衣服里方探。
人类下意识地向后缩,同时伸手去扯开戏耍自己的冰冷手掌。
一拉扯,毛巾裹着雪球掉在地上。
一个弄脏了,一个摔碎了。
“不要、放开我!”
虽然性格足够温顺,但这番戏弄让人类微微愠怒了。
急着急着,她眼角又控制不住地溢出几滴泪花。
乌帕拉放开了她,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
但她不认。
“连这样都要哭,还敢嘴硬……这次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接着,窗子被关上了。
言思低头看着地上碎开在毛巾上的雪球,缄默呆立。
掉了几滴眼泪后,她开始一边哽咽,一边蹲下身去收拾地面的这一处狼藉。
没人理她,也没人管她,黑鸦立在床角的木架上寂静地监视着它的目标,仅此而已。
突然,门打开了。
欺凌弱的罪魁祸首进来了,径直走到人类旁边。
“给你。”
她手上拖的,是一个滚圆的冰球,还用一条朴素的帕子垫着。
是刚用屋檐角的冰锥子削的。
“赶紧站起来接着。”
然而,人类不理会她。
地面差不多擦干了,人类起身看都不看女恶魔一眼,直接就要离开。
“你不要、是吧?”
乌帕拉已经咬牙切齿了,什么时候,她还要低三下四地请求一个人类接她的物件了。
而人类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脾气也上来聊女恶魔就要把冰球往地上砸。
可看到刚被收拾干净的地面后,她又收了势,转而将其狠狠从窗外扔出。
乌帕拉大步赶上人类,夺过她手上的裹着碎雪的毛巾,一并丢出窗外。
“放、唔——”
话还没出口,言思就被猛地掐腰抱到就近的桌案上。
她只能犟着与其对峙,眼里闪着倔强,和恐惧。
谁叫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你放开我。”
“会话了?”
乌帕拉眯起眼睛打量她,盯得越久,人类躲闪得就越明显。
明明背都贴着墙了,还要向后抵。
“你躲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人类紧紧抿着嘴,不话,就那双不妥协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嘁。”
没有征兆地,她将双手覆盖在了人类红通通的眼睛上。
在冰凉的双手手贴上皮肤的那一刻,言思呼吸一滞,本就高度紧张的身体本能地颤栗了两下。
“抖什么抖,我又不能杀你。”
果真没有别的动作。
故而,人类僵直的身体得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放松些警惕。
寒冷的温度舒缓了她眼周痛倦多时的肌肉。
片时无声,这回谁也没有再什么了。
直到女恶魔双手的温度褪去,渐渐攀上至室内温度时,人类才悄声打开话匣。
“乌姐姐……”
“。”
“可以了。”
乌帕拉也不拖泥带水,嗖的一下就撤开了手。
正打算离开时,她的袖口被拽了一下。
“又怎么了?”
言思咬了咬唇,给自己打了打气后,抬起剔透但不乏坚韧的眼眸,掷地有声:
“乌姐姐,请以后……不要像刚才那样对我了。”
乌帕拉撇开视线,板着脸大步走向门口,踏出出门框前,撂下了一句:
“知道了,不禁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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