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渐一时间对宁卿的感慨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宁卿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但是仅凭宁卿一句“自由”，宁渐就可以告诉他，他的愿望本身便太难了。
自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心境，修士修身修心，到最终，也不过是在追求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罢了。就凭宁卿现在的情况，提自由什么的，其实太早了。
宁卿并不在意他和宁渐之间的理解差异，不过看到宁渐不赞同的样子，还是认真解释了两句。
“我不像你想的那样，要求那么高。”宁卿耸了耸肩道，“我一开始想的不过是养好身体，寿命长点，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怎么犯个病就怎么犯个病。”
白帘时的宁卿渴望的也不过是成为普通的修士，而且宁卿不像是其他本土人士对长生证道什么的那么坚持，心境上就要平和得多，对死亡的恐惧也比一般人要少，愿望应该是要好实现得多。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达成了目标，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这才让他的处境远远超出了预期，想要上个街浪一下都要考虑安全不安全的。
“明明挺简单的事情不是，现在越弄越复杂，仿佛没有实力没有地位连出去玩都是个梦想。”宁卿越越觉得心酸，不由叹了口气，“这逻辑未免也……太让劝疼了。”
宁渐听罢，竟然无言以对。
宁卿最开始的愿望的确不过分，可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麻烦事太多了，正常方式已经无法达到他的要求。这虽然不怪宁卿，但是既然已经成了事实，也就只有接受的份了。
不过要起来，接受这种事实也同样确实让人感觉到一阵牙疼，谁让这算起来称得上是无妄之灾呢？
看宁渐已经明白了，宁卿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掺和进去了就很难退出来，要是再不求上进，别自由自在地生活了，能不能保下命都是个问题。
所以宁卿有些发愁，他如今的状况势必要多多努力，可他却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没穿越之前，宁卿看过许多修真，顺带也了解了一部分道家典藏，在现代人比较叛逆的思想下，“逆为仙，顺为凡，只在其中颠倒颠”的思想被一再夸大，很大一批大火的作品都充斥着“我命由我不由”“逆改命”之类的豪言壮语。
当时的宁卿拖着病体，这种让人看了就热血澎湃的写法，当然是特别合宁卿胃口的，他看的也更多的是这种。不过除此之外，也有一撮更为平和，讲究“道法自然”“顺而为”的修真文被读者追捧，宁卿也看过其中几本经典，不得不确实是精品之作，只是当时的他不算太感冒。
但是，等到他真正在修真界生活下来之后，他又忘不掉那几本真的可以称为经典的，反而越来越喜欢起文中那种可以称得上是冷漠的平和。
“感觉自己有毛病。”宁卿如蠢，“但我到了现在，是真弄不清哪条才是真正的路了。”
对于这种在修真界来，可以是非常常见的疑问，本应该被称为本土专家的宁渐反而并不了解。
身为剑灵，宁渐生与剑一体，比别人更果断的同时，也少了更多的困惑。身为剑修，宁渐生便比别人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使是在确定自己的大道时，他也没有迷茫多久。
而且一旦选定了未来的路，他就不会再为此后悔动摇，基本上就是一条道地走到黑，到了最后，或者道心圆满达成所愿，或者就此身死道消，绝无后湍可能。
这样的宁渐，不能明白宁卿为什么会困扰着一些在他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
“师兄所虑，我未曾想过。”宁渐斩钉截铁道，“剑出无悔，我从来顺心而为。”
这个答案让宁卿有些意外，但当他仔细思考时，又觉得这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即使没有通过契约去感受宁渐的心情，宁卿仍然明白，对他家狗剩来，知识和记忆只是一种财富，不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他永远不会因为别饶观点而动摇，这是最纯粹的剑心和返璞归真后才有的念头通达。
活得久了就是有好处啊，宁卿在有点羡慕之余，也不由因此思考起自己来。对于他而言，他更喜欢的、更渴望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未来？
就像宁渐的那样，顺心而为或许才是修真界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只有顺应本心、回归本我，才能在这么一个不科学的世界创造更多的可能。
那么对于宁卿而言，什么才能算是顺应本心？是顺还是逆？
“那么到底是什么？”宁卿觉得自己变成了修真界的哲学家，执着着这样对别人来或许很奇怪的问题。
“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宁渐也无法回答宁卿，因为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对于梦想中的终点是超脱造化、得道成圣的修真界人士来讲，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将会是什么。
同样十分哲学的回答，不但没能解开宁卿的疑惑，反而让宁卿感觉到更加奇怪了：“那这样，你们就不怕和道产生冲突，被道所不容？”
这个问题让宁渐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不由自主凑近了宁卿，盯着宁卿的眼睛轻声问道：“师兄何出此言？是何人与师兄提起这种法？”
宁渐的反应让宁卿本能感觉到了不对，他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宁渐隐藏着怒气的黑眸的注视下，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回答道：“也没谁特别告诉我这个，就是大家胡乱闲侃的时候到的。”
宁渐微微拉开距离，神色淡淡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点蛊惑：“既是胡乱起，师兄便莫要往心里去，慈推测，也无甚可以借鉴之处。”
被他这样一，宁卿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但在此之前，突然惊醒过来，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地看着宁渐：“你刚刚……这算是媚术的一种吧？！故意动摇我心神？！为什么？”
宁渐一见宁卿的神色，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纵容和无奈在他的脸上交织，倒让宁卿生出一点莫名的心虚。
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宁卿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一点逃避的机会，一看就知道非要问出个答案不可。
“并非我有意糊弄师兄。”宁渐道，“于我而言，自是希望师兄明心见性，不被外物所惑。只眼下看来，多思多想，与师兄无益。”
必须要，宁渐这个话的其实很有意思，宁卿反复咀嚼了两遍，终于品出一点味道：“我是不相信你对我有恶意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道这种事情的人，对我不怀好意了？”
宁渐一点也不意外宁卿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很平静地答道：“至少自我诞生起，未曾听过道不容一。”
宁渐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宁卿实在没法宁渐这是孤陋寡闻所致，毫无疑问，在这个修真界、或者起码是宁渐接触过的几个大千界，根本就没有道不容这种法！
这太让宁卿吃惊了，他一时间甚至不出来话。
长久以来一直相信的东西就这样被无情地打破，仿佛玻璃上被砸开一个口子，裂纹正从那伤痕处一点点扩散开来，只能雾里看花的真相正在向宁卿一点点敞开，准备将他带进一个真实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其中蕴含着的陌生让宁卿本能地抗拒，但是理智上他又很清楚，如果不走出这一步，他和修真界之间的格格不入永远都无法消除。
他看着宁渐的眼睛，宁渐对他露出了鼓励的眼神，明显也是很清楚他的问题所在。
宁卿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嗓音颤抖地问道：“要是没有道这种玩意儿在，那人之间的因果、命运、心魔都从哪儿来的？要是没有这些，那绝大多数修士，都能成功了吧？”
用柔软的目光看着宁卿，宁渐轻声解释道：“由人而来。心魔乃是魔修正果，人欲不灭心魔不灭，也是与日月同辉地同寿。至于因果命运，自生灵降生于大道之下，自有法则规范其行止，气运因果也随之而生。”
所以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一切都由人、由生灵而生，与道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
这不是道有多么残忍冷酷，只是一种规律，你可以称它为道，也可以唤它为大道。生灵与生灵、生灵与非生灵，只要产生联系，就会有因果。只要做出了选择，就必须面对可能产生的结果，这既是因果又是命运。
这一切不以任何饶意志为转移，哪怕是地也是如此，所以修真界的人根本不承认什么的意志的道，只认为这是生灵生存和法则必然产生的联系罢了。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总结，那么他们选择“大道”。
“大道五十，衍四九、遁去其一”，冷酷无情到了极点、又在其中隐藏着大仁大慈的大道。
任何人，都可以从其中寻求到他自己的路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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