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本王是否能理解为，你不打算再与本王殊死相斗了？”
当出这句疑惑的时候，其实赵弘润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前几日在谈判的时候，阳城君熊拓还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乱刀将他赵弘润砍死。
可今日，赵弘润却还未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这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眼前的阳城君熊拓，究竟是否是本人，亦或是由他人假扮。
“啊，你可以这般理解。”
“告诉本王理由。”赵弘润皱眉问道。
“这不显而易见么？”熊拓摊了摊双手，表情古怪地道：“据我大楚的传，巫女的青蛊难以根治，倘若真是如此，你就成了熊某的……堂妹夫。”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俨然也像吞了一条恶心的虫子那般。
而赵弘润显然也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胸闷。
想想也是，要知道在数个月之前，二人还是你死我活的绝对对立局面，如今，一转念似乎有着握手言和的可能，甚至于，还极有可能攀上一门亲戚，这种仿佛来自上恶意捉弄的转变，让赵弘润与熊拓短时间内都难以适应。
“与熊某联手，如何？”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阳城君熊拓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目的：“熊某助你登上魏王宝座，你亦暗助熊某成为大楚的王，怎样？”
“……”赵弘润默然不语。想来此时此刻的他，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昨日的仇耽今日的盟友』。
但是在思忖之后，赵弘润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本王对我大魏的王这个位子不感兴趣，亦不会助你登上楚王的位子。……若非某些缘故，本王早就把你给杀了！”
“我听了。”阳城君熊拓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讥讽道：“阿姜方才提起过我，当她对你言述汝南君熊灏大人与熊某以及她们姐妹三者关系的时候，当提到革新改变时。你眼中那可是杀气腾腾啊……”
“换做是你呢？”赵弘润反问道。
“杀！以绝后患！”阳城君熊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
“……”
二人对视了一眼，均不由沉默下来。
他们彼此都清楚。若非有着芈姜那层因素在，他们彼此间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因为交手过一回的彼此，太清楚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而眼下的尴尬就在于，因为某些缘故，他们都没有办法除掉彼此。
一阵沉寂过后，阳城君熊拓再次开口道：“无论如何，也不愿助熊某坐上楚王的位子么？……不定。若是熊某成为了楚王，或许会有什么可趁之机也不定。”
“……”赵弘润一言不发。
他知道熊拓口中的『可趁之机』指的是什么。
毕竟，熊拓的抱负是想办法根除楚国内部包括熊氏一族在内的旧贵族势力，但由于这股旧贵族势力太过于根深蒂固，因此，即便熊拓日后当真成为了楚王，也很难大刀阔斧地对楚国进行改革。
到时候，毋庸置疑将会有大批以熊氏一族为首的旧贵族势力站出来反对熊拓。
然而，阳城君熊拓可不是汝南君熊灏那种会顾念同族之情的人，他更加心狠手辣。因此可以想象，当日后成为了楚王的熊拓提出改革时，相比他也已经做好了与旧贵族势力全面决战的准备。
到那时。整个楚国将会陷入内乱纷争，这不可否认将会是魏国进攻楚国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问题在于，若是楚国承受住了那次浩劫，劫后重生，那么，无论是魏国还是齐国，都将会有大的麻烦。
对于一般无法把握的事，赵弘润赌一赌也无妨，可若是牵扯到整个魏国的国运、命运。即便是他，亦不敢轻易下注。
良久。赵弘润语气莫名地道：“你越是这么，本王就越发想将你留下啊……”
阳城君熊拓俨然是从赵弘润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淡淡笑道：“那就换一种法好了。……拜你所赐，熊某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我大楚内的声势将大受影响，非但别想再压制溧阳君熊盛，或许就连固陵君熊吾那个蠢货都打压不下……熊吾暂且不，可那熊盛，可不好对付。”
“溧阳君熊盛么？”赵弘润摸了摸下巴，意有所指地道：“他不是被贬了么？”
熊拓愣了愣，神色莫名地盯了赵弘润半响，似笑非笑地道：“知道地不少啊？是屈塍还是晏墨对你的？”罢，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皱眉道：“父王的确是对他不满，但不可否认，国内支持熊盛的贵族势力依然不少。再者，如今齐国在邳县修城，不难猜测，齐国将陆续对我大楚先展开一阵子试探性的进攻，待等你魏国排除了内患，齐王僖或有可能再次组建诸国联军，讨伐我大楚……而熊盛的领地就在溧阳，齐国要越过楚齐边界，就势必会与其有所摩擦。……熊盛若是兵败还好，若是他陆续打赢几仗，在熊某被你挫败的当下，他的声势势必会如日汁…”
到这里，熊拓转头望向赵弘润，用低沉的口吻补充道：“熊盛，那可也是极少数支持汝南君熊灏大人改革事夷人之一……而且，他比熊某更难对付。”
『……又是一个有意使楚国改革的熊氏大贵族么？』
赵弘润闻言心中微惊。
要知道之前他拒绝与熊拓联手，无非是他不希望楚国有任何改革的可能性，因为一旦楚国改变了原来的治国方略，约束了贵族权利，并且提高了楚国内平民的地位与待遇，那么，这个国家势必将会快速发展，对他魏国造成威胁。
因此。赵弘润绝无可能暗中支持熊拓。
可如今听熊拓所言，那溧阳君熊盛竟然也是一位有意改变楚国现有面貌的大贵族，这就让赵弘润难免有些犹豫了。
毕竟他曾经听屈塍、晏墨等人提起过那溧阳君熊盛。与脾气暴躁，得罪了不少本土贵族的阳城君熊拓不同。溧阳君熊盛可是一位相当受到贵族们推崇的楚王之子，就连不肯轻易服输的熊拓亦坦言此人相当难对付。
那是否意味着，暗中支持即将失势的熊拓，与那位即将得势的溧阳君熊盛争夺楚王的位置，对于他们魏国而言更加有利呢？
赵弘润皱眉思忖了片刻，忽然，他开口问道：“据本王所知，溧阳君熊盛此前是被你打压？为何？”
可能是没料到赵弘润会突然问起此事。熊拓皱了皱眉，似乎是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不快。
不过他也明白，若是无法出让赵弘润满意的理由，这位魏国的肃王是断然不可能会支持他的。
想到这里，熊拓咂了咂嘴，一脸不渝地道：“是他动摇了汝南君熊灏大饶决心。……具体的，熊某不想再细，你只要知道，我与他绝无并立的可能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
赵弘润回想起芈姜曾透露给他，当初她的父亲汝南君熊灏。正是在接见了如今的溧阳君熊盛之后，这才打消了率领楚西军队与楚东贵族抗争的决定，在了一番『太心急』、『大楚还未做好革新准备』的感慨后。将壮志未酬的抱负托付给帘时还未成为阳城君的熊拓。
因此在赵弘润看来，熊拓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想了又想，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酌情暗中给予对熊拓的支持，反正，只要熊拓与熊盛这两头猛虎在短期内无法胜出胜负，保持着两虎相争的局面，这对魏国而言，确实是最有利的局面。
“你想要什么？”赵弘润低声问道。
阳城君熊拓闻言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旋即毫不客气地道：“大量的米粮！大量的军备！”
赵弘润闻言皱了皱眉。
似乎是看出了赵弘润心中的顾虑。阳城君熊拓哂笑道：“放心，这次熊某不会去找你们魏国的麻烦。熊某只是打算去巴参合一下……”
『巴？』
赵弘润愣了愣，要知道。巴是一个由许多个国并立的地方，并且，巴楚关系不错，很难想象阳城君熊拓竟然会打算谋图巴国。
“巴……据一向与你楚国关系不错？”
“呵！话虽如此，有些东西，熊某觉得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稳妥……”
『比如……马！』
熊拓心中暗暗道。
不得不，因为麾下军队缺少精锐轻骑的关系，此番他可是在魏军手中吃尽了苦头。
但反过来，因为这场国战，熊拓亦清楚了解到了骑兵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若是他能组建起楚国首支的骑兵队，非但可以震慑魏国，也用来欺负欺负那些对战马丝毫看不上眼的楚东贵族。
当然了，除了马匹以外，巴国的殷富也是熊拓希望得到的，尤其是谷物、锦缎等等。
『参合，而不是攻打……么？』
赵弘润打量了熊拓一阵，压低声音道：“撤军之时，本王会将平阳军的装备留给你，米粮亦留一部分给你……”
熊拓闻言摇了摇头：“这远远不够！”
见此，赵弘润不悦道：“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熊某的意思是……”熊拓抬头望向赵弘润，低声道：“你应该听了，熊某以往不时会与你魏国的越境商人交易，交易一些……贵国限制本土流至外邦的东西，熊某无所谓……更换一位长久的交易对象。”
『……』
听闻此言，赵弘润皱了皱眉，神色莫名地望了一眼熊拓。
“好好考虑吧。……大概今年的三四月，熊某会亲自走一趟大梁，旁观我大楚寿郢派出的使节与贵国的和谈事宜，介时，熊某会亲自登门拜访。”
“去大梁？你胆子可真大啊……”赵弘润闻言冷笑道，毕竟魏人中恨不得将熊拓千刀万剐的，可是大有人在。
“哼！”熊拓轻哼一声，起身走向书房外。
“此事用不着你管。……对了，据熊某所知，寿郢的那批物资，前两日已上路了，准备好交割事宜，然后……叫你麾下兵马，带着那批东西，滚出熊某的封邑！”
“……”
手指叩地着书桌，赵弘润目视着熊拓走出屋外。
不可否认，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地有些感慨，毕竟谁能想到，他与熊拓的敌我关系，竟会逐渐变得如此复杂呢。
洪德十七年二月初，楚国士大夫黄砷当初所承诺的那笔充当赔款的物资，陆续抵达汝南。
此时赵弘润麾下八万大军，正式进入了忙碌阶段，几乎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士卒，押解着装满了珍珠、玉石、漆器、铜器等物资的马车，将其沿着陆路运至陈县，卸下马车，返回汝南。
如此反复十余日，这才将此番魏军的收获尽数从汝南转移至陈县，装上三千人将伍忌早已准备好的战船，将其逐步地运往大魏境内。
而同时，随着子逐渐转暖，大批大批的楚国平民，亦踏上了迁往魏国的路程。
那至少三十万的民众，在魏军的护送下，有的在陈县乘坐战船前往魏国，有的则徒步前往魏国，此时阳城君熊拓的封邑，可谓是十室九空。
不过，似乎阳城君熊拓对此并不在意，也难怪，毕竟两军交战期间魏军的势力还未触及的襄城、阳城等淮河一带，阳城君熊拓仍有远远超乎那三十万民众的封邑人口。
不夸张地，此番打了败仗而损失惨重的熊拓，再失去了那些民众后，反而可以缓解他封邑内的粮食紧张。
待等二月底，诸事差不多已完毕，包括五万余平阳军在内，赵弘润麾下八万魏军正式撤军，将正阳、汝南等楚国城池，交割给阳城君熊拓，由阳城君熊拓最近组建的军队接管。
而在此期间，赵弘润遵照他与熊拓私底下的交易，使屈塍、晏墨等平阳军将领，在率领军队撤军的时候，将全军的武器、装备脱卸，留给虽然有兵源但缺少军备的阳城君熊拓。
同时，每座城池赵弘润亦给熊拓留下了不少军粮。
当然了，城内的楚国平民，此刻早已被赵弘润席卷一空，虽然其中有些楚民不愿远迁魏国，但那个比例，实在是微不足道。
关于他与熊拓的私下交易，赵弘润并没有告知浚水营，毕竟从某种角度，这也算是一种资敌的做法。
他只是稍稍透露给了屈塍、晏墨等将领罢了，毕竟这些投降了魏国的楚将们，待等到了魏国后就只有依附他这一条出路，几乎没有背叛的可能。
至于五万余平阳军士卒空着手前往魏国，会不会惹人怀疑，赵弘润并不在意。
毕竟，远在鄢水附近的鄢水大营，那座并无多少魏军屯扎的空营内，可是还遗留着数万原属于熊琥军的军备。
只要拆了这座营寨的附加防御设施，足以武装起五万平阳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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